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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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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小的時候還好,怎么都可愛,可是大了萬一仗著寵愛胡作非為,他可是皇后嫡出的宗君,身份擺在這里,將來嫁了人就能夠四處交游,萬一惹上事或者心大了插手朝政,隨意管不該管的事……

    這世上終究還是對每個人都有限制的,瑞香不能等到孩子撞了南墻再后悔。以前不是沒有公主密謀造反,或者公主插手朝政,支使駙馬胡作非為結(jié)黨營私,結(jié)果全家斬首的例子。常讀史書,確實可以以史為鑒。

    瑞香自己是有絕對不想碰的底線的,因此他也要教會自己的孩子這一點。尤其生了景歷,外頭的風(fēng)浪實在太大,皇帝也傳遞過來一些,那些祥瑞令人頭暈眼花,雖然知道大多數(shù)都是牽強附會,可這就代表了人心匯聚,瑞香自己身上發(fā)生什么事,他一向是后知后覺,甚至根本不覺的,但在孩子身上,他就恨不得想到幾十年后,都給安排妥當(dāng)。

    不由他想不到。

    見皇帝還是不甚在意,瑞香也是無法,心想對他這生下來就是皇后嫡子的人來說,大概也不覺得嘉華就很需要教,畢竟嘉華還小,又是宗君,分量怎么都比不上唯一嫡子的。不過孩子本來歸他管,所以他也不準(zhǔn)備堅持說服對方。反正皇帝也不會指手畫腳說他這樣不對那樣不對。

    “還有,嘉華也漸漸大了,不用喝奶了,我就想給他把四個乳母裁掉兩個,換兩個年紀(jì)小點的宮人上來伺候,也陪他玩玩,畢竟景歷和曜華要長到能陪他玩還有一段日子,大公主又得上課,還比他大那么多。”瑞香又說。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可能是他坐月子時為了不讓別人區(qū)別對待三個孩子,所以頻頻敲打,乳母本來就很小心,現(xiàn)在更是小心,嘉華都這么大了,也不肯讓他自己吃飯,還是要喂。他們當(dāng)然是怕?lián)?zé)任,但是瑞香也不必要反復(fù)要求他們怎么做。做的不好的,裁掉就行了,找兩個小點的玩伴也好。

    這在宮里也是常例,皇帝就知道的,于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瑞香本來是找不到什么話題又想和他說話,所以聊聊孩子,說說家務(wù),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說,皇帝好似越沉重,越不太敢開口,于是說完最后一句,見他同意,沉默了一陣。

    兩人其實都知道有正事需要說,可是面對面躺著十指扣在一起絮絮叨叨說些家常,爭論孩子性格到底好不好,實在是從未經(jīng)歷過的溫柔寧靜,都不愿意打斷,眼神纏綿過了好一陣,兩人先后開口:“我有事和你商量。”

    瑞香一愣,他想說的是自己出了月子就可以動手采選新宮人了,這樣宮里不干凈不聽話的隱患終于可以開始解決,但內(nèi)府局的問題也很嚴(yán)重,不過這就不是他一人能決定做的事——內(nèi)府局是有前朝官員專門負責(zé)的,尤其采買,動這里需要決心,還得皇帝完全支持。雖然知道皇帝大概也是早就想辦了,但兩人還是要商量好了,才能殺一個措手不及。

    以前含涼殿只有一個嘉華,瑞香自己還不太穩(wěn)當(dāng),所以動手不是時機,現(xiàn)在他就忍不住了。這些蠹蟲,真的太貪婪了!他雖然沒有仔細查過賬,但這些人的膽子也太大了,有幾次以次充好的動靜都到了他這邊,想也知道,他們吃了的比宮里花了的說不定還要多!

    當(dāng)然,瑞香是吃不上虧的。這些人雖然糊弄他,但是卻不敢虧待他,設(shè)置拿貪了的錢和東西來“孝敬”他,不是說宮外采買順手帶進來的,就是明里暗里多送他沒要的東西,衣料,珍寶,甚至給幾個孩子多送,甚至敢于直接多送錢!

