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叫桃桃。
我的太婆、阿婆、娘親都是妾室。
娘親說,如此家學(xué)淵源,我定會是宅斗一把好手。
十二歲那年,她給大夫人洗了一個月的腳,為我求得一門親事,也是做妾室。
離家前,她教導(dǎo)我:妾室要想改命,唯有討好男人,好到讓他寵妾滅妻。
只要當(dāng)上正妻,掌管銀錢,想吃什么有什么。
我深信不疑,娘總是為我好的。
自進(jìn)了傅府,我一刻不敢松懈,一直朝著這個目標(biāo)努力。
我計劃著,先取得夫君的好感,再適時讓他看到夫人欺負(fù)我。
待他二人發(fā)生激烈爭吵,我就乘虛而入。
以上的步驟重復(fù)個幾次,我估計就可以光耀門楣了。
娘親從前就是這樣行事。
為了取得夫君的好感,我每日起得比院里的狗還早。
星星還掛在天上,我就開始掃落葉、澆花、擦灰、洗衣服。
比我娘都勤快得多。
娘總說勤勞是美德,我要讓夫君看到我的美德。
夫君愛馬,隔幾日就會去馬廄刷馬。
我尋思著得去他面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于是提了一大木桶熱水去馬廄給他洗腳。
可剛脫下他的鞋襪,我就后悔了。
娘親從未告訴我,男子的腳,竟可如此之臭。
就如……就如那……我沒上過學(xué)堂,不知如何形容這復(fù)雜詭異的味道。
當(dāng)下只得憋住氣,匆匆給他沾了下水就擦干套上鞋襪。
抬起盆時,眼前一陣發(fā)黑,差點(diǎn)沒站穩(wěn)。
夫君的腳氣,似乎有毒。
盡管如此,我沒有退縮。
只要見到夫君的身影,我就默默用布條塞住鼻孔,再提上桶水去給他洗腳。
就這樣洗了小半個月,他卻連一枚銅錢都沒賞給我。
竟比我那薄情的老爹還摳門。
2
我是不懂夫人為何會嫁給如此摳門又臭腳的夫君。
夫人長得美,一襲粉白衣裙,天仙一般,我就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人。
不過,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初見時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讓我換上和丫鬟一樣的衣裙。
我知道她這是在敲打我,就像大夫人把我娘當(dāng)丫鬟使喚一般。
娘親常叨叨正室和妾室是天敵,讓我一定謹(jǐn)言慎行,小心提防夫人。
可是,她真的好大方。
我掃了院子,她隨手丟給我一粒碎銀子。
我伺候她穿衣,她又隨手給我一顆珍珠。
才伺候她幾日,我的小荷包就鼓脹起來。
我表面惶恐,內(nèi)心雀躍無比。
問她為何給我。
她從堆積如山的賬本中抬起頭,笑得明媚張揚(yáng)。
「只要你認(rèn)真干活,你夫人我有的是錢。」
玉手一揮又丟粒碎銀子給我。
我大為震撼,原來女子竟可比男子更豪氣更大方。
所以,我為何要去捧夫君的臭腳。
夫人長得美,人又香。
出手還大方。
直接討好夫人不香嗎?
漸漸地,我把夫君拋諸腦后,整日在夫人身邊晃悠、伺候。
夫人不像老家的大夫人閑著沒事就欺辱我娘。
她每日都好忙,忙著算賬,忙著做稀奇古怪的吃食。
有奇臭無比的,也有酸辣爽口的,還有那咸味的糕點(diǎn)。
夫人自小跟隨她的父親走南闖北行商。
最是懂得什么時節(jié),到什么地方吃什么。
她擼起衣袖露出纖細(xì)的手腕,手上動作翻飛,嘴上也不停歇,眉飛色舞地講著每一樣食材取材的地方。
什么劉壩蜂蜜,安州青蟹,句章楊梅,善無縣羊肉。
說著說著還能聽到她吸溜口水的聲音。
我杵著下巴,沉浸在她描述的大千世界里。
一個我連幻想都想不出來的世界。
夫人看我懵懂的樣子,用她沾滿油的手摸了摸我的臉。
「桃桃,世間不只是后宅那一方天地。以后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
我拉住夫人的手,依戀地在她的衣袖上蹭了蹭。
嗯,一定要跟著夫人去走走看看。
到了月末所有人排隊(duì)領(lǐng)月錢,夫人給了我一個鼓鼓的荷包,還摸了摸我的頭。
我按捺住欣喜,等四下無人才悄悄打開。
紅色的綢布上,赫然躺著一錠胖乎乎的銀元寶。
要知道我娘伺候討好我爹一輩子,都沒拿到過一錠銀子。
那一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時不時掀開被子看夫人給我的寶貝,每樣摸一摸,再嗅一嗅。
銀子的味道,可太香了。
思來想去,這么多寶貝放在身邊實(shí)在不放心。
我索性又爬起來,偷偷摸摸在后院尋了個好位置,挖了個深坑,全埋了。
回到屋中,我用僅會的字,歪歪扭扭地寫了封信。
「娘親,我的夫人和你的夫人不一樣,她人美心善又大方�!�
「以后我要跟著夫人混。」
3
自那以后,我正眼都沒瞧過夫君一眼,每日跟在夫人身后。
夫人看賬本,我給她捏肩捶腿。
夫人午間小憩,我給她扇扇子,揮蒼蠅,備水果。
夫人出門巡店,我給她拎手袋。
對了,夫人有好幾間布行。巡店時,她負(fù)手走在前面,我昂首挺胸跟在后面,可威風(fēng)了!
