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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2

    8.

    “你如此不放在眼里,可對得起先生對你的栽培?”

    我早已知道我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

    可無論他再怎么樣對我,學業(yè)都是無辜的。

    他不該如此輕待先生和學習的機會。

    那一瞬間,我的聲音都像是含了哭腔。

    “林大儒最討厭無故曠課之人,你今日不去,他若是生氣了…可,可如何是好?”

    想來他大抵也是第一次見向來木訥嚴肅的我近乎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難得愣了愣神。

    妹妹見此,在一旁嬌滴滴笑了。

    她輕描淡寫地開口,“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變成一個書呆子的�!�

    話音落下,喬盛臉上的一抹糾結動容立刻便消散無蹤。

    “生氣了就生氣唄,大不了將我趕出書院就是,反正我也不想上。”

    他毫無所謂地說著,直接翻身上了馬。

    “可那原本是我的機會啊,是我當初讓給了你,你才能進書院…”

    我攥緊拳頭,再也忍不住哽咽,“你不能…不能這樣糟蹋別人的求不得…”

    “憑什么不能糟蹋?”

    他突然輕笑,然后平靜地將我的心刺了個透。

    “我逼你給我了?”

    話音落下,我徹底愣在原地。

    9.

    風吹過,我的眼淚唰的奪眶而出。

    明明是夏日,我卻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和涼意。

    我后知后覺地一陣悲哀。

    我當初救了一個什么人啊。

    我當初,是養(yǎng)了一個什么樣的人啊。

    我千辛萬苦讓他當人。

    他卻寧可給妹妹當狗。

    太荒謬,又太可笑了。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駕馬離開,沒有回過一下頭。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低下頭,眼睜睜看著淚珠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這時,我卻又驀地大笑起來。

    他們都是一樣的,喬盛和父母都是一樣的。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可留啊。

    可笑我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

    10.

    喬盛果然是沒去書院的。

    現(xiàn)在的他也根本不用躲著我偷偷去找妹妹了。

    整日興沖沖地像條狗一樣在妹妹的身邊打轉。

    他們經(jīng)常也會故意來我面前表現(xiàn)親密無間,嘲諷我年紀輕輕卻如此老氣橫秋。

    我充耳不聞,只安靜看著我的書卷。

    直到前夜。

    我參加詩會回來,還沒有踏進院子就先聽見里面妹妹的嬌笑聲。

    “阿盛,我好喜歡姐姐這株櫻桃樹啊�!�

    男人寵溺道,“我給你也種一樹。”

    “不要不要,我就喜歡這個,我就想要這個�!�

    “好,那我將它砍下來種到你的院子里去�!�

    妹妹一瞬間開心極了,“可是,這是你和姐姐曾經(jīng)種的,她會不會不開心啊。”

    “只是一棵樹而已,她有什么不開心的,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喬盛滿不在意的聲音傳來。

    三言兩語不僅要搶走我的東西,還順帶將我踩進了泥地里。

    “是啊,只是一棵樹而已,妹妹想要,給你就是。”

    我站在他們身后,突然輕笑一聲。

    喬盛轉頭,看見我時,眸光突然死死地定在我的身后。

    “他是誰?”

    他冷聲質問道。

    11.

    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白衣男子卻沒理他們一下,只低頭看著我。

    “大小姐,他是何人?”

    “哦,他是我妹妹的一條狗�!�

    我看著江懷那張清冷如玉的臉,笑著說道。

    喬盛從未被我如此冷待過,當即便怒了,“慕融!”

    “放肆!”

    我轉頭伸手就扇了他一巴掌,目色冰冷,“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直呼本小姐的大名!”

    喬盛頓時震在原地,眸光顫動,滿是不敢置信。

    “來人�!�

    我卻沒有再看他一眼,站在門口,冷聲下令。

    “把這棵樹砍了,送到二小姐院子里去!”

    即便我再不受寵,我也是這府里,也是這滿京城正兒八經(jīng)的尚書府大小姐。

    豈容一個卑賤的玩意兒騎到我的頭上來。

    那五年,權當是我腦子有病犯下的賤。

    現(xiàn)在病好了,這賤誰愛犯誰犯。

    下人們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櫻桃樹便開始晃動。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心里沒有絲毫波動。

    可本來為了討妹妹歡心要砍樹的喬盛卻不知為何突然瘋了一般撲了上去。

    “滾開,滾,不許你們動它!”

