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
后記
這是經(jīng)過紅色浪潮洗禮的一代，這是充滿了激情懷揣著夢想的一代，這是國家人才青黃不接時一聲召喚紛紛從工廠、農(nóng)村、商業(yè)、學校、兵營投身到象牙塔里的一代，這是骨子里鑄著象形文字、心里頭裝著屈原、文天祥、史可法，胸懷使命、勇于擔當?shù)膰畻澚耗酥羾仄鞯囊淮�。每逢同齡的親朋好友相聚，大家一起慨嘆社會人生的時候，我總會情不自禁說我們是幸運的一代。就像我在一首詩里寫過的那樣，我們與祖國頻率相諧血脈相通青春飛揚激情四射年華恰逢改革開放春風，我們青春激蕩的熱血里有祖國時代的脈動。
我們親歷過歷史的轉(zhuǎn)折，見證了社會的變遷，親眼目睹并切身體驗了科技迅猛發(fā)展帶來的便捷和經(jīng)濟騰飛帶來的富足，更享受到了改革開放帶給的福祉。但是我們同樣也是不幸的一代：恰在身心需要健康成長時期，卻趕上了物質(zhì)與精神文化雙重匱乏的年代，而且，我們的父輩、祖輩的身上還保留著舊時代封建文化的殘余。
我生長在偏僻的魯南農(nóng)村。那是一片古老而又豐饒的土地；也許正因為她的歷史悠久、傳統(tǒng)文化底蘊豐厚，致使那里充滿了神奇魔力，成為古往今來好產(chǎn)生離奇故事的地方。且不說那些口耳相傳的妖魔鬼怪故事，民間、歷史傳說，史書上記載的故事，單就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真實故事就足以令人驚心動魄，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
小的時候，常�？匆姶遄永锏娜顺臣艽蚣堋�
那時候，村子里沒有什么娛樂，人們熱衷于搬弄一些雞零狗碎、家長里短的瑣事，于是，誰家若發(fā)生了點什么，不消兩天時間就能傳遍整個村莊人人知道。村婦與村婦之間的相互不堪入耳的辱罵、惡毒詛咒乃至拼命廝打往往因為在背后議論是非、傳播丑聞。但是，最常見、最令人難忘的還是那些來自家庭內(nèi)部的婆媳之間，或夫妻之間的吵架打架，輸?shù)囊环酵悄莻�年輕的媳婦。常見到大人們勸開架、安慰完嚶嚶哭泣的年輕媳婦，一場矛盾糾葛平息下來散場以后，轉(zhuǎn)身離開的路上便開始評論起事情的是非曲直和那家人的孰是孰非來，然后又替那年輕的媳婦抱不平，惋惜一朵鮮花插牛糞上兮啦，或嘆惋其命運悲苦。
小的時候，也時常聽說哪兒哪個女人跳井了，哪兒哪個女人上吊了，哪兒哪個女人喝農(nóng)藥了的事情。及至年齡稍大一點，開始進學堂讀書識字，理解了命運悲苦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含義以后，才知道，他們都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或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于是，再看見她們的時候，心里頭就有了種說不出的澀澀的感覺。她們都是中田玉英的人物原型。
說起讀書識字，我便不由得想起一件令人好笑而又笑不出來的故事。
那是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一天，一個遠房表舅來我們家走親戚。表舅在和父親的對酌中看了一眼酒桌前垂涎欲滴的我問我父親小孩兒的學習成績怎樣這回考了多少分
我心下暗暗歡喜，感覺露臉的時刻就要到了。
我以為父親在回答表舅問題的時候會表揚我一番，并且還興許會趁著高興獎賞我一筷子煎雞蛋或一塊炒豆腐什么的；因為，我發(fā)現(xiàn)表舅的話音還未落，一向不茍言笑的父親的臉上已經(jīng)堆上了幸福的笑容。我心里美滋滋的，并眼巴眼望地期待著。沒想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父親右頰上的肌肉上下滾動了幾下，他慢條斯理地把竹筷并齊放在桌子上，咽下嘴里的酒菜，笑吟吟看著表舅說：學習不錯，這次考了八十五分。
不對�。∥以谛睦锊环胤洲q道，考試的卷子上老師明明寫的是100
分呀！就在中午放學的時候你才剛看過我的卷子，怎么這一小會兒的時間就給忘了為了證明父親的錯誤，我轉(zhuǎn)身去墻上掛著的書包里取考試的試卷。而就在我的手接觸到試卷的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了中午放學時父親問我和弟弟考試情況、檢查我們試卷的情景。我的心為之一震，隨之，手也像受了炮烙似的慢慢地從灰色碎花書包里滑了出來。因為至此時刻我不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和明白：父親不僅知道我這回考了多少分，并且也沒有忘記，只不過由于我是女孩的緣故——父親回答表舅的是我弟弟的成績——盡管我也是小孩兒，但與父親心目中所指的那個小孩兒、也即父親潛意識里定義的那個小孩兒卻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說，我在我父親的心目中還算不上真正的小孩兒（孩子），抑或說，我沒有資格做我父親的小孩兒（孩子），他的小孩兒（孩子）指的是我的弟弟。
