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龐清從來沒要求老韓非得把韓方馳當(dāng)親兒子，就讓他把表面和諧裝好。老韓裝得也還算可以，如果不是韓方馳突然回家說他是個同性戀，或許老韓真能這么裝一輩子。
畢竟同在屋檐下天天見面那些年都過去了，韓方馳從上了大學(xué)以后就不�；丶�，現(xiàn)在隔段時間才能見一次，韓方馳也從不在家住了。
不知道是因為年齡的關(guān)系，還是這些年跟韓知遙的針鋒相對把她的冷淡打碎了，龐清在近些年覺得，她的性格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情緒起伏比以前大，氣急了會流眼淚，對情感的感知也比從前多，雖然多數(shù)時候都是負(fù)面的。
可作為一個母親的感受，卻也變得更加明顯。
韓方馳回家說會跟個男人在一起，龐清在錯愕之下流了眼淚。
有韓知遙的種種“劣跡”在前，龐清作為母親已經(jīng)“千瘡百孔”了。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在最初和她并沒有“臍帶”聯(lián)結(jié)的孩子，已經(jīng)變成了最能讓她感到踏實的一個。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韓方馳作為第一個孩子，給的所有反饋幾乎都是正向的，小時候不用操心，長大以后也能盡力幫她分擔(dān)。做他的媽媽一點也不辛苦。
他毫無疑問是一個母親心里可靠的、能夠信賴的孩子。每一次跟韓知遙的戰(zhàn)爭過后，看到他回來會得到一點安慰和治愈。
就是這個最優(yōu)秀的、已經(jīng)能夠讓母親當(dāng)作倚仗的孩子，說他是個同性戀。
在那一瞬間，對龐清的沖擊要比得知韓知遙早戀的時候強烈得多。
她震驚地看著眼前視線堅定的韓方馳，覺得自己心里最踏實的那一層塌了。
他說“我可以為你們做任何事”，龐清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老韓當(dāng)著韓方馳的面說的那幾句話，就是他在那一刻的真實感受。
他從最開始就沒想過要接受這個孩子，被迫養(yǎng)了這么多年，養(yǎng)出了個什么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韓方馳在他們面前久久地鞠了一躬，老韓冷眼看著，龐清擦掉了又落下來的眼淚。
他走后，兩人都沒動，仍在原處坐著。
老韓又說了些什么話龐清根本沒聽，只是沉默地坐著。人變得感性確實沒什么好的，情緒這東西就多余。
“白養(yǎng)�！崩享n在旁邊又說了句。
龐清突然拿起茶幾上的說明書，在他身上用力地抽了兩下。
“你打我干嗎？”老韓往旁邊躲了下。
龐清站起來，冷著臉問他：“你扯什么來路不明，說這些干什么？”
“不是這么回事兒嗎？”老韓也來了脾氣，“我從最初就說別養(yǎng)，你養(yǎng)出什么好來了？”
“你把嘴閉上�！饼嬊灏欀�，“你拿他當(dāng)過兒子？”
老韓冷笑了聲，說：“我沒有�！�
“你沒有你就別說這些�！饼嬊逵殖榱藦埣垼恋粞蹨I，“用你管了？”
“你也就能跟我來勁�！崩享n說。
“我知道來路。”龐清把那張紙攥成個紙團扔了，“我從來路上抱起來的�！�
龐清總覺得韓知遙在這三個孩子里是不一樣的那個，其實韓知遙有些方面最像她。
比如脾氣最犟、最不服軟。
平時跟韓知遙鬧了矛盾兩人動輒一兩個月不說話，像韓方馳這次的事，如果放在別的孩子身上，龐清不可能給出任何臺階。
可韓方馳到底跟另外兩個不一樣，他知道自己和別人沒有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緣聯(lián)系。
要是沒人給他這個臺階，這個家他就回不來了。
最初的沖擊退下去以后，憤怒、震驚、失望等等情緒消散，最終只是反復(fù)想起他在“謝謝爸，謝謝媽”時的眼神。
他已經(jīng)長大了，是一個能為自己做出任何決定的成年人。
可龐清每次想到他那個眼神，總覺得是一個懂事的、不愛說話的小不點兒被從家里趕了出去。
