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謀出路

    為了方便雙方的交流，小璃讓行營軍需官叫來一位會說大宋語言的鐵匠，滿面絡(luò)腮胡的軍需官領(lǐng)命而去，很快就再次返回，他的身后則跟著一名身體健碩，神色略卻顯惶恐的中年男子。

    聽說要見自己的是金國貴族，鐵匠原本就有些心中忐忑，而在聽完唐釬連說帶比畫的講述之后，也不知是寒風(fēng)刺骨，還是對方的話太過驚悚，鐵匠不由地顫了顫身子，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位公子所要的材料似乎有些……”

    想要打造出唐釬所說的東西，至少得用十斤生鐵，那可是三柄鍛鐵鋼刀的材料，須知道如今正值金遼大戰(zhàn)之際，對于這類軍需材料本就查得緊，即便是少了一兩鐵礦，若是上面追責(zé)下來，自己可是要被砍頭的。

    “讓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做出來便是，哪來這么多廢話。”

    雖然被罵了一句，鐵匠的臉上卻全是笑意，他等的就是上官的這句話。

    趁著鐵匠奉了口令去庫房取材料的間隙，唐釬用隨身攜帶的炭筆畫出了炭爐的簡易草圖拿給小璃姑娘過目，小璃接過去上下掃了兩眼，發(fā)現(xiàn)根本看不明白，也就隨手將圖紙交給抱著生鐵返回的鐵匠。

    “當(dāng)真只需要熔煉，并不需要捶打？”

    在自己看過唐釬所畫的制作圖紙之后，鐵匠面露狐疑之色，他打了半輩子的鐵，還第一次碰上不需要經(jīng)過捶打就能成型的鐵器，見唐釬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鐵匠抬眼看了看日頭：“那倒是簡單了，傍晚就能做好�！�

    唐釬所需要的本就只是一張可以卷動的鐵皮，將生鐵放在高爐里融化成鐵水，再用坩堝盛出來澆筑在石板上冷卻，再經(jīng)過加熱之后用石碾壓出形狀，最后用鉚釘固定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鍛造，制作過程倒是省事。

    小璃不懂打鐵，站在一邊瞧了兩眼覺得實在無趣，索性交代了兩句轉(zhuǎn)身離開，留下唐釬主仆全權(quán)負(fù)責(zé)此事。

    “若是材料不夠……”

    “你只管去庫房取便是了，不過若是今晚我家小姐用不上你所說的那個炭爐的話……”小璃姑娘的話未說完，但唐釬依舊從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感覺到了一絲尚未解除的危機。

    看著小丫頭離去的身影，小七忍不住在一旁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大宋的鐵匠鋪隨處可見，也不見官府盤查，北方蠻夷果然是小地方，連鐵礦都需要如此管控。”

    “閉嘴。”

    眼見小七即將禍從口出，唐釬立即沉聲制止，隨即面向另一邊的鐵匠，臉上帶著一絲惶恐，“舍弟胡言亂語，還請老丈切莫放在心上�！�

    小七也察覺到自己怕是因為口無遮攔惹出了禍端，臉色變得煞白起來。

    見兩人的窘迫之色，鐵匠淡淡一笑，將自庫房里取來的生鐵塊盡數(shù)放入了高爐之中，隨后拉動一旁的風(fēng)箱，有了助燃，爐內(nèi)的火焰立即跳動了起來，四周的溫度也隨之升高了不少。

    “公子放心，老漢我打小就是老實人一個，可沒那到處嚼舌根子的習(xí)慣。兩位既是宋人，與自家祖上也算有些淵源，老漢斷沒有陷兩位于不義的道理�！�

    有了鐵匠的表態(tài)，唐釬輕舒了一口氣：“聽老丈話里的意思，莫非足下也是宋人？”

    鐵匠聞言又是自嘲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片刻遲緩：“大金也好大宋也罷，時逢亂世，對于我等這些百姓而言，能活下去便是祖宗保佑，又何必平白再給自己招惹麻煩�！�

    話說到了這里，唐釬又豈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世道艱難，能夠存活下來已屬不易，眼前這位鐵匠自然不會多事，以免平白丟了自己的性命。