    皇后的年俸是有數(shù)的,一年兩萬錢,除此之外還有布料,絲綢,份例內(nèi)的衣食住行,其實都算在年俸里。雖然在宮里是最高,但其實日�;ㄤN還要養(yǎng)孩子,是絕對不夠的。一般來說,后宮妃嬪要不然有娘家貼補,要不然就度日艱難些,只有升位分待遇才能提高,從吃穿到住的地方,使用的車駕,伺候的下人,都是不同的。

    瑞香進宮后,其實沒怎么留意過自己的年俸都怎么花了——他還沒嫁人的時候一場賞春宴,都要花掉十幾萬錢,兩萬錢不少,但是實在不多。實際上他的日�;ㄙM的根本不是份例內(nèi)的東西。在一日兩餐之外吃東西,不是份例,在一年二十四身衣服之外再做衣服,不是份例,皇后年俸里也沒有一年四季隨時送來的首飾。

    地位到了,其實明面上的待遇標(biāo)準(zhǔn)根本不重要,只是身份在這個層級的象征。瑞香真正辦宴會或者做新衣服打新首飾,花的一個是皇帝給他的湯沐邑的錢,另一個是每逢他辦宴會或者年節(jié)需要賞人,皇帝就叫人直接給他送東西送錢,并不愿意他多花費。瑞香的湯沐邑在山東,臨近東海,海水煮鹽,地方是很富庶的,雖然只能拿到賦稅的一半,但已經(jīng)是用不完了。湯沐邑其實換個說法就是給公主宗君洗澡換妝脂粉錢,皇后拿這個……

    他也覺得心虛,因為這不是皇后待遇里該有的,不是沒有過,但那是前朝古制,重新翻出來顯然是加恩,他向來不是囂張的人,卻死活推辭不去,只好收下。而逢年過節(jié)或者有事,皇帝送錢和賞賜的東西一起來,他也不能獨獨把錢退回去,又沒有必要這樣做,以至于雖然有個足夠貼補自己的娘家,卻從來沒收過娘家送來的錢——實在是花不完了,從來就不缺錢。

    皇帝的私庫里,其實寶貝不少,前面兩任皇帝搜刮斂財,價值不可小覷,就瑞香這里收到的,就多是價值連城,根本算不清的東西。檀木金絲楠木黃花梨木的各種家具,屏風(fēng)坐榻,瓷器水晶琉璃琥珀各種酒器,用具,甚至還有真拿來讓他用膳的碗,玉器更是不少,古琴大概也翻出了那么三張……

    首飾甚至未經(jīng)打磨的寶石,都是一匣子一匣子送來,讓他覺得皇帝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送出了什么,不知道登記造冊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賞賜任何人,都是要登記造冊的,開庫房要兩個人,帶出來給皇帝過目確認之后造冊,再叫人送出去,所以絕不可能出錯。宮里妃嬪進宮時身家都是有數(shù)的,也會登記造冊,所以一個人的收入幾乎都是明白的,除非有其他見不得人的進賬。這樣的好處就是東西的來源基本干凈,就是出什么臟事,也很好查明白。

    瑞香生長奢華之中,身邊事都很講究,對寶貝其實并沒有什么特殊的震撼,但這幾張古琴確實讓他昏了頭,每一張都青史留名,愛琴之人不可能不迷醉,皇帝卻……

    因為交給他的時候神色實在是太自然,瑞香事后才想明白,皇帝可能聽見自己很久之前,夜里彈的琴了。皇帝不愛講情意用言辭說出來,可他心中有所悸動,在外必定有所表現(xiàn),只是太過隱晦,要猜,不能問。

    除此之外,他最喜歡的還是那株八尺有余完整又漂亮的粉盈盈珊瑚樹,雖然并不是時人推崇的血紅色,但他愛的就是與眾不同和溫柔纏綿不大方的粉紅色,放在正殿里的時候他身邊的近侍全都露出肉疼的表情,忍不住問要是不小心弄壞了怎么辦。

    瑞香道:“要是不擺出來,放在我的庫房里和放在陛下的私庫里,有什么區(qū)別?”