“——我想不想看見不也得看見再說嗎？”
這句話以后，韓方馳回了家。
“這誰��！”韓知遙看見韓方馳開門進(jìn)來，一嗓子喊起來。
韓方馳說：“你喊什么�！�
“龐女士你兒子回來了！”韓知遙揚聲說。
龐清走過來，冷著臉問：“回來了？”
韓方馳笑著叫了聲“龐姐”。
“你別嬉皮笑臉的�！表n知遙在旁邊說，“你什么態(tài)度��！”
龐清沒等說話，韓方馳順著韓知遙，又叫了聲“媽”。
韓知遙又說：“你道歉就好好道歉�！�
韓方馳說：“知道了�！�
龐清讓她煩得鬧心，說她：“你回你屋去�！�
又跟韓方馳說：“你過來�！�
韓方馳答應(yīng)了聲，跟著過去了。
韓知遙撇撇嘴，回自己房間了。
龐清在挨著后面小院的小客廳坐下，韓方馳跟著過來，坐在她旁邊。
“喝茶嗎？”韓方馳問。
龐清搖頭說：“不喝�！�
韓方馳在坐了會兒后，開口說：“謝謝媽�！�
他沒說謝什么，可能是謝龐清給的臺階。
龐清看他一眼，問：“謝謝我，以后好跟我不來往了？”
“怎么可能。”韓方馳馬上說。
“隨你�！饼嬊逭f。
韓方馳這輩子沒犯過什么大錯，除了高中打架那次，幾乎再沒有什么需要認(rèn)真跟父母道歉的事。
所以此時坐在這里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才算鄭重。
沉默了片刻之后，韓方馳叫了聲“媽”。
龐清：“說�！�
“我一直沒問過我是從哪兒來的，以前是不太敢。”韓方馳停頓了下，接著說，“剛開始不能接受，怕問了就確認(rèn)了�！�
龐清看著他，韓方馳說：“后來接受了，但也還是覺得這就是我家。我從小就在這兒長大的，我媽、我爸、兩個妹妹……這就是我家�！�
“不本來就是嗎？”龐清反問他。
“是�！表n方馳笑了下，“可我也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生下來就應(yīng)該的�！�
“有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饼嬊逭f。
“我一直希望我能做得更好，去對得起這些�！彼滞Ａ藭䞍�，之后說，“我總是不想你們失望，但我這次確實讓你們失望了。對不起，媽�！�
“對不起就對不起，”龐清皺著眉說，“扯上那些干什么�！�
“就是因為有那些，所以更對不起�！表n方馳認(rèn)真地把說過的話又說了一次，他認(rèn)真地看著龐清，說，“只要不傷害別人，我可以用一切報答，只要我能做到�！�
龐清就是在這時突然落下了眼淚。
“什么意思啊？”龐清問。
韓方馳見她哭了，趕緊拿紙過來，同時接著道歉。
龐清又問：“我當(dāng)初把你抱起來，就是為了等你報答？”
韓方馳不知道得怎么說，龐清一哭他就蒙了。
可能是因為更年期臨近，可能是人年紀(jì)到了確實性格變了。韓方馳接下來不管說什么，在她聽來似乎都帶著股告別意味，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不可原諒的錯，即將被逐出這個家。
這是多大的錯�。�
龐清突然想到二十歲撿了個孩子時掛在嘴上的話——
至于嗎？
龐清不想跟他說了，鬧心，讓他走。
韓方馳見他越說越糟，只能先走。
本來已經(jīng)站起來走了幾步，停了下又轉(zhuǎn)回身來，蹲在龐清身前，和她說：“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能來到這個家，但是謝謝媽，當(dāng)初把我抱起來�！�
“有什么好謝的�！饼嬊逭酒饋�，在他腦門兒上輕抽了一巴掌，紅著眼睛煩躁地走了，“該你是我兒子，你就是我兒子�！�
第66章
番外3
兩個平常不發(fā)朋友圈的人，突然這么一發(fā)，對于共同認(rèn)識他們的人來說，無疑是個重量級炸彈。
他倆發(fā)完這條就睡覺去了，何樂知把手機開了靜音，韓方馳不能全靜音，但是把微信開了免打擾。他倆倒是省心，燈一關(guān)自己睡得挺香，全不顧其他人了。
第二天上午，兩人一看手機，何樂知微信消息八十多條未讀，韓方馳四十多條，朋友圈的消息提醒就更別提了。
何樂知照片拍的手，手和露出來的手腕明顯就是兩個男人。他平時雖沒特意隱瞞自己性向，可也沒特意宣揚過，知道的還是少數(shù)。
