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很奇怪的，從來平和理智，冷靜柔軟的他，心中每次想到這一點，就會有極其類似嗜血的戰(zhàn)栗，強烈的欲望，似乎手握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或許他不是不貪婪，不是不獨斷的，可其他方面他無所求，于是他要的是最難得到的，永遠的熱愛。

    不是日久沉淀，不是變?yōu)槭肿惆愕姆蚱薅魃�，而是永遠如夢似幻，永遠的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才是唯一。

    瑞香心頭在戰(zhàn)栗，每一次到這樣的時刻，認知到他仍然擁有唯一的欲望所衷，他就覺得自己坐擁一切，金甌永固，是唯一的，永遠的，與愛人般配的皇后，站在他身邊的鳳凰，互相屬于的一對。

    所以他能永遠完美下去，含笑替仍舊羞恥的大公主解圍：“今日畢竟是自家人的宴席，所以我想有些事還是安排得親近，要比全照著規(guī)矩更好，也更適合，你覺得呢？”

    他輕松地帶過了尷尬的話題，大公主松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討論學(xué)習(xí)中，她仍然忍不住，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悄然得看著似乎與往常沒有任何區(qū)別的母親。

    瑞香卻忍不住在袖中摩挲一個小小的黃綾牡丹葡萄紋香囊，指尖發(fā)癢，又微微發(fā)燙。

    【作家想說的話：】

    忽然發(fā)現(xiàn)，一種感情到了極致，表現(xiàn)方式多少都有點變態(tài)。

    也或許香香是近變態(tài)就變態(tài)了叭。想到占有了老公的感情，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就會很興奮（性奮）

    不明覺厲的大公主：嗝！

    正文

    第146章145，粉汗?jié)駞蔷c，玉釵敲枕棱

    【價格：1.19808】

    那個黃綾牡丹葡萄紋的香囊，是瑞香自己做的……就算是他自己做的吧。他配色，選線，自己描了花樣，但具體該怎么動手，則是受了針工局來的尚宮很大的指點和幫助。

    纏枝牡丹葡萄富麗雍容，同時卻也別具纏綿意味，意象更是繁盛華麗，像永不凋落，瓜瓞綿延。牡丹是繁華富貴，葡萄是子嗣綿延，長盛不衰的紋樣，香囊里面裝的東西卻和主題不大相干。

    首先，里面裝了瑞香的一方小印，“蓬萊仙骨”。虎鈕篆文，白玉做成，上面還系了條五彩流蘇，以防丟失。因為是日常所用，回復(fù)下面表章所用，所以隨身攜帶，裝「060140」在香囊里自然是最好的。

    香囊本身不裝香料，但是被瑞香自己常用的熏衣服的香熏過，有淡淡甜甜的六合香氣味。

    除了皇帝送的小印之外，還有瑞香平時收集起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其實起初，他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習(xí)慣，還是后來換這個香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會習(xí)慣性地收集一些奇怪的東西，隨身攜帶。

    比如皇帝寫的紙條。

    此時此夜難為情。東風(fēng)吹綻海棠開，香麝滿樓臺。枕前發(fā)盡千般愿。

    都是瑞香自己在皇帝案頭發(fā)現(xiàn)，見到他隨手寫的，不過是出神時留下的筆跡。可真正觸動人心的是，只言片語間，他心中想著的那個人，是他。正因為知道這一點，且能從詞句間發(fā)現(xiàn)一些回憶的痕跡，所以瑞香干脆自己收藏了起來。

    早先為了避嫌，也是不感興趣，瑞香從不打擾皇帝處理國事，也根本不插手整理。但是現(xiàn)在這些習(xí)慣早被摒棄，瑞香看過殿試的卷子，提早知道傳臚的名次，對朝中選官任人也會提前得到消息，察知端倪，整理皇帝的桌案上堆疊如山的東西也早不算什么。

    如此便利，但收集到的東西也不多，因為皇帝平日胡思亂想的時間并不多，很多時候他只要抬頭就看得見瑞香坐在窗下，看書，寫信，合香，兩人共處一室，有時候也會興起思念。

    一個遺留筆跡，另一個悄然收起，事先自然不會商量，但事后卻心照不宣。瑞香也就逐漸養(yǎng)成習(xí)慣，收集的東西除了并不多的紙條，也有一顆脫落的寶石，一根斷掉的水晶釵。

