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梁皇宮的朱紅宮門在梁昭寧面前緩緩開啟時,發(fā)出沉悶的吱呀聲。
六年前,她從這扇門被送出去時,是一支寒酸的和親隊伍,十二名侍衛(wèi)中有六名是臨時從牢里提出來的死囚。
如今歸來,身后跟著二十名精銳北狄騎兵,每人馬鞍上都懸掛著北狄三王子呼延燼的狼頭徽記,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三公主,請下馬換轎。
宮門侍衛(wèi)長聲音僵硬,眼睛卻不住地往她身后那些彪悍的北狄武士身上瞟。
那些武士個個身高八尺,腰間佩刀,眼中帶著草原狼群般的野性光芒。
昭寧唇角微揚,利落地翻身下馬。
她穿著北狄風格的黑色騎裝,墨發(fā)高束,腰間懸著一柄鑲紅寶石的短刀——
這是呼延燼臨行前賞賜的,說是讓她防身,實則是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是誰的所有物。
不必換轎,我騎馬入宮。
她聲音不輕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侍衛(wèi)長面露難色,這不合規(guī)矩……后宮女眷入宮必須……
規(guī)矩
昭寧輕笑一聲,指尖撫過刀柄,那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臉,卻讓侍衛(wèi)長后背一涼,我在北狄學了新規(guī)矩——勝者通吃。
她抬眼直視對方,那雙杏眼已不再是六年前溫順如鹿的模樣,而是如同草原上盯準獵物的母狼,要攔我嗎
侍衛(wèi)長喉結滾動,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想起六年前那個雨夜,三公主被強行塞進和親轎輦時,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
如今這雙眼睛回來了,里面盛的不再是淚水,而是淬了毒的刀光。
卑職……不敢。,侍衛(wèi)長后退半步,揮手示意守衛(wèi)讓開道路。
馬蹄聲在宮道上清脆回響,昭寧挺直腰背,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驚詫目光。
宮女們躲在廊柱后竊竊私語,太監(jiān)們低頭行禮卻掩飾不住眼中的震驚。
那就是三公主怎么像是變了個人……
噓!小聲點,沒看見她身后那些北狄蠻子嗎
聽說她在北狄很得三王子寵愛……
零碎的議論聲飄入耳中,昭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寵愛那些北狄貴族最初不過把她當作一個可以隨意踐踏的戰(zhàn)利品。
她永遠記得第一個冬天,呼延燼故意讓她在雪地里跪了三個時辰,只為了看她會不會求饒。
她沒有,即使凍得失去知覺也沒發(fā)出一聲哀求。
也許正是這份倔強引起了那個男人的興趣。
1
宮門驚變
穿過三重宮門,記憶中的景致逐漸清晰。
東側那株老梅樹還在,西邊的荷花池新修了欄桿……
正前方的鳳儀宮金碧輝煌如舊,那是崔皇后的居所,也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
公主,我們是先去拜見皇上,還是……,身后的北狄侍衛(wèi)長阿骨隼用北狄語低聲詢問。
昭寧目光掃過鳳儀宮方向,不急,先回靜心苑。
阿骨隼皺眉,可是國書上說……
國書是給皇帝看的。
昭寧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郁,我要先確認我娘還活著。
隊伍轉向皇宮西北角的偏僻處,那里的建筑明顯比中心區(qū)域陳舊許多。
靜心苑,一個好聽的名字,實則是冷宮的別稱,專門安置失寵的嬪妃。
六年前她離宮時,柳嬪已經(jīng)被崔皇后設計陷害,從柳昭儀貶為柳嬪,遷居此處。
轉過最后一道回廊,靜心苑斑駁的院門出現(xiàn)在眼前。
昭寧的心突然揪緊了——
門楣上竟然掛著一條褪色的白綾,在大梁宮廷,這是屋內(nèi)有重病之人的標志。
她幾乎是跳下馬的,落地時膝蓋一軟,險些跪倒。
阿骨隼想上前攙扶,被她一個手勢制止。
昭寧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抬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內(nèi)雜草叢生,只有一條被人踩出的小徑通向主屋。
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宮女正在廊下煎藥,聽到動靜茫然抬頭,渾濁的眼睛在看清來人后突然睜大。
三……三公主
老宮女手中的蒲扇掉在地上,她顫抖著跪下,老奴拜見公主……
昭寧快步上前,錦嬤嬤怎么是你其他人呢
她記得靜心苑至少有四名宮女伺候。
老宮女淚如雨下,都走了……只剩下老奴……柳嬪娘娘她……
昭寧不等她說完,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內(nèi)室。
屋內(nèi)光線昏暗,濃重的藥味中混雜著腐朽的氣息。
靠窗的床榻上,一個形銷骨立的身影靜靜躺著,仿佛已經(jīng)與那床褥融為一體。
娘親……,昭寧跪在床前,聲音哽咽。
床上的婦人艱難地睜開眼,渾濁的眸子漸漸聚焦,寧……兒是我的寧兒回來了嗎
昭寧握住母親的手,那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她指尖不著痕跡地搭上脈搏,心猛地沉了下去——脈象紊亂,時強時弱,是典型的慢性中毒癥狀。
而且從脈象判斷,這毒至少已經(jīng)下了三年以上。
是我,娘親,我回來了。
昭寧強忍淚水,從腰間暗袋取出一個小瓷瓶,把這個喝了,會好些。
柳嬪沒有多問,對女兒的信任如同六年前那個雨夜,當昭寧哭著告訴她必須代替六公主和親時,她只是平靜地說,去吧,活著回來。
昭寧扶起母親,小心地將藥水喂入她口中。
這是她從北狄?guī)淼慕舛緞�,能暫時緩解大部分慢性毒藥的癥狀。
喂完藥,她又從行囊中取出幾包藥材,喚來錦嬤嬤,每日三次,煎成一碗。
錦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過,公主,皇后有令,柳嬪娘娘的藥必須經(jīng)太醫(yī)院……
