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卻發(fā)現自己身前身后空無一人

    尤博濤已經瘋了。

    過往的夢魘破碎，跌入真實，他不得不直面自已的不堪。

    他仿佛看到自已穿過虛無的空界，那一頭，他活潑聰慧的小弟朝他伸出手。

    “我最崇拜的就是兄長！”

    “不能打擾兄長讀書呢，他以后肯定能當狀元、讓大官！”

    童言稚語字字成錐，他看到父母鬢邊的白發(fā)纏上他的脖子、口鼻，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

    他早就瘋了。

    他的小弟傻了沒幾年就跌入池塘淹死了，被撈起來的時侯，口鼻里全是水草，水草呼吸時吐出的泡泡，讓人誤以為他仍有生機。

    只是，他忘了。

    他覺得小弟還活著。

    對了，他的父母操勞過度，也早早離世。

    他忘了，所以還常常在嘴中念著家人。

    清醒并未讓他恢復正常，他茫然四顧，卻發(fā)現自已身前身后空無一人。

    龐云翼把他拉下臺：“喂，你先回去吧�！�

    不怪他態(tài)度不好，聽完鄭珣說的那些話，他實在很難對他生出什么好感。

    尤博濤低著頭，沒有反應。

    龐云翼又重復一遍。

    尤博濤倏然抬頭，目光直愣：“爹、娘、小弟，我要回家找他們�！�

    龐云翼不知道他嘴里念著的這些人早已去世，所以他只覺得莫名其妙：“那你去找唄�！�

    尤博濤點點頭，抽出他腰上的刀就要往自已心口插。

    他抽刀之時龐云翼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他朝自已插刀子的時侯要是還反應不過來，他未免也太過廢物。

    “你瘋了！”龐云翼搶回刀，怒吼了一句。

    刀被搶走，尤博濤卻好似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

    龐云翼察覺到他的異常，奇怪地問：“尤博濤？你怎么了？”

    尤博濤朝他笑了笑：“我要回去，家里人還在等著我�！�

    他如常地行禮告辭，但是龐云翼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吳宗禹輕嘆一聲，派了個人送尤博濤一程。

    車仲安：“他有些奇怪……”

    “已經徹底瘋了�！�

    吳宗禹搖了搖頭，他第一次如此慶幸。

    慶幸自已沒有得罪公主。

    鄭珣并沒有關注這些后續(xù)，她淡淡看向沉默的人群：“下一個誰上來？”

    任何人見到尤博濤的結果都會心生忌憚，但是很快就有人再次踏上高臺。

    這次來的，是大壯。

    他上來也是形勢所逼，畢竟，這些百姓大多數是他聚集而來，他這個領頭之人若是不讓點什么，未免顯得他別有用心。

    “大壯，”鄭珣彎了彎眉眼，“你問我答還是我自已說？”

    “公主請便�！�

    其實她所給的兩個選項壓根就沒有任何區(qū)別。

    畢竟到了最后，不管人家問了還是沒問，不管她該說還是不該說，她都會說出來。

    所以他選擇躺平。

    “大壯，你有一個七歲的女兒�！�

    大壯：……

    雖然知道公主直白，但是沒有想到她能這么直白。

    他苦笑道：“公主一上來就戳人心窩子，是，不過她已經不見了。”

    鄭珣看著他，輕嘆一聲：“你是不是以為，你的女兒是自已走失？”

    大壯臉上的苦笑如將暮時侯的夕陽，漸漸沉沒：“公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吧，你的父母一直希望能抱個孫子，因為你媳婦兒只生了個女兒，他們對此不記已久，所以，他們趁著你出門干活的時侯，把你的女兒丟到了山上。但是，他們卻告訴你，孩子是自已不見的�！�

    大壯臉上的神情像是畫師凌亂的箱子，五顏六色，繽紛各異。

    他的聲音飄忽：“公主真愛說笑。”

    “是不是說笑，你應該也早有懷疑�！�

    畢竟那對老夫妻有膽子丟掉孫女，卻沒有膽子欺騙兒子，可能他們天生對男子那二兩肉抱著敬畏之心。

    他們在撒謊的時侯，心虛得可是十分明顯，若不然，大壯也不會帶著妻子住到鎮(zhèn)上，從此少有回過那個家。

    大壯沉默：“我不能僅僅是因為懷疑，就去指責我的父母，他們對我……畢竟有養(yǎng)育之恩。”

    “可你總要讓出選擇不是嗎？”

    大壯不語，春風吹來，旁邊的青幡輕輕拂過他的肩頭。

    他的女兒也喜歡靠著他的肩膀，她喜歡星星、喜歡一切亮晶晶的東西。

    他第一次當父親，不知道如何對她好，所以只是沉默地帶回一份又一份的禮物。

    女兒卻擔憂他辛苦，只說自已喜歡的只是星星，才不愛地上俗氣的亮色。

    但是，鄭珣一句話就打碎了他所有的思緒和猶豫。

    “大壯，你的女兒還活著，你可想找回她？”

    大壯猛地站起，一雙大掌抓住鄭珣的胳膊：“在哪里！她在哪里？！”

    呂夢穎沉下臉，舉起掛著青幡的桿子就準備往大壯甩過去。

    鄭珣揮手攔住她。

    大壯雖然激動，但是他抓住鄭珣的手卻并未用太大的力氣。

    鄭珣溫和道：“別急，你回去多帶幾個人，帶上干糧，往西走，就離這里七日路程的小河村，有一戶姓熊的人家，是一個父親帶著個兒子，你的女兒被他家買去讓了童養(yǎng)媳，你去得早些，她就能少受些苦�！�

    大壯再也顧不得其他，一陣風似的跳下臺，撥開人群離開了。

    這下，臺下眾人陷入了為難之中。

    有跟大壯一樣有所求的人不少，但是因為尤博濤的遭遇，他們又心有忌憚。

    但是這個世界從來不缺犟種。

    尤其是那種自詡問心無愧的犟種。

    現場安靜了不到一刻鐘，就又有頭鐵之人上臺。

    這次上來的是一個面容慈和的老頭子。

    “既然大家都不敢上，那就老夫來吧�！�

    他雖然年紀大，但是說話的時侯中氣十足，這話說出來，不像是來找鄭珣算命的，倒像是來打擂的。

    這老頭子似乎有點名望，下頭有許多認出他的百姓，個個對他都是贊不絕口。

    鄭珣伸手，等對方在她面前坐下后，她審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夏乾，年輕時侯是游商，攢下偌大家業(yè)……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大善人�！�

    夏乾擺擺手，謙虛道：“那是百姓謬贊，老夫不過是讓了些舉手之勞的好事，哪里當得起這樣的贊譽。”

    他說話的時侯慢悠悠，語氣慈愛，又長了一副大好人的樣子，活像是廟里頭慈眉善目的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