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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分割成以時間為單位的不同時空。

    五年過去了,徐皓竟然還能在s市毫無征兆的遇見閆澤。

    就在大街上。

    這什么幾率?

    徐皓想。

    從數(shù)學(xué)的角度上基本無解了,真是夠他么有緣分的。

    不過近幾年徐皓有時候也琢磨,覺得老念叨上輩子的事兒沒意思。說到底年紀大了,人從容了,而且平心而論,這輩子徐皓還欠閆澤一個謝謝。

    于是闊別五年,徐皓跟閆澤說的第二句話是,“要不說巧了�!�

    然后,徐皓看見閆澤一身運動裝,汗貼著鬢角往下淌,估計他也挺熱,就夾住右手食指和無名指的那瓶冰礦泉水,遞過去。

    閆澤兩眼發(fā)怔,對著徐皓流著汗卻又分外清爽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再看見徐皓手提礦泉水遞到跟前,那眼神仿佛不認識礦泉水了一樣,手沒動。

    徐皓見閆澤沒有接的意思,索性夾著那瓶礦泉水去貼閆澤的臉。閆澤劉海早就被汗浸濕了,有幾根細細的貼在額頭上,突然被冰水刺了一下,人像是驚醒一樣,一步倒退,整個人“砰“的一聲撞在后面的網(wǎng)上,弄出好大的聲音。

    徐皓拿著礦泉水的手懸在半空中,半上不下的,只得說,“拿著啊,我能給你投毒是咋的�!�

    閆澤后知后覺拿了,入手還挺涼。

    徐皓說,“看你這行頭,難道也來這邊打球?”

    閆澤一下擰開礦泉水瓶蓋,思緒隨著夏日的陽光蒸騰起來,只想了半秒,就說,“對�!比缓笫滞鄙戏揭恢�,也不知道指的哪個地方,開始瞎說八道,“住附近�!�

    徐皓用毛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納悶道,“這特么真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回國沒幾天,怪不得沒遇見過。”

    閆澤喝了一口礦泉水,冰鎮(zhèn)的水滑過滾燙的喉嚨,有些收緊似的刺激,偏偏又甜又解渴,平時喝的水跟這簡直沒法比。

    閆澤一邊咽水,一邊視線滑過徐皓汗淋淋赤裸著的手臂,又看向場子里拿著籃球的兩個人,片刻后他把瓶子放下,道,“能多帶個嗎?”他的下巴沖里面揚了一下,語氣仿佛臨時起意,“這不里面正好有倆嗎,二對二,活動活動?”

    徐皓想了一下,攤手說,“我是沒意見啊。”

    閆澤站直身體,礦泉水瓶貼了一下徐皓的胳膊,“走吧,一塊打個招呼去�!�

    給徐皓刺的一個跳腳,“臥槽,你報復(fù)我�!�

    閆澤一下沒忍住,扯了個笑。

    倆人正抬腳往里走呢,林篤之的司機從遠處跑過來,一身西裝革履,明顯是在工作。

    司機走近了,十分為難地說,“閆少,咱們……”

    徐皓一看,扭過頭來,“你這有事兒��?有事你忙你的,別耽誤了�!�

    閆澤看了一眼司機,神色尋常,唯獨眼神不太友善,司機接下來的話沒敢說。

    閆澤口氣也很淡,說,“我沒事�!比缓蟪弥祓┺D(zhuǎn)身的時候,閆澤又一次看向司機,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也不看正在震動的手機,動作相當(dāng)明顯地按了關(guān)機鍵,然后緩慢地、無聲地比了個口型。

    “滾�!�

    視線很冷,威脅之意一目了然。

    司機僵在原地,一時間冷汗都下來了,只得往回走。

    轉(zhuǎn)身的時候,還聽見身后那個閻王似的年輕人語氣如同閑談,倆人越走越遠了,閆少好像還在他朋友解釋,“干嘛這么看我,真沒事兒,我也剛回國,我能有什么事兒�!�

    司機抹了把汗,心想,這真是他有生之年聽見閆少說的字最多,最有耐心的一句話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少爺那邊該怎么解釋,算了,估計他早就習(xí)慣了……

    --

    籃球一下一下地拍在地上,如同節(jié)奏緊密、忽快忽慢的鼓點。

    街頭二對二跟之前學(xué)校里五對五的玩法又不一樣,不僅很吃隊友之間的默契,還要考慮靈活換位的問題,畢竟一邊就倆人。

    隨便玩玩,徐皓沒對閆澤換位報多大期望,本來閆澤籃板就抓得很穩(wěn),再加上他那種慣常打法,估計也沒什么換位的意識。

    結(jié)果中途有一次,閆澤帶球沖進去,對面?zhèn)z人全跟他走了,徐皓站三個人的外圍,本以為閆澤要直接搶籃板,結(jié)果閆澤一個快速假動作直接把球切到徐皓手里,徐皓跟著一個三分,毫無阻攔的進球。

    進球后,徐皓相當(dāng)意外,反而閆澤看上去沒什么變化,徐皓想,難道湊巧了?