    他拼了命地阻攔下人砍樹的動作。

    “聽見了嗎��?”

    “都給我滾啊!”

    12.

    以前的他說這話或許會有人聽,可現(xiàn)在的他又以什么身份來使喚下人呢?

    我捧著他時,他算半個主子,可我現(xiàn)在不捧了,他不過就只是妹妹的一條狗。

    他以為我在諷刺他。

    是有,可更多的卻是大大的實話。

    現(xiàn)在的他如今在滿府下人眼里,不過就是個背棄大小姐的白眼狼和二小姐心血來潮逗的狗罷了。

    連個人都算不上。

    可笑他卻真當自己是碟子菜了。

    我唇角諷刺,看著那顆承載了我五年感情的櫻桃樹轟然倒塌,心里平靜如水。

    然后轉身回了屋子,從梳妝臺最底下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妹妹。

    那是喬盛的賣身契。

    “從今往后,我把他送給你了。”

    話音落下,喬盛便猛的轉過了頭。

    他跌跌撞撞朝我跑來,看著我,眼眸發(fā)紅。

    “大小姐,你,你不要我了嗎?”

    13.

    “對,不要了�!�

    “…為什么?為什么!”

    喬盛突然歇斯底里,恨目盯著我身后的江懷。

    他咬著牙道,“是因為他對嗎?所以你才不要我了,是不是?”

    “是不是他不要臉勾引你了?!”

    我皺了皺眉,側身擋住他的目光,冷聲道,“少往別人頭上潑臟水�!�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喬盛倏地愣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

    妹妹看了他一眼,嗤道,“滾一邊去,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她大抵是以為我在故作堅強,伸手接過,又朝我得意地晃了晃賣身契。

    她好心提醒道,“姐姐,你可別后悔�!�

    可她不知,賣身契從我手中離開時,我心中堆積的雪便全部化為了輕薄的水。

    我沒來由的一陣輕松。

    “我絕不會后悔�!�

    我看著她仍然警惕的眉眼,又突然忍不住一笑。

    “你不是最喜歡搶走我這些沒用的東西嗎?”

    “妹妹,你不用搶�!�

    “反正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你想要,給你就是。”

    我撫了撫袖,風輕云淡極了。

    妹妹沒能如愿看見我的失落傷心,卻反倒被我諷刺了一通,頓時氣的轉身就走。

    連她近日最喜歡的狗也沒想起來。

    于是我干脆好心幫她令人將狗攆了出去。

    14.

    門闔上,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我和江懷兩個人。

    我轉身看著他,平靜問道,“看見了嗎?”

    男人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抬眸,“什么?”

    “方才那個姑娘長得很漂亮吧,那是我的妹妹�!�

    我笑著開口,“你若是喜歡,我現(xiàn)在也可以直接將你送到她身邊去。”

    “反正她最喜歡我的東西了�!�

    江懷反應過來,對上我的視線,卻驀地沉了臉。

    他本就生的清貴端方,像是翩翩君子,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是我從青樓里救出來的風塵。

    如今便是冷下臉,也別有一番風味。

    “大小姐,我是你贖出來的人,我只喜歡你�!�

    他明明像是生起了氣,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強忍委屈的溫聲表白。

    “你不可以將我送給旁人�!�

    他看著我,眼眸溫柔熾熱,好似滿心滿眼都是我。

    可此刻經(jīng)過了太多次背棄和不被選擇的我早就已經(jīng)不信任何人。

    更何況是這些空口白牙說的便宜話。

    我聽著,只是坐下來抿了口茶水。

    “你不覺得她很美嗎?”

    江懷皺著眉,卻來了一句,“不覺得,都沒有我美,算什么美�!�

    我一口茶當即直接噎在了喉嚨里。

    15.

