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雖然如此,他們畢竟是太原王氏的一房,又是國公府,本朝不得意,但距離一落千丈卻還很遠(yuǎn)。越國公本人尚主,也算是與宗室有關(guān),老老實實的不會缺了他們的體面。
非要惹怒皇帝……難道是牽涉進(jìn)了極其巨大的利益,又或者是更深層次的矛盾?
王家畢竟與先帝掛了鉤,皇帝是不會信任重用的。即便他們沒陷入殺身之禍,但也天然無法站到皇帝的陣營。彼此之間無法親厚,更沒有信任可言。越國公府在皇帝這邊得不到利益,雖然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支持,但當(dāng)有了機會牟利并且給他添堵,那一定不會錯過。
正好此時是中山王卸職回京的當(dāng)口,還有什么比離間天子兄弟之情,攪亂發(fā)行新幣之事,破壞皇帝這幾年辛苦的血汗新政更為嚴(yán)重的?
瑞香心臟一顫,細(xì)細(xì)看越國公的神色�;实圻在說話,語氣平和,略顯僵硬,也有些后悔,似乎正在安撫越國公,又強壓著怒意。
他漸漸明白了。
原來,越國公以為皇帝只是遷怒,他不知道皇帝確實是想殺他,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他認(rèn)為自己是安全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擺出一副欣慰,后怕,又稍顯愧疚,卻忠耿赤誠的模樣。
瑞香豁然開朗,忍不住看向皇帝,對他短短幾刻鐘時間就徹底壓下心火,隱瞞偽裝得如此嫻熟心生佩服。正當(dāng)此時,皇帝也看向了他,感慨而溫情:“若非皇后直諫,朕殺一忠臣矣!”
越國公自然叩謝皇后,皇帝又囑咐一旁奮筆疾書的起居舍人:“皇后德行賢惠,務(wù)必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來,不得有誤。”
起居舍人停筆應(yīng)是。皇帝方才與越國公修復(fù)關(guān)系的同時,將方才殿內(nèi)發(fā)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至于瑞香之前的言行……他也詳述了出來。越國公雖然做出感動的神情,但因自己成了帝后標(biāo)榜賢名的工具,自然心里不會多高興。
瑞香適時微笑推辭,又道:“圣人以明德治國,無臣妾之言亦是明察善斷,實在是過譽了�!�
越國公看了一眼皇帝腰間的太阿劍,沉默不語。
此事看似就這樣過去了。越國公逃出生天,皇帝是知錯就改的明君,皇后是犯言直諫的賢后,越國公雖然無辜,但是也很幸運。此事恰好切中朝臣對帝后的期許,因此一時之間,除了頌揚皇帝,便是皇后的賢名甚囂塵上。
瑞香身在后宮,自覺還算清凈,只是也被皇帝敘述的事件始末給氣到了。
此事雖然說來話長,但其實苗頭皇帝早知道了。若關(guān)系不夠硬的人,膽子不夠大,手也插不進(jìn)新錢換舊錢的好事里去。因此這件事,真正牽線做事,參與的人不少,還有宗室,公主府,名門世家自然也有。
長安也好,洛陽也好,凡是一朝之都,名門勛貴都是最多的。外地人看來花團(tuán)錦簇,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榮華富貴也是分等級的,距離皇帝越近,越是繁華富麗。
參與到這件事里的,自然都是昨日黃花,如今不說被扔到了腦后,但也一日不如一日,且根本沒有機會站到皇帝這邊來表忠心的。
無他,他們不是參與過當(dāng)年的太子奪嫡,成了親附先帝,建立從龍之功,或者攀上裙帶關(guān)系的人,就是更早的時候,皇考晚年昏聵,他們得幸。
雖然歷經(jīng)清算,但先帝也好,皇帝也好,上位之初總是不可能趕盡殺絕。民間俗語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真的把人殺光了,暴君的名聲也就奠定了。因此不過是將主犯下獄,族誅,流放,總有情節(jié)不嚴(yán)重的漏網(wǎng)之魚,或者牽涉太多,不好動的人。
比如公主與駙馬,若不是實打?qū)嵉厣婕爸\逆反叛等罪名,皇帝總是要善待的。比如越國公府,雖然是先帝的人,但見機得快,又滑不留手,并無任何證據(jù),又確實不曾反抗過皇帝,百多年的功勛世家,如何去殺?
