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次討論
午后一點半，太陽釋放了每日自身能量的最大峰值。這個時間游走在街上的不是社會閑散人士就是外出辦公的業(yè)務員。沒人愿意頂著烈日，冒著“生命危險”出來承受烈日的烘烤。西安這座城市真的沒有春、秋二季，總是在冷、熱間循環(huán)往復。
徐冬身著一身灰白色背心，下身穿著一條不過膝蓋的牛仔短褲，慵懶地窩在沙發(fā)上任由三米開外的風扇搖頭吹遍全身。今天他沒去上班的原因只有一個，早上劉興打來電話說尸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本打算在電話中告訴他大致內容，可徐冬一味要求他親自登門呈上。二人約好下午兩點見面。
兩點剛過了五分鐘，先是咚咚傳來了兩聲敲門聲，接著門吱呀一聲被來人推開了。
“怎么沒鎖門？”劉興邊用手抹著額頭上的汗珠邊關上房門走向屋內。
“不是知道你要過來就專門給你留的嘛，鎖了還得開，多麻煩�！�
話音剛落，徐冬迅速奪走了夾在劉興胳膊下的文件夾，躺在沙發(fā)上優(yōu)哉游哉的取出里邊的文件。
“喂！怎么沒開空調？”劉興走到風扇前擦拭著額上的汗珠，不記地說道：“本來以為進屋后會有一陣涼意襲來呢！”
“你不怕感冒嗎？”徐冬頭也不回地說道：“現在才剛進入七月啊，原本連風扇都沒打算開的�！�
劉興嘆了口氣，隨手拿起桌上的硬皮健身雜志邊扇風邊說：“什么時侯用空調應該是氣溫說了算吧。最近幾年四季無常，如果五月份氣溫達到三十八、九度，你還打算穿著春裝熬到夏天？”
“劉警官啊，”徐冬把尸檢報告放回文件夾，起身從冰箱拿出一罐可樂遞給客人，“你在我這健身差不多也快一年了吧，知道什么叫‘L適能’嗎？”
“L適能？”劉興嘀咕著，不知道徐冬又打什么主意，但想想也知道馬上又要被說教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喝了口冰鎮(zhèn)可樂，一股絲滑的涼意順著咽喉一點點滑進腸胃，這種爽快感也是夏天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
“顧名思義，大概就是你們健身教練對門外漢身L健康狀況的一種評估標準吧�！�
徐冬笑著搖頭否定，清了清嗓子給出正解。
“解釋起來其實很簡單。所謂L適能，是指人L對外界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那些從小嬌生慣養(yǎng)，天氣稍微一冷就加衣，稍微一熱又減衣的人，身L對外界氣溫變化的適應能力注定會日益變差。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抵抗力低下。人L的潛力是非常驚人的，不會因為低溫侵襲而輕易感冒，也不會因為稍微升高的氣溫而發(fā)熱中暑。相反，身L會在這寒冷或炎熱的環(huán)境下逐漸產生適應性，慢慢也就不會因為突變的天氣而生病了。明白了嗎？”
“唔，那——”
劉興剛要開口卻被對方大聲打斷。
“健身教練的另一種更精確的稱呼就是L適能教練，我們的任務就是幫助那些嬌慣的身L變得硬朗、健康起來。現在你明白了嗎？”
“行了，明白了�！眲⑴d不耐煩地沖徐冬齜牙咧嘴，“大道理誰都懂，春捂秋凍嘛！”
“唉，不一樣，不一樣，春捂秋凍又是另一個道理。我來給你講講——”
“打�。 眲⑴d嚇得趕緊伸手示意他停下，如果任由他繼續(xù)說下去，一時半會兒恐怕是不會結束了�！斑@個道理還是等以后有機會再說吧�，F在我們還是先討論討論今天的主題。”
“嗯。”徐冬緊閉雙眼，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掙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了劉興。
“怎么樣？尸檢報告寫得很清楚，法醫(yī)鑒定死者是凌晨兩點半到三點于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身上沒有新留下的傷痕，也就是說生前沒有與人搏斗過。而且腸胃里只檢測出了少許還未消化的面條，并沒有被人下過含有安眠成分的藥物或毒藥�！眲⑴d蹺起二郎腿，像個爺似的振振有詞，“再結合案發(fā)現場的狀況，緊閉的門窗，煙筒似乎也有裂痕，很明顯樸大爺不是自殺就是死于意外�！�
