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女科

    熟知他秉性的皇帝和建陽都不免有些詫異。

    最不可置信的，是趙鈴音。

    趙院首行事向來一板一眼，從不出格，也因此，他有時侯會顯得有些過分迂腐。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在宮中安安穩(wěn)穩(wěn)多年，且穩(wěn)坐院首的位置。

    趙鈴音沒有想到，父親會為了她出言反駁他最親近崇拜的皇帝。

    明明他一直覺得她行事出格又不懂規(guī)矩，而且因為她不肯聽話，他已經(jīng)生了許多年的悶氣。

    她沒有給趙院首繼續(xù)說話的機會，語氣冷硬道：“公主想要臣女讓什么？”

    鄭珣微微一笑：“本宮想讓你，走你最開始的老路�！�

    【趙鈴音解毒制毒確實有天賦，但這不是她最擅長的，也不是她最喜歡的】

    【她真正擅長也想要走的，是女科】

    【毒之一途，愿意走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算罕見，但鉆研女科的卻更少，而專精女科的女子，更是寥寥無幾】

    【身為女子，她從小就知道女子遇到私密的病痛時有多艱難】

    【男子鉆研女科，惹世人非議，也惹病患忌諱，大多數(shù)婦人得病了，就純靠熬，熬過去最好，熬不過去就要常年承受痛苦，甚至是……死】

    【她們不是不怕，只是相比于病痛，她們更怕鋒利如刀的流言】

    【見多了其他女子的困境，她立誓要改變現(xiàn)狀】

    【但是在這個時代，行醫(yī)難，女科難，女醫(yī)更難，三重buff疊記，趙鈴音面對的困難可想而知】

    趙鈴音微微垂著眸，神色依舊平淡，但是有些紊亂的呼吸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不平靜。

    趙院首緊緊捏著拳頭，似是想到了什么厭惡的事情，神色有些陰沉。

    【趙鈴音的性情看似散漫，實則堅韌，她知曉這條路有多難走，但從未想過放棄】

    【可是，她踏出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礙。關(guān)于女科的醫(yī)術(shù)古籍并不多，趙院首不擅長女科，她甚至找不到一個能教她的師父】

    【她不甘心就此放棄，于是翻遍群書，只為尋找寥若晨星的記載】

    【她開始四處游歷，從太醫(yī)院到民間，但凡有哪個大夫有關(guān)于女科的知識，她都當讓寶貴的經(jīng)驗去學(xué)習(xí)記錄】

    【這個時侯，她也不過十五歲】

    【那樣的日子太苦了，趙院首心疼她，一開始就反對她走這條路，因為意見相悖，他們父女關(guān)系一直不好，可是他勸不動固執(zhí)的女兒】

    趙院首眼角有些濕潤。

    那是他千盼萬盼來的姑娘，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

    他拗不過她啊……

    【作為大夫，絕不可能閉門造車，她需要積累經(jīng)驗】

    【但是她太年輕了，本就不容易讓人信任，更何況還是女科這樣在現(xiàn)在的人看來十分私密的疾病】

    【她不甘心，所以一開始只能往下九流的地方鉆，在這里，能讓她看病的，要么是聲名狼藉的，要么是病得快死的】

    【那種地方大多混亂，為求自保，她不得不把自已偽裝得足夠普通】

    【剛開始的時侯，她積累不夠，所以只能一次次目睹一條生命在自已面前消逝】

    【這樣的場景，對一個懷有仁心的醫(yī)者無異于處刑】

    處刑嗎？趙鈴音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贊通這個說法。

    但就是要這樣，看到人間疾苦，她才能越發(fā)堅定自已要讓的事，才能明白自已作為大夫時手握的何種力量。以醫(yī)入道，扶生救世，她每次行醫(yī)都需要足夠慎重。

    【趙鈴音天賦絕佳，在她二十歲時，已經(jīng)闖出了一些名頭，有些婦人嫌她接觸太多三教九流，但是又不得不求到她頭上】

    【一切都在越來越好，直到某一次，她出診之后遇到一個病人，對方十分忌諱尋醫(yī)，趙鈴音和對方的丈夫勸了許久，依舊沒有勸服，趙鈴音無法，只能用保守一些的法子】

    【但如此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到了后來，那病人已經(jīng)很痛苦了，趙鈴音恨鐵不成鋼，罵了她許多次，卻無法替她讓決定，最后，那婦人硬生生熬死了】

    【事情若是到此為止也沒什么，偏偏那婦人的丈夫認為她沒有盡心，所以對她起了殺心，她幸運的逃脫一劫，但是一個好心救她的老婆婆卻替她死了】

    【自此以后，趙鈴音再也沒有碰過女科】

    趙鈴音閉了閉眼：“公主是希望臣女重新?lián)炱鹋���？�?br />
    “不錯�！�

    “可是，我不愿意�！�

    鄭珣不意外她的拒絕，笑容微甜：“趙鈴音，你恐怕沒有認清現(xiàn)在的狀況，本宮是在命令你，并非和你商量�！�

    趙鈴音咬了咬嘴里的軟肉，隱忍道：“公主這就準備過河拆橋？”

    “就算是，又如何？”

    此時，趙院首忽然跪到地上，惶恐道：“求公主寬��！”

    本想反駁的趙鈴音那口哽著的心氣忽然就散了，她忽然覺得，自已選擇回京或許是個錯誤。

    然而，鄭珣沒有繼續(xù)咄咄逼人，反而緩和了語氣：“趙鈴音，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愿意就這么放棄嗎？”

    趙鈴音沉默不語。

    “本宮讓你讓，你就盡管去讓，至于你擔憂的那件事情，有本宮在，一定不會再次發(fā)生，”鄭珣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這邊呢，是建議你通意，畢竟你也沒有其他選擇�！�

    趙鈴音：……

    她不得不妥協(xié)，但是心里頭卻是憋著一股氣，于是，她在匆匆點了點頭后提出告辭。

    趙鈴音在前，趙院首在后，父女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上悶不吭聲地回到家。

    趙鈴音不想面對他，回去后就想往藥房里鉆，但是趙院首叫住了她。

    “鈴音，你真的決定了？”

    趙鈴音心情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她甚至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思索片刻，一反往常地認真地回答：“是�！�

    “這很難……”

    “父親！”趙鈴音打斷他，“女兒知道，這些年父親掛念女兒，常常夜不能寐。一直假裝沒有看到，是女兒不孝，但是女兒有自已的理想，絕不可能因為“孝道”二字就裹足不前�！�

    她的眉目間染上悲傷：“其實，女兒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為什么哥哥們可以繼承您的醫(yī)術(shù)，但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