    “咳咳咳…”

    饒是我在心里想了他很多種回應,他或許會說不覺得,又或許會哄我說我更美。

    可唯獨完全沒有料到他會說出如此的話來。

    只是當我下一刻,抬起被嗆住的霧蒙蒙的眼睛,看著那正蹙著俊眉,為我輕拍脊背的白衣男子。

    又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事實。

    清風樓里一曲成名的江懷公子,是頭牌中的角色頭牌。

    只是一個露面便引得京城趨之若鶩。

    風姿秀雅,清冷如玉。

    我那妹妹自然是比不過的。

    我忍不住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夸贊道,“確實很美�!�

    他便順勢握住我的手,眼眸清冷,臉頰乖順地在我掌心輕蹭。

    “大小姐喜歡就好�!�

    我自是非常喜歡的。

    江懷看著高不可攀,清冷恍若謫仙,可在我面前卻極為聽話溫柔。

    甚至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愛好都是如此的相像。

    我喜歡安靜,他也不喜吵鬧喧嘩。

    我常常在院子里看書,他便常常在旁邊煮茶作畫。

    偶爾我們也會一起相伴出去踏青。

    他便會背上他的長琴,在我賞景時奏上一曲。

    那些曾經(jīng)喬盛最討厭的事情,現(xiàn)在的江懷卻全都陪著我做了個遍。

    待在他身邊的時候,簡直是我這么多年來最輕松的時刻。

    只是最近喬盛不知道抽了什么羊癲瘋。

    放著他以前寧可背棄我也要不顧一切迷戀的妹妹不去搭理,卻天天往我院子跑。

    氣的妹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罵他是一條白眼狼。

    可他充耳不聞。

    就連我去詩會也要跟著。

    明明以前,他從來沒有陪我去過,甚至對這些詩詞歌賦都嗤之以鼻。

    16.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發(fā)生,我不想搭理,煩不勝煩,索性停下腳步。

    他卻以為我愿意和他一處了,連忙欣喜地湊上前來,“大小姐,你原諒我了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我的,你只是為了氣我…”

    “喬盛�!蔽也荒偷卮驍嗨�,“你能不能滾遠點?”

    他原本激動的聲音驀地滯住。

    呆呆地看著我,喉嚨一瞬沙啞艱澀,含了哭腔,“大小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賣身契已經(jīng)送給了妹妹,你早就是我妹妹的人了�!�

    我冷笑出聲。

    他眼眶里一瞬間似涌上了淚花,聲音比那日絕望哽咽的我還要顫抖。

    “不,不是的,我是你的人,我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我和二小姐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發(fā)沒發(fā)生都與我毫無關系,那是你們的事情�!�

    我再度重重打斷他,“我也沒有一點興趣知曉�!�

    喬盛不敢置信地后退兩步,滿眼痛苦地看著我,“你對我真的如此狠心嗎…”

    “我們相伴了五年…”

    “…整整五年啊…憑什么抵不過他一個月!”

    他語氣悲憤欲絕,看起來深情極了,像是在質問一個負心人。

    活像當初那個背棄我,朝著另一個女人搖尾巴的人不是他一般。

    明明他才是那個朝三暮四的貨色,背信棄義的白眼狼。

    卻哪來的臉在此刻做出如此倒打一耙的可憐模樣?

    他怎么敢?

    怎么敢提那五年的?

    我看著他那張怨怪恨意的臉。

    胸口突然泛起止不住的惡心,扶住馬車便是一陣干嘔。

    江懷臉色一變,連忙扶著我的身體,擔憂地喊著我的小字。

    “融融…”

    17.

    我靠在他懷里,沖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礙。

    旁邊的喬盛看見我們的親密卻一瞬間又破了大防。

    他雙眼通紅,攥緊了拳頭。

    若不是護衛(wèi)攔著,怕是他會恨不得沖上來把我們分開。

    我看著他扭曲的臉龐,用從未有過的冰冷聲音喊他,“喬盛。”

    他倔強不甘地盯著我。

    我卻笑了。

    “你可真賤�!�

    話落,男人的臉色便徹底白了,眸光一瞬破碎。

    而我已經(jīng)被江懷抱上了馬車。

    馬車上,江懷喂我喝了兩口溫茶,卻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我察覺不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怎么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好半晌,才問道,“你還喜歡他嗎?”

    一句話差點又給我惡心的吐出來。

    我撫著心口,沒好氣道,“你莫不是來故意惡心我的?”

    他又湊了上來,難得非要追問個結果。

    “我就想聽你說。”

    男人向來神色從容,此刻卻握著我的手,微微慌亂,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是不安忐忑。

    我忍不住被他蠱惑,吻了吻他的眼睛。

    “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話落,我就被人握住腰按在了馬車壁上。

    清冷熾熱的吻帶著急切,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18.

