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夢魘
蕭泉天不亮便起來打了一套養(yǎng)生拳,周身暖和不少后,開始梳洗溫書。
等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后,她著人備好馬車,去蕭淞屋里看了一眼。
小丫頭每日搗騰的玩意可多了,屋中又是泥塑又是石板的,一時還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蕭泉躡手躡腳地踱過去,看她抱著被子睡得滿臉通紅,一摸額頭發(fā)現(xiàn)有些發(fā)熱,趕快找了桂芳嬤嬤來。
嬤嬤家中有兩個小孫子,在這方面也是大半個郎中了,她搓了搓手去摸,又拿額頭抵了抵,低聲道:“淞姐兒是有些高熱,我這就著人去抓藥,用上兩帖也就好了,這丫頭,應是昨兒在院中堆雪又沒穿棉!”
嬤嬤看蕭泉發(fā)髻高束雪衣緊扎的模樣,拍了拍她的手臂:“泉姐兒是有事外出?你去吧,這兒有我呢,小孩子春去冬來的總要病上兩趟,祛祛內(nèi)火�!�
蕭泉思忖片刻,她今日本意是帶著些米面去京郊,但朝廷既然接管了便不會半途而廢,且還有李樓風在。
她看著隱約蹙眉的蕭淞,想起家中人一忙起來,她便只能自己找樂子,也沒什么同窗好友……
“不了,我今日陪著阿淞吧,勞煩嬤嬤去尋江郎中。”她將外衣脫下掛在床頭,坐在蕭淞身邊撫了撫她的臉。
睡夢中的蕭淞夢到了自己在一個偌大的府邸中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來。
天始終黑著,無星也無月,她只能循著道旁的燈籠一遍遍地找出路。
說是府邸也不盡然,這里實在太大了,左右兩邊的高墻徐徐延伸,像是沒有盡頭的長廊。
除了高墻,便是一扇扇或莊重或簡樸的門,走兩步就有一扇門,從這個門穿出去,又有無數(shù)道門在等著她。
那么多門,她繞了一遍又一遍,卻沒有一道門能走出去。
她實在太累了,靠著墻不住喘息,高聲喊著爹娘和阿姊,夜風呼呼地刮在身后,驚起她一身冷汗,她不敢再喚,忍著懼意繼續(xù)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象——一道鐵門上有她拿朱筆在輔首周邊描的紅,底下還有她調(diào)色補上的花草。
那是她自己涂改的院門。
蕭淞欣喜若狂,高聲喚著爹娘推門而入,卻只能看到尸橫遍野,血染紅了她種的蘭花草,蜿蜒到她腳邊。
“我……這里不是……”
她后退兩步摔在地上,不敢翻開這些覆倒在地的尸體,哪怕她們的衣飾,她都認得。
有人自她身后走來,雍容的裙擺蔓延到她手邊,將她攙扶而起。
她肝膽俱碎,兩條腿抖得不成樣,惶惶然抬眼望去,只能看到這人逆光的面容線條。
天不知何時大亮,將院中慘狀映得分外駭人。
這人唇角帶著諷刺的笑,似乎在看她,對她臉上的驚懼很是新奇。
蕭淞未曾進宮,看不出這人身上的華貴制式,她牙關咯嗒作響,感覺自己胳膊上的手勁越來越大,疼得滿臉是淚,“你……你是誰?”
下一刻,胳膊上的手轉(zhuǎn)而扼在她頸間,將她緩緩提起,陰冷道:“蕭淞,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不住撲騰著,想要扒開頸間的手,沒有溫度的陽光灑在她們身上,她終于看清了這人的臉。
蕭淞張著嘴發(fā)出“啊啊”的聲音,眼淚和涎水不住冒出。
她看著這張艷麗無邊的臉緩緩露出一個疼惜的笑,頸間的五指也越收越緊。
“阿淞,我是……瑾禾啊。”
“阿淞!”
“阿淞!”
“蕭瑾禾��!”
她猛地睜開眼,在蕭泉懷中不住咳嗽,淚眼朦朧間看到阿姊、嬤嬤、江郎中和丫鬟攏夏圍著她,一張張臉上俱是擔憂。
她一邊咳嗽不停,一邊抱著蕭泉不停地哭,哭得肝腸寸斷,肩頭抖個不停。
蕭泉被她哭的也掉下淚來,沒問什么,輕撫著她的脊背向江郎中哽咽道:“沒事了沒事了,人醒了就好,嬤嬤,你陪著江叔去抓藥吧,我在這兒就好,攏夏,你打盆溫水來。”
等眾人都散去,蕭淞又趴在她懷中哭了好一會兒,情緒稍緩,抽噎著去擰阿姊被自己打濕的那塊衣料,被蕭泉捉住手,摸了摸她的頭:“可是被夢魘住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阿姊,伸手撫了撫阿姊紅紅的眼圈,抽噎了片刻,茫然道:“我……我不記得了�!�
“只記得夢里天很黑,只有我自己……”
蕭泉把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打著:“好了好了,不想了,你只是生病了,寒邪入體難免作噩夢,無事,爹娘很快就回來了,一會兒我們喝了藥,很快就能好。”
蕭淞茫然地點點頭,眨了眨眼,剛才哭得太過,現(xiàn)在還一下一下地打著哭嗝,但情緒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泉兒姐,溫水打來了�!睌n夏把盆放在木架上,見蕭淞朝她看來,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這么哭了一場,倒是沒之前熱得厲害了。”
蕭淞牽了攏夏的袖角,嚅喏著想說什么,但又不知想說什么,只好軟軟道:“攏夏姐,我想吃十星齋的茄皮酥~”
她的聲音猶帶哭腔,方才她魘在夢中哀哀戚戚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那茄皮酥油得緊,也就是掙些小孩的零嘴,不是病中之人該吃的玩意。
攏夏捏了捏她的臉,嘆息道:“知道了,我這就出門買去,你一會兒乖乖喝藥,我就把茄皮酥下了粥,讓你今兒就能吃上。”
茄皮酥下了粥還叫什么酥!
她剛要抗議,攏夏就捏著她嘟起來的嘴,打斷道:“不然這幾日都別想吃了。”
好吧,識食物者為俊杰。
蕭泉拽過被子給俊杰搭上,起身走到水盆邊拿棉帕打濕水,對攏夏道:“你讓劉叔跟你去,正好早上我讓備車了,路不好走,你坐車去,仔細別受了寒�!�
攏夏笑著福了福身子,“謝主隆恩�!�
她撣了撣手上的水,把人轟了出去。
蕭淞縮在床上,望著這稀松平常的一幕,莫名悲從中來,吸了吸鼻子又開始哭。
蕭泉也不說她,把門窗關好替她擦了身子,換下她那身汗?jié)竦囊C衣,把烘在一旁的衣服給她套上,人也哭得差不多了。
她摸了摸小丫頭的額頭,問她:“餓不餓?”
蕭淞搖搖頭又點點頭,靠在床頭問她:“阿姊,你今日不出門嗎?”
蕭泉被她問得胸口發(fā)悶,勉強笑了笑,坐在她床頭道:“不了,今日只陪阿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