可他們也沒有機會繼續(xù)榮耀下去,便不得不在錢上在意,又天然在一個陣營,發(fā)展下去便醞釀出了惡毒的果實。
臣子給皇帝使絆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皇帝雖然號稱南面而聽天下,但治理國家的還是臣子。一個決策即便是德政,仁政,但真正要落實,總是要經(jīng)過無數(shù)人的手,成就很難,破壞卻很容易。
而有些事若是沒有證據(jù),或者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就算是事后清清楚楚知道是怎么做的,也很難解決了。
就譬如此次舊錢案,江淮地區(qū)本就假錢橫行,到了一個十分隨便就可以鑄造貨幣的地步,推行新錢本就困難重重,也是重中之重。一旦他們成功地以新錢之銅融作舊錢,假錢,大量流入民間,剛有起色的新政便是廢了。
新錢推行不開,后面要改革稅制軍制更是天方夜譚,無根之木。皇帝費盡心機這幾年,宵衣旰食,殫精竭慮,若不是專管此事的丞相韋君宜機敏,察覺此事,暗暗查訪,哪能挽救?
更可恨的是,越國公府在這件事里雖然一樣參與,可卻把自己弄得十分干凈,都是通過幾個不如太原王氏的世家旁支來做的。因此他們最先察覺到或許事發(fā),越國公便干脆前來告發(fā)。
他圖的不是讓皇帝痛擊自己的盟友,而是提醒皇帝,此事不可為,因為從這個帝國的士大夫,世家,甚至宗室起,就有人在暗暗反對。
世家是此時仍舊極為堅挺的力量。他們壟斷了許多書籍,文化,也就有了皇帝不得不被掣肘的聲望,也擁有大片的土地和隱戶作為財富的來源。錢,人,共治天下的能力,世家都不缺,因此許多時候他們的驕矜自傲雖然不會溢于言表,但卻深入骨髓。
即使是皇帝,他們也不是不敢直面鋒芒的。
畢竟,皇帝難道還能把天下世家趕盡殺絕嗎?難道他不要后世名聲,不在乎朝野評議,要與天下為敵不成?
這或許是明晃晃的要挾,或許是不那么溫柔的說服,瑞香氣壞了,又直覺丈夫?qū)υ絿绞呛皖亹偵�,就證明他下的決心更大。想了想,瑞香漸漸消了氣,試探著問:“陛下不是欲與世家為敵,更不必與世家為敵?”
皇帝也在生悶氣,但卻不會拿他撒氣,只是格外沉悶,點了點頭。
瑞香輕嘆一聲:“自取死路,尚且自得,越國公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輕哂,極盡譏誚:“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自以為是黃雀,又拿捏了我的心思,自然該立于不敗之地。”
畢竟,越國公并不知道皇帝已經(jīng)洞悉了一切,只待收網(wǎng),自己在其中蹦跳,不過是讓暗中的羅網(wǎng)更快收緊而已。
他明面上不曾沾手,又主動出告,其實如果做得好,不僅皇帝與中山王兄弟生隙,說不定他自己也能取信于皇帝,被重新重視重用起來。越國公府傳到如今,已經(jīng)到了窮則變,變則通,不變則死的地步,做這番鬼蜮伎倆算計皇帝,也是不得已為之。
可惜皇帝偏偏最恨為人要挾,更是恨世家比自己更傲氣,還占據(jù)大片土地隱戶,截取國家之利。
“當(dāng)今之世,摒棄世家是不現(xiàn)實的。科舉取士,寒門到底也不夠多,與世家共治天下的話,卻也不必提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想要榮華富貴是人之常情,想要凌逼皇帝,超逸獨立……怎么不去做夢?五姓七家叫的久了,難道就以為是鐵板一塊?世上還有什么比鐵蹄更硬?若是有能耐造反,他們還會下跪稱臣?既然沒有這個能耐,成王敗寇罷了,叫什么清貴名門�!被实坂托σ宦�,冷冷地發(fā)了一陣狠,又回到枕頭上,靠在瑞香胸前。
瑞香立刻摸了摸他的頭顱脖頸:“正是如此�!�
萬家雖然也是清貴門第,與五姓七家也是沾親帶故,屢有婚嫁,但一來萬家與當(dāng)年關(guān)隴的季家共同打天下,以武勛文治并長而始終活躍在長安,累有人官至丞相,和清高自詡,在本地經(jīng)營,與政治的中心相距越來越遠(yuǎn),難以親近也不大愿意親近皇帝的五姓七家并不相同。
何況從皇考時便打壓針對萬家,最后瑞香的父親不得已與皇帝暗中勾連破局,彼此聯(lián)系極深,瑞香和父親又一向約束族人,謙退冷靜,此次風(fēng)暴顯然不會涉及他們。
……瑞香忽然想到這里,心中又是一嘆。雖然他認(rèn)為自家或許干凈,但難保旁人試圖將污水潑在自家身上,以圖讓皇帝放棄深入追究。他不得不開口:“說不定,他們已經(jīng)盯上了萬家�!�
如此坦誠,其實在政治上是大忌,但夫妻之間,說了也就說了。畢竟萬家有皇后和兩個皇子,太子未立,他們有什么理由和這些人攪和?
