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譚源沒有開口，只是推門入了屋中，楚洛緊隨其后。
大夫正在給大長公主臉上上藥。
大長公主尊貴無比，又是女子，臉上若是留下疤痕不是小事，大夫整個手都在顫抖。大長公主其實被他抖得有些心煩，見到楚洛，反倒歡喜了些，“洛洛，你的手沒事吧�！�
楚洛上前，莞爾道，“大夫說沒事，明日換次藥，三兩日就能徹底痊愈，姑母放心�！�
大長公主也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大長公主又看向譚源，“這次對虧你了，譚源�！�
譚源朝大長公主拱手，“末將不敢�！�
大長公主又嘆道，“我當時都嚇懵了……譚源，你的手，大夫怎么說？”
當時他是拿手接的刀刃。
譚源避重就輕，“無妨，傷的是左手，并無大礙，只是要時日恢復(fù)�！�
楚洛看他。
譚源果真轉(zhuǎn)了話題，“大長公主，我已經(jīng)讓人往宋關(guān)送信報平安，祁玉處可安心�！�
大長公主連連頷首，又忽然反應(yīng)過來，“怎么會送信去宋關(guān)？”
譚源沉聲道，“大長公主，巴爾同長風正面交戰(zhàn)了，眼下，祁玉在宋關(guān)帥軍御敵�！�
正面交戰(zhàn)了……
大長公主心中微沉。
譚源又道，“末將今晚會和南邊的駐軍在仟鎮(zhèn)匯合，而后北上宋關(guān)，大長公主可要去趟宋關(guān)見見祁玉，再行回京？”、
大長公主頷首，“好�！�
還是交戰(zhàn)了，大長公主早前最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刀劍無眼，祁玉又是北關(guān)駐軍主帥。
大長公主心中好似鈍器劃過。
“我讓人送你回�！睆奈葜谐鰜�，譚源開口。
楚洛其實先前就一直在想，眼下，似是也拿定主意，“譚源，我想同陪姑母一道去宋關(guān)�！�
譚源目光微滯。
楚洛繼續(xù)道，“姑母心中一定很擔心，我想陪她一道去趟宋關(guān)，等姑母見過祁玉，我同姑母一道回京，路上也好有伴�！�
譚源頓了頓，沒有多說旁的，只淡聲應(yīng)好，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楚洛恍然覺得，似是譚源頭一回沒有……懟她？
*****
態(tài)州到宋關(guān)急行軍大約五日路程，譚源帥軍先至。
大長公主和楚洛在第七日晨間到的。
見到祁玉，大長公主雙目通紅，祁玉也鼻尖都紅透，“娘！”
大長公主上前相擁，“娘好好的，一點事情都沒有，倒是你，可是擔心了？”
祁玉泣不成聲。
大長公主寬慰道，“這么多人看著，你是北關(guān)駐軍主帥，大敵當前，實在不妥�！�
祁玉似是才松手，他從小到大就不怎么喜歡哭，旁的孩子哭，祁玉都很少哭，像眼下這般模樣，大長公主也是第一次見，心中就似綴了一只兔子一般，惶惶不安。
祁玉擦了擦眼角，“老娘，我擔心你��！”
大長公主給他擦眼角，“好了，娘安安穩(wěn)穩(wěn)的，隔兩日就走，不耽誤你……”
他們母子二人說話，旁人自然退了出去。
譚源領(lǐng)了駐軍北上，眼下正在熟悉軍情。
趙素領(lǐng)著楚洛出了大帳，眸間都是歉意，“是末將沒有周全，大人受險�！�
楚洛搖了搖頭，笑道，“對方是混入城中的，也熟悉輪值，防不住的，對了，早前那個巴爾的孩子尋到了嗎？”
趙素也似是想起來，“他對城中很熟悉，駐軍去攆都沒攆上，險些攆上，又被他跑了，不過前幾日似是又見到了，應(yīng)當巴爾軍中的探子，這次應(yīng)當跑不掉了。早前軍中清理過一輪，應(yīng)當沒有奸細了，是末將失職，等戰(zhàn)事結(jié)束，末將去領(lǐng)罰�！�
趙素言罷，又有不少傷員抬了回來。
軍醫(yī)經(jīng)過時焦頭爛額。
趙素詢問醫(yī)生，軍醫(yī)嘆道，“傷亡很重，熟手不夠，根本忙不過來�！�
一看，便是幾日未闔眼，似是人都有些恍惚。
“我去幫忙吧�！背彘_口，“我自幼學過一些，會簡單包扎，上藥，也懂基本藥理�！�
軍醫(yī)眼前一亮，“太好了�！�
“可是大人？”趙素遲疑。
楚洛還未開口，軍醫(yī)似是才認出她來，連忙行禮，“侍書大人，方才冒犯�！�
怎么能讓秉筆侍書去做醫(yī)女的事。