    都是蒙塵黯淡,不見天日。

    所有供奉送到宮里之后,第一步都是皇帝那邊的內(nèi)侍省和殿中省留足了皇帝要用的,和皇帝賞賜宗親,勛貴,大臣的分量,然后發(fā)到后宮,瑞香按照身份待遇分發(fā)下去,給自己留足賞賜外命婦的,少了自然不必說,反正少不了他的,多了多的那就是他的了。

    何況有些東西也是直接送進后宮,他分好了給皇帝那邊的,自己再行分配后宮,賞賜宮外。

    新鮮瓜果也好,新的絲綢金玉也好,甚至鮮活魚蝦等物,有時候?qū)m外不是買不到,但宮里分發(fā)下去的并不是東西本身,而是此物代表的圣寵,和帝后心里你是親近的,重要的人。以前沒有的人現(xiàn)在收到了,那是一場巨大的驚喜,恨不得把東西供起來,以前次次都收到的人忽然沒了,就會心里頓生恐懼。

    宮里的人,真正能指望的就是這例外的賞賜,皇后所得自然是最厚的,就是種種優(yōu)異特殊的待遇,才真正讓皇后難以企及,高不可攀。

    瑞香實在不需要別人暗中送錢,何況還是臟錢!

    他知道他們的意思是和光同塵,畢竟宮里這樣也不是一年兩年,腐敗貪污總是會滋生的,不癡不聾不做阿家翁,他是管家理事的人,若是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忍這些私心,那他們也不可能繼續(xù)給他面子,讓他管理下的后宮不出任何事了。

    但人有私心可以,可是看看他們送給自己的東西,瑞香只能想到他們吃下去的是好幾倍,否則怎么會舍得拿出這么多來給他?

    第一次收到的時候他剛進宮沒多久,接手了宮務(wù)之后還不熟悉,雖然猜出他們的用意,但是卻不敢相信,挑了個時間告訴了皇帝,皇帝當(dāng)時說,給你你就收著吧,你收了也不必替他們擔(dān)心。

    那時候皇帝也是需要和光同塵的,雖然他當(dāng)時不知道,但行宮之后至少看明白了,皇帝不是登基了之后就自然而然萬民服膺,治大國如烹小鮮,越大的事,越要慢慢辦,急于求成,只會失敗。

    所以他也忍了,現(xiàn)在總算是時候了吧?

    不過,瑞香并不急著說出來,他一向是很能按捺自己心緒的人,還是道:“你先說�!�

    皇帝顯然是有心事,且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但他本來就不是會猶豫太久的人,于是定了定心,道:“我想,這事還是要先告訴你,我不會很快立太子�!�

    瑞香沒想到他忐忑的居然是這個,其實他早有預(yù)料,也并不覺得襁褓里的太子是多好的事,孩子還小,早早被寄予太多期望是太重的負擔(dān),他其實也不想要。因為沒覺得是多好的東西,所以當(dāng)皇帝用這種好像害怕他會懷疑,會生氣的態(tài)度說出來,他反而吃驚。不過想想看,皇帝確實一向認為權(quán)力是最大的保障,是最實際的承諾和好處,所以不給,他心里真的會覺得是對他的一種辜負的。

    他說:“這也是好事,孩子還小,賢愚難辨,我雖然不會虛偽,說……”

    到這里,他還是頓了一下。他一直都知道皇帝是很可怕的東西,但到了這一步,說話直白與否,早就不能決定他的成敗了,所以他還是接著說:“說我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畢竟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到這個地步,但太早了,對你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皇帝盯著他,眼神漸漸軟下來,像一汪春水:“景歷是你我的長子,論身份其實夠了,可早立太子,就會有許多人盯著他,將亂七八糟的貪念寄托在他身上,甚至盼著我們父子相殺成為仇敵,我私心自然免不了偏心他,偏心你我的孩子,可正因如此,太子之位必須慎重,畢竟……你我也不會只有一個兒子,現(xiàn)在考慮這些,還是為時過早了。”