    這些東西沒什么價值，但水晶釵是在紫宸殿親熱時不小心掉落摔碎的，寶石是從皇帝藏在瑞香身邊那柄匕首上掉下來的。瑞香對丈夫在每個地方都喜歡掌握一些武器的習(xí)慣沒什么意見，因為他自己反正不會去用，但也不介意對方的警惕。

    那把匕首很美，鋒銳清冷如一泓清水，吹毛斷發(fā)，鑲嵌寶石，錯金鑄造，又美又危險，讓瑞香覺得很像是它的主人。

    他自己是不拿武器的，也全然不會。對此皇帝似乎并不準(zhǔn)備教他，瑞香多少也能理解，需要皇后用到匕首的場合，想一想就覺得不吉利�；实勰菢拥男郧�，當(dāng)然很討厭想到這種事。再說，短暫的學(xué)習(xí)其實也沒有什么用。

    但這顆寶石，瑞香就留下了，時不時還會把玩一番。

    最后就是前段時間瑞香換了香囊后，終于意識到自己做的這些事似乎鬼鬼祟祟，十分羞恥，但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有這種邪惡的念頭，干脆拿走了皇帝喜歡的一枚拇指大的翡翠玉蟬，當(dāng)做試探。

    兩人是世上最親密的關(guān)系，瑞香總是戴著一個香囊，一個多月了才換了一個新的，這里面裝的是什么，皇帝知道嗎？以前瑞香沒有意識到自己偷偷收集這些東西看起來像什么，倒也不會多想。但現(xiàn)在忽然意識到這種行為似乎有些猥瑣，心中的羞恥窘迫就逐漸浮現(xiàn)。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可是這幅變態(tài)的模樣被丈夫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縱容，就連玉蟬消失皇帝也沒有找過，瑞香就格外覺得刺激。他聽見李元振詫異的聲音，哪里都找不到那枚玉蟬，而皇帝卻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如常坐在窗邊，端莊美麗，專注地抄錄碑文，整理收獲的妻子，制止了李元振：“算了，你別管他。”

    當(dāng)時瑞香的手就抖了一下，在紙上留下好大一個墨點。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他的心情煎熬，反復(fù)搖擺，不知道究竟是應(yīng)該承認，然后招致一頓懲罰呢，還是找到理由證明這種行為也沒有問題，他是理直氣壯的，然后被當(dāng)做變態(tài)和小偷羞辱欺負。

    然而，皇帝始終沒有反應(yīng)，就這樣過去幾天后，瑞香習(xí)慣性地清點香囊里的東西，隨后卻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枚粟特人帶來，亮閃閃的金幣。

    一同起居的時候，這種事實在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瑞香想象著對方清晨離開之前，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在香囊里給他留下這枚金幣，就似乎猜得出對方的態(tài)度。

    “給你玩的”。

    從那之后，瑞香就再也沒有換過這個親手做的香囊，把它留在身邊，時不時翻開就會發(fā)現(xiàn)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小小的一對白玉環(huán)，可以拿來做一對佩飾，一只碩大滾圓，品相完美，有淡淡綠色的合浦明珠，新的紙條，甚至還有油紙包著的幾顆糖。

    皇帝居然喜歡給他送糖，花生糖，米花糖，松子糖，有時候還有蜜餞，解暑的薄荷丸子。對方似乎也是完全隨心所欲，有時候故意傳遞一些淫詞艷曲，暗含邀約，分明是將近十年的夫妻，偏偏弄得像是背人偷歡的情人。

    但更多時候，皇帝送的東西都沒有固定的意義，甚至還有作弄他，讓他亂猜的感覺。沒有一定答案的謎題，瑞香可以保存一輩子，時不時去猜，去咂其中的甜味。

    因此，他也漸漸養(yǎng)成了一想起皇帝，就把玩這只香囊的習(xí)慣。身邊人雖然不解，但只當(dāng)他是格外喜歡這只香囊，倒也不會多想。

    和恩愛的丈夫有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瑞香喜歡這種隱秘的感覺，也喜歡懷抱著這種想法，用小變態(tài)的心騎在丈夫身上，嗚嗚咽咽地榨精。

