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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擔(dān)架上躺著的人滿身都是血,很明顯失去了意識,這陣仗給我嚇得往后退了兩步。那幫人進(jìn)了病房里,幾秒之后又一臺擔(dān)架,擔(dān)架上的人也是鮮血淋漓,看得我眼睛發(fā)暈。

    我就這樣站在走廊上,大白天的,那群人走了又來,一共抬了五個擔(dān)架進(jìn)來。大病房只有兩張床,有三個人被放在了地上。

    有個長得很黑的漢子在找床,看見我站在走廊上,就過來問我是干嘛的。我說我住隔壁的,已經(jīng)有一個人拉著我的病床出來,推到了隔壁。

    “我們借你的病床用用�!彼f。

    “你們先用,你們先用�!蔽艺f。

    說完這兩句話我就在外面站著看,反正床都沒了,回房間也沒啥意思。衛(wèi)生所的大夫不在,他住附近,要有人來去叫才會過來。他們直接問藥房拿了繃帶酒精那些東西,自己去給病患消毒。

    我站的遠(yuǎn),看得不太清楚。他們掀開擔(dān)架上的被單的時候我隱約看見其中一個人似乎斷了半截手臂。我還特別仔細(xì)看了好幾次,他那節(jié)手臂確實沒有了,他們里面有人正在拿繃帶給他緊急處理。

    我聽見有人在打電話,說這幾個人不行了,要叫車馬上送回去。電話那邊應(yīng)該是答應(yīng)了,他回頭又吩咐這些人趕緊包扎,等教授過來。

    教授?

    我聽到這個名字心里一激靈。難道就是那支科考隊的人?他們調(diào)查什么會搞成這個樣子?我相信肯定不是羊糞造成的。

    我去醫(yī)生辦公室門口拉了一張椅子坐著。他們那邊的人鬧哄哄的,我也沒有聽見幾句話。他們那邊著急,我感覺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就坐著別添亂就好了。

    坐了半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門口今天看我的大爺不見了,我似乎是可以今天逃了。

    我做了一會心理建設(shè),才決定繼續(xù)坐穩(wěn)自己屁股下的這張椅子。我這個樣子,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更何況這里情況這么亂,我也不能趁人之危。

    我無所事事地在那呆了十多分鐘,醫(yī)生突然匆匆推開門跑了進(jìn)來,看都沒看我直接進(jìn)了隔壁。在他之后,有兩個人跟著一起快步進(jìn)來了,這兩個人都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還有一個是金毛,半長發(fā),后面扎了一個揪揪。

    雖然他們也很快地進(jìn)了病房,但這種人的出現(xiàn)是沒辦法叫人輕易忘記的。我是巴圖我也不信他們是科考隊。無論是前面進(jìn)來的人還是后面的,看上去比起科考人員更像是黑幫。

    這群人本身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和草原格格不入了,更別提他們身上還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如此厲害的傷口,難道他們也是遇到了狼?

    冥冥中我覺得這和我草原遇險的事情有關(guān)系,我本來想上前打聽打聽,但是還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我知道總是好奇別人的事不是什么好習(xí)慣,最主要的是我本身也沒有相對應(yīng)匹配的能力去滿足這種好奇心。

    我曾經(jīng)想要查清楚自己聽見的呼吸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花了很多精力下去,被人騙過,也弄到了一些神神鬼鬼的資料,但是最后我還是被逼瘋了,這說明刨根問底不是好習(xí)慣,真正的好習(xí)慣是視而不見。

    那邊阿娜日也來了,去幫忙處理傷口。我和阿娜日說了一聲我沒有地方住了,阿娜日說醫(yī)生辦公室有一張午休床,叫我把那張床拉到病房先躺著。

    我去把床拿到病房,今天大概有些累,沒躺多久就睡著了。

    最近我的睡眠次數(shù)多但時間都不長,沒有幾個小時就醒了。醒來我看見阿娜日在旁邊,我的病床已經(jīng)推了回來,她在鋪病床上的被單。

    “他們不需要了?”我說。

    “他們已經(jīng)走了,”阿娜日明顯有點(diǎn)疲勞,“一個多小時前就有車來拉他們,回去治病�!�

    這個速度還真的夠快,這更印證了我的猜測:他們絕對不止我見到的十幾個人,估計是一個很大的團(tuán)隊。

    阿娜日看我發(fā)呆,順便提了一句,“教授和周先生他們也來了,你看見他們了嗎?”