    江懷一向都是溫柔克制的,親吻是,榻上也是。

    可今日倒是讓我瞧見了君子失去理智的一面,甚至都忘記了此刻還在馬車上。

    他瘋了一般纏著我,不住地問,“那融融喜歡誰?”

    “嗯?”

    “你喜歡的是我嗎?”

    我不言,他便發(fā)狠了弄我,非逼著我言。

    車窗外就是熱鬧的街市和叫喊的小販,馬車內我們卻身軀緊貼,衣衫半褪。

    大庭廣眾之下,他的親吻越發(fā)放肆。

    我受不住,卻也不敢叫出聲,只得抱著他嗚咽求饒。

    “喜歡你,喜歡阿懷�!�

    “我最喜歡阿懷了�!�

    他就會一瞬間溫柔下來,滿足愛憐地親親我的發(fā),“嗯,喜歡我。”

    “你要只喜歡我�!�

    他嗓音低啞,莫名的執(zhí)拗。

    “我也只喜歡你�!�

    到了最后,這一場胡鬧何時停的我都不知曉。

    我只知道江懷讓下人把馬車直接停在了院子門口。

    他大約是體會到了馬車上的滋味。

    竟然在所有人都離開后,又食髓知味握住了我的小腿。

    等我再抬頭時,外面天都黑了。

    饜足的男人給我仔細穿好了衣裳。

    我清醒著,但不妨礙我一點也不想動彈。

    我順勢朝他伸開胳膊,理直氣壯地開口。

    “不想走,要抱�!�

    他輕笑一聲,毫不猶豫伸手抱起了我。

    只是下了馬車,好半天,江懷卻沒有動。

    我終于懶怠地睜開眼,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就見角落處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熟悉的衣擺正在輕微晃動。

    那是喬盛今日穿的衣服。

    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聽了多久。

    19.

    頭頂?shù)慕瓚汛浇泅畷r平直,泛起冷笑。

    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捧住他的下頜,下意識不滿道,

    “不許看,你的眼睛只準看我。”

    江懷卻很受用我的直白霸道。

    他低頭毫不避諱地親了親我的額頭,開心不已。

    “好,只看我們融融�!�

    我看著他含笑寵溺的眉眼,心口怦怦直跳。

    知道此刻,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竟然也變得如此嬌縱。

    從前我一直以為我天生就是個木訥無趣的人。

    所以父母嫌我不夠可愛。

    所以妹妹笑我不討人喜歡。

    所以連喬盛都覺得我呆板晦氣,看著便倒胃口。

    時間久了,連我自己都這么覺得。

    我被人用最惡意的偏心狠狠打碎,重重踩在腳下。

    只能無法自拔地陷入了自我厭棄的困籠。

    可這個時候,江懷卻來了。

    最初我以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可他卻在我的警惕防備下,向我毫不猶豫地捧上了一顆真心。

    撿起了那些碎掉的,崩壞的,被嫌棄的一片片的我。

    然后一點點將我拼了起來。

    愛不釋手地摸摸我。

    溫柔憐愛地夸我。

    被愛滋養(yǎng)后,血肉瘋長。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我不是天生就無趣討人嫌。

    我只是,從來沒有被真心愛過。

    我心口酸澀難掩。

    直起身子,捧著他的臉頰,突然道,“阿懷,我們成親吧�!�

    20.

    江懷愣了一下,轉而臉上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好,成親,我們成親�!�

    一向清冷的人,竟然順勢抱著我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喜上眉梢。

    這時,角落處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似是什么重物倒地的聲音。

    卻都沒有吸引到我們的注意。

    我和江懷很快便成親了。

    他沒有父母,我有父母卻等于沒有。

    我們的婚事也辦得極為簡單。

    可直到下聘當日,我望著那街上看不清尾巴的十里紅妝,這才知曉。

    江懷,原來不是清風樓的頭牌。

    而是清風樓的樓主。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院子里都堆不下的聘禮。

    再看著旁邊一臉忐忑,像是犯了錯的男人。

    然后沉默了。

    江懷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手,“對不起,融融,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可我卻不是生氣這一回事。

    大抵是因為他那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從一開始打心里或許我就沒將他當做普通人。

    我只是突然忍不住想起那日在清風樓的事來。

    男人一襲白衣,在臺上撫琴,偶爾抬眸間,似有若無的破碎愁緒。

    無比讓人憐惜。

    尤其是當?shù)紫碌娜瞬粩嗟爻_上扔銀子,粗魯叫囂著要買下他的一夜時,那種讓人憐愛的感覺便達到了巔峰。

    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出手贖了他回家。

    我當時只想,這么干凈漂亮的人,可不能被禍害了。

    可現(xiàn)在…

    我默了默,然后發(fā)自肺腑地問道,

    “你們樓,以后…還需要樓主親自上臺賣藝嗎?”