皇帝“嗯”了一聲:“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生氣后不愛說話,除非不得不說,瑞香聽他語氣,便知道他心中有數(shù),甚至早有預(yù)料,便也不多問了,只暗暗記下見到父親或者小哥哥要問一問,又趕忙低頭在皇帝頭頂親了親,多摸了兩下,心疼道:“也快結(jié)束了吧,等中山王進(jìn)京,應(yīng)該就有結(jié)果了�!�
皇帝被他摸得愜意,心中一團(tuán)郁氣慢慢化開,又覺得他實在聰明,自己也與有榮焉,又嗯了一聲。
瑞香居然覺得他鬧脾氣憋著要殺人的郁卒模樣實在可愛,又抱又哄,不亦樂乎,忙了許久,才和他一起睡下。
很奇怪的,瑞香沒有失眠,一夜無夢。
【作家想說的話:】
寫到最后已經(jīng)完全沒有尊嚴(yán)可言了菠蘿,是生悶氣的大可愛。
但是這個氣其實還沒完,因為菠蘿吧,就生氣也是很理智,很持久的,不會影響行為,但是也不會發(fā)泄出來,就是一直低氣壓……啊這確實很好rua吧,因為生氣所以顯得比平時更柔軟,老婆特供充氣版本。
這個事的始末我也交代完了,總之就是那么回事,大家要是有啥不理解的及時問,晚了我怕我自己就忘了。
正文
第140章139,一些日常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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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出身尊貴,如今又富有天下,雖然平常很少遷怒,但脾氣不可謂不大。
越國公的事件看似暫且算是過去了,但瑞香感覺得到,他不讓情緒左右自己的行為,更不曾在言行上泄露分毫,不代表被自己哄了一夜,他的怒氣就真的消失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非如此不能止息。皇帝深恨越國公與世家的悖逆行徑,暫且又不能動他們,這件事瑞香相信他能處理好,但這股內(nèi)心的怒火卻讓瑞香也有點束手無策。
對瑞香而言,這整件事其實也就是開頭驚心動魄了一些,皇帝要殺人的模樣還是很嚇人的。當(dāng)時倘若他有一個處置不好,或者沒能攔下來,這會恐怕都已經(jīng)物議沸騰,越國公也成了無辜的忠良,外頭會怎么傳話,誰都無法預(yù)料,總之皇帝德政也好,仁政也罷,都很難洗得清自己。
現(xiàn)在倒好,皇帝反應(yīng)迅速,又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又忙碌,又憋著火,他不會對瑞香撒氣,一忙起來又很少見后宮,至今宮里其他人都不大清楚整件事,也就更不知道皇帝生氣的事。對瑞香這件事也暫且算是過去了,唯一掛懷的不過是琢磨著怎么讓皇帝泄恨,免得憋在心里憋壞了人。
前朝大臣和長生殿里侍奉的宮人便遭了殃。
平心而論,皇帝絕不算暴虐,可這個時候犯在他眼前卻會很倒霉。李元振還好一點,在皇帝面前多少有同甘共苦的情分,留下那么一點面子,他又一向機敏聰慧,當(dāng)日出事的時候李元振預(yù)備以死相阻,瑞香看在眼里,皇帝也看在眼里,不過看看難看的臉色,挨兩句訓(xùn)斥,也就是了。
只是奉茶的,點燈的,這等做些不輕不重的活計,又時常在皇帝面前出現(xiàn)的宮人就很倒霉,聽說已經(jīng)接連打了十幾個。李元振還算心善的,照顧一二,也不至于出了人命。
說到底是他們伺候的不好,不是茶燙了冷了,就是點燈的時候不大注意,礙著皇帝的亮,打就打了,瑞香知道之后也不好明目張膽和皇帝對抗般體恤下人,只是交代李元振多加注意。
因為發(fā)現(xiàn)皇帝有發(fā)泄出火氣的預(yù)兆,所以近日瑞香都不大往長生殿去,皇帝卻也會想起他來。有時候瑞香應(yīng)召而來,在后殿坐著,就聽見前面皇帝疾風(fēng)暴雨般訓(xùn)斥大臣。