    “周先生,是不是金色頭發(fā)的?”

    她這樣問,肯定兩個人會和別人有些不同,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眼就認(rèn)出他們來。阿娜日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周先生是金色頭發(fā)的,他旁邊的那個就是教授。

    “他們走之前問了你的情況,”阿娜日說,“他們說他們應(yīng)該幫的上忙,明天還會過來一趟,順便找巴雅爾臺的爸爸談一談�!�

    我本來真的不想問的,但是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我看見他們傷勢很嚴(yán)重的樣子,是怎么回事啊?”

    阿娜日看了我一眼,把枕頭套套好拍了拍,“下河抓魚,”她說,“遇到狗魚了�!�

    狗魚是一種非常殘暴的肉食性魚類,魚身細(xì)長,嘴里密密麻麻的牙,比較離譜一點(diǎn)的還能長很大。草原的河流里確實是有這種魚的,滿族人入關(guān)前還有很多關(guān)于狗魚的傳說,其中就有小船一樣大的狗魚的這種說法。

    我知道狗魚很危險,但沒想到這么危險。這群人難道真的是科學(xué)家,調(diào)查完家畜,又去野外調(diào)查野生種群?

    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我也不準(zhǔn)備再問了。阿娜日看起來有點(diǎn)累,我讓她早點(diǎn)回去,自己躺回床上繼續(xù)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叫起來的。

    巴雅爾臺搖我肩膀,我好多天都沒起這么早過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面前一張他的大臉。

    “快起來!”他說,“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么簡單…教授他們到了!你快過去!”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著急,但是他看上去很急,我也就莫名其妙地跟著急了起來。

    我踩著拖鞋,嗒嗒嗒地走到醫(yī)生辦公室門前。巴雅爾臺幫我敲門,他敲了兩聲,第三聲還沒落下,門就開了。

    開門的就是那個金毛,昨天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只覺得他身高腿長,身形比較挺拔,倒是沒有什么其他的感覺。

    今天一見他正臉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混血,五官很立體勻稱,特別是鼻梁長得很好,顯得他整個人的臉像那種模特,和他的金發(fā)特別配。

    確實帥。

    他臉上是帶著笑的,先看見的是巴雅爾臺,然后看到我,笑一下子就擴(kuò)大了�!袄详�,”他往后喊了一句,“是那位�!�

    我還在想是哪位,他就把門完全拉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剛往里走了一步,就看見另外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fā)上,轉(zhuǎn)過頭來看我。

    坐在沙發(fā)上的那個大概就是被稱為“教授”的那位了。他的臉長得就像是那種電視劇里的悲情高冷男主角扣下來的,還戴個眼鏡,五官是典型的東方人,眼神看起來就很聰明,有種斯文敗類的味道,也長得挺好看的。

    怪不得沒人信他們是調(diào)研的,他們的氣質(zhì)就是很不像。

    教授看見我,他本來的表情是那種淡淡的,我過來了,他點(diǎn)點(diǎn)頭,彎了一下嘴角。

    對面站著巴圖和醫(yī)生,我在他們目光的洗禮下,找了個單獨(dú)的椅子坐下了。

    “巴圖大哥和院長比較熟悉我們了,介紹一下我們,”教授先開口,“我姓陳,陳宣,宣紙的宣,A大教授,叫我老陳就可以了。”