    雙方心照不宣，同時對這類禁忌話題擺出了點到為止的態(tài)度，將重心放在了炭爐的制作之上。

    有了唐釬的簡易圖紙和加工指導(dǎo)，再加上鐵匠的精湛技藝，經(jīng)過大半天的敲敲打打，一個算不上太過精致的鐵皮炭爐總算是被打造了出來。

    得到回稟，軍需官立即調(diào)來一輛拉貨的馬車，將炭爐與唐釬主仆二人一起送回幽州指揮所。

    接下來又是一陣上躥下跳，小七在唐釬的指揮之下，在那位金國貴女閨房內(nèi)的一面墻壁上開了天窗，再接好煙囪。

    隨著炭火被引燃，屋內(nèi)的溫度開始慢慢升高，丫頭小福作為監(jiān)工，對這般顯著的效果還算滿意。

    “這東西果真如你所說，不會有什么危險？若是我家主子出了什么意外，你即便是有九條命，只怕也賠不起�！�

    看了一眼密封并不嚴(yán)實，四處有火光透出的炭爐，唐釬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絕大部分有毒氣體都順著煙道排了出去，剩下的不足為慮，在下愿以性命擔(dān)保，如果小姐今夜有任何不適，在下提頭來見�！�

    黃昏時分，一輛馬車停在城外的驛館門前，車簾掀開，唐釬與小七從車廂里鉆了出來。

    站在一邊目送車夫駕車離開，兩人站在略顯刺骨的寒風(fēng)之中，一直保持著恭敬的姿勢，直到馬車在風(fēng)雪的掩映之中進(jìn)了城，唐釬這才直起身子，小跑著進(jìn)了驛館。

    “想想還真是憋屈，咱們忙活了整整一天，最后什么也沒撈著�！�

    聽著小七的輕聲嘟囔，唐釬倒是不以為意：“身陷險地就得仰人鼻息，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計較這些許得失。”

    說話的功夫兩人路過驛館大廳，正打算沿著過道回房烤火，突如其來的一聲招呼讓唐釬站在了原地。

    “賢侄回來了？可否借一步說話？”

    朝著李侍郎拱了拱手，唐釬做了一個前面帶路的手勢，三人在廳內(nèi)一眾使團(tuán)成員的矚目之下拐進(jìn)了內(nèi)堂。

    來到李侍郎所住的房間，兩人相對而坐，小七引燃火盆之后，回身站在了唐釬的身側(cè)。

    “不知李侍郎有何指教？”

    面對唐釬的詢問，李侍郎欲言又止，幾經(jīng)猶豫之后，這才幽幽嘆了口氣：“今日本官曾去指揮所遞上拜帖，結(jié)果卻是獨坐了半天，連一個說話的人影都沒見著，當(dāng)初賢侄的那些警示之言，或許并非危言聳聽�！�

    唐釬聞言先是一怔，隨后露出一個苦笑，在使團(tuán)趕往幽州的一路之上，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李侍郎進(jìn)言，金人控制之下的幽州城就是一處龍?zhí)痘⒀�，可惜他的提醒全都被駁了回來，若非看在他爹的面子，李侍郎差點就治了他一個破壞結(jié)盟之罪將他就地正法了。

    今日吃了閉門羹，讓李侍郎的心中升起了一絲疑慮，金方避而不見，該不會真如唐釬所言，并沒有履行盟約的打算吧。

    豬撞樹上了知道要拐了，可眼下的局面并非用一句亡羊補牢就可以解決的，要知道他們這一群人已經(jīng)是自己走入狼窩的待宰羔羊啊。

    唐釬苦笑一聲：“李侍郎如此說，該不會是以為晚輩如今還有什么脫身良策吧？”

    “本官并非這個意思�！甭牫隽藢Ψ窖哉Z之中的諷刺意味，李侍郎先是一怔，隨即擺了擺手，“現(xiàn)下我等的處境不妙，應(yīng)當(dāng)收斂一些，切不可太過招搖，以免壞了兩國的邦交，似賢侄今日這般招搖過市的行徑，可不能再有了�！�

    李侍郎的言辭不算激烈，卻也是指著唐釬的鼻子在罵了，明面上是讓他注意自身安全，實則還不是擔(dān)心自己的行為讓使團(tuán)的人也跟著受牽連？

    唐釬幽幽嘆了口氣：“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想必李侍郎也能看得出來，咱們此番幽州之行根本就不可能功成身退了，看看整個驛館里的那幫差役，只怕其中一人動手，也能將整個使團(tuán)給滅了，晚輩此舉，也只是自謀出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