皇帝常見面的四臺八座,袞袞諸公都是親信,彼此聯(lián)系緊密,忠誠且能干,這時候也都不好過,瑞香聽不清楚到底說蘭~生!檸~檬了什么,因為皇帝發(fā)怒顯然也不是大喊大叫,他越是平靜,反而越是可怕。
幸好南方的貢品鮮果綢緞等送來了一批,還有魚蝦等物,瑞香賞賜宮外的時候,難免替皇帝加厚幾分,也算是一種安撫。
皇帝在乎他的心情,又是個很自制的人,因為發(fā)怒無益,所以平日無非是耐心差些,身邊人動輒得咎,實際上到瑞香面前,還是與平日無益。瑞香有心勸他,又覺得憋著實在不好,而且皇帝也不是沒有分寸,索性讓他發(fā)泄一二,便把那件袍子拿出來縫以作無聲的安撫,又鼓勵他帶人到京郊獵場去游獵,縱馬奔馳,引弓射獵,風(fēng)輕云淡,天宇澄清,心情也會好轉(zhuǎn)。
皇家獵場什么都是齊全的,要過去也不必大張旗鼓,不算勞累,里頭還有時不時過來的宗室子弟,運氣好了皇帝或許還會賞賜一二,瑞香覺得自己想得很周全,卻沒料到皇帝聽他說了,沉思片刻,就彎腰俯身雙臂撐在他的兩側(cè),有了幾分興致:“出去散散心也好,我們一起去吧。”
瑞香其實沒想和他一起去。他不怎么喜歡射獵,騎術(shù)雖然比從前好,但跟著皇帝奔馳還是勉強,何況他也不想動,景行還小,又離不開人,真要走的話就算景行能帶走,那還有嘉華景歷等幾個孩子,不帶心里牽掛,帶走又覺得太興師動眾。
但瑞香也不忍拂了皇帝的好意,更不想敗他的興,想了想,也答應(yīng)了:“孩子們都去嗎?”
皇帝也是聽他一說,才有心出去散散,帶上瑞香是因為就沒有想過不帶他。心情越差,皇帝越是覺得在瑞香身邊很安寧,但孩子就算了:“帶上景行就已經(jīng)夠了,他離不開你,其他幾個都要讀書,不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讓他們好好在家里吧�!�
嘉華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而且也已經(jīng)大了,能當(dāng)個大人看待,留在宮里瑞香也不怕會出什么意外,便同意了,只是想了想,又道:“熙華還是一起去吧,她是大姑娘了,你們父女也許久沒有談心說話,她又喜歡射獵,陪陪你也是好的�!�
皇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打算做什么?”
瑞香被他看得有點意動。
或許是不想他太快懷孕,坐滿月之后兩人之間敦倫之事也不常有,瑞香明白皇帝的顧慮,但不代表心里就不想,越是被吊著胃口,越是容易在平平常常的時候忽然心動一下,忍不住就紅了臉:“我不是要給你做衣服嗎?哪有空呀?再說你也知道我不愛跑馬,更不喜歡汗流浹背地大太陽地里追狐貍兔子,陪你過去住幾天也就罷了,你就放過我……”
皇帝近日腦子里想的事太多,即便下意思想起瑞香,也很少有什么旖旎,只是眷戀,此時看見他好好說著話忽然臉紅,自己心中也是一動,不等瑞香說完,便忍不住去找他的嘴唇。
兩人又輕又軟地接了個長吻,瑞香幾乎癱軟在榻上,微微顫抖著被扶住腰,還記得捏好了指尖的針,免得扎傷了誰。
纏纏綿綿地親夠了,兩個人再分開,瑞香就有些喘,扭過頭:“你……好好說話,不要鬧了�!�
皇帝在他身邊坐下,伸臂摟著他。殿內(nèi)放著冰山,有沁人的涼意。瑞香穿得單薄,方才又驟然發(fā)熱了一下,現(xiàn)在就覺得有些涼,忍不住往他懷里鉆。兩人靜靜靠在一起,安靜了一陣。
殿內(nèi)服侍的宮人都很有眼色,近日更是十分謹(jǐn)慎小心,唯恐一個不慎就被拖下去杖刑。好在瑞香在這里的時候,皇帝心情也明顯地會好很多,這時候他們只要不去折騰出動靜,打擾帝后相處,也就不會有事。
皇后入宮已經(jīng)快十年,兩人早好得如膠似漆一般,雖然生了幾個孩子,但情意卻不減分毫,像是剛才說著話商量著事就親到了一起,摟摟抱抱,那都是常態(tài),皇后會臉紅,他們卻不敢多看,垂著眼裝不存在而已。
既然提起了大公主,皇帝又一向看重這目前唯一長成的孩子,也同意瑞香的說法,便答應(yīng)了下來。
瑞香往矮榻一側(cè)挪了挪,皇帝則伸手拿過面前一個翡翠鑲金荷葉盤,里頭鋪著碎冰,墊著綠葉,上頭是滿滿一盤的紅艷荔枝。其殼如紅繒,擺在盤中已經(jīng)足夠好看,還冒著絲絲涼氣。