    瑞香點點頭,對他說的話并無異議,但卻在皇帝的這種忐忑和遲疑中察覺了一種寒涼�;实凼沁@樣一種孤獨的身份,他自己的妻妾,兒子,兄弟,都可能成為他的仇人,因為皇帝之位就是有這么重,所以他能夠真心信賴一個人,絲毫不留余地不去懷疑,不給自己抽身而去的可能,那是真的太難了。

    他靠過去,摸了摸丈夫摟著自己的手臂,柔聲道:“我知道。”

    皇帝道:“好在現(xiàn)在宮里也有其他人懷孕了,總有人會想觀望的,逼我立太子的聲音不會很大,多加引導(dǎo),總不至于波及景歷。宮里孩子多了,將來的太子有了兄弟臂助,你也不至于被人嫉恨,叫人破釜沉舟,弄一個魚死網(wǎng)破。英宗說,若是我妻子死了,我就是殺千萬人為他償命,我終究只是一個鰥夫了。你我既然不想重蹈覆轍,就不能不給他們一條活路,一線希望�!�

    瑞香被他摟緊了,自己也跟著一顫。

    身在宮中數(shù)年,瑞香終于徹底明白了宮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希圖皇帝真心以待,甚至都不需要多么寵愛,只要他們還有顧慮,還有盼頭,就不會鋌而走險。否則魚死網(wǎng)破,他真成了一個被暗算或者殺死的靖皇后,留下皇帝一人……做什么都沒有用了。

    靖皇后得寵后,宮中無人見幸于英宗,連帶他們的兒子英宗也不看在眼里,幾乎就像是沒有其他兒子了一樣。二人自然是昏天黑地神魂顛倒,可旁人掙扎求生,一無所有,自然生出破釜沉舟的心。

    靖皇后沒了兒子,英宗變成昏君,最后落得那樣一個下場,死生不能相見,誰會不怕呢?

    瑞香輕聲道:“我知道。就像妙音,出身奴籍,十幾年孤苦,只有這個機會生下自己的孩子,他以前聽我的話,為我著想,就是要換我現(xiàn)在照顧他,幫他,若是他沒了這個孩子,他恨天恨地,難保不會恨我。就算換了是我,又怎么可能會不恨呢?仇恨又哪里有理智可言?”

    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想要擁有點什么,身份,名位,保全娘家,孩子。他們有可以牽掛的東西,覺得活著不是全無希望的,就會安于在他手底下過不溫不火的日子,否則,就要起來一拼。

    就像是現(xiàn)在田間地頭耕種的農(nóng)民,他們的日子能過得下去,交了賦稅,服了徭役,交了租子,被莊頭,管事,巧立名目盤剝過一遍又一遍之后,只要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就會繼續(xù)忍受。

    可要是不能,他們就會揭竿而起,四處點火起義,最后推翻皇帝。

    瑞香想,他走上這條路,得到了別人不可企及的東西,皇帝甚至承諾他的孩子最有可能做太子,這種話也攤開來說,就不能想要做靖皇后了。他答應(yīng)了長相守,那是幾十年的未來。

    人生總是有舍有得的,要想什么都不放手,只會全盤皆輸。

    其實他有時候也害怕,不是怕紅顏易老,將來年老色衰,色衰就愛弛。他怕的是皇帝有一天不再愿意這樣為他周全,這樣對他坦白,他給自己暴露的這一切溫柔的東西全部收回,不再是季凜,不再是斂之,就算寵愛仍在,他還有孩子,可是他那時候真的能勸自己,這樣也不錯嗎?