    后來又有一次,徐皓中投偏了,閆澤立刻閃進去抓板,對面?zhèn)z人又跟進去了,結(jié)果閆澤一步跳起,左手搶下籃板,對面緊跟著防守上來,沒什么機會再上去,然后閆澤瞥了一眼徐皓,左拍右從身后迅速傳球過來。

    這招原來是徐皓常給閆澤傳球的動作,沒想到竟然被閆澤給學(xué)去了。徐皓一瞬間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二投,進了。

    閆澤小跑過來,抬手跟徐皓很卡拍地擊了個掌,說,“漂亮啊。”

    跑了兩步,回頭,突然發(fā)現(xiàn)徐皓視線一直停在他臉上沒收回去,閆澤跟他對視了兩秒就敗下陣來,說,“你看我干什么。”

    徐皓說,“嘖,我覺得……”

    閆澤問,“什么��?”

    徐皓,“我怎么覺得你長大了呢……”

    閆澤一聽,不怎么甘心地抬頭,“你別老把我當(dāng)小孩行么�!�

    徐皓敷衍,“行行行�!�

    對面橙背心過來了,挽著腰揮手,“不打了不打了,臥槽,徐皓你這上哪整了個這么有默契的外援,你倆睡過吧。”

    徐皓嗤他,“什么啊,這我高中同學(xué)。”

    橙背心呼扇著自己的背心,“靠,有來路,怪不得�!�

    徐皓抬手看了眼表,說,“行吧,我待會還得送人去機場,今天到這吧�!�

    徐皓草地那邊去撿自己的空礦泉水瓶和毛巾,閆澤從后面裝作很順便地走過來,說,“送誰去機場?我上次出境也有東西被壓那了,還沒拿呢�!�

    徐皓一聽,怎么感覺這話這么不對勁呢,“啥意思啊,想讓我給你捎回來啊?”

    閆澤踢了一下腳下欣欣向榮的小草,說,“不是啊,反正你開車,一道唄。”

    徐皓問,“那你車呢?”

    閆澤睜著眼說瞎話,“送廠了。”

    徐皓疑惑,“就一輛?”

    閆澤:“倆,都撞了�!�

    徐皓:“……”

    --

    徐皓往家走,看時間也來不及上去洗澡了,讓馬修趕緊收拾好東西下樓。

    閆澤跟在他后面,一身汗也不回家洗澡,蹭車意愿十分明顯。

    徐皓去地下車庫提他那輛x7,閆澤也跟著下來,特別自覺地坐上副駕駛,然后開始擺弄空調(diào)。他和徐皓都剛運動完,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就來開車,身上汗意未消,正想找點涼氣吹吹。

    馬修拖著箱子下來,一看副駕駛上竟然有人了,而徐皓正等著給他后車廂放箱子。

    馬修過來問,“Hale,你朋友一起送機�。俊�

    徐皓給馬修把箱子塞進去,關(guān)上后備箱,說,“別提了,說也說不清楚�!�

    馬修只得去后座。

    等仨人都上車后,徐皓也懶得介紹,一腳油門就轟出去了。

    馬修坐不住,用賊磕磣的中文毛遂自薦起來,“泥嚎,臥是抹銹,恨告興人事泥�!�

    閆澤,“哦�!�

    馬修:“……”

    然后伸脖子試圖從后視鏡里打量副駕駛到底是個啥人。

    白T,額頭上綁了個灰色運動頭帶,黑色護腕,黑短褲,個子挺高,再看臉。

    看清楚的一瞬間,馬修直接爆了一句粗口,“Holy

    shit!Rhys

    Yan???”

    閆澤皺眉,不怎么耐煩地打量了一眼后座的人。

    徐皓被馬修這一嗓子整得有點蒙,用英語問他,“怎么了,熟人?”

    馬修一通比劃,急得一時半會沒說出話來,反倒是閆澤看了一眼就回過頭,用中文回徐皓,“不認識�!�

    馬修也不知道聽沒聽懂這句中文,在后面被氣得夠嗆,“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表情!Hale,你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我們學(xué)校那個俱樂部嗎,分手費四百萬一個鉆石的,就這家伙!”