翡翠盤不算大,這一盤最多不過三十多個,但兩個人吃也夠了。皇帝一面剝殼,一面嘆息:“孩子長起來真快,看看熙華,當(dāng)年不過那么小一點,抱抱她都怕碰壞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就是景行,也一天一變……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一地的孩子了。”
他這話頗有幾分柔情與感慨。
皇帝的子嗣比起父親不算多,他少說也有一百多個兄弟姐妹,而比起兄長呢,又已經(jīng)算是十分枝繁葉茂,在歷代的皇帝里,也算說得過去,忽然發(fā)此感慨,也是人之常情。
剝好的荔枝肉瑩白如冰雪,汁液豐沛,皇帝送一個到瑞香嘴邊喂他吃,自己又剝一個吃,懶洋洋的,倒是十分平和。
瑞香懶得動手,只顧靠在他身上,展開手里那塊布料,認(rèn)真地端詳,同時答道:“是啊,嘉華纏著我一起睡的日子就在眼前一樣,他也是大孩子了……少吃點,要上火的�!�
荔枝龍眼等物雖然好吃,但卻不能多吃,貪嘴身體就要難受。瑞香產(chǎn)育后也沒有多久,保養(yǎng)起來更是精心,用冰也很謹(jǐn)慎。
其實按照宮里他身邊的女官嬤嬤的意見,一刀切才是最保險的�?苫实垡泊滞ㄡt(yī)理,對此根本嗤之以鼻。
一個人若是會寒氣入體不適,難道就不會被熱壞嗎?熱的東西不能吃,冷的東西不能吃,就是溫補的東西吃多了也還是不好,難道就什么東西都不吃?瑞香也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沒有節(jié)制的人,他自己知道冷熱饑飽,真的不給冰不給吃,難受也要難受死了。
只要始終有度,怕什么?
瑞香倒也認(rèn)同他的看法,不大忌諱用冰,吃的上卻還是很小心。宮人嬤嬤拗不過二人,只好更加用心,唯恐皇后有所不適。如今正是盛夏,熱壞了確實不好,他們之所以一刀切,還是怕皇后若有個萬一,最終難免自己獲罪。即便如今皇帝對他們原來的做法意見很大,但皇后這里有所不適,他們?nèi)耘f難免落個照顧不周的罪名。
好在瑞香恢復(fù)得不錯,更沒有生過病,心情也比從前愉快,他們總算是放心多了。
夜里,瑞香自然留在長生殿,和皇帝分頭洗漱之后躺在床帳里說話。兩個人長久地在一起,有時候有說不完的話,有時候又在沉默中就覺得很安寧。近日皇帝內(nèi)心波翻浪涌,表面上便越發(fā)沉默寧靜。瑞香很少打擾他沉思,但今夜已經(jīng)被他撩撥起來,便忍不住翻身面對著他,一手探進(jìn)松松的里衣領(lǐng)口,摸上了結(jié)實又平滑的肌理,悄悄靠了過去。
皇帝微微一顫,瑞香手下的光滑肌膚便吸著他的手指往下陷,似乎在躲避他,隨后又很有節(jié)律地一起一伏,隨著呼吸與心跳,像是隱隱的浪潮。瑞香有些明白色授魂與是怎么一回事,靠得更近,親了親皇帝的脖頸,喉結(jié),又輕輕啃咬,低聲撒嬌:“我想要……”
畢竟是夫妻,有這種想法說出來不嫌害臊,何況瑞香從來都被照顧得很好,也就越來越不耐情動。皇帝多少有些顧慮,側(cè)躺著已經(jīng)有些僵硬,瑞香在他身上又啃又咬又親又揉,這種被動地忍耐地等待的滋味,對皇帝來說還是很新鮮的。
他深吸一口氣,按住了瑞香的手,很隱忍似的也低聲道:“招了我可沒有那么容易過去�!�
這種事往往因為心情,時機,微妙的感觸變化就有許多的不同,皇帝既不想在瑞香柔情似水體貼自己,想盡辦法讓自己開心的時候繼續(xù)掃他的興,但也無法保證他就控制得住自己。
其實,發(fā)現(xiàn)瑞香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情仍舊不好,且想了各種辦法試圖讓他開心,皇帝內(nèi)心便有些動容,又有些羞恥。或許是無堅不摧太久了,又站在世間最高的地方,皇帝更習(xí)慣旁人因為自己的一喜一怒戰(zhàn)戰(zhàn)兢兢,崩潰絕望,卻不習(xí)慣被人當(dāng)做柔弱的東西小心呵護(hù)與照料。