昭寧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北狄狼頭令牌拍在桌上,那聲響讓老宮女渾身一顫,現(xiàn)在,我說了算。
2
宴會風波
三公主到——
太監(jiān)尖細的通報聲在大殿中回蕩,原本喧鬧的宴會廳頓時安靜了幾分。
昭寧身著大梁宮廷禮服緩步而入,這身裝扮是皇后派人送來的,尺寸明顯偏大,顏色也是過時的暗紅色,顯然是想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
但她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懦弱公主了。
北狄的六年讓她學會了如何將不合身的衣物穿出氣勢,如何把劣勢轉為優(yōu)勢。
暗紅色的衣裙襯得她肌膚如雪,寬大的袖袍隨著步伐飄動,反而增添了幾分飄逸之美。
大殿中上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有好奇的,有輕蔑的,更多的則是震驚——
他們記憶中的三公主總是低眉順目地躲在角落,而眼前這個女子昂首挺胸,目光如炬,渾身散發(fā)著不容侵犯的氣場。
兒臣參見母后。,昭寧在殿中央站定,行禮的動作一絲不茍,卻透著一股疏離。
高高在上的鳳座上,崔皇后身著正紅色鳳袍,頭戴九鳳金冠,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昭寧回來了,快入席吧。
昭寧目光掃過宴席,所謂的接風宴辦得極為敷衍,皇帝稱病未至,席位安排也明顯被動了手腳——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末席,緊挨著幾個低階嬪妃。
這分明是存心羞辱。
她唇角微勾,徑直走向六公主梁昭華身邊的空位——
那是為某位高階嬪妃預留的席位。
三姐姐…
梁昭華甜膩的聲音響起,那是麗妃娘娘的位置,你的座位,在那邊呢。
她纖纖玉指指向末席,腕上的翡翠鐲子叮當作響。
昭寧恍若未聞,優(yōu)雅落座,六妹別來無恙。
她目光在梁昭華濃妝艷抹的臉上停留片刻,六年不見,妹妹的妝容越發(fā)精致了,差點認不出來。
殿內(nèi)響起幾聲壓抑的輕笑。
梁昭華臉色微變,隨即又掛上假笑,聽說三姐姐在北狄過得不錯都學會騎馬了呢,想必是經(jīng)常陪三王子……狩獵
她故意在狩獵二字上加重語氣,暗示不堪的內(nèi)容。
滿座嬪妃掩口輕笑,等著看昭寧難堪。
昭寧卻從容不迫地端起酒杯,輕啜一口,六妹說笑了。北狄的馬比大梁的聽話,知道誰才是主人。
她抬眼時眸中寒光一閃,倒是妹妹,還在為當年沒能嫁去北狄遺憾嗎
梁昭華笑容一僵,你胡說什么!
不是嗎,昭寧故作驚訝。
當年北狄使臣明明指名要娶六公主,怎么最后變成我了呢
她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桌人都聽清。
殿內(nèi)氣氛驟然緊張。
這是宮廷中公開的秘密,卻無人敢當面提起。
崔皇后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輕咳一聲,昭寧,你既已嫁入北狄王室,為何獨自回朝莫非……
她故意拖長音調(diào),被休棄了
大殿霎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昭寧放下銀箸,從懷中取出一卷蓋有北狄狼頭印的文書,雙手呈上,母后多慮了。北狄王念我思鄉(xiāng)情切,特許歸省三月。這是國書。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梁昭華,對了,三王子托我問候六妹,說他至今記得當年求娶的是誰。
六公主臉色刷白,手中的玉杯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幾瓣。
當年北狄指名要和親的是她,是崔皇后硬逼昭寧替嫁,為此還編造了昭寧八字與北狄相合的謊言。
你!,梁昭華猛地站起,卻被皇后一個眼神制止。
昭寧從容起身,母后若無其他訓示,兒臣想去探望柳嬪娘娘。
她故意提起生母,試探皇后反應。
果然,崔皇后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自然。不過柳嬪近來身子不適,怕是認不得人了。
昭寧袖中的手驟然握緊,面上卻笑得更加溫婉,那更該去看看了。兒臣在北狄……學了些醫(yī)術。
她行禮告退,轉身時余光瞥見皇后對身邊嬤嬤使了個眼色。
看來今晚靜心苑不會太平。
昭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她帶來的北狄武士還沒開過葷呢。
3
冷宮夜襲
夜晚的靜心苑比白天更加陰冷。
昭寧命阿骨隼派了四名北狄武士守在院外,自己則坐在母親床前,借著燭光細細檢查從太醫(yī)院偷來的脈案。
公主,藥煎好了。,錦嬤嬤端著藥碗進來。
昭寧接過,先自己嘗了一口,片刻后才喂給母親。
柳嬪的氣色已經(jīng)比白天好了許多,能坐起來說幾句話了。
寧兒,你不該回來……
柳嬪虛弱地說,崔家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
昭寧握緊母親的手,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回來。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展開后露出幾根細如發(fā)絲的銀針,娘親,我要為你施針逼毒,會有些疼。
柳嬪點點頭,眼中滿是信任。
昭寧手法嫻熟地將銀針刺入母親手臂和背部的穴位,每一針都精準無誤。
這是她在北狄跟一個被俘的大梁太醫(yī)學的,那太醫(yī)因得罪崔家被流放邊境,最后落入北狄人之手。
半個時辰后,柳嬪吐出一口黑血,臉色反而紅潤了些。
昭寧長舒一口氣,為母親擦凈嘴角,毒素排出了三成,再治療半月,應該能清除七八成。
我兒何時學了這等醫(yī)術,柳嬪驚訝地問。
昭寧收起銀針,眼神陰郁,北狄不是人待的地方,想活命,就得什么都學。
她沒告訴母親,為了學這套針法,她給那個太醫(yī)當了三個月的試針人,全身被扎了上千針,有幾次差點喪命。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北狄武士的低喝聲。
昭寧眼神一凜,迅速吹滅蠟燭,示意母親裝睡,自己則隱身在門后陰影處。
片刻后,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手中寒光閃爍——是匕首!