    獵場之行在皇帝知道中山王即將抵達的消息后就結(jié)束了。收拾行李返程的時候，瑞香就明顯感覺到了皇帝的沉默，平靜，他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冷靜的狀態(tài)，成為了一個不會被情緒左右的君主，一場大清洗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這次事件，瑞香心知肚明要兩兄弟商議決定，而自己需要做的便是應(yīng)付可能到來的求情，爭執(zhí)，影響。不過萬家沒有涉事，到底還是與他無關(guān)的。

    皇帝現(xiàn)在越是冷靜，動手的時候也就會更加絕情，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使深知事不關(guān)己，瑞香還是有些沉重。

    然而事情越大，皇帝也就表現(xiàn)得越是平常，至少越國公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命在旦夕的。

    中山王的接風(fēng)宴十分盛大，遍邀群臣，宮中眾人也一同出席。這對經(jīng)年不見的兄弟看起來仍舊感情深厚，彼此信任。想來也是，畢竟中山王雖孤身在我外，但顯然是作為皇帝最信任的人，替他坐鎮(zhèn)銅礦，奠定基礎(chǔ)的。不被信任，又怎么可能？

    這對兄弟之間，是這幾代以來，皇室難得的和平，對宗室而言也是意義重大的。都知道此次回來之后，中山王應(yīng)該就要坐鎮(zhèn)京師，進入中樞參贊政務(wù)，成為宗室中的第一人，眾人也十分殷勤熱切，一時間花團錦簇，歌舞升平。

    宴后一連幾天，皇帝都在宮中設(shè)宴招待弟弟，陪伴的人也從群臣后宮齊至逐漸到了重臣，宗室，近臣詞臣等分門別類地陪伴。為了方便敘舊，中山王一直住在宮中，甚至根本沒有回過自己的府邸。

    畢竟當(dāng)年，若是沒有皇帝的知遇之恩，中山王泯然眾人，說不定在接連的政變和動蕩中難以保全，更沒有今日的名位榮耀，而沒有中山王驚才絕艷的天縱奇才，皇帝也不能在登基后迅速地掌握軍權(quán)，對外戰(zhàn)爭接連順利，又能夠放心地將銅礦收入囊中，這兩人互相成就，君安臣樂，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更何況還有那么多事需要交代，中山王在經(jīng)營銅礦初期，和當(dāng)?shù)睾雷�，和長安世家都有過不同程度的碰撞，甚至還有先斬后奏，直接滅族的事例，而朝中局勢，皇帝心意，對中山王日后的安排也需要時間來交流，所以，當(dāng)數(shù)日后中山王離宮回府，誰也不知道此時烏云已經(jīng)籠罩在長安城，帝王的雷霆之怒，即將開始如狂風(fēng)暴雨般席卷。

    之后，朝上開始了雪花般的彈劾檢舉，彼此間的攻訐，詔獄，大理寺，宗正寺全部忙碌起來，而瑞香也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暫停接見請安的命婦，靜靜等待。

    善德長公主的駙馬，晉陽大長公主的兒子下獄，全家除公主外亦被收監(jiān)審訊，這并不代表放過了公主，而是給皇室中人應(yīng)有的面子。除此之外，收拾了越國公放出來的那幾家年輕人之后，抽絲剝繭，追根究底，越國公也被牽涉其中。

    皇帝并不準(zhǔn)備立刻讓這敢于試圖玩弄自己的老匹夫授首，反而頗有興致地玩起了殘忍的游戲，準(zhǔn)予他自辯，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掙扎。他最想要的不是尊嚴(yán)，不是站著昂首挺胸的以挽救新政的方式得到重用嗎？

    他現(xiàn)在只會絕望，只會更加卑躬屈膝，然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切根本沒有用。

    皇帝不會折磨他的肉體，不會對他嚴(yán)刑逼供，甚至還要和顏悅色地鼓勵他絞盡腦汁地試圖逃脫合圍的羅網(wǎng)，又親眼看著所有敢于在新錢上壞事的人一家家被如狼似虎的中山王親自率人羈押，搗毀，抄家滅族。