記得一次我和弟弟一起給生產(chǎn)隊拾麥子的時候，弟弟招惹了一個叫玲的女孩。偏偏那女孩又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偏偏那父母又是村里有名的一對潑辣難纏角色。
那女孩的父母便找上門來，挨千刀剮的，遭萬人剁的，有娘生無爺管的熊東西！早晚要遭報應(yīng)斷子絕孫的……女人一手掐腰一手對著我家大門一指三戳，人一蹦三尺來高，有種的你給我出來！看我不弄死你！有本事讓您家小祖宗出來！……女人一旁的男人也一躥一蹦，手里攥著的木棍指著女人指的方向，叫您那小祖宗出來，看我不砸斷他的狗腿！……門里的我的父親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和我的母親一遍又一遍低聲下氣地賠不是，但是任憑再三哀求，那女孩的父母都不為所動，仍然不依不饒。
于是，我們家的大門口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觀眾。當那些鄉(xiāng)鄰們發(fā)現(xiàn)我背著半糞箕子的麥茬想要回家的時候，人墻自覺地向兩邊分開，在人群中迅速閃出一條道兒來。我的出現(xiàn)立刻令局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母親看到我立即撲了上來，小×，你死哪兮了，不看好你兄弟！��！我單問你死哪去了！……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被薅進家門的，只記得當時頭上、臉上和身上挨了一通后，父親又一腳將我踹倒在地上，并一邊喘著粗氣咬牙切齒道：賊羔子你！——不好好看著你兄弟……我今天要不砸死你……哼！——權(quán)當我前世冤孽，不該有你這個討債鬼……
也許我父母突如其來的表現(xiàn)讓女孩的父母錯愕不已。但是他們雖然停止了吵罵，人卻沒有離開。父親的火氣好像更大了。就在旁人將我從地上拉起的時候，父親從門后抄出了那根平時抬筐、晚上用來頂門的杠子，我砸死你這賊羔子！……但是在眾人的糾扯中，父親手里的杠子只能在空中亂舞，沒辦法落到我身上。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不知所措之際，我忽然聽到了一句翠榮快跑！的喊聲。于是，我像比賽場上的運動員得到了起跑令一樣沖出門去，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拼命地跑，那杠子竟呼呼生風地追著我飛。杠子最后落到地上的時候，離我的腳后跟兒只差不到半步遠的距離。
小×妮子，你反正不能一直死在外頭！……只要你賊羔子家來，我非弄死你不行！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弄死你！……
直到我鉆進了家前的那塊離家一二百米遠的高粱地里，父母的叫罵聲才算消失。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小伙伴家躲藏了三天，最后又在鄰居的勸解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到家里。父母雖然沒有兌現(xiàn)弄死的諾言、也沒再打罵，但是嚴厲斥責和無休止數(shù)落總是免除不掉的。就這樣，一場與我毫無關(guān)聯(lián)、由弟弟引起的鄰里糾葛鬧劇，最終卻以我是惹禍招災(zāi)的罪魁禍首而告終。事后，那位叫我跑的鄰居大叔告訴我說，他以為我一跑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呢，所以他才丟開了我父親的胳膊，他沒有想到，當然許多人也都沒有想到，掙脫開羈絆的父親竟然投標槍一樣，杠子于是就帶著風聲朝著我飛去。幸虧你跑得快，不然，那一杠子真能要了你的命！
在我的成長經(jīng)歷中，盡管所遭受的委屈和所挨的打罵多到不計其數(shù)，但惟這兩件印象最深，所產(chǎn)生的傷最重。以至于，時至今日，事件的每一幕、每一個細節(jié)都仍記憶猶新，歷歷在目；以至于，直到我年逾五旬，我的女兒業(yè)已長大成人，我仍時常在夢中哭醒。