黑影摸向床榻,舉起匕首就要刺下。
昭寧如鬼魅般從背后貼近,一記手刀精準擊中來人頸部神經(jīng)。
刺客悶哼一聲,匕首當啷落地。
昭寧趁機一個旋身,將刺客按倒在地,膝蓋死死頂住對方脊椎。
誰派你來的,她冷聲問,同時扯下對方面罩——是個陌生太監(jiān)。
太監(jiān)咬牙不語。
昭寧冷笑,從發(fā)髻拔下一根銀簪,精準刺入太監(jiān)耳后某個穴位。
太監(jiān)頓時渾身抽搐,痛苦地蜷縮起來。
這是北狄審訊叛徒的方法,能讓人痛不欲生又不會昏過去。
昭寧聲音輕柔如情人低語,再問一次,誰派你來的
皇……皇后……
太監(jiān)終于熬不住,饒命……公主饒命……
昭寧拔出銀簪,一掌擊暈太監(jiān)。
她起身拍拍衣裙,朝門外喊道,阿骨隼!
北狄侍衛(wèi)長立刻進來,公主
把這個廢物扔到鳳儀宮門口。
昭寧冷冷道,再傳話給皇后,若再有人敢靠近靜心苑半步,下次送回去的會是六公主的人頭。
阿骨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單手拎起昏迷的太監(jiān)退了出去。
昭寧重新點燃蠟燭,發(fā)現(xiàn)母親正擔憂地望著她,寧兒,你變了……
是啊,我變了。
昭寧跪在床前,握住母親的手,那個任人宰割的梁昭寧已經(jīng)死了�,F(xiàn)在回來的,是要讓所有傷害過我們的人付出代價的復仇者。
柳嬪輕撫女兒的臉頰,觸手冰涼,仇恨會吞噬你的靈魂。
那就讓它吞噬吧。
昭寧將臉貼在母親掌心,眼中閃爍著瘋狂的火光,只要能保護您,我不在乎下地獄。
4
賞花驚魂
御花園的賞花宴上,六公主梁昭華如眾星捧月般被一群貴族少女環(huán)繞。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襲湖藍色紗裙,裙擺上繡著上百只銀蝶,走動時宛如蝴蝶紛飛,引得眾人頻頻側目。
昭寧獨自坐在角落的石凳上,冷眼旁觀。
她今日故意穿了一身素白,發(fā)間只簪一支銀釵,與滿園姹紫嫣紅形成鮮明對比,卻意外地有種超然物外的清麗。
三姐姐怎么一個人坐著
梁昭華帶著一群貴女走過來,裙擺掃過草地發(fā)出沙沙聲響,莫非在北狄待久了,不懂大梁的交際禮儀了
昭寧微笑,目光在梁昭華臉上停留片刻,六妹今日妝容真精致。
她注意到梁昭華唇上的口脂顏色異常鮮艷,與三日前接風宴上用的似乎是同一種。
梁昭華得意地撫了撫鬢角,這是江南新貢的胭脂,父皇特意賞我的。
她炫耀地轉向身后貴女們,名叫朱顏醉,據(jù)說用東海珍珠和南疆朱砂調(diào)制而成,全大梁只有三盒。
是嗎
昭寧忽然湊近,在她耳邊輕聲道,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可惜配上斷腸散,再好的胭脂也掩蓋不了死人氣。
梁昭華猛地后退,臉色刷白,你胡說什么!