    徐皓徹底無語了,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結(jié)果閆澤一聽這個,整個人直接炸了,回頭一胳膊搭上主駕駛的后椅背,“操,你給我把嘴閉上!”

    閆澤這句罵的是英文,馬修聽懂了,氣得他跟著對罵,“狗屎,你以為你是什么鬼上帝,說什么人家都得聽?我告訴你,你不讓我說偏說!四百萬、美元、非洲正宗紅……”

    話還沒說完,閆澤已經(jīng)起身,一腳邁到后面就要過去打人,馬修這小子向來吃軟不吃硬,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眼瞅著閆澤腳都快踢馬修臉上了,徐皓一打拐把車停路邊,然后使勁兒把半個身子拱到后面的閆澤給拽回來,吼他,“干嘛呢!”

    然后又用英語去吼馬修,“想不想趕飛機了!”

    徐皓簡直特么火大,一時沒注意,這倆不省心的玩意兒差點沒把車翻了。

    閆澤被扯到副駕駛上,還壓著一股很強的怒氣,帶著狠勁兒扭頭瞪馬修,但凡馬修再說一個字,他估計又得沖過去。

    馬修也不甘示弱,甚至還跟閆澤比了個中指。

    閆澤一起身又得過去。

    徐皓一把把他拽回來坐好,說,“你特么要是再折騰,你就下車�!�

    閆澤憤怒的眼神扭到徐皓臉上,鼻子重重地呼吸了兩下,然后抿著嘴轉(zhuǎn)身回去,坐好不動了。

    馬修“切”了一聲,被徐皓打斷,“馬修,你也是,再挑事自己下去打車。”

    馬修撇撇嘴,沒出聲。

    于是終于一路相安無事的到了機場。

    送下馬修,往回走的路上,一直沒說話的閆澤突然開口了。

    聲音有點悶,估計還沒從剛剛那個斗氣情緒里完全轉(zhuǎn)回來。

    “留個電話唄。”

    第32章

    徐皓手搭在方向盤上,換左道,一腳油門從公路上超車過去。

    徐皓沒說話。

    閆澤停了一會,沒聽到回復(fù),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扯弄徐皓座椅邊上的棉絨線。

    汽車駛上環(huán)城高速路,路燈循環(huán)反復(fù)地投落在車沿。

    沒多久,閆澤頗有些頹喪地換了一個坐姿。他把兩條長腿往前伸,右胳膊肘搭在窗沿上,整個人順著椅座滑下去一截,心里有些消沉地想。

    原本打球那會,徐皓心情還是不錯的。但徐皓這人就這樣,好的時候說什么都好,不好的時候說什么都沒用。生氣了就像吵醒了一只正在睡覺的獅子,他會如同狩獵般一瞬不瞬的盯著你,然后用比你還大的嗓門吼你,兇得很。

    閆澤用指骨分明的右手撐著太陽穴的地方,微側(cè)過身。

    散漫的余光打量徐皓。

    徐皓一手握在方向盤上方,另一只手松松垮垮的搭在下面,手臂有力,動作干凈利落。他雙眼看著前方,間或去瞥反光鏡,在限速的邊緣打擦邊球,超車絕不拖泥帶水。

    跟他打球風(fēng)格挺像,初看路子很穩(wěn),其實出手暗藏殺招。

    閆澤看的時間長了,見徐皓絲毫沒反應(yīng),漸漸不再避諱目光。

    五年了,不止一次想過,也不止一次做夢。

    每次夢中驚醒,仿佛人永遠停在17歲。大腦蒸騰出一陣熱氣,每一根骨頭都在說,我想見他,我要立刻找到他。

    可當(dāng)理智奪回大腦的控制權(quán),處境一次比一次難堪。

    哪怕沖動一次,真找到他又怎樣?

    閆澤又把目光在窗外放遠,無聲地、諷刺地勾了下唇角。

    人生唯一一次,躁動又無望的心跳。

    就這么一層窗戶紙,指著徐皓這德性吧,真挑破了,好一點的朋友都沒得做。

    正想著,徐皓突然開了口,“對了,有個事一直沒問你�!�

    閆澤看過去。

    徐皓說,“五年前咱們在校門口打了一架,聽說都上熱搜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閆澤顯然興致不高,慢吞吞地說,“不知道。”

    徐皓斜瞥了他一眼,看這小子一副養(yǎng)不活似的樣子,就說,“我還沒問呢,當(dāng)時咱倆一塊被拖上120,后來想找你說聲謝謝也沒找見人,你當(dāng)時傷的怎么樣��?