    21.

    他一下子臉頰紅了。

    “不,不用的�!�

    “本來就是不需要的,但是當初我想跟你回家,所以才把原本上臺的人趕走了…”

    “那些底下叫價的人其實也是我安排的。”

    他說著,握緊了我的手,頭卻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羞赧。

    “當時整個樓里除了你,其他都是我的人�!�

    我:“…”

    漂亮,原本我以為這是一出浪漫的救風塵。

    卻沒成想,自始至終,我才是那個被釣的人。

    江懷看著我神色不明,生怕我生氣不要他,連忙緊緊的抱住我不撒手。

    “融融,我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休了我�!�

    聲音委屈著急的像是一條大狗狗。

    我頓時忍俊不禁。

    “誰說要休你了,你生是我的人,死都得是我的鬼�!�

    他仔細看著我的臉色,小聲道,“那你不生氣嗎?”

    “若是我不愛你,你算計我定是要氣的…”

    我看著他一瞬間通紅的眼睛,笑著補充,“可我現(xiàn)在愛你�!�

    “你算計我也是因為太愛我了,我還生什么氣。”

    “說破天去了,這也不過是我們兩個的小情趣罷了�!�

    我安撫著親了親他,牽著他的手跟我一塊看聘禮。

    可我才踏出門,就被眼前氣勢洶洶的一群人嚇了一跳。

    “夫人好!”

    我的笑都霎時僵在了臉上,結巴道,“你,你們好。”

    江懷不悅地看了他們一眼。

    一群下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你推我我推你的離開了。

    江懷新買了一座府邸,里面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所置辦的。

    成親后,我們便住了進去。

    22.

    某一天,我突然心血來潮,想起一回事來。

    “你說你那時就想跟我回家,為什么啊?”

    彼時,江懷正小心地扶著懷孕三月的我在自家園子里散步。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因為喜歡你啊�!�

    我卻納悶,“你怎么會喜歡我,你曾經(jīng)見過我嗎?”

    “嗯,在你十三歲的時候,一見鐘情。”

    他扶著我坐到了亭子里,將我擁在懷里,才娓娓道來。

    “那時候我偷偷離家出走,可半途卻被人偷走了錢袋子�!�

    “我拉不下臉回家,只好在路邊流浪。”

    “你當時從我身邊路過,大約是見我可憐,便給我買了幾個包子,還將自己的錢袋也給了我。”

    “我那時就想,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他說著聲音又低了低,“可是還沒等我開口,你就走了�!�

    “后來等我回家終于找到你時,就聽見你撿了個少年回家�!�

    “那個時候我心都碎了,為什么你撿別人回家,卻不撿我,是因為我不夠可憐嗎?”

    江懷蹭了蹭我的鼻尖,“后來,我就想,沒關系,我也可以跟你回家�!�

    我愣了愣,從遙遠的回憶中終于找到了這段記憶。

    卻也只是這段記憶罷了。

    記憶中的少年早已看不清了模樣。

    我看著江懷溫柔眷戀的目光,突然有些難過。

    23.

    “對不起…”我小聲道。

    他卻搖了搖頭,認真開口,“不要道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你也沒有任何的錯。”

    “你幫了我啊。”

    “我們融融,就是天底下最善良可愛的姑娘。”

    我靠在他懷里,鼻尖莫名一酸。

    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我被辜負都是活該。

    因為有些人啊。

    生來本就該是坨爛泥,被人踐踏就是他注定的宿命。

    而我卻非要逆天而為,非要多此一舉去幫他。

    非要強行將他帶進不屬于他的地方,給予他不屬于他的一切。

    所以他被人踐踏的命運就被應運到了我身上。

    誰讓我多管閑事呢。

    所以我活該被老天報應。

    這就是我肆意沾染旁人因果的報應。

    可是江懷卻在此刻堅定地告訴我:

    善良無罪,幫助別人也無罪。

    心懷善意的人也不該被辜負。

    辜負真心和恩情的白眼狼才是最大的罪。

    到了此刻,我才徹底釋然。

    后來偶爾也會有零星幾條故人的消息傳來。

    聽說我成親后,喬盛便被趕出了慕府。

    還被沒收了所有在慕府的東西。

    沒有人知曉他最后去了哪里。

    五年,恍若大夢。

    夢醒了,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24.