那感覺是很不同的,也讓他更加不愿意對瑞香放縱自己的脾氣,甚至覺得繼續(xù)心情惡劣下去,反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無能才狂怒。等著被人哄,被人滿足的是弱者,皇帝也漸漸想開了。
畢竟誰惹自己生氣那就是自己找死,俱五刑,滿門抄斬,誅九族,這些刑罰也不是放著好看的,弄死他們就好了,為什么要為不值得的人生氣呢?
可心里憋著許多暫時發(fā)泄不出的東西,皇帝便有些擔(dān)心,一旦答應(yīng)了瑞香,他又承受不住。
把自己的情緒宣泄在床笫之事上,是人都難免的,但要將瑞香當(dāng)做平心靜氣的一種途徑,皇帝又難免覺得別扭,不大情愿。
瑞香卻等不了太久,見他不迎合,也不愿意拒絕,便推著他躺平,自己脫了里衣爬上來,更加賣力地親親摸摸�;实郾凰械脧墓穷^里發(fā)癢,再也忍不住了,摟著他的腰惡聲惡氣地命令:“那就自己動。”
他故意擺出一副黑臉,瑞香覺得情形越發(fā)像是自己霸王硬上弓,也就格外有感覺了,雙手撐在丈夫胸前,瑞香笑著低頭看他:“好嘛,這可算是強搶陛下壓寨了,那你就躺好了不要動�!�
兩人越發(fā)熟悉,感情也更加深厚,只要不給人看見,當(dāng)時氣氛又很合適,瑞香也就不會很害羞。他深知皇帝喜歡怎么弄自己,更知道他受不了的種種手段——以皇后之尊,也是要學(xué)習(xí)床笫間如何令兩人歡悅的知識的。
只是對瑞香而言,這根本用不上,皇帝一個人賣力就足夠兩個人享受,他能招架得住,全程奉陪已經(jīng)很了不起。只是也有不同尋常的時候,皇帝讓他主動,故意作弄他,又或者是像現(xiàn)在這樣,瑞香騎在他身上作威作福,那些手段倒是可以用上。
瑞香生產(chǎn)后還沒徹底恢復(fù),整個人摸起來看起來都是軟的,肉乎乎的,他身材修長,個頭不矮,長了點肉也是骨肉勻停,胸前就更是柔軟豐盈,還帶著母性的放松軟糯,壓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豐收的果樹,澎湃生長的藤蔓。
他里面也是軟的,濕的,不能收縮得很用力,但卻能直入子宮。即使已經(jīng)全然恢復(fù),但宮口的彈性卻尚需時間,瑞香很怕這種感覺,一被戳到就整個人都軟了,搖頭,哭泣,屁股卻始終沉甸甸地壓在丈夫胯上,哭叫撒嬌。
床帳內(nèi)是封閉的一個世界,掖好之后就像是躲在深海底的螺殼里,安全,隱秘,十分適合放縱。
瑞香騎在皇帝身上來了一回就徹底軟了,皇帝卻被他挑起興致,難以結(jié)束,干脆把他抱下來壓在身下又來了一回。比起兩人從前動不動地動山搖的大動靜,這一夜算是很不興師動眾的了,可是激烈程度卻絲毫不減。
床榻上是一塌糊涂,瑞香也是一塌糊涂,再難收拾,皇帝一開始就有些收不住,兩人反反復(fù)復(fù),輾轉(zhuǎn)來回,折騰了大半夜,瑞香已經(jīng)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是年紀(jì)大了,累壞了。
夜深了,皇帝也不愿離開這種纏綿的氣氛,便沒叫人叫水,而是抱著光溜溜的瑞香從床榻到了窗下的榻上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再沐浴。
精液干掉之后很難洗,瑞香又不愿意被宮人幫這種隱秘又羞恥的忙,只好自己背對著皇帝坐在浴池里搓,雪白的腿根搓得泛紅,又忍不住遷怒,等皇帝來幫忙的時候狠狠咬了他一口,鮮紅的齒痕圍著男人胸前小小的乳粒成一個圓形。
皇帝見他今天不再照顧自己的心情,撒嬌撒潑,也終于活潑高興起來,自己也是高興的。兩人沐浴結(jié)束后,又一起親昵地梳頭,換衣服,折騰到下午才完。
也因此,原本打算今日就走,到底沒能成行,只好先通知了大公主和宮內(nèi),皇帝則簡便一些,帶了陪同的大臣,禁衛(wèi),點了北衙禁軍隨行,殿中省和內(nèi)侍省便忙忙碌碌的收拾起來。
