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1章
不再眷念1
恩師遇到栽贓入獄,我求未婚夫支付贖金賠償百年戲服。
他拒絕,并另娶了新晉名伶柳如煙。
灰心時,表哥蕭林嵐卻向我求婚,還支付了三萬大洋贖金。
我趕緊答應,拿錢去贖恩師,可看到的只有恩師遺體。
監(jiān)獄說恩師是畏罪自盡,我悲痛欲絕。
但看在蕭林嵐已經(jīng)付出聘金的份上,還是嫁給了他。
可三年后我不小心聽到他跟管家對話。
公子,當初你設計夫人恩師租來的戲服給姜小姐,就沒想過有一天露餡嗎你為了姜小姐犯法不值得啊!
為了姜蕓,我做什么都可以,不過是一條人命,我已經(jīng)用我的后半生償還木槿,也該夠了。
眼淚無聲滴落。
我這才明白,自己滿心歡喜的愛情,不過是一場設計。
他愛的只有姜蕓,甚至跟姜蕓高仿的柳如煙。
如你所愿,我主動出局。
1
書房里傳來蕭林嵐和管家的談話聲。
那件戲服是姜小姐的遺愿,我們不過走了一條遠路罷了。蕭林嵐的聲音透著疲憊。
可您為此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啊。管家壓低聲音。
人死不能復生,我只能用余生來彌補了。
您現(xiàn)在還總往薛家學堂跑,就為了看柳姑娘一眼。您說她像極了姜小姐...
不只是像,連彈琴時的神韻都一模一樣。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那夫人那邊...
我給她的已經(jīng)夠多了。這些年的虧欠,也該還清了。
我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瓷片碎裂的聲響驚動了書房里的人。
我躲在回廊的陰影中,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是清朝末年青韻戲班的花旦,恩師把我從垃圾堆撿回來當女兒把我養(yǎng)大,心心念念要看到我結婚生子,卻死于一場冤獄。
原來恩師的死另有隱情。那天我去大牢探望,他還說要等我籌夠贖金。
誰知第二天就傳來噩耗,說是畏罪自盡。
如今想來,那杯獄卒送的茶水,定是早已下了毒。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一個死去的人穿上心愛的戲服。
蕭林嵐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看我站在廊下發(fā)呆,伸手替我拭去眼淚。
在想什么他的聲音溫柔依舊。
沒什么,打碎了茶杯。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小心別劃傷手。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我看著他醉倒在床上,想起這些年他對我的百般疼愛。
原來不過是愧疚作祟,是用溫柔來掩蓋血腥的真相。
趁他熟睡時,我翻開了他的賬本。
密密麻麻的記錄里,全是薛家學堂的往來。
他把府上所有的孩子都送去那里讀書,只為了能每天見到柳如煙。
那些我以為是為了教育的慷慨,竟是為了一個酷似亡人的女子。
戲本里夾著的舊照片,一半是姜蕓的劇照,一半是柳如煙的偷拍。
兩個人的眉眼如出一轍,連撫琴時微蹙的眉頭都一般無二。
賬本里還記錄著他這些年搜集的戲服,整整三十六套,每一件都是姜蕓生前最愛的款式。
他讓繡娘們一針一線地仿制,連最細微的花紋都要一模一樣。
這些戲服,他都以學堂的名義送給了柳如煙,說是為了培養(yǎng)戲曲人才。
每個月,他都要派人去各地收集古董戲具。
銅鏡、脂粉、簪環(huán),只要是姜蕓用過的款式,他都要買下來。
然后借著贊助學堂的由頭,轉贈給柳如煙。
我翻開學堂的捐贈冊,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的付出。
琴房要翻修,他就捐一座小樓;
學生要演出,他就包下整個戲園;
教習要添置,他就把最好的先生都請來。
這些看似慷慨的舉動,不過是為了讓柳如煙能重現(xiàn)姜蕓當年的風采。
最諷刺的是,他送我的那些戲服,都是仿制品中的次品。
每次說是特意為我定制,卻原來是配不上那個人的殘次品。
一個男人的癡心,就這樣藏在每一針每一線里,掩在每一分每一毫中。
他用慷慨掩飾執(zhí)念,以善舉遮掩思念。
而我,不過是這場戲里的一個贖罪工具,連一件真正的定制戲服都不配擁有。
2
我收拾好行囊,在桌上留下一封信。
三日后便是戲班最后一場演出,足夠我與這三年告別了。
我讓戲班班頭給我安排了一個外省的班子,準備演完這場戲就遠走他鄉(xiāng)。
整夜未眠,我坐在梳妝臺前,一遍遍練習著《游園驚夢》的唱段。
這是我和恩師最后一次合練的戲碼,也該是我在這個戲班的謝幕之作。
天蒙蒙亮,蕭林嵐起身更衣,看見我坐在銅鏡前。
這么早就起來練功了他溫柔地替我披上披肩,最近天涼,別著了風。
我笑著搖頭:馬上要演新戲了,多練練總是好的。
對了,我今天讓人給你送了一件新戲服,是專門找蘇州最好的繡娘趕制的。
他輕撫我的發(fā)髻,我家夫人要做這個班子最耀眼的花旦。
我低頭整理衣襟,沒有說話。
晚上我?guī)闳ヂ犚粓龊脩�,薛家學堂的學生要演《牡丹亭》,柳姑娘親自指導的。
好,我等你回來。
蕭林嵐前腳剛走,后腳丫鬟就送來一盒點心。
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說是因為我喜歡甜點。