昭寧無辜地眨眼,提高聲音讓周圍人都能聽見,六妹怎么了我只是說,你口脂有些暈開了。
她掏出一塊繡帕,要擦擦嗎
梁昭華一把打掉繡帕,離我遠點!她轉身就要走,卻突然腳步虛浮,身子晃了晃。
公主!她的貼身宮女連忙上前攙扶。
梁昭華甩開宮女的手,沒走幾步竟一頭栽進荷花池。
水花四濺,場面大亂。
貴女們尖叫著后退,太監(jiān)們手忙腳亂地跳下水打撈。
昭寧冷眼看著這一切,指尖輕輕摩挲藏在袖中的藥粉包。
這只是開始。
三日前她在接風宴上與梁昭華近距離接觸時,就已經(jīng)在她衣領上撒了無色無味的醉心粉。
這種北狄秘藥單獨使用只會讓人偶爾頭暈,但若與特定香料混合,就會產(chǎn)生強烈致幻效果。
而梁昭華最愛的朱顏醉胭脂,恰好含有那種香料。
快傳太醫(yī)!六公主昏過去了!,太監(jiān)尖聲叫道。
昭寧起身,裝作關切地走上前。
水淋淋的梁昭華被抬上岸,妝容全花,昂貴的紗裙也毀了,更糟糕的是,她臉上開始出現(xiàn)一片片不正常的紅疹。
哎呀,六妹這是怎么了
昭寧故作驚訝,莫非是對新胭脂過敏
皇后聞訊趕來時,梁昭華已經(jīng)被抬回寢宮,太醫(yī)們束手無策,紅疹不僅沒有消退,反而蔓延到了全身。
更奇怪的是,公主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清醒時渾身奇癢難忍,糊涂時又哭又笑如同瘋癲。
是你干的!,皇后在偏殿攔住昭寧,保養(yǎng)得宜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昭寧一臉無辜,母后何出此言六妹自己失足落水,與我何干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陰毒,別以為有北狄撐腰就能為所欲為。別忘了,你娘還在我手里。
昭寧眼神驟然變冷,她上前一步,近得幾乎貼著皇后耳朵,那母后也該記得,我如今已不是六年前任人宰割的廢物公主了。
她退后一步,聲音恢復正常,對了,六妹這癥狀……倒像是中了朱顏改。
皇后瞳孔驟縮,涂著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朱顏改是崔氏家族秘傳的毒藥,外人不可能知曉。
你……從哪里聽來這名字,皇后聲音微微發(fā)顫。
昭寧微笑,北狄也有不少大梁去的……客人。比如,沈太醫(yī)。
她滿意地看著皇后臉色劇變,就是那位因為知道太多崔家秘密,被流放北疆的沈太醫(yī)。
皇后強自鎮(zhèn)定,胡言亂語!沈太醫(yī)明明是病逝的。
是嗎
昭寧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晃了晃,他臨終前寫了很長的懺悔錄呢,提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比如先太子真正的死因。
皇后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兩步,你……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
昭寧收起信件,第一,立刻停止對我娘下毒。第二,準備十萬兩白銀和通關文書。第三……
她眼中寒光一閃,我要崔國舅親口承認當年構陷我娘的事實。
不可能!,皇后厲聲道。
昭寧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六妹就只能繼續(xù)過敏下去了。順便說一句,朱顏改的毒,如今除了我,沒人能解。
她優(yōu)雅行禮,母后慢慢考慮,兒臣告退。
走出偏殿,昭寧長舒一口氣,手心全是冷汗。
她虛張聲勢的賭注下對了——沈太醫(yī)確實曾流落北狄,但死前根本沒留下什么懺悔錄。
至于朱顏改的解藥,她其實也沒有十足把握,畢竟只是根據(jù)沈太醫(yī)的只言片語配制的。
但沒關系,只要皇后相信她有就行。
5
朝堂巨變
六公主的病讓皇后陣腳大亂,昭寧趁機加緊行動。
她派阿骨隼暗中聯(lián)絡朝中對崔家不滿的大臣,又讓錦嬤嬤在宮女中散布皇后毒害嬪妃的流言。
最妙的是,柳嬪的病在她的治療下奇跡般好轉,甚至能下床走動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打在皇后臉上——
宮中人人皆知柳嬪是被崔家下毒,如今卻被北狄歸來的三公主治好。
寧兒,你看這個。
柳嬪從枕下取出一個褪色的香囊,遞給正在為她施針的昭寧。
昭寧打開香囊,里面是一塊泛黃的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她快速瀏覽,眼睛越睜越大,這是……
先太子臨終前托心腹送出的密信。
柳嬪壓低聲音,當年他并非病逝,而是被崔國舅下毒。我偶然得知此事,才招來殺身之禍。
昭寧握緊絹布,心跳如鼓。
這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崔家不僅害了她娘,還謀害了先太子!當今皇帝無子,若先太子不死,皇位根本輪不到崔家覬覦。
娘親放心,這筆賬,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當天夜里,昭寧換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潛入御史大夫蘇淮安的府邸。
蘇淮安是先太子太傅,一直懷疑太子死因有蹊蹺,卻苦于沒有證據(jù)。
三公主深夜造訪,有何貴干,年過六旬的蘇淮安披衣而起,警惕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昭寧摘下蒙面巾,直接遞上那塊絹布,蘇大人請看這個。
蘇淮安就著燭光細讀,雙手漸漸顫抖,這……這真是先太子筆跡!公主從何處得來
這不重要。
昭寧收回絹布,重要的是,蘇大人敢不敢在明日早朝上彈劾崔國舅
蘇淮安眼中閃過掙扎,單憑這個,不足以定罪……
若加上崔國舅貪污軍餉、私通敵國的證據(jù)呢
昭寧又取出一疊文書,這是北狄邊境守將的供詞,證明崔國舅曾秘密出售軍情給北狄,以換取對方退兵時避開崔家封地。
蘇淮安震驚地翻閱文書,突然老淚縱橫,先太子……老臣終于能為您討個公道了!