我試圖忘記，試圖用一千種理由、一萬種方法捂住這個傷疤。為此，我從上初中起便開始大量文學作品。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位來自美國的心理學博士，從那以后又開始了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修養(yǎng)。我想用忙碌，用不停的、學習、思考來驅(qū)趕心靈上的陰影，并一度根據(jù)內(nèi)心的向往和渴望，用文字為自己構(gòu)筑出一幕幕父愛母慈的美好的童年形象。事實上，我內(nèi)心里也非常理解父母的種種艱辛與不易，也特別虔誠地感恩和熱愛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不僅給了我生命，養(yǎng)育我長大成人，而且還讓我讀書識字、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是這些都是在白天的理性狀態(tài)之下。夜里噩夢醒來的瞬間，心依然有撕裂般的疼痛；工作和學習稍有懈怠、甚或生活不如意失落的時候，陰影復又籠罩上心頭。好在無論割草拾柴，還是讀書學習乃至后來的工作，都能帶給我以無窮樂趣。
我們家住在公社的駐地。我所就讀的小學就在我們村里，初中學校離我們家也只有一公里多點的距離。小的時候，村上有許多人說我心靈（聰明），長大了能站店口（當供銷社營業(yè)員）——這工作在現(xiàn)在也許不怎么樣（甚至可以說有些低微），但是在當時他們的眼里卻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人向往的職業(yè)——當然，那個時候的他們語言和意識里還不一定有職業(yè)這個詞語存在，他們也許用的是一個活兒或差事。不知道父母允許我上學讀書，并且，父親支持我繼續(xù)讀下去是不是基于這個原因，但是不管怎樣，我知道我必須得好好珍惜。
所以，從小學到中學我一直都是各科老師眼里的好學生，受到過的表揚無數(shù)；作文有許多次被拿到班上和其他班級里作范文宣讀，高中時候的三次數(shù)學競賽均獲得了前三名的獎勵。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優(yōu)異學習成績卻招致了厄運的降臨。隨著高考時間的臨近，一場因我數(shù)學成績而起的不虞之災(zāi)正在悄悄生成并向我靠近，而我卻不知：高考場上，鄰座的同學幾次三番問我要答案，在欲望沒能完全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公然下位、突然搶走了我正在解答著的數(shù)學試卷，而兩位監(jiān)考的老師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紙錾贤蝗缙鋪淼淖児蕪氐椎負羲榱宋业膲簟也粌H今生今世與所向往的學校和專業(yè)徹底無緣，同時也被剝奪了唯一一次能夠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我的所有人生規(guī)劃，所謂的《紅與黑》中于連式的奮斗之路，以及為改變命運而付出的所有努力統(tǒng)統(tǒng)隨之付之東流。但是當高考成績公布，我的數(shù)學老師（班主任）和其他幾個關(guān)心我的老師都說我數(shù)學成績不理想時，我眼里的淚卻只能默默地流淌進肚里。
記得海涅曾經(jīng)說：人們也許知道這些故事，卻并不愿意知道這些故事，與其回憶它們不如忘了它們。我不想說，也不能說；因為說了不僅于事無補、沒有用，而且還可能會招來更多更嚴重的傷害。直至有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和明白：不說，就永遠打不開這個心結(jié)。不說的結(jié)果是這世上永遠都會有像考場上搶我試卷的那樣的學生、那樣的監(jiān)考老師和我父親母親那樣的父母存在的可能，也就意味著可能再有千千萬萬個我的出現(xiàn)——他們不一定在考場上，也不一定是在旁人上門吵罵的時候。在他們的意識里，他們無非是為了達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和自己想要保護的這樣一個目的，而至于實現(xiàn)這一目標會給他人造成怎樣的傷害他們卻并不愿意知道。奧地利詩人里爾克說：生活和偉大的作品之間總存在著某種古老的敵意，我慶幸自己趕上了開放、開明的偉大時代，雖然截止到目前，我還不敢說自己能否寫出令世人矚目的偉大的作品，但是卻不可否認，正是這些來自生活中的挫折和接二連三的打擊才致使我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并最終成為了一名執(zhí)著的跋涉者。最令我到感到欣幸的是，就在我為價值的迷失而苦悶、彷徨的時候，幸遇恩師山東省棗莊教育學院和棗莊師專中文系教授劉劍鋒先生。時任山東省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wù)理事、副秘書長和山東省高等院校影視學會副會長的劉教授在看過我的一首小詩和幾篇短文之后又是鼓勵又是鞭策，看你那壓抑的眼神，怎么會沒有東西可寫呢在他循循善誘教誨下，我鼓起勇氣，然后一步步走進文學殿堂。