三年來風雨無阻,我曾以為這是他的疼愛。
如今想來,不過是為了讓我安分守己,好方便他去見那個人。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三年來一直在扮演著賢妻的角色。
為了不讓他分心,我連戲都少接了。
可到頭來,我不過是個贖罪工具,連一件真心的戲服都不配擁有。
我將點心扔進垃圾堆,換上素衣往薛家學堂去。
學堂里人來人往,不少太太們正在觀摩排練。
我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碜h論聲。
這位就是柳姑娘吧聽說是從南邊來的名伶,一出《牡丹亭》唱得連老先生都說好。
可不是嗎蕭家公子對這學堂可是大力支持,光是這個月送來的戲服就有好幾箱。
我聽說那些都是按著江南的樣式定制的,柳姑娘穿上簡直像是當年某個名伶。
我站在琴房外,聽見熟悉的聲音。
林嵐,你說這個動作這樣可以嗎柳如煙正在練習一個回眸的身段。
好,太好了。
蕭林嵐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激動,就是這個神韻,簡直和她一模一樣。
你又想她了柳如煙嘆了口氣,我知道我和姜蕓長得像,但我終究不是她。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想讓她的戲再重現(xiàn)人間。
那你的夫人呢她可是真心待你。
我對不起她,這些年給她的補償,也算是還了這份虧欠。
我輕輕推開門,蕭林嵐愣在原地: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新戲。我平靜地說,聽說柳姑娘的《牡丹亭》很好。
沈姐姐。柳如煙向我行禮,身上穿著那件百年戲服,正是當年害死恩師的那件。
我強忍住心中的翻騰,回了一禮。
三年前,就是她在恩師入獄那天來探監(jiān),說了什么至今無人知曉。
第二天,恩師就暴斃獄中。
那時我剛被未婚夫薛柏拋棄,姜蕓就穿著這件戲服在戲園里獻唱。
薛柏站在臺下,眼中滿是癡迷。
而蕭林嵐躲在角落,目光卻更加熾熱。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jīng)在計劃這場局了。
他要的不是我,而是能讓姜蕓重現(xiàn)。
夫人若是有空,不如留下來看看排練
柳如煙溫婉地說,這出戲,還要請您指教。
我笑著搖頭:不了,我還要回去準備后天的演出。
轉身離開時,我聽見蕭林嵐在身后喚我:等等,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頭也不回,你還要指導新戲,不是嗎
走出學堂的那一刻,我明白,是時候放下這場戲了。
恩師在天有靈,也該看夠了這出鬧劇。
3
江墨寒以為我生氣了,追上來跟我解釋了半晌。
木槿,你聽我解釋,柳姑娘她只是...
我轉身打斷他的話:不用解釋,我都明白。
看著他為我著急的樣子,我忽然有些想笑。
為了能經(jīng)常見到柳如煙,故意把戲班的演出安排在薛家學堂。
現(xiàn)在柳如煙如愿穿上了那件百年戲服,他又在這裝給誰看
放心吧,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我扯出一抹笑。
你好好忙戲班的事,我會乖乖在家等你的。
他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讓管家親自送我回府。
剛出學堂,就聽見幾個學生的議論聲。
這不是蕭公子的夫人嗎聽說當年是靠一場意外才...
噓,小聲點,人家好歹現(xiàn)在是正室夫人。
可不是,要我說啊,能嫁給蕭公子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沒再聽下去,加快腳步往外走。
卻在轉角處撞見了柳如煙。
她還穿著那件價值連城的百年戲服,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得意。
沈姐姐這是要走了她笑吟吟地說,不多看看我的排練嗎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很得意
姐姐說笑了。她低頭整理袖口的繡花。
我僅僅是個戲子,哪敢在蕭夫人面前得意。
是嗎那這件戲服,你可穿得心安理得
她的手頓了頓:這是林嵐...蕭公子送給學堂的。
送給學堂我冷笑,還是送給你
姐姐這話什么意思
三年前,就是你去監(jiān)獄見了恩師最后一面。
我盯著她的眼睛,第二天他就暴斃獄中。
她臉色一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和姜蕓一樣,都想要這件戲服。
我繼續(xù)說,為此不惜害死一個無辜的人。
你...你胡說!她后退一步。
我那天去探監(jiān),只是想向沈老先生請教幾個身段。
請教身段我冷笑,那你怎么解釋他茶杯里的毒
什么毒我真的不知道...她慌亂地搖頭。
夠了!我打斷她,你們設計害死恩師,就為了這件戲服�,F(xiàn)在如愿了,還在這裝什么
她突然笑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裝了。
沒錯,是我下的毒。她撫摸著戲服上的繡花,
這可是百年前江南第一名伶穿過的戲服,我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
你...