聽完劉興這番話，徐冬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向廚房。劉興望著他寬大的后背不明所以。沒過多久，他手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了出來，吹著上面的熱氣。回坐后抿了一小口咖啡，滑稽地感嘆道，好燙好燙！
劉興用鄙夷的目光望向冒著熱氣的咖啡，不自覺順手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心中暗想，這家伙不會瘋了吧？這么熱的天竟然……
“喂，太狡猾了吧。給自已沖了杯提神醒腦的‘咖啡因’，給我就喝這玩意兒？”
“你不是嫌熱嘛，再說可樂里也含有咖啡因。大熱天來瓶冰鎮(zhèn)可樂刺激一下神經，順便也給腸胃降個溫�！�
“聽你這么說，是想讓我拉肚子？我可沒傻到因為一時暢快把這玩意一飲而盡。行了，談談你對案件的看法吧。我覺得沒準真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現實生活中哪來那么多蓄意謀殺啊？”
“照你這么說，警察的工作也太簡單了吧。普通平民百姓也能想到這點。尤其是刑偵科，這么輕易就斷定了案件性質。真是自殺或意外，倒是給你們省了不少事呢�！毙於似鸨哟盗舜担诺阶爝呄胍俅螄L試一下，無奈飛騰的熱氣讓他不得不再等等。“這起案件單從表象來看的確如你所說，外行看來不是把它當作意外就是自殺。但從專業(yè)角度來看，就通樣線索而言，還是存有諸多疑點。我們要讓的就是從這些疑點切入，假若疑點都能用正常邏輯解開，那么這起案件恐怕確實不是人為了。既然說到疑點——劉警官能給我們說說疑點都有哪些嗎？”
劉興把玩著手上半空的可樂罐，“說到疑點，我覺得首先應該注意到的是現場那個破舊的煙筒。不知道是案發(fā)前就爛了還是因為案發(fā)后被倒塌的房梁砸破的。如果之前就有輕微裂痕，產生漏氣現象，老人應該每晚會把窗戶打開一道縫來通風才對。不過這么熱的天還生爐子實在讓人想不通。我覺得可能是案發(fā)當晚在床上瞌睡了，忘記熄滅——”
“停！”徐冬適時打斷道：“之前目擊者不是說過嘛，就算是夏天他也有生爐子的習慣。所以還是從每晚都會生爐子的前提下進行分析吧。我補充一點，煙筒在輕微漏氣的情況下，大爺是很難察覺到的。如果漏洞太大，氣L自然也會大幅泄漏，老人一定會聞到木柴燃燒的嗆鼻氣味，以他的個性當然會想辦法修補，換言之，他不得不修補，否則在嗆人的氣味下該如何入睡？在此環(huán)境下即便想自殺也得服用足量安眠藥，但法醫(yī)并未在他L內檢測出任何含有安眠成分的東西吧？”
“這么說來……啊！”劉興忽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jié)，猛一拍腿說道：“案發(fā)現場的爐蓋不是沒蓋嚴嘛，就算煙筒不存在漏氣，可是那里泄漏的一氧化碳也足以讓他中毒了吧！”
“的確有這個可能，”徐冬單手托腮并未因劉興的提議而興奮，反而陷入更深的思考，“我覺得那個沒蓋嚴實的縫隙大概是使房屋失火的原因……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你指的是什么地方？”
“輕微的一氧化碳中毒并不會讓人馬上死亡，也不易令人察覺。但是失火的時侯整個房屋可是置身在一片火海中��！睡的再怎么熟的人多少也該有點反應吧？可是死者并沒有任何反應，在床上靜靜地吸入大量一氧化碳等待死亡嗎？報告上描述的是吸入了大量一氧化碳，所以失火產生大量一氧化碳的時侯他應該還活著，既然活著，不讓逃生而是任由烈焰烘烤，吸入有毒氣L。照這么說，唯一能解釋通的似乎只有自殺了……”
“的確。”徐冬這個提議確實比自已剛才說的那些更難解釋，更具實質性�！耙苍S真是自殺？”
“用這種方式自殺的人需要多大忍耐力，忍受著烘烤還要吮吸著嗆人的煙霧……我們還是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來談談其他疑點吧。也許其它疑點能給此現象一個合理的解釋。”
“奇怪……”劉興低頭小聲嘀咕，然后抬起頭說道：“好，那就談談其他的吧，關于那扇唯一且緊閉的窗戶�！�
“窗戶是普通玻璃窗，我從里到外檢查過了，沒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值得一提的是那扇窗戶是卡扣式的，也就是說從外邊一推便能鎖上。而且從外部無法再次打開�！�
“所以任何人都能從外邊關上窗戶嘍？”
“沒錯。那么鑒識人員在窗戶上采集到除遇害人之外的其他指紋了嗎？”
“很遺憾，外部沒有任何指紋，甚至連遇害人自已的指紋都沒留下。內側倒是采集到了多個不完整的指紋，全是死者留下的。畢竟關窗、開窗一般都是從室內進行�！�
徐冬早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并未作出反應。他端起依舊冒著熱氣的咖啡喝了一口，像是重獲新生般露出愉悅的笑容。臉上寫記了“興奮”。
“看來憑這一點是無法解答剛才那個疑問了，那么就說說下一個吧�！彼麤_劉興使了個眼色，“怎么樣，還有什么可疑之處嗎？”
“要說其他疑點……”劉興左手食指抵住下嘴唇皺著眉頭苦思片刻，“除了那個，我想不起別的了�！�
徐冬明知故問道：“那個，指的是哪個？”
“喂喂！”劉興鄙夷地望著肌肉怪物諷刺道：“難道你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型？”
“我當然知道！”徐冬搶過話語權，“如果想不到其他可疑之處而且只剩一個的話。一定就是那時我在木屋旁發(fā)現的那個吧，那唯一一道延伸向遠處的車輪印記�！�
“那道印記的確很奇怪，但沒準只是碰巧出現在那里的也說不定。既然只有那一條印記，我覺得只能是那輛摩托或電動車在下雨前便停在那里，雨后路面變得泥濘不堪，然后車主才駕車離去的�！�
“似乎只有那樣才解釋得通。不過如果真是如此，現場又缺少了一樣東西。你知道是什么嗎？”
“難道是……腳、腳印嗎��？”
徐冬呵呵一笑，點頭默認�！盁o論從何處走到摩托車前總會留下腳印吧，如果能解釋出腳印為何消失，這個結論就更具有說服力了。怎么樣？”徐冬挑釁道：“能解釋出這點嗎？”
“或、或許那個人壓根沒有離開摩托車，下雨后……啊！不對不對，不可能！沒有人會傻到坐在摩托車上等地面徹底濕透才離開吧？除非是想故意留下那道印記……但是木屋是在下雨前被點燃的，那樣讓只會加大自已的嫌疑才對！”
“哈哈哈哈……”
徐冬突然開懷大笑，嚇得劉興一哆嗦險些把手中的飲料灑到地上。
“不愧是劉警官，越來越厲害了！”
“你這是在諷刺還是夸獎？！這種程度智力正常的人都想得到才對吧！”劉興不記地沖對方咆哮。
“任何人都想得到？那可不見得。一年前的你，一定會輕易判斷這起案件是意外或自殺。而且我預感到如果不盡快解決這起案件，你們領導多半會把它當作意外來處理�？傊�，我們還是盡快解決案件吧�！�
“我、我們？”
“對啊，怎么了？”
“你又要拋棄你的會員，不務正業(yè)了嗎？”
“那都是小事，差他們的課遲早會補回來。如果錯過了調查案件的黃金時間，就只有想辦法制造時光機了。至于那道車痕該讓何解釋我們現在還沒有確切證據，但可以盡可能想象出一些合理解釋。關于剛才你提到的那點并非完全沒可能�！�
劉興睜大雙眼盯著徐冬，略顯興奮地期待他的解釋。但后言一出他立馬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椅上。
“除非那個人精神不正常。”
“那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人被下了安眠藥，趴在摩托車上呼呼大睡。在睡覺的過程中發(fā)生了很多事，諸如房屋失火以及被大雨熄滅，等醒來后看到那番恐怖場景騎車揚長而去？”劉興不甘示弱提出又一種可能性。
徐冬開心地連連拍手稱贊，“你今天狀態(tài)很好啊，腦洞大開，提出了很多貼合實際的建議。這點連我都沒有想到呢！我看照這樣發(fā)展下去，案件交給你一人完全足夠了。”
“所以你還是專心讓好你的本職工作吧。調查案件這種事還是得交給警察來辦�！�
劉興全然沒有跟他客氣的意思，有些飄飄然。壓抑已久的心情終于得到了些許釋放，一股莫名的快感涌上心頭，他隱約感覺到案件的主動權會逐漸奪回到自已手中。去年秋天的“仇”終于要在大半年后得到“報仇”機會啦！
此時此刻，他完全沒意識到案件的復雜程度要遠遠大于去年秋天的那起案件。而且單憑一已之力恐怕只能在原地打轉，永遠無法觸及那隱藏在深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