    皇帝甚至不必罵他，打他，揭破他欺騙自己的嘴臉早就被發(fā)現(xiàn)，只是準(zhǔn)備讓越國公絕望，然后在漫長的反復(fù)的折磨中，自己認罪伏誅，甚至盼望審判的來臨。

    這是一個君王該做的，不是記仇，不是報復(fù)，只是讓他罪有應(yīng)得。

    隨著驚動天下的案件發(fā)酵，這兩年內(nèi)都沒有腥風(fēng)血雨的朝堂一時間震動非常，人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懾，然后意識到皇帝的脾氣并不是逐漸溫和，軟弱，而是一直將鋒刃收藏。

    可龍的眼始終是看見了一切的。

    涉事的晉陽大長公主已經(jīng)是暮年，求見皇后不得，只能見皇帝，脫簪待罪，口稱臣妾，哀哀求饒，只為免去自己滿堂子孫的死罪。鬢發(fā)花白的姑母做出如此姿態(tài)，實在是凄慘可憐，但皇帝只是靜默地看著她，覺得她確實不了解自己。

    他的血親很少，因此雖然晉陽大長公主站錯過隊，又沒有什么香火情分，但念在她年高又很快見風(fēng)使舵的份上，他并未加罪。但壽星公上吊，就是嫌命長，他也只好如她所愿了。

    涉事的宗室和公主賜死，其家人亦被廢除封誥爵位，該流放的流放，該砍頭的砍頭。除此之外，涉事的世家或者族誅，或者抄家沒入奴籍，有中山王以打仗般的雷厲風(fēng)行，殘忍迅捷執(zhí)行，這件舊錢案從爆出來開始，只用三個月便徹底結(jié)束。

    越國公廢為庶人，凌遲處死，其家亦被族誅。

    一場暴雨后，冬天已經(jīng)快要來臨，天氣卻忽然和煦起來，皇帝的心情大好，一面命韋君宜選人上來去往江淮建立錢監(jiān)，專司鑄幣和換掉市場上的舊錢。這個錢監(jiān)之后也并不打算撤掉，會很有用的。

    事發(fā)前皇帝特意押后了幾日，已經(jīng)辦完了大公主熙華的及笄禮，盛大隆重，只是冬至宴上，命婦貴女們之間，就已經(jīng)消失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風(fēng)流云散，勝者始終留在宮城，留在世上繁華之處，而失敗者卻消失得殘渣也不見，只是掖庭多了罪奴，皇宮仍然屹立。

    開始殺人之后，瑞香也就不再阻止命婦請見，因為他還要配合皇帝給不愿主動出首的人家施壓，也要安撫驚惶膽小的命婦，更要團結(jié)宗室勛貴，以免產(chǎn)生意外的動蕩，也是狠狠忙碌了幾個月。

    冬至宴后第二日，皇帝在蓬萊殿，用一種略帶遺憾的目光看著面前背書的景歷。在景歷看來，這遺憾似乎就是警告和失望，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反復(fù)思考，始終想不出理由，只好用求助的表情去看一旁的瑞香。

    一家人用眼神互相探尋，只有曜華還在捏弟弟已經(jīng)開始很有力的手腳。景行恩恩呀呀，聲音響亮地配合曜華，瑞香見景歷已經(jīng)背完了書，開始坐立難安，于是叫他帶著曜華和景行出去在庭院里散步，自己坐在皇帝身邊。

    “怎么了？景歷的功課沒有錯啊。”瑞香其實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還是決定安撫他一番，便摟著他摸一摸，親一親，又把他的臉按在自己胸前。

    皇帝被哄了一整套，雖然啼笑皆非，但還是享受了一遍，這才嘆氣：“可惜景歷出生的太晚，否則該讓十五弟帶著他見識一番的�！�

    瑞香扭頭看了看門外還不到七歲的兒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帶孩子去抄家滅族，到底算是一種摧殘，還是一種教育呢？以景歷未來的身份，似乎皇帝的考慮也有道理，可是看著自己的兒子，瑞香又實在很想反對，不由慶幸：“他還小嘛，以后再說�！�

    皇帝也不是特別失望，只是多少有些遺憾，六歲多的孩子要是看到那種場景，未必不會受到驚嚇，但有些東西終究還是需要見識一番的，所以還是以后再看吧。

    他也不再提，趁著孩子還沒有進來，瑞香也不會推拒，親了一會，又抱了一會，順手往瑞香身上的香囊里塞了一枚蠟丸。

    瑞香察覺了他的動作，摸了摸腰間，橫他一眼，又在已經(jīng)魚貫而入的孩子們面前裝出一副端莊平靜的模樣。

    【作家想說的話：】

    上一章忘了說，城南韋杜，去天五尺，是唐朝貨真價實存在的俗語，但萬家和元家，就完全是原創(chuàng)杜撰，因為萬家也需要齊名的家族嘛。就這么回事。

    然后這章的注釋就是，玉釵水晶釵在古詩詞中有個很香艷的意象，就是兩人嗯嗯啊啊的時候，女的被撞擊，頭上的釵敲玉枕，會斷掉，形容那個的很激烈。所以這個水晶釵就……

    以及大家可以搜一下這章提到的香囊，因為他唐的牡丹葡萄紋不是大家熟悉的那種畫風(fēng)，是真的很好看，這個黃綾牡丹葡萄香囊，是有文物的。

    水晶釵是那種小的，短的，所以斷掉的頭可以裝進香囊里。

    正文

    第147章146，幼兒園群寶獻寶，紅羅帳嬌妻嬌氣

    【價格：1.69416】

    暫時塵埃落定已經(jīng)是深冬，瑞香每到冬天就很慵懶，因為天氣太冷，落了雪他就不愿意出去，賞雪也是在自己的庭院里而已。

    幾個小的倒是不怕冷，冬日不上課，除了每日習(xí)字背書外，就是呼嘯著狂奔，玩雪，到處亂跑，簡直要玩瘋了，甚至還撿了幾只被凍僵的麻雀弄回來養(yǎng)。

    瑞香怕他們著涼生病，只好教他們想著辦法在室內(nèi)消寒，玩耍。

    這個時候最小的景行自然就是最乖的一個，成日仍然吃吃睡睡，醒來也不過是到處亂爬，或者啃咬隨手可得的所有東西。好在瑞香這里養(yǎng)了好幾個孩子，所有規(guī)矩都整整齊齊，景行的床邊起了圍欄，無論他怎么爬也爬不出來，而乳母嬤嬤等貼身伺候景行的人也不允許戴什么首飾，就怕被他抓住啃咬。

    瑞香自己長日不出門，也很少裝飾，清爽簡單地陪他玩。

    熙華最大，又喜歡弟弟妹妹，時常自告奮勇地過來陪他們。從嘉華開始，景歷，曜華，都是能說會笑話最多的年紀(jì)，瑞香干脆就叫人找了許多大副的宣紙，讓嘉華帶著他們隨便寫寫畫畫。當(dāng)然，都拘在殿內(nèi)也未免無聊，他們連景星福華玉華都想叫出來。

    瑞香不攔著他們。

    有他在，宮里氣氛其實一直都還可以，有孩子的又多了一份體面，瑞香自己有這幾個孩子，也很少具體地干涉旁人，更不曾約束限制孩子們在一起玩。兄弟姐妹多了，如何維持關(guān)系，彼此交往也是一門學(xué)問。瑞香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為生來金尊玉貴，就只學(xué)會如何居高臨下。他們一樣需要平等相交的同伴，一樣需要學(xué)習(xí)如何尊重別人的意愿，也同樣需要手足之情。

    大人的事情和小孩子無關(guān)，瑞香一向如此認為，他從來只約束大人，卻不曾強求他們的孩子與自己的孩子交好。不過作為皇后，瑞香強調(diào)過自己作為嫡母對孩子們的責(zé)任和權(quán)力之后，旁人多少也要顧慮這一點，再說，就算是親兄弟也有遠近親疏，沒有感情就什么都不算。有皇帝和中山王這樣的例子，和景歷他們一起玩，培養(yǎng)些許感情，顯然也是孩子們必須的功課。

    無論大人心里在想什么，孩子們其實都很單純，畢竟才幾歲，玩得開開心心就足夠了。

    除了在瑞香這里胡亂畫畫，寫字，在庭院里堆雪人打雪仗看冰雕等等活動，他們也沒少在宮里亂逛，每次出去都是一群人跟著，瑞香也不擔(dān)心什么，就偶爾聽他們回來興致勃勃，說吃了淑妃的點心，或者跟著景星到昭儀那里去喝雪水煮的竹葉茶，或者到貴妃宮里摘梅花。