離開周府,昭寧又接連拜訪了幾位重臣。
黎明前,她回到靜心苑,疲憊卻滿足地笑了。
網(wǎng)已經(jīng)撒下,就等收網(wǎng)了。
三日后,朝堂震動。
御史大夫蘇淮安聯(lián)合十二位大臣上奏,彈劾崔國舅十大罪狀,從貪污軍餉到謀害先太子,證據(jù)確鑿。
與此同時,京城大街小巷突然流傳起皇后毒害嬪妃、迫害皇女的流言,甚至有人編成了童謠在街頭傳唱。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
崔國舅被暫時軟禁在府,皇后禁足中宮。
六公主則因突發(fā)惡疾被送往行宮休養(yǎng),實則是隔離。
因為太醫(yī)們診斷她的怪病可能傳染。
公主,剛收到的消息。
阿骨隼匆匆進來,遞上一封密信,崔國舅派人去北狄求救了。
昭寧挑眉,向誰求救
二王子呼延烽。
阿骨隼面色凝重,他一直是三王子的死對頭。
昭寧冷笑,將信放在燭火上燒毀,正好,一網(wǎng)打盡。
她轉向阿骨隼,派人告訴呼延燼,就說他二哥要插手大梁事務。
阿骨隼領命而去。
昭寧走到窗前,望著遠處金碧輝煌的宮殿輪廓。
復仇的滋味比想象中還要甜美,但她知道,最關鍵的戰(zhàn)役還在后面——她要面見皇帝,徹底摧毀崔家。
機會很快來了。
第五日清晨,太監(jiān)總管親自來靜心苑宣旨:皇帝召見三公主。
6
雪夜清算
養(yǎng)心殿內(nèi),熏香裊裊。
大梁皇帝梁啟晟靠坐在龍榻上,面色灰暗,眼下掛著深深的黑影。
昭寧跪地行禮,心中暗驚——六年不見,父皇竟衰老至此,看來崔家沒少在丹藥里動手腳。
平身。
皇帝聲音沙啞,聽說你在北狄頗得三王子寵愛
昭寧垂眸,兒臣不敢妄言。
北狄王為何準你歸國
兒臣……
昭寧抬頭,眼中淚光閃動,兒臣向北狄王坦言當年和親真相,王上仁慈,允我回國……討個公道。
皇帝面色一變,什么真相
當年北狄求娶的是六妹,兒臣不過是個替身。
昭寧聲音顫抖,兒臣在北狄受盡屈辱,皆因……名不正言不順。
她故意露出左腕,讓皇帝看到那個狼頭刺青。
荒謬!
皇帝拍案而起,隨即劇烈咳嗽起來,和親公主何來名分高低!
昭寧不再言語,只是默默遞上一疊密信。
皇帝越看臉色越青——
那是皇后與崔國舅的往來信件,詳細記錄了如何逼迫昭寧替嫁,如何克扣她的嫁妝,甚至……如何計劃在她抵達北狄后不久就暗殺她,以挑起兩國戰(zhàn)爭。
這些……這些從何而來,皇帝雙手顫抖。
北狄邊境截獲的。
昭寧半真半假地說,呼延燼發(fā)現(xiàn)后,本可借此發(fā)動戰(zhàn)爭,卻選擇了告訴兒臣。
她適時跪下,父皇,崔氏不僅害兒臣,更想害大梁啊!
皇帝頹然坐回龍榻,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他當然明白其中利害——
若和親公主剛入北狄就遇害,北狄王必定震怒,戰(zhàn)爭不可避免。
而崔國舅掌兵權,戰(zhàn)事一起,他便可借機擴大勢力……
崔氏……好大的膽子!,皇帝震怒之下,將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半月后,一場雷霆般的清算席卷朝野。
崔國舅以貪污、謀逆等十項大罪下獄,崔家滿門抄斬。
皇后被廢,禁足冷宮;六公主則因惡疾未愈被永久囚禁行宮。
曾經(jīng)權傾朝野的崔氏一族,短短數(shù)日便土崩瓦解。
雪夜,昭寧獨自來到冷宮。
曾經(jīng)的崔皇后披頭散發(fā)地坐在破敗的殿中,華貴的鳳袍換成了粗布麻衣,早已不復往日雍容。
你來做什么,皇后嘶聲道,眼中充滿怨毒。
昭寧放下一個食盒,給母后送些點心。
皇后冷笑,想毒死我
母后多慮了。
昭寧打開食盒,里面是精致的桂花糕,這是六妹最愛吃的,可惜她現(xiàn)在……吃不到了。
皇后猛地站起,你把昭華怎么了
六妹在行宮不慎墜馬,太醫(yī)說……怕是活不過今晚。
昭寧輕嘆,真巧,和當年你們?yōu)槲野才诺乃婪ㄒ粯印?br />
皇后癱軟在地,終于崩潰,魔鬼……你是魔鬼……
不,我只是個好學生。
昭寧俯身,在皇后耳邊輕聲道,你們教會我,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離開冷宮時,雪已停了。
昭寧仰頭望著初晴的夜空,長舒一口氣。
遠處傳來更鼓聲,三更天了。
一個北狄隨從匆匆走來,公主,三王子來信。
昭寧展開信箋,上面只有一行字,玩夠了就回來�!獱a
她輕笑一聲,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
火光映照下,她左腕內(nèi)側的狼頭刺青若隱若現(xiàn)——那是呼延燼的標記,也是她在北狄生存六年的證明。
告訴三王子,
她對隨從道,大梁的雪景甚美,邀他共賞。
隨從驚訝地抬頭,只見昭寧唇角微揚,眼中閃爍著獵人般的銳光。
復仇結束了。但游戲,才剛剛開始。
7
遺孤之謎
黎明前的靜心苑籠罩在一片寂靜中。
昭寧伏案疾書,燭火在她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案幾上攤開著從崔國舅府邸搜出的密信,每一封都揭示著崔家與北狄二王子呼延烽的勾結。
公主,柳嬪娘娘醒了。,錦嬤嬤輕手輕腳地進來通報。
昭寧立刻放下毛筆,快步走向內(nèi)室。
柳嬪靠坐在床頭,氣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但眼中的疲憊依然明顯。
娘親,您該多休息。,昭寧跪坐在床邊,握住母親的手。
柳嬪搖搖頭,從枕下取出一個繡著梅花的荷包,寧兒,娘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她顫抖的手指打開荷包,取出一塊泛黃的玉佩,先太子遇害那年,他的側妃剛誕下一個女嬰……
昭寧屏住呼吸,接過玉佩。
玉上雕刻著精致的鳳凰圖案,背面刻著承運二字——這是先太子的名諱。
那孩子……
崔家派人滅口,但被太子的心腹侍衛(wèi)救走了。
柳嬪眼中含淚,那侍衛(wèi)帶著孩子逃往北狄,從此下落不明。我暗中托人尋找多年,只打聽到那孩子右肩有塊梅花形胎記……
昭寧腦中轟然作響,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過,小蠻
她在北狄的貼身侍女小蠻,正是六年前從大梁逃過去的,右肩恰好有那樣的胎記。
那丫頭今年十七歲,活潑機靈,總說記不清自己的身世……
娘親,您確定嗎
柳嬪虛弱地點頭,太子側妃臨終前將此事告知于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還那孩子一個公道。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娘親!昭寧慌忙扶住她,朝外喊道,錦嬤嬤,快拿藥來!
