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不配

    陳蓉似是被噎住了，半響沒聲。

    “咚——”

    江興德重重放下碗筷，沉臉朝陳蓉伸手：“把信給我�！�

    陳蓉一陣猶疑，見他滿面風(fēng)雨，只得把信遞過去。

    江興德看著信，氣得額角青筋暴突，“她這哪是昨夜未歸，看這落款她離家已有八九日！”

    陳蓉先前沒細(xì)看，瞟到泉郡兩個(gè)字便繃不住了，現(xiàn)在一聽到八九日立即瞪著江元音，興師問罪道：“我與你父親外出辦事，你既是長(zhǎng)女就該擔(dān)責(zé)照料府中上下，若是云裳有個(gè)萬一，我定饒不了你！”

    “可阿母外出前分明讓我禁足靜思己過，我連房門都不能出又要如何照料府中上下？”江元音眼神堅(jiān)毅，將扯開的話題又繞回來，重復(fù)問道：“阿母，待我這般苛刻，我當(dāng)真是你所生嗎？”

    江興德倏地起身，再次打斷：“泉郡危險(xiǎn)重重，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速派人去泉郡將云裳尋回，免生意外！”

    他側(cè)目看向李嬤，吩咐道：“速去喚李管事、桃夭院上下來中廳見我！”

    江興德甩袖而去，陳蓉顧不得訓(xùn)斥江元音抬步跟上。

    江正耀也起身，走了兩步看向問了兩遍都未得到答案而面無表情的江元音，揣度指責(zé)道：“你竟半點(diǎn)不擔(dān)心阿姐，難不成是你唆使阿姐去泉郡的？”

    江元音只覺得好笑，“你高估我了，我的話沒那么有份量，你阿姐想去哪，豈會(huì)聽我所言？”

    她不欲與之掰扯，跟上江興德的步子。

    江府中廳，江父大發(fā)雷霆，和陳蓉一同審問了桃夭院的奴仆，命令李管事不計(jì)錢財(cái)代價(jià)，立即差人去泉郡尋人。

    江元音安靜旁觀，即便之前的詢問沒有得到答案，但前世某處遺憾已經(jīng)圓滿。

    前世阿父定也這般著急擔(dān)憂的尋過她，那句“不可再自稱江家女”定不是阿父的決定。

    江家這一尋便是兩月，不惜錢財(cái)，甚至動(dòng)用了商會(huì)人脈，才終于有了江云裳的消息。

    李管事稟告道：“老爺、夫人，二小姐兩月前自行去了泉郡三爺府，打那后再?zèng)]消息，人……不知還在不在三爺府�！�

    他說得很委婉，這位“三爺”是泉郡的地頭蛇，神秘得很，無人曉其姓氏、年齡、面貌，只知其殘暴狠毒，座下皆是亡命之徒，江云裳定是兇多吉少。

    陳蓉扶額，幾欲昏厥，而江興德閉目，沉痛不語。

    唯有九歲的江正耀，對(duì)“三爺”這號(hào)人物沒甚了解，激動(dòng)道：“那便去他府上要人！”

    “胡鬧！”江興德睜眼呵斥，“你年幼不曉世道，那三爺便是官爺都不敢輕易招惹，何況我們商賈？”

    “那又如何？難道不管阿姐了嗎？”江正耀不以為然，“阿父若怕，我領(lǐng)人去接阿姐便是！”

    江興德頭疼得緊，揮手示意劉嬤將江正耀帶回逸軒院。

    江正耀不服，但到底不過九歲，掙不脫李嬤和家丁，只能不住嚷嚷著他要去救江云裳。

    江元音耳邊是少年尖銳心急的嗓音，和記憶中冷漠要她去死的聲音糅雜在一起。

    果然，他和陳蓉并非是在意江家的名聲，他們只是，不在意她罷了。

    無妨，阿父會(huì)在意她，這便夠了。

    江興德沉聲吩咐李管事：“撤了搜尋的人手，留一人在泉郡盯梢，若有云裳的消息，即刻來報(bào)�！�

    這話無異于宣判了江云裳的“死刑”，陳蓉承受不住，直接昏了過去。

    丫鬟嬤嬤驚呼著圍上去，在江興德的示意下，攙扶她回房，去請(qǐng)郎中。

    江元音迎上去，擔(dān)憂喚了聲“阿父”。

    江興德只當(dāng)她和江正耀一般是擔(dān)心江云裳，想來勸他，于是嘆息搖頭道：“元音，不是我不愿意救，只是你妹妹落在那人手里兩月有余，大抵是……沒了�！�

    江元音很清楚，江云裳沒死，此時(shí)她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烘臭潮濕的豬圈里，與之搶食，夜夜活在被牲畜啃食的恐懼里，直至快凍死在初雪那日，李承燁才會(huì)把她撿回屋內(nèi)。

    這些都是江云裳自己選的。

    江元音只是心疼江興德。

    前世她生死未卜，阿父定也這般神傷。

    她代替前世的自己出聲勸慰道：“阿父莫太過憂思，身子要緊�！�

    “無礙，你去瞧瞧你阿母吧，多勸勸，我怕她想不通。”

    江元音應(yīng)聲，去陳蓉床前候著。

    郎中看了診開了藥，藥煎好時(shí)，陳蓉醒了。

    陳蓉滿眸惡意與憎恨，張口便是最歹毒傷人的話：“為什么去泉郡的人不是你？！為什么死的是我的云裳不是你？！”

    江元音神色毫無起伏，仍是一副沒脾氣的溫吞模樣，“阿母莫急，若是急壞了身子，云裳泉下有知定會(huì)心疼自責(zé)，難以安息�！�

    “你胡說八道什么？！云裳沒死，我不許你咒她！”陳蓉激動(dòng)揚(yáng)聲，“江元音，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元音不敢，是元音嘴笨，惹怒阿母，”江元音端著藥碗湊到陳蓉唇邊，“阿母，喝藥�！�

    陳蓉還在氣頭上，伸手揮開藥碗。

    江元音仿若驚慌的兔子，手一抖，那碗藥不偏不倚很是“巧合”地灑在陳蓉身上。

    剛煎好的藥還是燙人的溫度，陳蓉失聲慘叫，江元音忙起身立著，誠(chéng)惶誠(chéng)恐地垂首，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是元音笨手笨腳，請(qǐng)阿母責(zé)罰。”

    陳蓉身子發(fā)顫，分不清是被燙得還是氣得，她怒不可遏拿起藥碗朝江元音摔去：“滾！我不需要你侍候，別在這礙我眼！”

    江元音害怕瑟縮著，卻又完美避開了這砸過來的碗，嗡聲道：“是……元音這就退下……”

    陳蓉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藥碗，再瞪著江元音慌慌張張離開的身影，差點(diǎn)又氣昏了過去。

    量她也沒那個(gè)膽子敢故意為之，真是蠢笨如豬，什么事都做不好！

    都怪她不阻止，害了云裳！

    江元音一邁出梧桐院，便斂了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勾唇輕笑。

    若非阿父開口，她才不會(huì)上趕著給陳蓉侍疾。

    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