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衛(wèi)寧安當著崔季的面,還是能勉強有些規(guī)矩的,于是她很僵硬地對謝知筠行禮,說了一句:“長嫂晨好�!�
謝知筠也笑了笑:“妹妹安好�!�
于是,書房內(nèi)就安靜了下來,母女三人都不吭聲了。
衛(wèi)寧安本來是想跟母親撒嬌的,但謝知筠在場,她又不想讓她看笑話,就挺著脖子站在邊上不吭聲。
謝知筠也覺得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便要起身:“母親,我先回去了�!�
崔季卻道:“等一等�!�
她拍了拍謝知筠的手,目光炯炯看向了衛(wèi)寧安。
謝知筠從沒看過她同人生氣,但現(xiàn)在的崔季確實沉下了臉,身上的氣勢也一點點變了。
“寧安,你問問你長嫂,幾歲學會的珠算?而你,到現(xiàn)在都不會。”
衛(wèi)寧安小臉一下子就白了,她可以在母親面前撒潑打滾,可以哭鬧撒嬌,卻不能在嫂子們面前被崔季下面子。
這對她是極強的侮辱。
衛(wèi)寧安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就在圓鼓鼓的大眼睛里打轉(zhuǎn),卻強忍著不流下來。
“你問問你長嫂,幾歲學會的四書?”
珠算是五歲,四書通讀是十歲。謝知筠在心里回答,沒有說話。
“你到現(xiàn)在連三字經(jīng)都看不懂,覺得自己很光榮?”
“你討厭你的嫂嫂們,你可知道你二嫂現(xiàn)在就能率軍打仗,你三嫂能直接開辦商會,你長嫂可以管理我們這么大一個家�!�
“從家中到莊子上,甚至到西郊大營,你嫂嫂都能管�!�
“你呢,您會什么?只會哭嗎?”
98第一百二十八章
另謀出路
謝知筠終于明白,為何今日崔季會突然教導衛(wèi)寧安。
因為這一封朝廷詔書,意味著鄴州好不容易維持了兩年的和平即將打破,也可能意味著戰(zhàn)爭即將到來。
對于崔季來說,她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女兒。
即便是衛(wèi)寧淑,她也相信她堅韌不拔,即便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也能活下去。
但衛(wèi)寧安卻不行。
她太小了,蜜罐子里長大的,什么都不懂。
一旦衛(wèi)氏失勢,沒了家人庇佑,衛(wèi)寧安只有一個死。
想到這里,她看著衛(wèi)寧安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幾分深思。
衛(wèi)寧安沒有看她,她就瞪著母親,仿佛想讓她對自己道歉。
“母親,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我,我是你的親生女兒。”
此時此刻,崔季的心卻很硬。
“這個家里,所有的晚輩都是我的孩子,你只是其中之一�!�
崔季深深看著她,道:“流光呢?”
衛(wèi)寧安的大丫鬟流光忙快步而入,同崔季行禮:“夫人。”
崔季便道:“帶小姐回去,告訴蘇嬤嬤,十日內(nèi)必須讓她學會珠算,女紅也要撿起來,哪怕只會縫補也好�!�
衛(wèi)寧安難以置信:“母親!”
流光一下子就慌了,她左看看右看看,還是不敢忤逆夫人,便去勸衛(wèi)寧安。
衛(wèi)寧安氣得不行。
她是真的不喜歡珠算,也不喜歡女紅,但母親就是非要逼她學,仿佛學會了那些能做出什么成就一樣。
場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謝知筠一直坐在這里,她倒是不好不勸一句,故而她想了想,才開口:“安妹妹,你可知最近鄴州要亂?”
衛(wèi)寧安愣住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淚一瞬間落下,她倔強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淚,噘著嘴看向謝知筠。
謝知筠嘆了口氣,她沒有對衛(wèi)寧安說實話,但可能她的臉色也不好看,讓衛(wèi)寧安竟然聽進去了她的話。
“鄴州不是固若金湯的,父親、你的兄長、衛(wèi)家軍們也不可能永遠所向披靡,”謝知筠道,“母親讓你學這些,只是想讓你以后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萬一世道亂起來,家里的丫鬟、娘子們同你走散,你一個人流落街頭,好歹能讓自己有口飯吃�!�
“道理就是這么簡單的�!�
謝知筠后面說的就是崔季心中所想。
只是做母親的終究心疼孩子,她從來不告訴她實情,只是一味讓她努力學習,倒是讓兩個人越發(fā)擰巴起來。
衛(wèi)寧安同崔季慪氣,那也肯定學不好,還不如實話實說。
崔季閉著眼眸聽,沒有開口說話。
衛(wèi)寧安難以置信看著謝知筠,但見她一臉嚴肅,用著從來沒有用過的口吻,她一下子就慌了。
她看著崔季,用那種懇求的眼神看著她,語氣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母親,長嫂說的是不是真的?”