“此一時彼一時，應(yīng)當?shù)�。”楚洛扶他�?br />
軍醫(yī)還是遲疑看向趙素，楚洛已上前去看擔架上的人，正好一側(cè)有藥包，楚洛沒有耽誤，“這個我來處理�！�
軍醫(yī)眸間微舒。
第113章
尊重
二……
軍醫(yī)姓惠，
名喚惠滔，是北關(guān)駐軍中較年輕的軍醫(yī)。
楚洛見他處理傷口細致認真，包扎時候也干凈利落，
在傷患安置處是最麻利的一個。
曉惠滔說的不假，傷患處的人手嚴重不足，
尤其是熟手，
軍中的醫(yī)護根本不夠用。
換言之，可以想象前線的戰(zhàn)況有激烈。
后方多一人醫(yī)護，
許是就可多救不少人性命。
楚洛在傷患安置處呆了兩日，
也近乎連軸轉(zhuǎn)了兩日。她早前的不時犯困也似是因為精力一直集中而全然不知去了何處，只是不知可是白日里見過太多傷患的緣故，
夜里總會吐，
有時也會吐得很是厲害，
但又害怕大長公主或祁玉知曉后不讓她再去傷患處，那軍中的醫(yī)護便又少了一個。宋關(guān)的硝煙和戰(zhàn)火里，
她做不了旁的事，但她能默默做力所能及的事……
多一日是一日。
趙素已讓人從鄰近城鎮(zhèn)緊急調(diào)了軍醫(yī)和大夫來，
但路上的行程需要時日，這幾日是最忙碌的時候，
還需要楚洛頂上。
大長公主本是想來見祁玉一面就走，但母子二人才說了不到一刻鐘的話，
前線又告急。對方大軍壓境，
若不是葉亭風和譚源分批帶人馳援北關(guān)，許是撐不過巴爾這一波攻勢。巴爾這次是有備而來，大軍壓境，也破釜沉舟，一定要拿下北關(guān)！
北關(guān)傷亡極重……
連翻的軍報陸續(xù)快馬加鞭呈往京中，
請奏從各處調(diào)兵。
但朝廷調(diào)兵也需要時間。
楚洛每日在安置處忙得精疲力盡，亦知李徹當下一定焦頭爛額。
只是他們一人在京中，一人在宋關(guān)。
分隔兩處，卻都知曉在牽掛對方。
宋關(guān)已是前線。
楚洛原本是準備同大長公主一道離京的，但祁玉這一去，前方戰(zhàn)事激烈，祁玉整整兩個日夜都未回。
祁玉未回，大長公主心頭就一直掛念著放不下，亦沒有心思離開宋關(guān)。
楚洛又在軍醫(yī)處幫忙，忙的空余時間都沒有。
大長公主和楚洛都知曉不可能在宋關(guān)久留，只是都想在宋關(guān)再多呆些時候……
宋關(guān)軍情告急，宋關(guān)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大長公主亦會幫著準備軍中的餐食。
大長公主早前在京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從未見過軍中這樣的場景，京中全然沒有宋關(guān)的認識和洗禮，若沒有這幫駐軍在北關(guān)浴血奮戰(zhàn)，那巴爾鐵騎踏破北關(guān)之際，不知有多少百姓會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血流成河。
大長公主似是到眼下才意會祁玉的用意。
京中也好，北關(guān)也好，他想做些有意義的事。
做他應(yīng)當做的事！
大長公主才知曉祁玉說的是對的，也前所未有的覺得，保家衛(wèi)國，征戰(zhàn)沙場，是每一個長風好兒郎應(yīng)當做的事！
也是祁玉應(yīng)當做的事！
大長公主忽得為自己的兒子自豪，在她心中，他遠比京中那些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要好，好不知多少……
***
到第三日上，傷患安置處的高峰才算告一段落，楚洛微微松了口氣。
聽惠滔說起，前線守住了，巴爾的攻勢暫時告一段落。
楚洛懸起的一顆心似是才松了下來。
早前祁玉和譚源走得時候，她是聽祁玉同譚源說，若是這一波守不住，北關(guān)危矣。
終究還是守住了……
也應(yīng)當付出了不少代價。
楚洛忍不住垂眸，耳邊又聽惠滔道，“早前聽祁帥說，在自己國土上打仗，打贏了也不算贏，從前不知曉什么意思，眼下才知曉……”
楚洛微楞。
祁玉這話說得不假，若非親眼見到這些傷患，許是永遠都不知道戰(zhàn)爭的殘酷。
惠滔又道，“明晨應(yīng)當還有這一段最后一批傷員送來，早前軍情緊急，寧大人他們親自去了前線做了簡單處理，傳回來的話說傷口很深，流血過多，止血不易……”