    幾個孩子倒是把宮里弄得十分熱鬧，對比起從前，煙火氣就更濃重了。宮里人口簡單，人心也簡單，幾個孩子不管到哪里去，總會受到極其周到的招待，哪怕本來不過是在宮外甬道上笑鬧玩耍。

    宮里的冬日到底是肅殺而寂寞的，天氣冷了要串門都令人猶豫，把幾個孩子迎進去熱鬧半天，看著他們興致勃勃地問這問那，阿姨之聲不絕于耳，也是很舒心的。

    孩子們很快活，甚至收獲了不少有趣好玩的見面禮，年節(jié)的氣氛十分濃厚。跟去的大人則憂心忡忡，忍不住在瑞香面前說悄悄話：“郎君們?nèi)绱藵M宮地亂逛，是不是該謹(jǐn)慎一些？在外頭吃東西，怕是不太好，還有，玩得太久了，若是陛下不滿……”

    雖然說話吞吞吐吐，但瑞香聽明白了，這是怕萬一吃的東西不干凈，那他們自然承擔(dān)不起這個罪責(zé)，就算是整個皇宮，怕也要頃刻間陷入腥風(fēng)血雨。更不要說孩子們玩的野了，皇帝會不滿。

    瑞香正舉著那件還沒有做完的袍子認真端詳，頗為頭痛地鉆研收口的技藝，想了想放下衣料，輕描淡寫地勾線，繼續(xù)縫：“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他們比你更怕。孩子們?nèi)粲袀�萬一，哪怕是頭疼腦熱的，他們也全家都要死，誰瘋了會做這種事？”

    下面幾個人瞠目結(jié)舌，似乎不敢相信皇后說出如此直白的話。瑞香坐久了有些腰疼，換了個姿勢，搖頭不語。

    他現(xiàn)在算是學(xué)會了皇帝那種直截了當(dāng)?shù)氖侄危�雖然看似血腥，但也杜絕了很多問題。敢動手腳不要緊，只要被發(fā)現(xiàn)就是個死，如此，許多人就算想下手，也得想想值不值。

    何況在宮里動手腳，哪有那么容易？瑞香嘴上說得漫不經(jīng)心，實則把宮中管理得極其清楚明白，要弄點不清楚明白的東西進任何地方，都很難做到。更不要說，跟著孩子們?nèi)サ娜硕际抢暇毜氖焓至�，從不會松懈，稍微有一點不合適，恐怕他們就能把孩子搶出來狂奔回來找他告狀。

    更不要講，對孩子動手，到底是圖什么？

    皇帝正當(dāng)壯年，皇后有兩個嫡子，動手無非是為了利益，或者恩怨。瑞香不覺得自己有和任何人結(jié)怨深到足以讓對方冒天大的風(fēng)險，也不覺得如果是為了儲位，害了景歷有什么用。

    他還有景行，而那人卻最終會被帝后聯(lián)手挖出來，然后全家都被挫骨揚灰。

    動一動就要誅九族的事，沒有大過天的理由，誰會去做？

    所以，他還是很放心的，嬤嬤們?nèi)绱藫?dān)憂，他也就更放心了，勉勵幾句，又問了問幾個孩子的近況，就繼續(xù)干活了。

    同一時刻，昭儀也正應(yīng)付景星的嬤嬤。

    孩子大了，能跑會跳，自己的主意也越來越強，昭儀只有這么一個希望，他宮里的人都看得和眼珠子一樣，十分會為主子擔(dān)憂。反倒是昭儀心平氣和，說了和皇后一樣的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一伸手就全家都要死，瘋了才會在你們不錯眼地盯著，滿宮里都知道孩子們?nèi)チ四膬旱臅r候動手。”

    乳母苦著臉：“就怕萬一有事，亂起來說不清�！�

    昭儀目光微微一凝，又緩緩搖頭：“栽贓嫁禍，也沒有那么容易。陛下和皇后盼嫡長子，盼了那么久，萬一有什么事，栽到我們頭上可不是就算完了。我家境如何，沒有比陛下和皇后更清楚的，我和景星的品性，他們也一清二楚。就算……那我這紫桂宮，也絕不是最慘烈的地方�！�

    乳母還要再說，菖蒲就搖頭阻止：“好了，忠心是你的好處，景星被你養(yǎng)了一場，也念你的情，但有些事過猶不及，露在外面，也免不得被人記恨。皇后尚且把昌王放出去玩耍，難道景星就不行？景星更尊貴嗎？”

    這話已經(jīng)夠重了，乳母也只好諾諾低頭，不敢再說。

    疑心，擔(dān)心，是他該做的本分，但做決定的仍然是昭儀。

    年關(guān)降近，一年的事務(wù)都得有個結(jié)果，明年也需規(guī)劃一番，還得準(zhǔn)備封筆，祭祀天地神明宗廟，宮里其實也忙亂地很。今年除了中山王回來之外，沒有什么新鮮事，瑞香做慣了的，只是身體忙碌一些，好歹偶爾還能偷懶歇息片刻。

    皇帝則因為新政，新錢，還有江淮設(shè)立錢監(jiān)的事忙得難以分神，偶爾到他這里來，就見到孩子們都在庭院里一處玩耍，干脆叫人拿栗子，梨，蘋果來，叫他們自己烤著吃。

    這對孩子們還是第一次，十分新鮮，紛紛爭著搶著玩。雖然不會看火候，更不知道怎么算是熟了，但蘋果和梨酸甜的香氣很快就被烤出來，瑞香也跟著趿著鞋出來，看他們的動靜。

    皇帝順手塞給他一枚剝開的橘子：“不酸�！�

    柑橘碩大滾圓，金燦燦涼絲絲，拿在手里就一陣神清氣爽，瑞香摘了一瓣吃，看著孩子們擠在炭火旁嘰嘰喳喳說話，忍不住笑起來：“怎么想起這個？”

    皇帝嘆息：“否則怎么打發(fā)他們？”

    孩子漸漸長大固然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也精力旺盛，又不那么好哄了，皇帝有時候覺得很遺憾。一兩個同時出現(xiàn)，回答他們無盡的問題，被他們擠得無處容身也還算輕松，但除了最小的景行全都在這里了，他就不得不給他們找點事做。

    瑞香含笑斜了他一眼，又拿起一瓣喂給他：“累了？”

    兩人相攜進門，瑞香試圖讓皇帝先睡一覺，卻被拒絕，于是兩個人就坐下說話。談?wù)労⒆�，說說朝政，親屬，年下的安排，皇帝順手撈起那件至今尚未完工，已經(jīng)成了瑞香之恥的袍子，認真端詳：“這是在收邊了？看來做明年的春裝正是時候。”

    瑞香就當(dāng)聽不出來他的取笑，打了個哈欠，把袍子搶回來：“我已經(jīng)盡力了，反正……你就這樣穿吧，再多的我也不能了。”

    皇帝顯然并不嫌棄他的技藝，只是看到他打哈欠就出奇緊張：“你困了？還有別的異常嗎？胃口如何？”

    瑞香不由一愣神，隨后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是懷孕，就是冬天不出門，怪困的，整天還低著頭盯著那袍子看，也很無聊。”

    說著，又打一個哈欠，瑞香略微清醒一些，忍不住嗔怒：“不想我再生孩子了？說好的女兒還沒來……”

    想起方才皇帝上下打量自己，尤其凝視腰身的眼神，瑞香大怒：“你覺得我胖了，對不對？”

    冬天雖然累，但因為天冷也吃得多，瑞香確實又長了些肉。生了這四個孩子，他的身體也發(fā)生了許多永久的變化，譬如屁股更大，奶子也更大，腰上也變得更加有肉，床榻上皇帝很喜歡這些變化，時不時能把他說到高潮說到哭，瑞香情不自禁更在意這些。

    但他還是不想變得太胖，因為他不是那種多胖都很好看的美人。

    皇帝被他逗笑了，擠過來和他一起坐，摟著他捏他的腰，捏了好幾次才捏住一片皮肉，搖了搖，嘲笑：“這也算胖？”