崔季心疼得要命,她多么希望家中的所有孩子都是在天真無邪里長大的,她不想看見孩子們吃苦。
可事與愿違,人這一輩子,怎么可能不吃苦呢?
老話都說先苦后甜,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堅持下去的念想,只有想著那一口虛無縹緲的甜,才能熬過這讓人痛苦的苦。
雖然知道司馬氏不會當真把八州拱手讓人,但確實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么快。
衛(wèi)寧安還未長大,還來不及成為穩(wěn)重的少年人,也正是如此,才讓崔季如此焦慮。
現(xiàn)在把一切都說清楚,反而是件好事。
“你長嫂說的沒錯�!�
崔季嘆了口氣。
衛(wèi)寧安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就連流光也有些害怕,手也跟著哆嗦起來。
謝知筠瞥了她一眼,這才對衛(wèi)寧安道:“這只是可能,只是父親母親的未雨綢繆,至于未來會如何,都是未來的事,但眼下我們還是要做好我們應當做的。”
謝知筠的聲音很溫柔,如同三月的春風,吹得人滿心舒暢,也莫名緩解了衛(wèi)寧安的驚慌。
她逐漸冷靜下來,雖然不肯承認,但她發(fā)現(xiàn)謝知筠說的都是對的。
母親現(xiàn)在也不過是在未雨綢繆。
“可我不想學女紅,學珠算,母親我真的學不會�!�
衛(wèi)寧安就是個小孩子,剛剛驚慌了一瞬,很快就又開始撒嬌。
崔季真的無奈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衛(wèi)寧安依舊想著能磨一日是一日,這讓崔季都不知道是要繼續(xù)逼迫她,還是繼續(xù)溫柔哄勸。
她終于睜開眼睛,看向了謝知筠。
那意思是問她,應當如何辦。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崔季無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狠心,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安妹妹,那你想學什么?”
“你看這鄴州城里,各種營生都有,沿街叫賣,種田下地,你大抵是做不了的�!�
“其實到了那個時候,珠算大抵也是無用的了�!�
謝知筠想了想,倒是給了衛(wèi)寧安一個選擇:“寧安,要不你跟著你二嫂習武吧?”
亂世之下,活著要緊。
衛(wèi)寧安愣了愣,旋即便小心翼翼看向崔季,見她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衛(wèi)寧安便問:“那我還用學珠算嗎?”
謝知筠見崔季還是下定不了決心,便直接道:“你自己想學什么?”
衛(wèi)寧安說:“我想習武�!�
“那這樣,你先習武,學幾日就讓你二嫂同母親稟報你學的好不好,到時候再議�!�
衛(wèi)寧安小孩兒脾氣,這會兒倒是高興了起來。
“長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母親,”她看向崔季,跑過來趴在她腿上撒嬌,“母親,我會好好學的,以后我來保護母親�!�
崔季嘆了口氣,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滿臉都是無奈。
“學武很苦的�!�
就是因為太苦了,所以才沒有讓她學。
家里的孩子,衛(wèi)耀生來體弱,沒能習武,衛(wèi)榮自然跟著學了很多年,他雖然經(jīng)營庶務,但武藝是不錯的。
就連衛(wèi)寧淑,也是從小摸著長刀長大的,亂世中她是可以自保的。
只有這小姑娘,如珠似寶地疼寵著,從來都不會吃苦。
崔季最終道:“你學吧,苦了不能哭,學了就要堅持下去�!�
98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們
好不容易把衛(wèi)寧安哄走,崔季才道:“還是你有辦法。”
謝知筠卻搖了搖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是想著挑一樣先讓安妹妹學著,等哪天學不下去了,她或許覺得珠算也是好學的了。”
學武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崔季揉了揉額角,今日確實思慮過重,有些鉆牛角尖了。
“她確實是家里最小的,但放在尋多百姓家中,早就能獨當一面了,她再這么下去,遲早會成為萬人嫌�!�
“你做的很好,不用給她臉面,實話實說便可�!�
“她以后總能明白的�!�
崔季從來不會偏疼衛(wèi)寧安,她公平而慈悲的關(guān)懷每個孩子。
謝知筠笑笑,起身道:“母親早些休息吧,忙了一天,確實有些累了,我就先回去了�!�
崔季道:“你也辛苦了�!�
等謝知筠回到春華庭,她讓丫鬟們都退下,自己坐在書房里寫寫畫畫。
她要把嫁來衛(wèi)氏后的許多事都記錄下來,以便于揣測夢里的未來。
原本她還不解,因為這兩年的鄴州欣欣向榮,肅國公府一片花團錦簇,衛(wèi)氏也是在蒸蒸日上,就連謝氏都沒什么問題。
怎么會成了夢里那個模樣?
