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娘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p>
我向往著樊將軍口中的邊關(guān)風(fēng)光，三日里一直磨著娘去。</p>
娘問我：“永兒，邊關(guān)苦寒，我們?nèi)松夭皇�，你不怕嗎？�?lt;/p>
“可是我們在鎖香閣，冬天也很冷呀！府里也不認(rèn)識(shí)什么人，爹和秋霜，他們?nèi)际菈娜�，我討厭他們！�?lt;/p>
娘嘆了口氣，問：“那你喜歡樊將軍嗎？”</p>
“喜歡呀，樊將軍對我們很好，經(jīng)常拿吃的用的來，而且還比爹長得好看多了，娘難道不喜歡樊將軍嗎？”</p>
娘佯裝要打我，啐道：“你這孩子……”</p>
我知道，娘同意了。</p>
三日后，娘在院外拿著樊將軍那日送我的短笛，吹了三聲。</p>
卻沒有人來。</p>
娘又吹了三聲。</p>
仍是無人前來。</p>
我不甘心地從娘手里拿過短笛，用力吹了三聲。</p>
這次終于有人來了。</p>
是爹。</p>
他帶著一眾人，抬著個(gè)白布罩起來的擔(dān)架，手里拿著火把，將冷清的鎖香閣映得燈火通明。</p>
爹走到娘面前，問：“你是在等他嗎？”</p>
他說著，一把掀開了白布。</p>
是樊將軍。</p>
面容青灰，全身傷口無數(shù)，或深或淺，或刀或箭。</p>
他躺在那里，沒有一絲活著的氣息。</p>
娘流出了血淚，她抱著頭，連連后退，不去看擔(dān)架上的人：</p>
“不！不是他！你騙我，這不是他！”</p>
爹拉開娘的手，將娘硬拽到擔(dān)架旁邊，摁著她的頭讓她看：</p>
“你看清楚，這就是要帶你走的樊肅樊大將軍！你以為他還回得了邊關(guān)？你還幻想隨他去什么邊陲小城？哈哈哈，可笑！”</p>
“邊關(guān)的仗早就打完了，麗娘，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鳥盡弓藏？”</p>
“麗娘，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他死得慘烈，有你一半的功勞！若不是他留意你的事情才留了暗線，怎么可能被我抓到把柄，參奏他擁兵自重，監(jiān)視朝廷命官意圖不軌？”</p>
“若他自請留京，隨意掛個(gè)閑職倒也罷了，可他居然異想天開，還想再回去？你告訴我，皇上怎么可能放過他？”</p>
“哈哈哈哈哈哈跟我斗，笑死我了！”</p>
爹在娘崩潰欲絕的哭聲中仰天大笑，最后笑累了，他低下頭，撫著娘的腦袋：</p>
“麗娘，你永遠(yuǎn)是我的”。</p>
爹走了，抬著樊將軍的尸首。</p>
燈火遠(yuǎn)去，娘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沒有一點(diǎn)聲響。</p>
許久，她說：“是我害了他”。</p>
那晚后，爹來鎖香閣的次數(shù)逐漸變多了。</p>
他經(jīng)常帶些好吃的好玩的，獻(xiàn)寶似地拿給娘看。</p>
即便娘眼里只有一片木然，他仍然樂此不疲。</p>
只是爹偶爾會(huì)被秋霜的丫鬟銀鈴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叫走。</p>
剛開始爹還不耐煩，后來便逐漸上心，銀鈴在院里一露頭，爹就緊張兮兮上前問她：“可是霜兒身子又不適了？”</p>
然后便急匆匆隨著銀鈴離開了。</p>
后來我才知道，是因?yàn)榍锼獞言辛恕?lt;/p>
爹又開始長久地遺忘鎖香閣。</p>
我松了口氣，無論爹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還是討娘開心時(shí)擠出來的笑臉，我都一視平仁地厭惡他，更不想看見他。</p>
娘的身體也不好了，一雙眼睛不似從前那樣有神，是夜里經(jīng)常流淚導(dǎo)致的。</p>
以前常玩的蹴鞠在墻角積了一層灰，我拿出來拍干凈，自己玩了會(huì)，假裝被球砸到想哄娘開心。</p>
可是即便娘笑，也透出濃濃的疲憊和哀傷。</p>
那一天，爹又來了。</p>
他口里連聲呼著“麗娘”，推開門闖了進(jìn)來，慌慌張張去晃睡在榻上的娘：</p>
“麗娘，救救霜兒，你一定要救救霜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