第二日,一切安排得當(dāng),瑞香帶著大公主,一家三口輕車簡行,省略了儀仗禮節(jié),出宮往京郊獵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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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現(xiàn)在的互動雖然平淡,但是細(xì)品是很有滋味的,也很沉迷。(手動拉大公主出來吃狗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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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140,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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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眼看著就要十五,該行笄禮了,瑞香作為皇后,自然要替她張羅。這是成人的儀式,小孩子的生日一向不會大辦,每年不過是長輩下賜,彼此祝壽送禮也就是了,唯獨這笄禮卻是足夠盛大莊重的。
熙華是皇帝的頭生女,也是他親自帶過的,深受帝后寵愛,地位又很特出。本朝的公主向來強勢,與皇帝和政治的聯(lián)系,也都很緊密,選擇的駙馬亦都是出身高門,手握實權(quán),也因此,長此以往下來,公主的地位也是十分獨特的,不能簡單地算作附庸,或者聯(lián)姻的籌碼。
何況大公主本就頗為類父,無論容貌還是愛好。瑞香原先看到她發(fā)倔就忍不住憐惜,還不是因為她性情脾氣和皇帝類似,倔強起來硬挺著對親爹都不肯低頭的模樣就更讓人移情?
皇帝也因這一點很疼她,早對瑞香說了要留她到二十歲再出嫁。此時律例有定規(guī),十五歲后不嫁,二十歲后不娶,每年家中都要交一定的罰款。高門大戶舍不得孩子,或者因為種種緣故耽擱了,交這點錢不算什么。瑞香當(dāng)年二十歲入宮,也是交過這個錢的。
至于公主,那又有所不同。
長寧公主也是時常見到宮蘭殸外的公主王妃,誥命夫人的,美名與寵遇都早早傳了出去。她年歲漸漸到了,有這個心思,自覺也有幾分體面,能夠和皇帝成兒女親家的,便會變著法地往帝后耳旁悄悄遞話,暗示詢問。
這種事體面人家成事前都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宣揚,畢竟若是不成,連累的還是自家的孩子�;实鄣故菦]有和旁人說起要把女兒留多久,只是放出消息要多留幾年,于是她暫且也不必為自己的婚事操心,全心全意地享受在父母膝下無憂無慮的時光。
早些年的時候,大公主畢竟還小,隨著父親變成皇帝,處境也有所改變,做人做事自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居移氣養(yǎng)移體,她早已是天下最貴重的身份,從前發(fā)愁的事,似乎再也無法令她煩心了。
就是生母娘家的親眷,受她節(jié)制敲打,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K枪�,是君,�?yán)家人是臣,不用再尋父母幫忙,也不必再覺得委屈難受,輕輕松松地,她自己也就處理過去,甚至看不出什么痕跡。
嚴(yán)家人是沒有規(guī)矩,早些年一直念著去世的女兒,又想著讓大公主嫁回去。失母長女,終究是很可憐的,皇帝是男人,精力也多數(shù)放在前朝,顧及不到許多事,新皇后又出身名門,家世比前頭的王妃更好,大公主那時候確實很害怕,也很擔(dān)憂。
