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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窗外陽光刺眼,蘇稚杳眼睛不適應(yīng)光亮,臉往下埋到他身前,鼻腔“嗯”出嬌嗲的聲。

    他摸摸她頭發(fā):“我要去公司了。”

    她懶洋洋地又嗯了聲,還困著,不愿睜眼,仰起臉,盲尋到他下巴,親了一下后,腦袋從他胳膊上移下去,埋進(jìn)被窩里。

    嬌成這樣。

    賀司嶼笑了下,這姑娘做什么他似乎都很受用,沒吵她,給她掖好被子,他動作輕緩地離開。

    車子開往賀氏總部。

    賀司嶼闔目靠在后座,右肩臂僵脹,神經(jīng)隱隱作痛,他不適地微微蹙眉,抬起胳膊活動了兩下。

    副駕駛座,徐界看了眼中控后視鏡,很有眼力見地問:“先生不舒服嗎?我叫醫(yī)生過來給您看看�!�

    “不用�!辟R司嶼隔著西服捏了捏右臂,鼻息淡淡的:“應(yīng)該只是壓到了。”

    徐界下意識想問被什么壓到,話到嘴邊及時反應(yīng)過來,昨晚那位到港區(qū)找他了。

    小情侶睡個覺,還能被什么壓到。

    徐界心照不宣,悄悄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也算是見證這兩人走過了這么些年,回憶過去,再看看當(dāng)下,能深刻感受到命運(yùn)的神奇。

    “蘇小姐知道得心疼了,您還是做個按摩理療吧,見效快�!毙旖缃又鴨枺骸吧衔鐣h結(jié)束,我約老中醫(yī)到辦公室?”

    賀司嶼扯了下唇角。

    他這特助也是越來越會變通了,知道勸他勸不動,但提那姑娘肯定管用。

    賀司嶼沒有多言,“嗯”了聲。

    他左手肘支到窗邊,拇指壓在臉側(cè),食指和中指抵住額,看著外面的景物飛逝。

    靜默半晌,他垂下眼睫,突然問了句:“GRAFF近期有無待拍的鉆石,要品質(zhì)最好的�!�

    徐界愣了一下:“您是要……”

    賀司嶼說:“我需要定制一枚女士鉆戒�!�

    跟了他這么長時間,要是聽見“女士鉆戒”這四個字,還不能悟到他用意,徐界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

    驚詫之余,徐界眼里笑意漸起,為兩人的好事:“明白,我這就去聯(lián)系,您幾時要?”

    賀司嶼食指指尖在額上慢慢點(diǎn)了幾下,似乎是在心里盤算合適的日子。

    最后他說:“盡快�!�

    臨近午間,徐界帶著老中醫(yī)到辦公室。

    賀司嶼靠在沙發(fā),脫了西服外套和馬甲,襯衫解開,脫下半邊袖,一身中式單排扣老衫的老先生指法精準(zhǔn)地按壓在他肩臂穴位,問他感覺。

    “這樣有無痛感?”

    “有�!�

    徐界立在旁邊,委婉做解釋:“我們先生可能是近日工作過勞,傷了肩臂,老先生,您看嚴(yán)重嗎?”

    老中醫(yī)是個明白人,將徐界一瞅,也不客氣:“中醫(yī)有個說法,叫‘不通則痛’,痛是氣道不通達(dá),長時間受壓,導(dǎo)致血液受阻,局部肌肉損傷�!�

    徐界被懟得一啞,收聲無言。

    老中醫(yī)從藥箱里翻出一瓶活絡(luò)的藥油,倒到手心搓熱,抹到賀司嶼肩臂,用穴位按摩的手法替他舒筋。

    一邊說道:“先生這是太慣著夫人了�!�

    賀司嶼細(xì)細(xì)品了品夫人這個稱呼,輕勾了下唇。

    反倒是徐界開始尷尬,他就多余為老板的面子糊弄人老前輩,訕笑道:“白老先生不愧是白藺藥堂創(chuàng)始人,看得就是準(zhǔn)�!�

    老中醫(yī)提醒:“要和夫人講講�!�

    “先生同夫人感情好�!毙旖缧φf。

    老中醫(yī)眉頭一下皺得很深:“偶爾沒問題,這日子久了,夜夜壓著,老了是要留病根的�!�

    徐界頷首一笑,這回沒再接話了。

    換別的姑娘還好說,可那位蘇小姐,老板已經(jīng)縱容到無法無天了,別說枕個胳膊,她就是要壓著他心臟睡,他都樂意得很。

    “好,我會同她講�!�

    賀司嶼淡淡出聲,表面是應(yīng)了,但徐界很容易就聽出來,他壓根沒有上心。

    老板這樣的人也開始敷衍了。

    徐界在心里嘆氣,愛情使人喪失理智。

    中醫(yī)的穴位推拿效果很顯著,按摩后,賀司嶼右肩臂的經(jīng)絡(luò)明顯舒緩,結(jié)束老中醫(yī)收拾藥箱離開,賀司嶼穿回襯衫。

    辦公桌的專機(jī)響起,徐界替他接通,是前臺的電話。

    電話里不知說了什么,徐界漸漸肅容,聽筒從耳邊放落到身前:“先生,有人想要見您一面。”

    “誰?”賀司嶼一顆一顆慢條斯理扣著紐扣。

    徐界艱難開口:“您母親�!�

    賀司嶼指尖頓住。

    斟酌片刻,徐界接著道:“她就在公司樓下。”

    賀司嶼眉眼間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沉著臉,繼續(xù)往上扣了顆紐扣:“哪來的讓她回哪去,我沒空管她的閑事。”

    徐界應(yīng)聲,重新拿起聽筒,說明他意思。

    電話里,前臺的聲音聽著很著急:“徐助,賀先生的母親已經(jīng)闖去董事辦了,要怎么辦,我們不敢攔……”

    徐界臉色忽變,立刻擱下聽筒:“先生,有特殊情況,我過去處理一下�!�

    辦公室的自動玻璃門打開,徐界剛要出去,外面廊道就響起了女人焦急的叫喚聲。

    “司嶼,司嶼——”

    女人衣裝很素,長發(fā)低盤,盡管骨相優(yōu)越,但臉部皺紋縱橫,呈現(xiàn)一種多年為事情費(fèi)神到心力交瘁的老態(tài),身材十分消瘦,看上去像一只枯蝶。

    她沖過來的剎那,徐界及時攔她在門口:“陳女士,請您先隨我到休息室等待�!�

    陳憐瘋狂搖頭:“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

    名義上,她好歹是賀氏前董事長夫人,與賀司嶼再僵,地位都擺在這里,徐界不能太強(qiáng)硬,只胳膊橫亙在她身前:“先生還有重要工作�!�

    “我知道他是不會見我的,你放我進(jìn)去,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幾句……”陳憐哭腔央求。

    徐界受不起她的卑微,犯難:“您別為難我�!�

    “徐界�!�

    辦公室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徐界回身,見他立在沙發(fā)旁,扣完最后一顆紐扣,指尖從領(lǐng)口慢慢滑下去。

    他的眼神沒有溫度:“讓她進(jìn)來�!�

    陳憐聞言一喜,立馬越過徐界闖進(jìn)辦公室,跑到那人面前:“司嶼……”

    賀司嶼坐下,人完全往后靠進(jìn)沙發(fā),搭起長腿,一副淡漠的樣子。

    他左手抬到眼前,掃了眼腕表,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五分鐘,說完走人。”

    真見到他了,一對上他冷冰冰的臉,陳憐又不太敢說:“司嶼,老輩們準(zhǔn)備要修撰宗譜,你祖父說,如今賀家的事,都得經(jīng)過你同意,我想……”

    “想讓賀星野的名字,在宗譜里和我并列?”賀司嶼語氣涼涼地接過她話。

    他并不意外她的目的,唇邊噙出冷笑。

    “你不如做夢�!�

    陳憐心涼下半截,指甲掐住手心,幾乎都要扣進(jìn)肉里:“司嶼,媽媽最后求你一次……”

    “你到底還要最后求我?guī)状�?�?br />
    賀司嶼一貫鎮(zhèn)定冷靜,眼神透著無情:“和祖父鬧過,現(xiàn)在又千里迢迢從美國鬧到我面前,陳女士,你當(dāng)自己有多大的面子?”