    閆澤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廢,他打開車窗,臉貼著胳膊倚在車窗沿上,風(fēng)迅速涌進來,呼嘯著灌在臉上,而閆澤半睜著眼,頭發(fā)甩打在額頭又掀過去,大腦模模糊糊地去翻閱出五年前的記憶。

    卻沒由來的,跟著翻出來徐皓告別前某一個瞬間的背影。

    穿著校服,腳已經(jīng)邁下一階樓梯,徐皓一只手抱著滿懷的書,揚起另一只手,個子又高腰板又直,空氣中有粉塵飄落,陽光穿過他手指松敞的縫隙,正好呈現(xiàn)出霧狀般的丁達爾現(xiàn)象。

    閆澤揉了一把頭發(fā),半晌才說,“沒什么。”

    徐皓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順勢把空調(diào)關(guān)上,然后把自己的窗戶打開一點,夏夜溫?zé)岬目諝庥窟M來,徐皓對著窗外吸了口氣,才說,“當(dāng)時全校就咱倆人被抬上120,我都去手術(shù)室縫了好幾針,你輕不到哪去的。”

    閆澤很無所謂地嗤了一聲,說,“嗨,真沒事兒�!逼鋵嵁�(dāng)時他右胳膊都被人打骨折了,到劍橋開學(xué)都沒好利索。

    徐皓駛離高速路,車穿過林蔭大道,下一個紅燈停下,看紅燈還有二十來秒,徐皓胳膊在方向盤上一撐,說,“你要真不想提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閆澤,雖然這話現(xiàn)在說晚了點,不過……”

    徐皓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接下來的話,這時紅燈轉(zhuǎn)綠燈,徐皓又啟動了車,說,“咱倆上學(xué)那會,關(guān)系還行,雖然不至于很鐵吧,但也不爛。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你跟我要電話是看得起我,以后有什么能幫忙的,力所能及之內(nèi),盡管找我,我欠你人情�!�

    閆澤抓了一把額前的碎發(fā),額頭墊著手臂埋下去,一個字都不想說。

    今天晚上因為見面升起來的小火苗,從頭到尾澆上一大盆水,連煙都滅了。

    徐皓突然間見閆澤跟打了霜一樣,蔫不拉幾地坐在那,埋著頭,潛意識覺得自己剛剛那段話估計這小子不愛聽,索性又問,“怎么了?”

    閆澤枕著手臂,說,“別跟我說這。”

    徐皓沒聽清:“什么?”

    閆澤一把扯下運動頭帶,難看的眼色就著月光,說,“我?guī)湍愦蚣苁且驗槲覙芬�,你聽好了,我他媽樂、意!你覺得我斷一條胳膊是為了跟你借人情?張旭升當(dāng)時不也幫你來打架了,跟他你能說這種話么?看得起我,欠你人情?呵,你能么,你肯定不能。”

    徐皓原先聽到閆澤胳膊斷了,心里不免有點愧疚,然而越聽到后面越覺得口風(fēng)不對勁,“不是,好好的你把張旭升扯進來干嗎?”

    閆澤壓根沒聽徐皓說什么,頭往手臂上一埋,聲音壓在下面,發(fā)沉,“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光特么說的很好聽。我也沒跟你要什么特別東西,憑什么張旭升他們幾個都可以,就我不行。”

    徐皓單手右打,把車在路邊一停。

    眼下離市區(qū)還有點距離,路燈光洋洋灑灑鋪在公路上,如同加了橙黃色濾鏡。徐皓望出去,今夜月亮尤其清亮,看見能天上隱約閃爍的小星星。

    片刻后徐皓側(cè)過身體去看閆澤,“行吧,那你說怎么辦?我怎么才算把你放在眼里?”

    閆澤趴在那一動不動,也沒答話。

    徐皓反應(yīng)了一會,才又問,“你是想……咱倆當(dāng)個兄弟?”

    閆澤起身,身體前傾,兩個胳膊肘搭在膝蓋上,左手把頭帶攥得指關(guān)節(jié)泛白,很久才應(yīng)了聲,“對。”

    徐皓陷入沉默,直到窗外一股濕熱的夏氣撲上來,徐皓一瞬間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徐皓說,“這我還真沒想到,但有件事實在想不通,你不如給我個理由,你為什么想跟我當(dāng)朋友?”

    徐皓視線落到閆澤身上,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打破時空壁壘,看到了曾經(jīng)某個人。

    一樣的側(cè)影,一樣的五官,一樣的飛揚跋扈。

    跟張旭升有什么好比的,他們的關(guān)系曾好到讓所有人都奇怪的地步。

    當(dāng)朋友,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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