公爹死了、衛(wèi)戟死了,而她們的家也要敗了。
一晃到了今日,她終于明白,衛(wèi)氏的敗落源自于內(nèi)憂外患。
內(nèi)有司馬氏,外有大齊和北涼,即便衛(wèi)氏再強大,也抵不過三家一起出手。
謝知筠瞇了瞇眼睛。
大齊為何跟北越一起有了動作呢?
難道他們是提前商量好的?
想到這里,謝知筠又在折子上添了一筆,最終把它字字細細收好。
事不宜遲,她立即叫來了幾個管事娘子和三位管家,非常嚴肅吩咐她們,近來一起都要謹慎小心,按照她剛才同崔季商議的一條都不能做錯。
府里的管事們都是老人了,辦事一向利落,他們根本就不用謝知筠解釋,家主說什么便是什么。
這一忙就到了晚上。
等謝知筠終于把最近的賬冊都算完,衛(wèi)戟才他披星戴月到了家。
他今日回來的格外晚,身上倒沒什么灰塵,顯然一整日都在議事。
謝知筠放下筆,吩咐牧云傳膳,然后就親自擰了帕子,遞給衛(wèi)戟。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兩個人就自然而然成為了現(xiàn)在這般老夫老妻的模樣。
沒有一開始的冷漠不熟,也沒有曖昧糾纏,似乎一瞬間,兩個人就熟稔起來,漸漸成了“恩愛夫妻”。
衛(wèi)戟在水盆里洗干凈手臉,接過帕子慢慢擦。
“你都知道了?”
謝知筠點點頭:“門崗那邊如何?”
衛(wèi)戟道:“加了一隊府兵,比以前也認真不少,看來夫人的安排很快�!�
謝知筠點點頭,聽到府中的差事已經(jīng)按部就班吩咐下去,便就放心了。
此時臥房里沒別人,謝知筠就站在邊上,等他脫下外袍。
“我下午想了想,覺得這個時機太過湊巧了�!�
她都能想到,沒道理久經(jīng)沙場的衛(wèi)蒼和衛(wèi)戟想不到。
衛(wèi)戟面色沉了下來,他身上冷意更重,面容也變得格外肅殺。
“司馬翎這是瘋了�!�
“若非有衛(wèi)家軍撐在銅川,大齊的虎賁營早就踏破潁州,還用他來同父親叫囂?”
“他沒拿過刀,一天戰(zhàn)場沒上過,是真不知道戰(zhàn)爭是多么殘酷�!�
謝知筠嘆了口氣,接過他的外袍抖了抖,掛在衣架上,才道:“看來北越稅收很不理想。”
衛(wèi)戟腳步微頓,他轉(zhuǎn)頭看向謝知筠。
謝知筠道:“若是他生活安逸,治下朝臣也都一心為北越,你說他為何要大費周章?”
“歸根結(jié)底,還是為了權(quán),為了錢,”謝知筠言辭犀利,“先帝好逸惡勞,每日酒池肉林,一點政事沒做,反而生了三十幾個皇子公主,如今雖然多數(shù)都被司馬翎殺了,但也確實虧空了國庫�!�
“后來北越內(nèi)亂,父親趁勢而起,一越分割了最富饒的八州,若是你,”謝知筠語氣平靜,“若是你好不容易殺了二十來個兄弟姐妹,才登上的皇位,你甘心嗎?”
“好不容易當了皇帝,打開國庫一看,里面一文銀錢都沒有,兵部要錢,要養(yǎng)士兵,總得保家衛(wèi)國吧?這錢不能省�!�
謝知筠說得很流暢,這都是她提前想好的。
衛(wèi)戟聽得非常認真。
“兵部的錢不能省,工部的亦然,一年到頭,水利農(nóng)耕都要補貼,不然明年的稅收就收不上來�!�
“還有吏部,全國上下那么多官員,不能白干活不拿俸,那誰愿意好好為國效力?”
“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都是錢。”
衛(wèi)戟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思路,這是他跟父親未曾想過的方向。
他們議論的結(jié)果,還是因為權(quán)力,司馬翎肯定不愿意衛(wèi)氏一直霸占八州,但這個時間選的有些過早。
司馬翎覺得自己的皇位坐得穩(wěn)固如山,才出此下策,但在外人看來,他這個龍椅才剛開始坐,還沒坐熱乎呢。
衛(wèi)戟道:“今日在西郊大營商議,根據(jù)潁州的探子回報,最近司馬翎很信任幾個術(shù)士,父親懷疑這幾個是大齊的暗探,專門忽悠司馬翎的�!�
“司馬翎并不傻,他未嘗不知大齊右丞相是什么打算,但這又如何?他要的還是北越江山一統(tǒng),要的還是坐擁權(quán)柄,與虎謀皮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