    “司嶼�!标悜z無顏直視他的眼睛,垂著頭,低微地說:“星野他是無辜的,你不同意,他就不能入賀家宗譜�!�

    老輩們思想守舊,注重世系繁衍的家族儀式,何況賀氏還是從明清時期就延續(xù)至今的大家族,對同宗血緣看得重。

    犯過錯的必然要被宗譜除名,比如賀朝,這一脈就斷在他這里,作為賀朝的兒子,賀星野自然也不可能存在,除非他就依照對外的身份,作為賀司嶼的親弟弟入宗譜,收在賀晉脈下。

    “宗譜不過就是老祖宗留下的習(xí)慣,這種不具法律效力的東西你也這么為他著想,是想要他代替我的位子么?”

    賀司嶼扯唇,嘲諷道:“您可真是一位好母親。”

    陳憐渾身一顫,雙手緊緊攥住衣裙:“可這對星野很重要,他不入宗譜,賀家沒有人認(rèn)他的,他是我的孩子,我不能……”

    “我呢?”賀司嶼冷不防打斷她,目光很淡:“你只生過他一個孩子是么?”

    陳憐呼吸一窒,好一會兒終于深吸上口氣:“司嶼你有權(quán)有勢,可是星野除了我,他什么都沒有�!�

    “所以呢,強(qiáng)者有罪,弱者無辜?”

    賀司嶼呵笑,慢慢又?jǐn)肯麓浇堑暮圹E,沉沉一句帶著點(diǎn)狠:“你還記得自己的丈夫是誰么?”

    在他漠然的目光下,陳憐倏地?zé)o法喘息,心一抽抽地開始疼。

    看見他放下腿,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睨著自己,眼底壓抑著戾氣,一字一句。

    “當(dāng)初明媒正娶你的人,他叫賀晉!”

    陳憐聽得指尖不停發(fā)抖。

    ……

    徐界早就默默退出辦公室,在走廊盡頭來回踱步,放不下心,知道那人的脾氣,這位陳女士又偏要他觸霉頭,猶豫再三,徐界還是撥出電話。

    “蘇小姐,中午好,我是徐界。”

    電話里的姑娘似乎是剛睡醒,聲音聽著有些朦朧:“徐特助�!�

    徐界手心掩到唇邊,壓低聲音說:“很抱歉這時候打擾您,公司這邊出了點(diǎn)情況,先生情緒不太穩(wěn)定,我怕鬧出事,只好來找您,現(xiàn)在只有您能安撫得了先生了……您方便的話,我派車去接您?”

    ……

    辦公室里,賀司嶼立在落地窗前。

    他一個人在那里站了很久,摩挲著小拇指已經(jīng)不存在的那枚尾戒,交織在心間的感情剪不斷,很復(fù)雜,眉眼間積聚的怒意始終揮散不去。

    當(dāng)初在舊金山,他摘下父親的尾戒,以為自己真的能做到說不在乎就能不在乎了。

    可現(xiàn)在忽然發(fā)現(xiàn),真要不在乎,遠(yuǎn)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或者說,他從沒有真正放下過這件事情,畢竟賀朝還在用著他父親的身份,在監(jiān)獄里,而他所謂的母親,還在為了他殺父仇人的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求情。

    身后響起玻璃門自動開移的聲音,誤會是陳憐不死心,去而復(fù)返,賀司嶼一股子煩躁,回眸冷冷一聲,語氣寒得瘆人。

    “滾出去!”

    蘇稚杳被嚇得一顫,怔在原地。

    看清來人,賀司嶼眸光閃爍了下,面上所有負(fù)面情緒幾乎一秒散盡。

    他邁開長腿,快步到她跟前,看著她,眼神立刻就柔了下來,帶著歉意輕聲說:“我以為是別人。”

    蘇稚杳“嗯”了聲,抬起胳膊抱上他腰,臉靠到他心口,聲音輕柔,委委屈屈的:“賀司嶼你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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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dbq定錯時了,晚了一天……

    第71章奶鹽

    她靠過來要抱,賀司嶼本能就張開手臂擁住了她,她外面是羊絨外套,絨面細(xì)膩,質(zhì)感柔軟,抱在懷里很舒服。

    當(dāng)時他的領(lǐng)帶馬甲和西服都還躺在沙發(fā),身上只有一件襯衫,領(lǐng)子的紐扣松著兩顆,她呼吸從他領(lǐng)口落進(jìn)去,說,賀司嶼你兇我。