流血過多，止血不易，傷勢便會越漸嚴重，楚洛看了看惠滔，忽然想道，“我記得有一個方子，我娘早前用過，我們試一試？”
惠滔頓了頓，忽得擰了擰眉頭，“要試！”
楚洛頷首。
……
楚洛記憶深刻，小時候二哥同亭風哥哥一道學劍的時候，曾經(jīng)劃傷過腿，當時流血不止。
嚇得祖母和侯夫人臉色都變了。
當時大夫也說傷口很深，若是再止不住血，怕會出事。
后來是爹給二哥上得藥止得血。
她印象深刻，是因為那時候二哥的血止住了，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入睡，爹摸著二哥的頭，既擔心又慶幸說了一句，“幸虧有你娘親……”
那是娘親早前留下的方子。
用蛋黃，松節(jié)油，玫瑰調(diào)制成藥物，敷在傷口上，可以提高止血的功效，她也是前些時候在海奇城查閱時疫資料翻到娘親手稿的時候偶然見到的，所以還有印象。
拿到楚洛的方子，惠滔踟躕了稍許，“蛋黃好尋，松節(jié)油和玫瑰都是藥材，軍中就有，要用這三者調(diào)制藥物不難，但松節(jié)油用于肌肉和關(guān)節(jié)疼痛，玫瑰性溫，入肝，利肺，脾經(jīng)，具行氣解郁，和血，只同功效，辟邪氣，這三者湊在一處……”
惠滔有些超出認知。
楚洛誠懇道，“我二哥早前腿被利劍傷過，當時流血不止，父親便是拿的這個方子替二哥上的藥，我親眼見過�！�
若是換作從前，惠滔不一定肯信，但這幾日同楚洛一處，見過楚洛對傷口處理和包扎，同旁人是不一樣，但似是化膿感染的幾率很少，他也曾特意找楚洛問過，楚洛也同他說起過要如何操作，那時便說起是爹娘小時候教的……
眼下，惠滔喉間輕咽，“尋幾個傷員試一試？”
楚洛點頭。
……
都已將近子時，惠滔是尋了四五個早前不易止血的傷患用藥。
其實惠滔心中也忐忑，所以早前的劑量并不敢多用，只是看了真的有效果，才循著楚洛說的上藥。
結(jié)果幾人中，除了一人都有明顯好轉(zhuǎn)。
剩余的一人，即便不能排除是旁的緣故，但這明顯的效果下，惠滔不得不相信是真的。
軍中受傷，傷口失血感染死的士兵最多，但若是這個方子有效，那會減少很多流血過多的重傷官兵喪命。
“讓人大量送這幾味藥材來，連夜，要快�！背逭埩粟w素來安置處，趙素親眼見了惠滔給傷患用藥的止血效果。
巴爾人驍勇善戰(zhàn)，刀傷一般很深，止血是頭等大事！
這一點趙素再清楚不過，所以才會喜出望外，當即吩咐人去籌集藥材。
楚洛只覺今日這一整日都乏都很，趙素同惠滔討論止血藥物的時候，楚洛先回了房中休息。因為太累，又似是腹中不怎么舒服，窩在暖暖的被褥間便睡了，什么事情都沒想，等醒來的時候，都差不多是晌午。
楚洛撐手坐起，還是覺得整個人有些不怎么有精神。
但想起安置處還有不少傷患，還是和衣起身。
只是方才洗漱完，帳外就有腳步聲匆匆跑來，“大人！大人！出事了！”
楚洛認得是六子的聲音。
六子是趙素身邊的士兵，因為出了早前海奇城中劫持的事，趙素一直讓六子跟在她身邊，即便在傷患安置處也是。六子親眼見到楚洛耐心對待受傷的士兵，也見她細致處理傷口和包扎之事，人又溫和，六子一直很尊敬楚洛，也知曉楚洛為人低調(diào)，早前犒賞三軍時，離得遠，又身著官服，未必人人都能認得出她來，眼下，還以為她是軍中請來幫忙的醫(yī)女。六子也不好多話，只在私下一直喚得一聲大人。
當下，楚洛撩起簾櫳出了營帳，六子慌張到，“寧軍醫(yī)幾人回來了，見惠軍醫(yī)在給出血的傷兵使用止血藥物，同惠滔起了爭執(zhí)，說是軍中用藥怎么敢輕易下定論，但惠軍醫(yī)一直在說，昨晚便試過效果，若是謹慎，可以先給重癥的傷員用，趙素大人也同意，但是寧軍醫(yī)幾人堅持。又聽說方子是大人給的，說……”
六子頓了頓，不怎么好開口。
楚洛溫聲道，“無妨，你說吧，我聽著�！�
六子知曉她脾氣好，只是他都聽不過去，低頭道，“寧軍醫(yī)他們聽說方子是大人給的，只說……連女子開的方子都信，軍中何時輪到醫(yī)女做主了……”
六子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一筆帶過，“然后趙大人和惠軍醫(yī)聽了就毛了，和寧軍醫(yī)起了爭執(zhí)，眼下正好鬧到了大帳前�！�
大帳前便是祁玉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