柳嬪抓住女兒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寧兒,若那孩子還在世,她就是大梁正統(tǒng)……崔家害死先太子,如今昭華又被廢……大梁不能沒有繼承人……
我明白,娘親別說話了。
昭寧接過錦嬤嬤遞來的藥碗,小心喂母親服下。
柳嬪喝下藥,氣息平穩(wěn)了些,卻仍緊握昭寧的手不放,答應我……找到她……
我答應您。,昭寧鄭重點頭,心中已有了計劃。
天色漸亮時,柳嬪終于睡去。
昭寧輕輕退出內(nèi)室,喚來阿骨隼,立刻派人回北狄,把小蠻接來。要快,要隱秘。
阿骨隼領命而去。
昭寧站在窗前,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
如果小蠻真是先太子之女,那么大梁的皇位繼承將徹底改變。
但問題是……呼延燼會允許她把這個可能的皇位繼承人帶離北狄嗎
她下意識撫摸左腕的狼頭刺青。
這個標記不僅僅是呼延燼的占有象征,更是一種古老的北狄契約——被標記者既是王的所有物,也是王的代表。
呼延燼給她這個標記時說過,有了它,北狄的鐵騎任你調(diào)遣。
當時她只當是男人的炫耀,如今想來,這句話或許有更深層的含義。
公主!
一個北狄武士匆忙進來,三王子到了!就在城外三十里處!
昭寧心頭一震。
來得這么快她原以為至少還要十天半月才會見到他。
帶了多少人
五百精銳騎兵。
五百人……不是征戰(zhàn)的規(guī)模,但足以震懾。
昭寧深吸一口氣,備馬,我去迎他。
8
城外對峙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支黑甲騎兵如烏云壓境。
為首的男子高大挺拔,騎著一匹純黑戰(zhàn)馬,暗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面容輪廓分明,眉宇間一道疤痕更添幾分煞氣,正是北狄三王子呼延燼。
昭寧單人獨騎立于道中,擋住了大軍去路。
呼延燼抬手示意部隊停下,獨自策馬上前。
兩匹馬頭對頭停下,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似有火花迸濺。
我以為你會帶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呼延燼開口,聲音低沉如大漠風沙。
昭寧微笑,我以為你會提前告知行程。
呼延燼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頸,將她拉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小狐貍,你玩得太過火了。
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昭寧直視他的眼睛,毫不退縮。
煽動朝變,廢黜皇后,處死國舅……
呼延燼拇指摩挲她頸后的皮膚,我讓你回國省親,沒讓你掀翻大梁朝堂。
昭寧輕笑,殿下是怪我動了你的棋子崔家與二王子的勾結,你早就知道吧
呼延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松開了手,聰明的女人。
他調(diào)轉馬頭,帶路吧,我想看看你攪亂的大梁皇宮。
昭寧領著呼延燼和一小隊親衛(wèi)入城,其余北狄騎兵駐扎城外。
京城百姓紛紛避讓,卻又忍不住偷看這對奇特的組合——北狄兇名在外的狼王,和大梁剛剛展露鋒芒的復仇公主。
入宮后,皇帝稱病不見,只派太監(jiān)傳話說一切由三公主安排。
昭寧心知父皇是忌憚呼延燼,便直接將人帶到了自己暫住的清風殿。
剛踏入宮門,呼延燼便一把將昭寧按在墻上,俯身咬住她的唇。
這個吻充滿侵略性,帶著懲罰的意味。
昭寧沒有反抗,反而迎上去,直到兩人都氣息不穩(wěn)才分開。
你利用了我。,呼延燼抵著她的額頭低語。
昭寧喘息著承認,是。
為什么不等我崔家也是我的敵人。
我等了六年。
昭寧直視他的眼睛,六年里每一天,我都在想怎么讓他們付出代價。
呼延燼凝視她片刻,突然笑了,這才是我看中的女人。
他松開她,大步走向主座坐下,說吧,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處置大梁這個爛攤子
昭寧整理了一下衣襟,在他對面坐下,大梁需要一個新皇帝。
梁昭華廢了,你父皇無子,確實麻煩。
呼延燼給自己倒了杯酒,不如……并入北狄
昭寧眼神一冷,殿下說笑了。
我從不拿疆土開玩笑。
呼延燼飲盡杯中酒,不過……如果你有更好的提議……
昭寧面色微變,殿下再給我些時日,我自會有辦法解決。
9
身份揭曉
十日后,靜心苑內(nèi),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少女局促不安地站在廳中。
她約莫十七八歲,面容清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靈動有神。
昭寧推門而入,少女立刻跪下,公主!