    這話我真的不太叫得出口,我有一個鄰居家的叔叔五十多了,也姓陳,我姨夫就叫他老陳。陳宣看上去最多三十,簡直一個青年才俊,叫他老陳總覺得怪怪的。

    “陳教授,你好,我是林江淮�!�

    我和他握手,他又對我稍微彎了彎嘴角,是那種很客套的表情。

    “這位是Lance,”金毛跟個保鏢一樣靠在門邊,對我做了個打招呼的動作,“他中文名字姓周,是我的助手。”

    我也跟著金毛點(diǎn)了個頭,Lance這個名字倒是挺順口,但我不太習(xí)慣叫英文名,還是叫周先生還好點(diǎn)。

    “我們這次來是聽說了林先生的事情,”教授繼續(xù)說,“我們剛好經(jīng)過,想著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謝謝謝謝,”我趕緊說,“其實錢的話我是有的,但是要去車?yán)锬靡幌率謾C(jī)…”

    “手機(jī)我們幫你拿出來了,”教授把套著一個袋子的手機(jī)放在桌上,里面的手機(jī)屏幕碎了,好像還彎折了一點(diǎn),“很遺憾,已經(jīng)撞壞了。但是我們有備用機(jī),也可以借給你�!�

    “沒問題,”我說,“其實這個不是最要緊的,賠錢我絕對會做到的,但是就是巴圖大哥他們…我撞壞了公主幡的那件事,他們和你們說了嗎?”

    “是的,”教授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看了一眼巴圖,他神色如常,并沒有很激動或者怎樣。想來是教授真的說服了他,果然還是文化人非同尋常。相反巴雅爾臺看上去就不怎么高興,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估計是覺得自己搞不定的事,別人輕松就搞定了,有點(diǎn)不服。

    “我們是這樣準(zhǔn)備的,一百頭羊的聘禮我們是出得起的,婚禮這邊可能要麻煩巴圖大哥操持了,”教授說,“出嫁的流程走完,和薩拉公主一樣,厄運(yùn)就會被我們從草原帶走,再也不會困擾你們�!�

    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三分鐘都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這人人模狗樣,沒想到內(nèi)里竟然是個封建分子,這條件都能答應(yīng)??

    “等等等等,”我趕緊叫道,“什么出嫁?這件事要用出嫁來解決嗎???”

    巴圖看見我有點(diǎn)激動,說了幾句蒙古語,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了句“你帶來的,你帶走�!�

    媽的原來你會說普通話,沒準(zhǔn)還會聽,這不是耍我玩呢嗎。我腦袋瓜被氣得發(fā)疼,干脆想要暈過去,又因為這幾天養(yǎng)得太好了,沒成功。

    “林先生,”封建分子又開口說話了,我不是很想聽,“我們到了草原,給別人造成了這么大的損失,還是尊重草原民俗比較好�!彼D了一頓,“否則他們村里的人是真的不會放你走的,希望你這邊也好好想想�!�

    “人一輩子都要嫁人的,”金毛在后面說,我沒控制住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歡了,“就當(dāng)先演習(xí)了�!�

    我這、那了半天,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懟回去。巴圖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大概是對這個結(jié)果表示滿意。

    我想找巴雅爾臺給我撐腰,這小孩在他爹面前機(jī)關(guān)槍一樣,面對教授屁都不敢放,早就躲到了最后面。

    “羊的錢大概是二十萬左右,我這邊可以幫忙出,”教授說,“當(dāng)作我們?yōu)榫S護(hù)草原民族習(xí)俗出一份力了,林先生,你意下如何?”

