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是他最厭惡的姓氏
她嫌棄他!
原來,那些冷淡,那些疏離,竟是嫌棄……
李延璽怒極反笑。
淺碧忽地打了個寒顫,往懶倚在門邊的男子一瞧,又見他唇角攜著笑意,雍艷至極,不見怒意。
那就奇怪了。這風和日麗的,怎么有點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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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驪珠對李延璽的疏離寫在舉止里,除了昨晚拔箭止血需要她親自動手,換藥這等小事,她交了淺碧。
淺碧心靈手巧,跟在她身邊,雖然醫(yī)理上難以開竅,半分精髓都沒學到,但是簡單的換藥包扎,她做得十分不錯。
只是,淺碧沒多久就哭喪著臉回來了,小姐,那個公子說不要我給他換藥,他自已來,將我給趕出來了。
沈驪珠黛色的眉擰了起來,生了點怒意,叱道:胡鬧。
不管是以醫(yī)者的身份,還是就私心而言,沈驪珠都希望太子趕緊養(yǎng)好傷。
然后,趕緊……滾蛋。
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深吸了口氣,沈驪珠提起裙邊,站了起來。
她推開門的時候,李延璽單手給自已換藥,白紗纏得七零八落,胸前的傷果不其然往外滲出幾許鮮艷的血跡來。
抬起頭,見到是她,太子眼里閃過些許窘迫。
沈驪珠上前,從李延璽手里奪過藥粉和紗布,什么話也沒說,將他弄得凌亂的一一拆開,覆了藥粉,重新包扎。
她心里有怒意,指尖動作卻輕柔,并沒有刻意折騰李延璽。
包扎完,沈驪珠起身,扔下一句,若是公子不愛惜自已的性命,那么大可以盡早離去,也不必浪費我這些好藥。
李延璽,……
他像是有些羞惱,熠熠珍珠色的臉都染上淡淡的紅。
太子的身份,決定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女子,或端莊溫柔,或明媚活潑,無不是小意討好。
沈驪珠這樣的,李延璽第一次遇到。
這女人……
冷冷清清的,就像是一塊冰。
李延璽咬牙。
但,莫名的,心里竟然奇異般沒有多少真正的怒意。
之后,淺碧端來的藥,李延璽倒是盡數(shù)喝了。
里頭被沈驪珠添了一味黃蓮,量極重,苦得太子直皺眉。
可有蜜餞
沒有。一個大男人吃什么蜜餞。淺碧吐了吐舌頭,將碗一接,轉(zhuǎn)身跑了。
李延璽,……
這對主仆,一個古怪冷淡,一個嘴快刁鉆。
李延璽嗤笑了聲,懶洋洋地往床榻里一躺。
行吧。
龍困淺灘被蝦戲。
這種稀罕的感覺,他今日也算是體驗了一回。
藥的確是好藥,除了極苦,外敷加上內(nèi)服,李延璽很快就好了起來,再不用虛弱地臥床靜養(yǎng)。
他皮相絕佳,膚如美玉,屬于書生的淡青色長袍一上身,淡化了上位者骨子里透出來的尊貴凜冽。
李延璽往藥廬小院里的搖椅里懶懶一躺,日頭金光灑落下來,給面容和周身都鍍上一層溶溶的光芒,疑似謫仙。
被路過藥廬的人瞧見,金陵府外的小杏村頓時都知道了女大夫家里藏了個漂亮男子。
未免非議,沈驪珠只得對外宣稱,是自已的遠房表哥。
李延璽單手撐頰,聽著沈驪珠聲音淺淡地跟借口上門送棗,實則好奇八卦的隔壁嬸子說,自已是她遠房表哥,在背后忽的很輕的笑了聲。
像是嘲笑。
沈驪珠面紗下的臉色微紅。
她實在是不擅長扯謊。
但,又抵不住小杏村人多口雜,嬸婆們好奇心重。
那送棗的嬸子一聽,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阿姮姑娘你的遠房表哥啊。
又問,不知你這表哥可否婚配了啊
這嬸子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牽給人線搭媒。
沈驪珠輕聲回答道:應是沒有的。
東宮成婚,天下皆知。
何況,江南掌握著天下最好的繡坊,若是太子娶妻,東宮正室的婚服料子都是由金陵府進獻,哪怕沈驪珠不愿意再聽到跟太子有關的半個字,此等大事也不可能聽不到半點風聲。
所以沈驪珠猜測沒有。
至于這些年東宮有無良娣美姬,這她就真的不知了。
嬸子一聽,瞬間更熱情了,她朝沈驪珠擠擠眉,碎碎道:我娘家有個侄女,今年二八芳華,長得很是標志呢……
李延璽臉色一冷。
他起身,些許灑金的光落在他淡青色的袍子上,走動間似明珠生輝,熠熠流轉(zhuǎn)。
走近后,李延璽朝沈驪珠略略傾身過去,溫柔又親昵地抬手摘下她烏黑鬢間不知何時落下的一朵細碎花瓣,然后才看向了那意圖將娘家侄女說媒給他的嬸子,表妹,這位嬸子是……
秀芳嬸似乎突然懂了什么,阿姮姑娘,真是對不住,原來他就是你以前提過的未婚夫,嬸子冒失了,鬧了個笑話,你可千萬莫見怪……來,請你們吃棗,吃棗,今晨剛從樹上摘的,我就先走了��!