韓方馳發(fā)的是戒指，雖然都是男戒，不注意可能看不出來。“樂知”這個名字也不帶絕對的性別區(qū)分，多數(shù)還是恭喜他。
親戚、同事、同學(xué)、朋友，能直接發(fā)消息過來的都是關(guān)系還比較近的，大部分都是在朋友圈點贊或是恭喜一下。
未讀消息的內(nèi)容雖然都大差不差，出于禮貌大部分還是得回。共同認(rèn)識的人發(fā)來的消息比單獨認(rèn)識的明顯更激動。
徒步的小羅問何樂知：樂知，是我以為的意思嗎！
何樂知說：是的，哈哈。
小羅：我去……這真的太震驚我了，我完全沒想到你倆是這個關(guān)系。
何樂知發(fā)了個表情包過去。
打球的群里，寧肯早上六點多在群里艾特他們倆。
寧肯：你倆干啥呢？？
小松：大過年的整這么浪漫，哈哈哈。
寧肯：一早上嚇我一跳。
小尚：真年輕啊……
寧肯：方馳不怕你老師罵你�。�
小松：老頭兒看不出來怎么回事兒，不慌不慌。
他倆沒回話，其他人陸續(xù)睡醒，開始聊起來了。有人說國外能結(jié)婚，有人說沒啥用，他們就著這事都聊了半天。
何樂知往群里連著發(fā)了五個紅包。
何樂知：新年快樂！
小松最先把紅包點了遍，之后說：新婚快樂，哈哈哈哈！
寧肯說：祝福小兩口！
韓方馳掃了一遍消息，先沒回，洗漱去了。
何樂知盤腿坐床上，該回消息回消息，該發(fā)紅包發(fā)紅包，早回完早利索。
韓知遙拉了個群，里面是她和她姐，還有他們倆，群名叫“hhhh”，按名字首字母來的。
韓知遙能看見他倆朋友圈，知道他倆是一起發(fā)的，家里其他人只能看見韓方馳的，看著像挑釁似的。
韓知遙在群里說：韓方馳你是真敢�。�
韓知墨說：我倆在房間不敢出去，哈哈哈。
韓知遙：這年還能不能過了！
消息是半小時前的，何樂知上來又是十個紅包。
韓知遙和韓知墨跟他打招呼，說新年快樂。
何樂知：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何樂知：現(xiàn)在家里怎么樣了？你們出去了嗎？
韓知墨說：我出來了，我看著還行，吃完早飯要去姥姥家。
何樂知：家庭聚會嗎……
韓知墨：是的，每年初一都要去姥姥家。
何樂知心想那完了，今天算是有話題了，聚會完估計更生氣了。
何樂知：要是可以的話，聊起方馳的時候你們幫著岔個話，別聊他太久。
韓知墨：會的會的。
韓知遙這時說：我出去感受了一下，我媽好像已經(jīng)麻了……看肯定是看見了，好像我犯了事她想收拾我又先不想搭理我的狀態(tài)……
韓知墨：準(zhǔn)確的。
何樂知發(fā)了個瑟瑟發(fā)抖的表情包。
韓知遙：，今天我保你。
何樂知馬上拿韓方馳手機表示了十個紅包。
韓知遙：[ok]今天我就是韓方馳話題終結(jié)者，我將教會每一個嘴欠的親戚，管好他自己。
何樂知：膜拜遙遙大王，你好酷[墨鏡]
何樂知：但是大王也不用太犀利，目的達(dá)到就可以。
韓知遙：[ok]
其實以前他們這一圈朋友也有個大群，后來不常聚就沒人在群里說話了，都是有人結(jié)婚或是要聚會才有點動靜。
這個群他倆都在，周沐堯也在。凌晨有個朋友在群里不知道發(fā)了什么，顯示撤回了，之后再沒一個人說話。
里面的人有的給他們點了贊，個別兩三個評論了，大部分都沒動靜，何樂知跟周沐堯關(guān)系在前，實在有點尷尬。
但肯定不可能像表面這么平靜，背后說不定都炸窩了，只是沒人敢真問到他們這兒來�，F(xiàn)在被問最多的應(yīng)該是肖遙，肖遙還沒看見，估計都還沒睡醒。
何樂知不等他崩潰，先在他們仨的小群里發(fā)了個紅包。
樂知：遙遙新年快樂，你辛苦了！
韓方馳洗漱完清清爽爽地回來，先在何樂知腦門兒上一親，才坐回床上，拿起手機。
“餓嗎？”何樂知問。
“還行�！表n方馳說。
何樂知消息回得差不多了，洗漱去了。
何其還沒睡醒，何樂知洗漱完他倆下樓去廚房找吃的，把昨晚沒吃完的菜挑著熱熱，從冰箱找著幾個豆沙包，蒸上了。
等何其下樓他倆都吃上了，坐餐桌上一邊吃一邊小聲說話。
聽見下樓聲，何樂知仰頭問：“新年好，媽媽。吃嗎？”
“帶我飯了嗎？”何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