店里的伙計全是漂亮的娘子。
她們見到夫人就像一朵朵綻開的花,一個接一個喊東家。
夫人被她們搶來搶去,好不熱鬧。
每次去我的臉都會被她們捏紅,不過看在她們給我奶糖吃的份上,算了,不與她們計較。
這般日子,極好。
我從未見過像夫人,像這些姐姐這般如此鮮活的女子。
她們從不鉆研如何陷害別人,如何討得男子歡心。
一心只為自己的歡樂,賺自己的銀錢。
相比之下,老家內(nèi)宅的女人,即使是像大夫人,掌管了銀錢,眼中也似藏著一潭死水,更別提連頭都不敢抬的我娘。
我恨不得馬上飛書給娘,讓她收拾包袱離家。
「各路神仙,請保佑我�!刮夜蛟诖扒�,虔誠地對著月亮許愿。
「保佑我能跟著夫人一輩子�!�
「還有,保佑我發(fā)大財。」我小聲地補(bǔ)充了一句。
……
本已擼好袖子,做好了拉扯的準(zhǔn)備,誰知我剛端碗到床邊,他就微微張開了口,雖面色難看,可總算是喝下了。
夫人入獄之事像座大山壓在我心頭。
可少爺除了喝藥,其余時候都閉著眼,一動不動。
唯恐提及夫人惹得他傷上加傷,我只好緩緩,先去幫嬸娘種地?fù)Q糧。
虧得村里的嬸娘心善,抑或是少爺?shù)拿烂财鹆诵┯�,這幾日我們?nèi)扛骷医o的饅頭清粥救濟(jì)度日。
可靠救濟(jì)度日不是長久之計,何況少爺治傷要錢,夫人那打點(diǎn)也要錢。
安頓好少爺,我便走了十幾里路進(jìn)城找活干。
夫人教了我許多,識文斷字,盤賬書寫皆不在話下,何況我一身蠻力,總該能找到活先做著。
可天不遂人愿,去了茶樓被驅(qū)趕,去了酒肆被譏諷,反正哪哪都不要我。
一連幾日,處處碰壁。
我不信邪,借了村里大娘做的頭花去城西擺攤,本以為沒事,結(jié)果收攤時來了一伙地痞,搶走賣頭花的營收不說,還給了我一腳。
這下好了,不僅沒賺到錢,反倒還欠上大娘一筆。
次數(shù)多了,我察覺出些不對勁,想起忠伯提過把少爺打傷的仇家。
該不會是他仇家做了手腳?
可少爺已傷成這樣,再大的仇怨也該了了吧,怎的還處處為難于我。
等等,少爺不會殺人父母,欺人妻女吧?
以他過往的斑斑劣跡,真的不無可能!
7
記掛著仇人一事,我緊趕慢趕回到家中,便見泥地上趴著一人,披頭散發(fā)怪嚇人。
「少爺趴地上做什么?」
我上前伸手想拉起他。
「滾開�!�
許是多日不曾開口說話,他聲音嘶啞得像嗓子被火燎過。
我氣惱,離家前我給他備足了水和吃食,如此傷重不好好臥床休養(yǎng),下床趴地上是做什么。
可下一刻,我知道緣由了。
也怪我忙忘了,只給他準(zhǔn)備了尿壺,這幾日也沒見他提上茅房,我也就沒想起來。
聞著這味兒,該是憋了幾日了。
我憋了口氣,伸手去扶他,誰知剛碰到他衣袖就被他大力推開,他面色猙獰地吼道:「滾!」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憋的這口氣差點(diǎn)沒嗆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