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厥
蕭家大夫人,唐氏,唐玉。
她為何此時突然前來?
一切與記憶背道而馳,宋云錦難免方寸大亂,潦草披了件斗篷便往前堂去。
唐玉是簫景發(fā)妻,幼年時因家境貧寒被父母扔到勾丨欄苑,靠賣藝補(bǔ)貼家用。
后因其兄長治水有功,得到皇上賞識,賜了銀兩和府邸,便將她從那腌臜之地接了出來。
可清白人家萬不敢娶這樣的女子為妻,后來聽聞她偶然上山求姻緣時,遇見科考失意的簫景,兩人不知怎的勾搭到一起去,唐玉竟未婚先孕了。
唐家兄長唐方朔正是加官進(jìn)爵的緊要關(guān)頭,當(dāng)然不能容忍這等丑事敗壞自己仕途,眼看唐玉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無計可施,只好點(diǎn)頭認(rèn)簫景做了妹夫。
唐玉善妒,成親沒多久,就逼死了簫景的侍妾。簫景手無實(shí)權(quán),縱然心有不甘,也不敢輕舉妄動。
后簫景醉酒玷污了府上的丫頭,他生怕唐玉知道為難,便將人藏在外宅,直到孩子誕生后才將母子倆接回府上居住。
可惜那丫頭還是沒躲過一劫,只留下孩子獨(dú)活,取名簫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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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唐玉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直苛責(zé)對待,從未有過好臉色。
宋云錦越想越怕,連燈籠都顧不上提,便往外沖,情急中差點(diǎn)滑倒。
相宜迅速將她扶住,勸道:“小姐莫慌,慢慢去也來得及�!�
宋云錦搖頭,整個人都繃著根弦,如臨大敵。
前世她拒絕與簫昀同房,甚至以死相逼,直接得罪了唐玉。兩人是正兒八經(jīng)算計過彼此性命的,沒人比她更清楚這廝絕非善類。
此時匆匆趕來,說不定已經(jīng)知道了簫昀婚事有變,她怎能把簫澈扔在那里獨(dú)自面對。
……
前堂燈火通明,宴席的碗筷還沒撤干凈,有喝上頭的賓客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闖進(jìn)前堂來,看著這里熱鬧,便想拽個人陪自己一同飲酒。
旁邊有小廝趕緊將人攔下,連哄帶騙的拐到院子去了。
簫景也是臨時被叫來的,臉頰上醉酒的痕跡還未褪去,但神志已經(jīng)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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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交叉在身前,老實(shí)巴交地站在夫人身邊,再看簫昀,也是這幅窩囊模樣。
老侯爺不屑地癟癟嘴,自顧自飲茶,不理外人。
靜了片刻,唐玉終于沉不住氣,主動喚隨行丫頭將禮品帶進(jìn)來,各款箱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_列了一屋,什么金銀珠寶,什么美味珍饈,皆不在話下。
可宋譯正眼不瞧一眼,慢條斯理道:“來者是客,簫夫人客氣了�!�
“哪里哪里,吾兒能與皇女結(jié)親本就算高攀了,往后更免不了勞煩侯爺,這點(diǎn)心意不足掛齒,都是應(yīng)該的�!�
她說話圓潤,做事滴水不漏,給簫昀莫大底氣,連背都挺直不少。
宋譯頷首:“簫夫人言重。二公子雖年幼但聰慧機(jī)敏,將來能成大器。既然決定讓他們二人定親,本王自然會盡力幫扶�!�
“二……二公子?”唐玉嘴角的笑頓了頓。
“對,二公子,”宋譯挑眉,不怒而威,“簫夫人可有疑問?”