不過她終究是天子之女,她的父親坐擁一切,嚴(yán)家人雖為外戚,可其實一直都沒有機會揚眉吐氣,耀武揚威�;实墼跐撣〉臅r候處境不好,嚴(yán)家人也得夾著尾巴。等到皇帝登基,嚴(yán)家人又已經(jīng)成了昨日黃花,還有個新后立刻入宮,在皇帝面前,嚴(yán)家人也一向沒什么臉面。
這與早年的王妃無關(guān),也與大公主的體面無關(guān),其實還是先帝當(dāng)年卯足了勁給弟弟結(jié)的這門親本就沒安好心,皇帝和先帝是競爭對手的關(guān)系,對他選的妻子雖然到底是認(rèn)了,忍了,卻不代表心里真就會對嚴(yán)家有多親厚,有爵位,傳下去一個虛銜,不缺了皇親國戚的臉面讓自己難看,讓女兒難受,皇帝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王妃死得早,兩人做夫妻的年頭也不長,正因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提起她,皇帝也不全是不滿,終究是承認(rèn)她的,嚴(yán)家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大公主還小的時候就被幾次申飭懲罰,要說臉面,在皇帝面前是排不上號的。
何況瑞香入宮也快十年,接連生育,又賢明睿智,在后宮輔佐皇帝盡心盡力,前朝父兄亦是人才輩出,此起彼伏,嚴(yán)家越發(fā)是被比得底氣不足,也確實安靜了不少。
瑞香剛進(jìn)宮時,免不得對嚴(yán)家也要格外在意,優(yōu)容,如今么……是嚴(yán)家自己不敢來礙他的眼。在他面前說酸話,怪話,動不動提及早逝的姐姐,就更是不敢了。
大公主也很少想起他們,更不會為他們煩心。她雖是女流,卻文武雙修,不僅養(yǎng)了許多貓,幾個弟弟妹妹全都送了一遍小貓,也養(yǎng)了許多的獵犬,身邊的宮人女婢里,專門就有訓(xùn)練出來陪她騎馬,射獵,打球,蹴鞠,各種陪玩的。
年歲漸漸大了之后,皇帝也不大管她出宮去的事,只是不大允許她在外過夜,因此這一回出獵,大公主是很興奮,也很快活的。
她高興了,就不大耐煩在瑞香的鑾駕里坐著,趴在窗上揭開簾子向外看。正好景行午睡醒來,又餓又兇,哇哇大哭。
瑞香養(yǎng)了好幾個孩子,沒見過和景行一樣在肚子里脾氣就特別大的。他生下來更是了不得,一旦哭起來震耳欲聾不說,也不是一時半刻能結(jié)束。剛開始瑞香也害怕,小孩子不會說話,身上不舒服,餓了尿了都用哭來表達(dá),直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景行根本是脾氣大,嗓門大,力氣也大,有時候是故意哭著玩,有時候是生氣了,不高興,就鬧得身邊幾十個人跟著汗流浹背。
小孩子不通道理,也沒法呵斥懲戒,何況瑞香也舍不得,有時候也只好任憑他哭,哭高興了就好了,轉(zhuǎn)臉就在乳母懷里大吃特吃,無論品行還是表現(xiàn),實在都很像土匪。
瑞香甚至不想追究這孩子到底像誰,他想到皇帝小時候說不定也是這個樣子,心中就覺得很好笑,又很累。
皇帝自己當(dāng)然也不會記得襁褓中的事。
倒是大公主,雖然時常過來看望母親和弟弟們,但其實還沒怎么見識過景行的哭功,捂著耳朵扭過頭來,滿臉都是震驚。
瑞香已經(jīng)被隔三差五這么一頓哭嚎給弄疲了,動也不想動,只是對大公主道:“你去外面騎騎馬,吹吹風(fēng)也好,讓護(hù)軍看著,不要跑遠(yuǎn)了就是。他還得哭一會才肯吃奶呢。”
大公主距離生孩子養(yǎng)孩子還有不少年,也幫不上什么忙,見景行小脾氣上來了踢著腿地哭,一時間也覺得頭疼,碰都不大敢碰,便答應(yīng)了瑞香,從鑾駕上下去了。
這回出來,大公主帶了不少愛馬還有獵犬,為的就是盡興一場。說到底,雖然得父親看重,但畢竟皇帝日理萬機,和兒女們見面,不是去嬪妃那里順便見一見孩子,就是要靠皇后安排調(diào)度家宴。他想起來三不五時見一見面,問一問功課,雖然是慣有的流程,但要日日見面就很難,更不要說只自己一個陪著出獵,是十分難得的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