    第二年夏日,我生下了一個小男孩。

    眉眼生的像我,鼻唇生的像江懷。

    倒是性子也不曉得隨了誰,調皮搗蛋得緊。

    每日都要老父親跟在身后看著護著,生怕一個不注意他就給自己折騰出傷來。

    “江祁,把你的油爪子給我拿開!”

    “那是你娘親最愛看的書!”

    快要而立的男人照舊一襲白衣,清冷俊美。

    此刻訓起三歲的兒子來卻是滿臉嚴肅。

    小江祁雖然淘氣,但也很有眼色,知曉家里最不能惹的就是娘親。

    于是乖乖放下了爪子。

    可下一刻,對上黑著臉的老爹,又笑嘻嘻地伸出了小胳膊。

    “爹爹抱抱,寶寶下不去桌子了�!�

    “你下不去你又是怎么上去的?!”

    江懷嫌棄地看了一眼他油乎乎的爪子,然后將他拎了起來。

    每每這時,男人就會抱著我,指著這個小冤家跟我郁悶地告狀。

    可嘴里說是討債的小冤家,最疼愛的人也是他。

    某一天,小家伙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居然離家出走了。

    江懷又氣又急,眼睛都紅了。

    這么多年,除了我生產(chǎn)那日他紅過眼,也就只有這時了。

    小江祁不知自家爹娘的擔心,此刻正在街上亂逛著,看什么都繁華新奇。

    可這時,角落里傳來一聲輕響。

    25.

    他偏頭望去,就見那里有一個穿著破舊的乞丐,正在跟野狗搶著臟饅頭。

    小江祁雖然淘氣,可是和他娘親一樣善良。

    自小就見不得人受苦。

    于是他用自己的錢去買了兩個熱包子,然后走到了那個乞丐的面前。

    “我請你吃包子呀。”

    他天真地說。

    聞言,那個乞丐迫不及待地就抓過他手里的包子開始狼吞虎咽。

    兩個比小江祁手掌還大的熱包子,在乞丐手里不過片刻就沒了影子。

    直到這時,他才慢慢抬起了眼睛。

    可是下一刻,看清眼前人的模樣時,眼睛里突然閃爍出水光。

    “你,你…”

    他已許久沒同人說過話的嗓音無比艱澀。

    他想說什么,可卻在對上那雙與故人相似的眼眸時,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江祁!”

    男人隱忍氣怒的聲音突然從后響起。

    26.

    小男孩頓時一個激靈,回頭揚起了乖巧的笑容。

    “爹爹娘親,吃包子嗎?阿祁來買包子了哦�!�

    我頓時氣笑了,捏住他白嫩嫩的臉蛋,“哦,那包子呢?”

    “包子剛剛被阿祁給一個可憐的叔叔了�!�

    小男孩眨著眼睛賣萌。

    江懷冷颼颼道,“那可憐的叔叔呢?”

    “在那呢。”

    小男孩立刻回頭,指了指墻角。

    可此刻,那邊的角落卻沒有一個人影。

    “欸人呢?”小男孩納悶地撓了撓腦袋。

    下一刻就被一雙大手拎了起來。

    他立刻將乞丐拋之腦后,開始趴在爹爹胳膊上求饒,“嗚嗚嗚爹爹,我錯了…”

    “知道錯了嗎?”

    “嗚嗚嗚知道了�!�

    我點了點他的腦袋。

    “你呀,下次還敢離家出走嗎?”

    “嗚嗚嗚娘親,不敢了�!�

    一家三口伴隨著腳步聲逐漸遠去。

    然后,原本的角落處才慢慢走出來了一個人。

    他重新坐回了那里,縮成了一團。

    頭埋進了胳膊中。

    再沒有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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