唉,秀芳嬸……裝滿小棗的籃子被猛地塞入沈驪珠懷里,秀芳嬸羞窘著頭也不回的就跑了,像是后面有什么東西在追。
沈驪珠輕輕地咬了下唇,轉(zhuǎn)頭看向長身玉立慵懶倚門的李延璽,眼波流轉(zhuǎn)出幾許怒色,你!
秀芳嬸一定是誤會了。
李延璽是故意的。
李延璽卻覺得這姑娘生氣起來的樣子,比她冷冰冰的時候要好看,清清冷冷的眉眼好似一剎間生動明艷了起來,萬千繁花忽綻也不過如此。
我怎么,阿姮……表妹李延璽輕輕俯身,輕而慢地咬字,落音重重在最后兩個字上。
沈驪珠微微別過臉,淡色的面紗晃漾,躲開男子身上那芝蘭青桂般華麗又清冽的氣息,忽地就泄了氣,解釋道:……跟人說,我是你的表妹,實屬無奈之舉。
她心想,確實是有些冒失了。
淺碧不知,她分明是知道李延璽身份的。
太子表妹,是皇室宗親,再怎么樣也是郡主品階,哪里是她可以冒認的
李延璽生氣也是應當?shù)摹?br />
…
女子耳尖晶瑩,連耳洞也無,但一抹鮮艷卻已是絕色,那是說謊被正主抓了個正著留下的。
李延璽俯身瞧著,只覺得去歲進獻宮中的明珠,若是打來做一雙耳珰,應該挺配她的。
意識到自已一瞬失神,竟然在想這些有的沒的,李延璽皺了下眉。
他想,就算明珠作耳珰,以這女人的性子,說不得也不識貨,讓他折換成現(xiàn)銀給她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太子心頭冷哼了聲,忽然又道:便稱作你的遠房表哥吧。
沈驪珠眨了下眼,睫黛色濃,有些怔愣。
李延璽從她懷里抱著的籃子里拿起一顆小棗,優(yōu)雅的在淡青色衣袍上擦了擦,咬下一口,唇齒間有聲音傳來:不過,再遇到那婦人想把她娘家侄女介紹給我認識的事情,就勞煩……阿姮表妹幫我拒絕。
沈驪珠抿唇,說知道了。
太子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哪里會娶一個農(nóng)家女,便是納姬妾也不可能。
就算李延璽不說,她也會委婉地勸秀芳嬸打消念頭的。
秀芳嬸的侄女她見過,是個可愛的姑娘,沈驪珠不會忍心她掉入火坑里。
畢竟……她就是前車之鑒。
想起舊事,沈驪珠身上的那種疏離冷淡感一下子就浮了上來。
李延璽折眉。
這姑娘好不容易鮮活了點,忽然又給他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好像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不容許人靠近。
她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沈驪珠提著裝滿小棗的籃子往里走。
越過李延璽身邊時,被他的聲音叫住,只聽別人喚你阿姮,還不知道表妹芳名呢。
沈驪珠停步,微微回首道:我姓沈,沈姮。
沈,是他最厭惡的姓氏。
而阿姮,是她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