    如果皇帝一直愛他,將來二人一起變老,他總是有值得被愛的地方的,他不會變,可要是他忽然不愛了,或者覺得他要的太多,是全部的坦白,是所有的共享,不愿意了,把他拋在半路,這才叫變心。

    他的野心從來不是所有人中你對我最好,而是你要永遠對我像最初那樣好。愛可以沉淀,可以豐厚,可以融于骨血,但他到底是不是一如最初定情時,瑞香自然是第一個知情的人。就算將來他始終是皇后,始終有尊嚴(yán),底氣,甚至權(quán)力,太子,丈夫不再這樣愛他,那到底還是不是對他最好,重要嗎?

    他也是人,也有私心,最多不過對幾百萬錢視如糞土,但皇后的權(quán)力的甘美,太子位的沉重,到那時他也沒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夠覺得仍然不如丈夫的愛重要,可這個開頭實在是太過美好,他不能說服自己,沒有愛也無所謂。或許終有一天他可以,可是現(xiàn)在,在所有一切權(quán)力也好,名位身份也好,都不如這點真心重要。

    有如此開端,就算結(jié)局潦倒,他也舍得——何況眼下看來,這潦倒真的也不算什么潦倒。

    皇帝身在此位,就好像巨大的一個漩渦,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人人對自己有所求,有貪念,有欲壑難填,皇帝就是駕馭這種欲望,才成為皇帝的。可大概從沒有人對他要過真心的愛,要他作為人的那部分。

    很多人懼怕過量的皇帝的私心,承擔(dān)了不是好事。即使靖皇后是皇后,不也是落得那樣?普通妃嬪,更是不敢了。有太多東西能夠把他們攔在半路。比如一旦母族膨脹,欺男霸女,橫行過市,惹怒皇帝或者大臣,落得個沒有下場。又比如知道的太多,參與的太多,有朝一日皇帝忽然覺得他太多嘴,手太長,落得個沒有下場。更不要說進入宮闈斗爭,彼此攻殺,最后被人算計落敗。

    寵愛是好東西,輕飄飄,又很快樂,有實際的好處,卻不必負擔(dān)皇帝的負擔(dān),始終與皇帝是有君臣的距離,恪守臣子本分,就可以衣食無憂,待遇也不算差,這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談及感情,談及你我,要皇帝做個凡人,來與自己匹配,失敗的方式太多,以至于只有瑞香覺得值得。

    畢竟皇帝做皇帝的時候,居高臨下,要對人好是很容易的,但他做了凡人,有了喜怒哀樂,也會失敗,厭煩,翻臉無情,就沒有轉(zhuǎn)圜余地了,如此直接,不是常人敢做的事,也不是常人想要的結(jié)果。

    瑞香平時溫柔,實則內(nèi)心是有一種與這種溫柔格格不入的堅決的,若非如此,他也震撼不了皇帝的心防,二人走到這個地步�;实叟碌牟皇亲约簾o法承擔(dān),怕的是瑞香會碎掉,因為他也不知道,二人盼望的東西能否最終圓滿。

    恩情美滿易得,地久天長卻近乎一個虛幻的愿望,只能憑他們二人去創(chuàng)造。

    皇帝捏了捏瑞香的手,道:“正因如此,我不愿意你我再相疑。所以有什么話,我都想告訴你,只是……又怕你將來會恨我怪我,如此殘忍無情。有些事若是換個說法,我能哄你暈頭轉(zhuǎn)向,可我活了三十年了,也想能夠有一個人,可以見到最不加偽飾的我。正因我如此自私,所以才會拿情愛來禍害你,你是一個太好的人,溫柔寬廣又勇敢卓絕,我不能逼迫自己忽視你……”

    他的溢美之詞真的很少,瑞香聽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忍不住靠過去,皇帝卻忽然起身,摟了摟跟著坐起來的他,匆匆道:“等我片刻�!�

    說著下去在妝臺翻了一陣,瑞香撩起帳子,但是殿中雖然徹夜點燈,卻不能照亮所有地方,他看不清,總之皇帝是很快回來了。

    瑞香挪回去讓他上來,二人靠坐在一起,皇帝摟著他,先給他看了手里的妝刀,怕嚇到他,隨后從兩人拆開的頭發(fā)里分別分出一縷,示意瑞香綁在一起。瑞香幾乎反應(yīng)不過來,但還是下意識接過皇帝方才上來時從換下來的衣服里找出的紅繩,綁住了一截,將兩人的頭發(fā)混在一起。

    他們的頭發(fā)都是一樣黑,皇帝的更粗更硬,但差距畢竟不大,都是頭發(fā)而已,平日在枕上混合一處就看不出,現(xiàn)在更是。

    皇帝揮刀斷發(fā),將發(fā)絲交給他,摟住他很慎重溫柔地親了親,握住他捏著頭發(fā)和那個同心結(jié)的手,柔聲道:“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我婚后用了這么多時間才走到彼此心中,這種真情,我也不愿失去。但恩愛易得,不疑卻難。我愿意永遠不騙你,不哄你,將所有的自己告訴你,你……愿你我都能好好收藏�!�

    瑞香的手都在抖,幾乎要立刻哭出來。

    其實帝后大婚的時候,冗長繁雜的禮節(jié)里,有結(jié)發(fā)這一節(jié),但那是不一樣的。那一段頭發(fā)象征的是帝后合婚,早被收藏起來拿走,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到。這一段頭發(fā)……幾乎是另一個,更隱秘,但更私人的婚禮,是夫妻之事。

    他送頭發(fā)的時候表白的是自己的真心,皇帝還的卻比他想的更多,更……真誠。愿他能夠好好珍藏的,到底是頭發(fā),還是這真實的自己,所有的袒露呢?

    他忍了又忍,不肯在夫君面前越發(fā)像孩子般幼稚愛哭,良久才緊緊抱住他:“我在的。”

    兩人緊緊相擁,瑞祥感覺到數(shù)個吻落在額頭鬢邊,兩人都不肯分開,就這么抱著�;实鄞蠹s是多少對自己真情流露,還送頭發(fā)羞恥起來,雖然不肯松手,但卻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剛才想說什么?”

    瑞香被打斷,想了好一陣,想起來后又是一陣怒氣,可他正被緊緊地抱著,實在是發(fā)不出火,也就是聲音嚴(yán)厲了些:“是內(nèi)府局。我想著,我現(xiàn)在出來了,能理事了,自然要著手采選替換宮人的事,但內(nèi)府局向來過分,我真的忍不了了!他們貪錢就算了,絲毫不知道收斂!”

    宮里這種糜爛,也是時日已久,就算換了一批人,只要制度不經(jīng)過徹底的改革,或者沒有徹底的清洗,總是迅速能爛掉一大片的。瑞香以前還能忍,現(xiàn)在就不能了,也算是終于有能力和勇氣來做這件事了。

    皇帝聞言,倒是一愣,片刻后分開,認認真真看了看瑞香板起來的臉,笑了,結(jié)結(jié)實實親了他兩下:“好乖!”

    瑞香被親懵了。

    皇帝又摟著他靠在床頭,讓他靠在自己懷里,慢慢說:“正好,我也打算和你交個底�,F(xiàn)在對突厥的作戰(zhàn),到了關(guān)鍵時候,但是國庫也沒錢了。我原先騰不出手來,現(xiàn)在也確實是時候收拾這幫人了。你只管放心去做,要人也好,要圣旨懿旨一起下也罷,好好清理一番,把收上來的錢全部收歸國庫,我就好找理由,叫大臣們踴躍捐錢,為國家出血了。此事不小,你明白嗎?”

    瑞香剛開始還不懂他怎么一開始就提到了打仗,一聽到國庫沒錢霍然起身:“真的?!那……那你還給我什么湯沐邑啊私房錢!我缺你那點錢嗎?”

    他急壞了,皇帝卻差點笑出聲,怕他覺得自己是不當(dāng)回事,硬是忍住。萬家的公子,自然是從來不會缺錢的,說出這種話來也是格外可愛,還氣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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