你以為蕭林嵐真的愛你嗎她譏諷地看著我。
他不過是愧疚罷了。這些年給你的補償,也該夠本了吧
我握緊拳頭:所以你們是一伙的
算是吧。她優(yōu)雅地整理發(fā)髻,他需要一個替罪羊,我需要這件戲服。各取所需罷了。
那姜蕓呢她也是你們設計的
她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我轉身要走,她卻又開口:對了,你知道為什么這三年他送你的戲服都是次品嗎
我停下腳步。
因為他覺得,你根本配不上真正的好東西。她笑得得意,就像你配不上他一樣。
我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學堂。
回到府中,我將這三年他送的戲服、脂粉、簪環(huán)都整理在箱子里。
之前我所珍愛的每一件所謂的定制戲服,都是仿制品中的次品。
而那些他說是特意為我挑選的簪環(huán),也不過是敷衍了事的賠罪。
我把東西堆在后院,一把火點燃。
火光沖天,照亮了我蒼白的臉。
看著那些華服在火中化為灰燼,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這三年的婚姻,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贖罪。
而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心中的那個人。
一個時辰后,蕭林嵐才托人傳來字條。
夫人莫要多想,柳姑娘畢竟是學堂的臺柱,今日之事也是為了戲班著想。等我處理完這出戲,晚上就回府給你賠罪。記得我說過要送你一件新戲服,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看著那張字條,突然笑了。
這場戲根本不是演給柳如煙看的。
而是演給我看的。
這份深情,他裝了三年。
如今,也是該謝幕的時候了。
我走進書房,提筆寫下一封和離書。
字字泣血,卻再無眷戀。
恩師在天有靈,也該看夠了這出鬧劇。
是時候,放下這場戲了。
4
我拿著和離書在房里等到三更。
依然不見蕭林嵐回來。
倒是聽下人傳來消息,說薛家學堂要加演一場《牡丹亭》。
然后,柳如煙不過是排練時扭傷了腳,他就讓全班停課三日。
為的就是讓她好好養(yǎng)傷。
茶樓里傳出消息,說是蕭公子為了給柳姑娘治傷,直接請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光是診金就花了千兩銀子。
丫鬟偷偷告訴我,說看見老爺攙扶著柳姑娘練功。
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這一夜,薛家學堂燈火通明。
只為了一個戲子的扭傷。
天亮時,我讓小廝給他送了封信。
他沒顧上看,正忙著和戲班班主商議。
蕭公子,您說要把班里最好的行頭都給柳姑娘這...這不合規(guī)矩��!
是啊,其他姑娘們怎么想
無妨,我自會補償她們。他頓了頓,另外,從今天起,柳如煙就是本班的正印花旦。
班主離開后,他才想起我遞來的信。
讓小廝回話:老爺說馬上就回府,讓夫人稍等。
我低頭看著燒傷的手腕,是昨夜火燒戲服時留下的疤。
沒有再等。
在和離書上按下手印,收拾細軟離開了蕭府。
去了當年恩師被關的大牢,找到了那天值班的獄卒。
他認出我來,臉色煞白。
我遞上一錠銀子:當年那杯毒茶,是誰讓你送的
他接過銀子,顫抖著說出真相。
是...是柳姑娘。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那是杯毒茶,老先生吐血后才說的,她說只要他死了,那件戲服就是她的了。
那姜蕓呢
姜小姐...也是柳姑娘...他聲音更低,姜小姐身邊的嬤嬤是我一個親戚,她親眼看見柳姑娘給姜小姐的茶里每天下毒...
我讓他寫下證詞,他心里有愧,沒有推辭便寫了。
算算時辰,等我上船時,蕭林嵐應該能收到這份證據(jù)。
一天一夜,我沒回府。
他也沒回來。
直到我準備登船那刻,才收到他讓小廝送來的口信。
老爺說讓人送了新戲服去府上,怎么沒人開門
還請夫人莫要生氣,老爺說馬上就回來。
他又在騙我。
半個時辰前,戲班的學徒來茶樓說書,說遇見蕭公子陪柳如煙去挑選新戲服。
現(xiàn)在滿城的茶客都在議論。
說是蕭公子又在親自為柳姑娘量身定制百年前名伶的戲服。
我沒有回話。
在船票上蓋戳后,讓小廝把所有信件和獄卒證詞都拿了回去。
茶樓里,管家急匆匆趕來,手里拿著那份證詞。
不好了公子!夫人查到當年的事了!老奴聯(lián)系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