“……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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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瞪了眼端著茶進(jìn)來的簫澈,不死心道:“這孩子還小,什么都不懂呢,與皇女成親怕不妥罷�!�
簫景立刻補(bǔ)充:“是啊。再者他不過是個庶子身份,哪能配得上皇女大人�!�
簫澈聞此言,腳步一滯,扭頭去看簫景。后者熟視無睹,冷哼聲,往唐玉身邊湊了湊。
堂中還有下人在,他們夫妻一唱一和,抓著簫澈的痛處猛戳,仿佛他跟蕭家毫無瓜葛,一心只想保住簫昀的婚事。
簫澈攥緊拳,胸口翻涌著無盡的怒意,可那唐玉得理不饒人,竟拿他母親開始說道,他實(shí)在忍無可忍,只差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理論一番。
外面突然傳來張狂地喊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喲,都這么晚了還沒撤席呢�!�
宋云錦邁進(jìn)門,佯裝詫異地看了眼眾人,捂嘴道:“不知有客在此,女兒失禮了。”
宋譯對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不動聲色地瞥向簫澈,仿佛在說——喏,給你撐腰的來了。
簫澈讀懂其中調(diào)侃,頗羞澀地縮了縮腦袋,乞料不慎撞到唐玉,接著挨了記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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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不要緊,唐玉驚覺他們二人的衣衫相似,不管誰瞧都是一對,臉色瞬間又暗了幾分,干巴巴地行了個禮,道:“妾身唐氏見過皇女大人�!�
“快快請起,”宋云錦道,“夫人舟車勞頓,得趕快休息才是,拜見的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結(jié)親一事夜長夢多,她一路快馬加鞭趕來,未有結(jié)果豈能善罷甘休。唐玉擺擺手,道:“多謝大人關(guān)懷,只是妾身心結(jié)未解,恐怕回去也睡不舒坦�!�
她那點(diǎn)小算盤,宋云錦隔著幾條街也聽得一清二楚,暗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含笑:“簫夫人但說無妨�!�
唐玉就等她這句話,立刻道:“請侯爺跟大人恕妾身無禮,此次結(jié)親本就是奉圣旨,要還了昀兒當(dāng)初的恩情。可最后不知怎的,竟然稀里糊涂的定下庶子,這恐怕不合適罷�!�
她一口一個“圣旨”“恩情”“庶子”,聽得宋譯格外不舒服,但依舊穩(wěn)坐堂上,想看宋云錦和簫澈如何反應(yīng)。
簫澈并不在意她貶低自己,卻萬萬不能容忍她利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脅迫宋云錦,剛站出來要幫忙說話,就被宋云錦堵在身前,擋了個結(jié)實(shí)。
宋云錦反手抓住他的衣袖,暗示他少安毋躁,道:“當(dāng)初圣旨只道侯府要還蕭家恩情,卻未說要賜婚本宮于嫡子。簫小郎君也是蕭家男兒,本宮嫁給他,難道不算報恩?”
此話有理,涉及圣旨皇恩,誰敢妄言。
宋云錦看著唐玉啞口無言的表情,繼續(xù)道:“宮里來的陳公公尚在府上,簫夫人若有不懂之處,大可去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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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氣氛登時劍拔弩張,沉默對峙中,宋云錦很快便占據(jù)上風(fēng)。
她背靠整個侯府,唐玉萬萬惹不起,只是看著簫澈那小人得志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
宋譯見大局已定,起身拍案,道:“天色不早,諸位早些歇息罷�!�
“是�!�
宋云錦趁著彎腰行禮的間隙,偷偷沖簫澈使了個眼色,狡黠頑劣,十分可愛。
簫澈抿著嘴笑,唇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見她慢慢湊過來耳語:“回去后,若有人敢欺負(fù)你,你只管派人來報,我去收拾她。”
簫澈聽后哭笑不得,心道,她當(dāng)英雄還當(dāng)上癮了,若處處讓女子庇護(hù),那他未免太丟面子。但還是恭敬道:“多謝皇女好意。”
“客氣,客氣�!�
宋云錦擺擺手,轉(zhuǎn)身欲走,突然脊背一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整個人抑制不住的發(fā)抖。