    聽著有些可憐,又接近撒嬌。

    有種在外面受委屈了,回來向他告狀,先哭唧唧地告訴他有人欺負(fù)她,要他幫她收拾,一問是誰,她再指控說就是你的感覺。

    “嚇到了?”賀司嶼語氣更柔。

    蘇稚杳隔著襯衫蹭他,輕“嗯”了聲,故意拖長尾音,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委屈。

    “不是要兇你。”

    賀司嶼不知從何解釋起,只這樣說,但身前的姑娘不吭聲了。

    他那聲滾出去顯然嚇了她一大跳,不知道是因?yàn)橥饷胬滹L(fēng)吹的,還是被他吼到的緣故,那一瞬她僵在原地,面色微微發(fā)白,眼睛里除了驚詫還有恐懼。

    平常她肯定嘰嘰喳喳怪罪他,現(xiàn)在突然沒聲,像是不敢說話。

    賀司嶼氣息深了,掌心輕輕按住她的腦袋在自己身前,眼睫斂下去,聲音變得低�。骸拌描茫瑒e怕我�!�

    他的語氣,好像很害怕失去她,蘇稚杳感覺到他的受傷,心臟狠狠抽得一疼……來時,她就問過徐界來龍去脈。

    現(xiàn)在他又將人后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給她。

    蘇稚杳搖了搖頭,從他懷里抬起臉:“誰這么壞惹你生氣了,我要去罵她,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惹你生氣�!�

    她表情嬌蠻,言辭帶著占有欲。

    賀司嶼呼吸放慢,因她的回應(yīng)心里不安漸褪,眼底終于掠過一絲笑:“你不管如何我都不會生氣。”

    蘇稚杳眉眼彎起,朝他露出笑臉。

    她突然踮起腳,白皙的手落到他頭頂,揉了幾下他的短發(fā)。

    賀司嶼站著沒動,任她弄亂自己的頭發(fā),只嘴上含笑問了句:“做什么呢?”

    蘇稚杳歪了下頭,眼神純真:“哄你呀。”

    賀司嶼看她的目光變得深刻。

    他的過去是沒有光的,親眼目睹父親被害,母親受刺激心理受創(chuàng),患上斯德哥爾摩,成了仇人的枕邊人,從他幼時割腕被救回來,躺在蒼涼的白色病房,模模糊糊睜眼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自己過完這冷血的一生。

    盡管周家彌補(bǔ)了部分他失去的親情。

    但經(jīng)歷得太深,他有了極端的思想,覺得自己不需要愛,所以不缺愛。

    現(xiàn)在他忽然強(qiáng)烈地感受到,被人偏愛的感覺……愛情和親情還是不太一樣,原來不是不需要,只是過去沒有人愛他。

    蘇稚杳拉他到沙發(fā),撿起領(lǐng)帶,繞到他脖子上,手法有些笨拙地給他系,念叨著:“賀司嶼你是小孩子嗎?衣服都不好好穿,還是冬天,就算辦公室里有暖氣也不能只穿一件襯衫啊,這么薄……”

    話音忽止,腰被用力勾過去,蘇稚杳冷不防撞進(jìn)男人懷里,陷入懵神。

    臉壓在他心口,他一只胳膊橫在她腰上,另一只摟住她背,抱得很緊,緊得她快透不過氣。

    賀司嶼臉埋進(jìn)她發(fā)間,徹底卸下了先前那股冷硬的勁,不再掩飾那份無力,聲音虛啞地問她:“徐界叫你來的?”

    蘇稚杳越聽越難過。

    她認(rèn)識的賀司嶼不是這樣子的。

    “嗯�!彼龖�(yīng)聲,雙手覆到他背上,回抱住了他,又說:“但我自己也想來,看不見你,午飯都沒胃口�!�

    賀司嶼輕笑,臉在她頸窩陷得更深。

    那一刻,蘇稚杳莫名感覺他這黏人的勁兒,特別像一只找到了歸屬的大狗狗。

    她就也憑空生出幾分主人的心情,寵溺地摸摸頸側(cè)他的腦袋,他不太愛用發(fā)膠之類的定型產(chǎn)品,頭發(fā)是軟的,摸著舒服,她就多摸了兩下。

    過了會兒,蘇稚杳才言歸正傳,怕觸動到他情緒,很小聲地問:“她走了嗎?”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靜默幾秒,賀司嶼還是回答了她:“在酒店,等航班回美國�!�

    蘇稚杳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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