    瑞香無地自容，趴在他肩上生悶氣：“反正就是沒有孩子�！�

    皇帝確實松了一口氣，親了親他光潔溫潤，白玉雕琢一樣可愛，卻十分柔軟的臉：“多休息一段日子吧，乖，孩子的事就不要想了。萬一傷了身子，你讓我怎么辦？要是能以身相替，倒也不是不行�！�

    瑞香打起精神，像只懶貓般不怎么努力地試圖從他懷里掙脫：“孩子還在，看到了像什么話？起來，好好坐著說話�！�

    兩人拉拉扯扯，十分像是打情罵俏，好一陣子才黏黏糊糊地分開，曜華破門而入，舉著一個半面焦黃半面金黃的金乳酥跑進來：“阿娘，阿娘，嘗嘗看！什么東西都能烤，這是我烤的點心！阿娘嘗嘗！”

    隨后，所有的孩子都忽然之間擠了進來。

    瑞香握住曜華舉著金乳酥的手，看了一眼那可憐的點心。大概是不會掌握火候，這金乳酥被烤的那一面顏色顯然有些深了，但確實香氣撲鼻，除了金乳酥本身的奶香甜香，還有一股烤出來的熱騰騰香氣。

    雖然若是庖廚送上來這樣的東西，瑞香絕不會入口——庖廚也根本不敢送上來品相不夠好的膳食，但這畢竟是曜華的心意，瑞香接過來咬了一口，摸摸曜華興奮得發(fā)紅的臉蛋：“好吃�！�

    說著，轉(zhuǎn)手塞給了皇帝：“給你阿父也嘗嘗�！�

    見兩人都接了過來，孩子們更高興，紛紛獻寶。亂七八糟，什么都有，被烤得滾燙流值得蘋果和已經(jīng)烤軟了的梨子，各樣的點心，甚至還有個橘子的殘骸。

    孩子們七嘴八舌：“只有橘子不能烤，里面都是水，會破掉然后就不能吃了！不過橘子皮燒起來很好聞！”

    瑞香一手摟著最先擠過來的曜華和緊隨其后的景歷，嘉華就搶先坐到了父親的身邊，強烈要求自己烤羊肉鹿肉，被皇帝拒絕后仍然堅持軟磨硬泡。景星靦腆些，但也多日未曾見到父親，十分孺慕依賴地蹭到了皇帝另一邊，安安靜靜站著。

    二公主福華身體已經(jīng)徹底好轉(zhuǎn)，雖然還文靜，但卻長了不少肉，是個軟乎乎的肉團子，皇帝見她可愛，伸手撈起她坐在自己膝上。羅真的玉華也穿得胖乎乎的，見姐姐也占了一塊山頭，轉(zhuǎn)身便吭哧吭哧往瑞香膝上爬。

    不一會兒，兩個人前胸后背就已經(jīng)到處都是孩子，滿耳都是興高采烈的嘰嘰喳喳，說到興起年紀(jì)小的幾個還要比比劃劃。瑞香連忙叫人悄悄把袍子拿出去放好，自己則認命地和丈夫被孩子們環(huán)繞。

    熙華到午膳的時候才過來，脫下裘衣看見這熱鬧的一幕就笑了：“今天好喜慶�！�

    冬日里為了顯眼，幾個孩子都穿的是十分鮮艷的顏色，大紅大綠，看起來確實喜慶。

    瑞香正和嘉華說話，嘉華低著頭滿臉委屈不忿，瑞香也沒有辦法，見熙華進來，便抬起頭微笑：“你阿父好不容易得了閑暇，他們也高興壞了。等會兒就開宴，你也不要帶他們出去了，就在這兒暖暖和和說說話吧�！�

    熙華笑著答應(yīng)，又把嘉華也一并帶走，對父親行過禮，問候后說過幾句話，幾個孩子們也挨個過來和大姐姐打了招呼，熙華這才有空低聲問嘉華：“剛才是怎么了？滿臉都寫著不高興，難道阿娘罵你了？”

    嘉華搖頭，把臉貼在她肩上，委委屈屈低聲道：“我不喜歡他們都圍著我的阿娘，明明我才是阿娘最喜歡，最寵愛的，憑什么抱他們嘛。這幾個崽子，可喜歡圍著阿娘轉(zhuǎn)了……阿娘還因為我不高興罵我，可是我就是不高興嘛，我怎么高興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