    我真的好想拒絕,因為這整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結(jié)婚才能逃得掉的地方,這不是人間煉獄是什么。

    我覺得比起結(jié)婚,真正解決問題的可能是那一百頭羊。巴圖看上去老老實實,其實糟老頭子壞得很,這樣宰客,雁過拔毛都不為過。

    但我要是真的拒絕了,第一,我拿不出二十萬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被放走,怕是真的要被困在這片古怪的草原上一整年。第二,萬一真的出現(xiàn)了狼禍,他們覺得我是罪魁禍?zhǔn)�,我覺得按照他們的迷信程度,我不會很好過。

    我不想就這樣答應(yīng)了,只是說我還要想想,教授也點(diǎn)頭說好,沒有再多講什么。

    出去巴雅爾臺在那里嘟囔,“還說是教授,怎么也搞封建迷信的這一套!”

    “你剛才怎么不說。”我道。

    巴雅爾臺不出聲了。

    我當(dāng)天晚上躺在病床上想這件事,想到早上金毛說要嫁人的那話,我當(dāng)時就沒反應(yīng)過來,沒發(fā)揮好,不然怎么可能懟不回去。

    我越想越生氣,就是睡不著覺,還想到了好幾個幽默又不失銳利的精彩回答。嫁不嫁的兩說,我明天要找個機(jī)會把那句話還給他,不然我總是記著。

    這天晚上我三點(diǎn)多才睡著。

    第6章

    公主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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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八點(diǎn)左右,我還睡著,有個人敲了兩下門,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就自己推門進(jìn)來了。

    竟然是那個金毛。

    我昨天晚上還對他意見很大,但今天早上我沒睡醒,所以感覺思緒有點(diǎn)遲鈍,竟然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了床前拉椅子坐下都沒能給出任何反應(yīng)。

    “早上好,林先生,”他笑瞇瞇地和我打招呼,一只手搭在膝蓋上,肢體語言非常放松,“我來看看你,你今天感覺怎么樣?”

    我很客套地和他說了幾句。我敢肯定他是來勸降的,這個人應(yīng)該屬于知道自己長得好的那類,他對著人的表情是那種非常有親和力的模樣,語氣親昵,眼神也非常的沒有攻擊性,有種看條狗都深情的感覺,不知道他用這招騙過多少小姑娘。

    我本想看看他要怎么說,結(jié)果他客套完,直接來了一句,“昨天說的事情,林先生考慮得怎么樣了?”

    他語氣非常輕松,我知道,人與人的悲喜肯定是不相通的,我也不指望他能理解,“那個,我還是想,能不能有其他辦法?”我說,“我個人還是比較傾向于不出嫁的�!�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

    金毛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實嘛,你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我們倆也不想做個考察就娶個人回去吧?但是這個真的是特殊情況,這最方便的解決方式了�!�

    “那還真是委屈你們了�!蔽艺f。

    金毛說過獎過獎,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很想抽他,總覺得他的那副嘴臉欠兮兮的,有種蔫壞的感覺。

    ”是這樣,我覺得這個事情實在是有點(diǎn)夸張了,”我委婉地說,“其實我平時也有點(diǎn)迷信的,對于這些的接受程度也比較高,但是這個有點(diǎn)突破我的承受范圍了。”

    “所以今天我是來和你講故事的,”金毛說,“你可以聽了故事再決定要不要嫁�!�

    金毛給我講了一個和公主幡有關(guān)的故事。他的語言表達(dá)能力還是比較生動的,但是因為他的語氣像是開玩笑,所以這個故事聽上去也并沒有那么恐怖。

    “你可能沒有見過公主幡,”他說,“在這邊呢,這是一個比較流行的信仰,基本上每個大羊圈旁都會豎一根旗桿,在旗桿上掛這個東西�!�

    他掏出手機(jī),給我看他們拍的一些公主幡的圖。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公主幡就是一面方的旗子,顏色很絢麗,上面勾畫著一些看似文字的符號,圍繞旗幟邊緣一圈,中間有一個抽象符號,像是一些奇怪的經(jīng)文。

    我以為這是蒙古文,但金毛告訴我其實這些符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其實破譯這些符號也是專家學(xué)者近年來的一個研究方向,很遺憾,現(xiàn)在還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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