小蠻,起來。
昭寧扶起她,直接問道,你可記得自己的身世
小蠻茫然搖頭,奴婢只記得從小跟著義父在北狄生活,后來義父去世前讓我去王庭找活計,這才遇見公主……
你義父長什么樣子
很高大,右眉上有道疤,總是佩著一把很舊的劍……
小蠻努力回憶,劍柄上刻著忠勇二字。
昭寧心跳加速——那是先太子貼身侍衛(wèi)王戩的特征!
她深吸一口氣,小蠻,我需要你看看你的右肩。
小蠻雖然困惑,還是順從地拉下右側衣領。
在那瘦削的肩膀上,赫然是一塊淡紅色的梅花形胎記!
昭寧眼眶一熱,福身行了一禮,郡主。
公主!您這是做什么,小蠻驚慌失措地扶住她。
你不是奴婢,而是先太子遺孤,大梁正統(tǒng)的皇位繼承人。
昭寧鄭重道,你的生父是先太子梁承運,生母是側妃蘇氏。
小蠻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兩步,不……這不可能……
昭寧取出柳嬪給的玉佩,認得這個嗎
小蠻顫抖著接過玉佩,突然淚如雨下,我……我夢到過這個圖案……一直以為是夢……
昭寧將她扶到椅上坐下,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她的身世和當前的朝局。
小蠻聽完,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公主希望我做什么
認祖歸宗,繼承大統(tǒng)。
昭寧堅定地說,大梁需要一位明君。
我只是個侍女,什么都不懂……
我會輔佐你。
昭寧握住她的手,而且你有先太子血脈,這就是最大的正統(tǒng)。
小蠻——現(xiàn)在應該稱她為梁婉儀了。
梁婉儀深吸一口氣,擦干眼淚,如果這是我能為生父生母做的事……我愿意試試。
昭寧欣慰地笑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呼延燼冰冷的聲音,好一出認親大戲。
昭寧猛然回頭,只見呼延燼帶著四名親衛(wèi)站在院中,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全部對話。
殿下不該擅闖……
我找我的女人,何來擅闖一說
呼延燼大步走來,目光如刀般審視著梁婉儀,所以,這就是你解決大梁皇位問題的方法
昭寧擋在梁婉儀身前,她是先太子唯一血脈,名正言順。
呼延燼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昭寧后背發(fā)涼,巧了,我二哥剛來信說,他手里也有一位先太子遺孤,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昭寧瞳孔驟縮——呼延烽竟也打著同樣的主意!
假的!,她厲聲道。
真假不重要。
呼延燼慢條斯理地說,重要的是,誰能證明自己的遺孤是真的。
他看向梁婉儀,這丫頭有什么證據(jù)除了那塊來路不明的玉佩和胎記
昭寧咬唇。
確實,單憑這些很難服眾,尤其是在呼延烽推出競爭者的情況下。
我有證人。,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內(nèi)室傳來。
柳嬪在錦嬤嬤攙扶下走出,雖然面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我能證明郡主的身份。
呼延燼挑眉,你是誰
先太子側妃蘇氏的閨中密友,當年東宮慘案的見證者。
柳嬪艱難地行禮,殿下,先太子遇害那夜,我曾親眼看見王戩侍衛(wèi)抱著嬰兒逃離……
呼延燼若有所思地聽著,突然轉向昭寧,你打算怎么處理這個局面
明日早朝,我會帶婉儀面見父皇,請宗正寺驗證身份。
昭寧直視他的眼睛,希望北狄能尊重大梁內(nèi)政。
呼延燼大笑,內(nèi)政你廢崔家時怎么不說內(nèi)政
他忽地收斂笑容,我可以支持這丫頭,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事成之后,你跟我回北狄。
呼延燼一字一句道,永遠。
昭寧呼吸一滯,她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呼延燼不是慈善家,他扶持她復仇,必然有所圖謀。
好。,她聽見自己說。
呼延燼滿意地點頭,轉身離去前丟下一句話,明日早朝,我會親自到場。別讓我失望,小狐貍。
待呼延燼走遠,梁婉儀擔憂地拉住昭寧的手,公主,您不必為我……
不只是為你。
昭寧輕嘆,這是我與他的交易,遲早要兌現(xiàn)。
柳嬪咳嗽幾聲,虛弱地說,寧兒,北狄狼子野心,你若去了……
娘親放心,我自有打算。,昭寧安撫地拍拍母親的手,心中已有了計劃。
呼延燼想得到她那就看看最后是誰降服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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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金鑾博弈
大梁金鑾殿從未如此擁擠過。
不僅滿朝文武到齊,連久不露面的皇室宗親也都出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央的三人身上——身著北狄王服的呼延燼,素衣荊釵的梁婉儀,以及一身戎裝的梁昭寧。
皇帝梁啟晟坐在龍椅上,面色灰敗,眼中卻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他死死盯著梁婉儀的臉,仿佛要從那上面找出某個故人的影子。
陛下。
宗正寺卿出列,經(jīng)查證,此女右肩確有梅花胎記,與當年東宮記載相符。其所持玉佩確為先太子之物。且柳嬪娘娘證實,當年先太子側妃蘇氏確曾誕下一女……
夠了。
皇帝抬手制止,聲音嘶啞,上前來,孩子。
梁婉儀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
昭寧緊隨其后,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動靜。
皇帝顫抖的手撫上梁婉儀的臉,像……真像承運……
他突然老淚縱橫,朕對不起你父親……
殿中一片寂靜。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jiān)慌慌張張跑進來,陛下!北境急報!二王子呼延烽率五萬大軍壓境,聲稱……聲稱要護送真正的先太子遺孤入京!