事發(fā)突然,堂內(nèi)的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只有簫澈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宋云錦抱進(jìn)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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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形單薄,沒承受住她的重量往后倒去,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用身子為靠,避免宋云錦受傷。
旁邊的人這才醒悟,哄地圍過來,將簫澈擠開。
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終于找到條縫隙,看清宋云錦痛苦的小臉。
似乎心有靈犀,宋云錦抬起眼對上他的視線,嘴角竟然有絲笑意,安撫地啟唇,無聲道:“別……怕……”
……
侯府鬧騰了大半夜,太醫(yī)輪番來了幾位,都是宮里極有聲望的,卻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眾人正焦頭爛額時,有下人來報,說外頭有位悄郎君,自稱江湖游醫(yī),可為皇女大人治病。
宋譯氣急敗壞,下令將人轟出去,幸虧旁邊的太醫(yī)攔住,勸說道:“爾等皆在宮中做事,未免眼界狹隘,那人若真是游醫(yī),見多識廣,說不定有法子救皇女大人。未果,您再懲治也不遲�!�
宋譯一想,覺得他說的也在理,便允了。
乞料這廝穿著輕浮,男子女相,完全就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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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譯心頭一梗,又要發(fā)作,旁邊太醫(yī)眼疾手快的將他拉開,示意此人速速查看。
男子拱手作禮,撩開簾子進(jìn)去,裝模作樣的為宋云錦把了會兒脈,托著下巴,意味深長道:“皇女大人這病癥來的兇猛,說壞不壞,說好,也不算好�!�
“怎么講?”宋譯本沒抱希望,未曾想還真碰上高人了,立刻放低姿態(tài),誠心發(fā)問。
男子道:“大人的病藏了多年,忽有一日爆發(fā)自然來勢洶洶,難以根治�!�
宋譯的心猛的一顫,又聽他說:“侯爺且寬心,這病也不是無藥可救�!�
隨即從袖中拿出那只破爛不堪的藥囊,取出顆藥丸,塞進(jìn)宋云錦嘴里,用水給她灌下。
“如此便成了?”宋譯小心翼翼地問。
男子搖搖頭,道:“此病來勢洶洶,在下的藥只能保大人平安無事五年,往后如何,還要看她造化。”
宋譯只覺得有股無名寒氣侵襲四肢,他攔下男子,道:“先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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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要吩咐下人備銀兩答謝,男子婉言相拒。
宋譯又問:“不知先生名諱?”
“姓許,字高玄�!�
說完,長袖輕拂,飄然離開。
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滿屋的人都感覺不可思議,以為自己真見了什么神明降世。
唯有宋譯緊張尚且昏迷的宋云錦,吩咐相宜按許高玄的藥方趕緊去準(zhǔn)備。
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準(zhǔn)備親自去煎藥,剛邁出房門便被站在陰暗處的少年嚇了個措手不及。
彼此已到三更天,夜幕深重,賓客應(yīng)都歇下了,不知簫澈在這等了多久,又或許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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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下人進(jìn)進(jìn)出出,一切在沉默中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竟沒人注意到角落的簫澈。
他的黑發(fā)跟衣衫被夜間露水徹底打濕,一雙鳳眼執(zhí)拗地盯著亮燈的閨房,面無表情,眉宇間的沉重卻令人心驚膽戰(zhàn)。
夜深露重,成年人這么站一夜也遭不住,更何況他只是個孩童。宋譯嘆了口氣,示意相宜將他帶到暖閣。
“簫小郎君在此作甚?”
簫澈凍得僵硬,行禮的動作格外怪異,甚至聲音都在發(fā)抖:“回侯爺?shù)脑�,在下�(lián)鷳n皇女身體,特來瞧瞧,等大人平安醒來再回�!�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宋譯還是忍不住好奇。像蕭家這般趨炎附勢的家室,竟能養(yǎng)出如此氣魄的郎君。
如今簫澈年紀(jì)尚小,模樣又清秀,被人忽視理所當(dāng)然�?伤巫g在官場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看人最準(zhǔn),這小子眼里的狠意決絕,若好生指導(dǎo),以后絕非等閑之輩。
思及此,宋譯又感嘆自己那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女兒,眼光倒挺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