在用文字描繪出一幅幅精美圖畫、創(chuàng)造出一個又一個感人至深故事及栩栩如生人物的寫作中，和在情緒宣泄與真摯感情抒發(fā)中，我感受到了漢字的美妙，體驗到了那種直抒胸臆的創(chuàng)作帶來的酣暢淋漓的快感。如果說博讀與探索令我不再迷茫，而創(chuàng)作則使我尋找到了生命的終極意義及方向。我想，人這一生就像《西游記》里的行者，無論是平坦的路、坎坷曲折的路，還是溝壑縱橫、險象環(huán)生的路，一路走來步步驚心的同時亦處處風景。所謂的去西天取經(jīng)，其實就是所取的經(jīng)在去西天的路上。我們?nèi)巳硕荚谮s路，人人都是行者，只是個體的差異和價值取向決定了我們在人生之路上扮演了不同的取經(jīng)者，看到了不同的風景。
但更令我感到欣幸的是在山東大學作家班學習期間幸遇恩師施戰(zhàn)軍先生和恩師賀立華先生。當時，我想為創(chuàng)作作一階段性總結(jié)。當我將這一愿望告訴施戰(zhàn)軍教授，并心懷忐忑希望他能為集作序時，沒想到，他竟爽快地答應(yīng)了。但我沒有想到把那些零篇散章一一甄選出來，再打磨到感到滿意竟會用去將近一年的時間，而此時的施老師已經(jīng)調(diào)往北京的魯迅文學院工作，但是他還是從千頭萬緒的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通讀書稿，欣然為我的集畫上了點睛的一筆。
多年的探索和追求令我深深體會到了劉老師曾經(jīng)教導過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一項崇高的事業(yè)，一項艱辛的事業(yè)，一項屢遭失敗和挫折的事業(yè)。但它同時也是一項值得人們窮極一生去追求，令人甘愿為之耗盡畢生心血的事業(yè)。幸好一路上有恩師的鼓勵、扶掖和指引航向。
是該讓田玉英和葉之楓站立起來的時候了。在我感覺到自己的筆力和思想、情感等方面的積淀基本成熟，糊口和生活已不再是個問題了的時候，年少時曾立下的讓田玉英和葉之楓躍然紙上、走入公眾視野的宏愿便變成了我心中的頭等大事。其實，他們一直如影相隨，已經(jīng)縈回不絕伴我了幾十年，只因生存的緣故，才不得已暫且放置一邊；但是為了不致給自己留下遺憾，我先將的題目擬好貼在書櫥門上，又在回老家的時候拍下一個個田玉英人物原型的照片放在電腦桌面。近幾年來，田玉英和葉之楓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并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以至于我非把它寫出來不可。
感謝恩師賀立華先生！當賀教授得知我在書寫這一代人時，立時為我寄來了所需的資料，并同時還書寫了一副春聯(lián)作為鼓勵。這對我無異于雪中送炭。打開郵包的那一瞬間，我喜極而泣！賀教授的親切關(guān)懷不僅增添了我的信心，也令我感到有所依傍。為此，每遇有疑惑感到心力不逮時總不免要向老師請教，而賀教授的每一次高屋建瓴的指教又總能起到點石成金之功效。
當我的書寫行將結(jié)束、書稿將要完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于不知不覺之中和自己的過去完全和解——不知道這是否歸功于我對著《父親》那幅油畫反復觀看、揣摩的結(jié)果�？ǚ蚩ㄕf：書必須是用來鑿破人們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我想，長篇《畫里畫外》的付梓出版，等同于我把一代人的人生故事做成了漂流瓶投放進人類的海洋——希望它能早一天被您發(fā)現(xiàn)和撿拾到，并成為鑿破您心中冰封海洋的那把斧子。
最后，感謝山東女子學院教授程春梅博士和山東大學文學院的程雅南博士、李染澄博士！你們鞭辟入里的精彩評論不僅精準詮釋出創(chuàng)作初衷，還進一步挖掘出文本的未盡之意；相信《畫里畫外》將會因為有您引航、導讀而更出彩。感謝山東棗莊學院美術(shù)與藝術(shù)設(shè)計學院院長、文評家李魯祥教授為本書設(shè)計出如此令人驚艷叫絕的封面！
作者
2021
年
10
月
28
日
于山東棗莊鳳鳴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