滿朝嘩然。呼延燼冷笑一聲,我二哥總是這么性急。
皇帝看向呼延燼,三王子,這是何意
意思很簡單。
呼延燼懶洋洋地說,我支持這個小姑娘,但我二哥支持他找來的遺孤。現(xiàn)在,就看大梁怎么選了。
兵部尚書立刻出列,陛下!北狄欺人太甚!臣請立刻調(diào)集邊軍……
邊軍大半在崔氏舊部手中,他們會聽你的嗎
呼延燼一針見血地指出,更何況,我二哥的五萬鐵騎已經(jīng)過了黑水河。
殿中眾臣面色大變。黑水河距京城只有三百里,騎兵兩日可到!
昭寧冷眼旁觀,心中冷笑。
這才是呼延燼真正的目的——利用大梁內(nèi)亂,與呼延烽爭奪對北狄未來戰(zhàn)略的主導權。
而她和小蠻,不過是他們兄弟博弈的棋子。
父皇。
她突然開口,聲音清晰堅定,兒臣有一策。
皇帝如見救星,快說!
立婉儀為皇太女,公告天下。同時,請三王子協(xié)助平定邊境。
昭寧看向呼延燼,眼中閃爍著挑戰(zhàn)的光芒,作為回報,大梁愿與北狄簽訂互不侵犯條約,開放邊境貿(mào)易。
呼延燼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欣賞,聰明的提議。不過……
他走到昭寧面前,抬起她的左手,露出那個狼頭刺青,我要的遠不止這些。
滿朝文武看到那個刺青,頓時議論紛紛。
在北狄,這是王室所有物的標記。
昭寧抽回手,冷笑,殿下何必著急條約簽訂后,我們有的是時間……商討細節(jié)。
呼延燼大笑,轉身對皇帝道,陛下,我接受三公主的提議。不過時間緊迫,我需要立刻帶兵前往邊境。
皇帝看看昭寧,又看看梁婉儀,終于下定決心,擬旨,立先太子之女梁婉儀為皇太女,擇日行冊封大典!另,準北狄三王子率部北上御敵,沿途州府需全力配合!
圣旨一下,朝堂震動。
昭寧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退朝后,呼延燼在宮道上攔住昭寧,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
殿下多慮了。
昭寧微笑,我只是履行承諾——大梁會與北狄和平共處。
而我得到你。
得到
昭寧輕笑,殿下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呼延燼一把拉入懷中。
小狐貍,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把戲
他在她耳邊低語,你想留在大梁輔佐那個小丫頭,慢慢培植勢力與我抗衡……
昭寧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露分毫,殿下想象力真豐富。
呼延燼松開她,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十日后,我會帶著呼延烽的人頭回來。屆時,你必須做出選擇——是自愿跟我走,還是我強行帶你走。
昭寧直視他的眼睛,我會等著看殿下的人頭……是呼延烽的,還是你自己的。
呼延燼大笑離去,留下昭寧一人站在長廊上,手不自覺地撫上左腕的刺青。
這個標記既是束縛,也是力量。
她忽然明白了呼延燼的真正意圖——他要的不是一個順從的妻子,而是一個能與他匹敵的伴侶。
這個認知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11
最終抉擇
十日后,捷報傳入京城——
呼延燼大敗呼延烽于黑水河畔,親手斬下二王子首級。北狄大軍撤回邊境,大梁危機解除。
同一天,柳嬪在靜心苑安詳離世。
臨終前,她握著昭寧和婉儀的手,含笑而逝。
一個月后,皇帝梁啟晟退位為太上皇,梁婉儀正式登基,成為大梁首位女帝。
登基大典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梁昭寧為輔政長公主,賜號昭武。
而此刻,昭寧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漸行漸近的北狄大軍。
呼延燼如約而歸,帶著勝利和威脅。
公主……
新任女帝梁婉儀擔憂地站在她身側,若您不愿去北狄,朕可以……
不必。
昭寧微笑,我與呼延燼之間,總要有個了斷。
當呼延燼單人獨騎來到城下時,昭寧也獨自出城相迎。
兩人在護城河畔對峙,宛如初見時的情景再現(xiàn)。
我來兌現(xiàn)承諾。
呼延燼開門見山,跟我回北狄。
昭寧搖頭,我的位置在這里,輔佐新帝。
呼延燼瞇起眼睛,你違約。
不,我只是選擇了更好的履約方式。
昭寧上前一步,呼延燼,你想要什么一個大梁的傀儡公主還是一個能真正與你并肩的伴侶
呼延燼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繼續(xù)說。
讓我留在大梁三年,幫助婉儀穩(wěn)固政權。三年后,我會去北狄……不是作為俘虜或人質,而是作為大梁長公主,與你平等談判兩國聯(lián)盟。
昭寧直視他的眼睛,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嗎一個強大的盟友,而非一個溫順的妻子。
呼延燼久久凝視著她,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面頰,聰明的女人。
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三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若你違約……
他拇指摩挲她腕上的狼頭刺青,我會親自來抓你。
昭寧微笑,我等著。
呼延燼大笑上馬,揚長而去。
昭寧站在夕陽下,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既無遺憾也無恐懼。
她知道,他們的故事遠未結束,而下次相見時,她將不再是被迫和親的弱質公主,而是真正掌握自己命運的昭武長公主。
轉身回城時,她看到梁婉儀帶著文武百官在城門口等她。
年輕的女帝眼中含著淚水,卻挺直了腰背——她已經(jīng)有了帝王的氣度。
公主,朕……我需要您。,婉儀輕聲說。
昭寧微笑著行了一禮,臣在。
她們并肩走向皇宮,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宮道兩側,新栽的梅樹已經(jīng)抽出嫩芽。
寒冬終將過去,而屬于大梁的新時代,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