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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民國七年,皖南山坳里的青塘村像被歲月啃噬的舊鞋底,嵌在層疊的墨色山巒間。侯三順蹲在村口老槐樹下,指甲縫里滲著未干的賭資墨跡,鼻尖縈繞的高粱酒味混著腐葉氣息。他今年二十有七,生得瘦長臉,眉骨突出如青磚,下巴胡茬稀稀拉拉,粗布衫補丁摞補丁,卻執(zhí)意往腰間拴個銅錢袋——哪怕袋里只三兩枚銅板,也要走一步晃三晃,叮當作響的動靜蓋過心跳,像在跟山風較勁。

    這是個被山風啃瘦的漢子。八歲那年,一場瘟疫如惡鬼般席卷村落,短短三日,爹娘便先后離他而去。他趴在亂葬崗新墳前哭啞嗓子,卻只等來兩張草席。窮山坳規(guī)矩,橫死之人不入棺,甚至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十三歲那年,他因摔了嬸子的陪嫁瓷碗,從此流落村頭破廟,靠挑水、趕車換飯吃。山民們都說他是野路子長起來的刺兒頭,可誰又知道,這個整日混在賭坊、愛充好漢的年輕人,內(nèi)心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傷痛。

    山民們見他總愛在集日擠進賭坊,輸急了便押上褂子,贏了錢就買燒酒,還哼著走調(diào)戲文摸黑回家。二十里山路,穿亂葬崗、過鷹嘴崖,磷火飄曳如鬼火,他卻把銅錢晃得叮當響:怕個球,老子陽氣重。沒人知道,他爹娘埋在亂葬崗西南角第三排第七座墳。那碑是他撿的斷石板,父侯大海母李氏之墓八個字歪扭如雷劈樹根,草席早被野狗扒開,露出半截白骨。路過時他總別過臉,酒醒后卻偷偷用袖口擦碑。夜里躺在稻草堆,常夢見爹娘渾身濕漉漉立在門檻,母親說順兒的褂子該補了,父親旱煙袋敲磚地,驚醒才知是自己牙打顫。他專挑夜里趕路,借酒勁把月光看成爹娘的燈籠,磷火當作母親梳頭的銀簪,固執(zhí)地以為,鬧哄哄路過,那些沒下巴、沒腳脖子的魂靈就認不出他——那個躲在草席堆里不敢哭的小崽子。

    1

    無下巴的烤火人

    秋末集日,侯三順在豬肉攤前磨了半天嘴皮子,終于賒到半塊還滴著血的豬肝。在賭坊里,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耍了個小手段,將兩張三萬換成了六萬,這才贏來半吊錢,錢硌得褲兜發(fā)疼。戌時三刻,夜幕完全籠罩大地,山風突然轉(zhuǎn)向,把酒嗝吹成碎冰塞進他的領(lǐng)口。亂葬崗的土坡在黯淡的月光下,泛著尸蠟般的青灰,新墳如被啃爛的饅頭,腐土味混著尸臭,令人作嘔。

    他腳步虛浮,踉蹌著踩斷枯枝,咔嚓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突然,土坎下傳來噼啪聲,仔細一聽,那根本不是柴火燃燒的聲音,倒像是有人用指骨在敲碎自己的牙。青白色的火光蜷曲如斷蛇,五六個漢子圍著火堆,脊背弓如待宰的狗,粗布衫破口處露出尸斑般的青黑皮膚。

    借個火。侯三順強裝鎮(zhèn)定,可舌頭發(fā)木,聲音也不自覺地發(fā)顫,手更是止不住地發(fā)抖。最近的漢子緩緩轉(zhuǎn)頭,頸椎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脆響,仿佛骨節(jié)間卡著曬干的蟬蛻。當那張臉完全轉(zhuǎn)向他時,侯三順只覺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本該是下巴的位置爛成黑洞,上排牙齒直接暴露在冷風中,嘴唇只剩半截掛在牙齦上,說話時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泡聲:來烤……來烤……

    其他漢子也陸續(xù)轉(zhuǎn)頭,同樣的無下巴面容在火光下格外猙獰,喉間溢出的不是人聲,而是枯葉摩擦般的沙沙響。侯三順這才看清,他們圍坐的根本不是火堆,而是座新墳,青白色的火光是從墳頭的紙灰里冒出來的,火苗舔舐著墳土,竟在墳包上燒出幾個焦黑的人形凹痕。

    恐懼如潮水般涌來,他轉(zhuǎn)身就跑,草鞋在碎石路上打滑,身后的嗬嗬聲卻越來越近,仿佛那些惡鬼正緊緊跟在他身后�;挪粨衤烽g,他撞進灌木叢,荊棘劃破手背和臉頰,鮮血直流,咸腥的血味混著腐葉味涌進鼻腔。跑著跑著,忽見前方有燈籠晃動,他心中一喜,剛要呼救,卻見提燈的老漢轉(zhuǎn)過臉——同樣是沒有下巴,牙齒直接咬在燈籠紙上,滋滋冒起青煙。

    侯三順慘叫著跌進水溝,渾身濕透,再抬頭時,燈籠和老漢都不見了,只有亂葬崗的磷火在遠處飄曳,像極了當年被風刮跑的引魂燈。第二日醒來,枕邊的豬肝早已腐爛,上面爬滿了蛆蟲,還排成詭異的回字。手背的傷口結(jié)著黑痂,痂下竟透出青色,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皮膚下畫了座墳。隔壁王老漢拄著拐杖來串門,瞅見他青白的臉色直搖頭:昨夜可是撞見‘無下巴’了那是亂葬崗里沒入土的孤魂,專挑醉漢討陽氣呢。

    2

    冥幣斗地主

    半月后的集日,侯三順約了鄰村的狗蛋作伴。狗蛋生得五大三粗,偏生膽小如鼠,起初死活不肯走夜路,被侯三順連哄帶騙,又灌了三碗老酒后,才拍著胸脯嚷嚷:怕啥,老子帶了柳葉符!——那是村口仙姑廟求的,說是能辟百邪。

    兩人走到亂葬崗時,月亮剛爬上鷹嘴崖,清冷的月光灑在這片陰森之地。這次路邊沒起火堆,卻傳來稀里嘩啦的洗牌聲。侯三順瞇眼望去,見七八個黑影圍坐在老槐樹下,桌上擺著粗瓷碗盛的白酒,可仔細一看,那哪里是白酒,分明是泛著詭異紅光的血水,牌面在月光下泛著青光,每張牌的人像都扭曲變形,說不出的怪異。

    來一局戴瓜皮帽的漢子沖他們招手,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含糊不清。狗蛋想躲,卻被侯三順拽著上前:賭啥漢子指了指碗里的銅錢:三個銅板一局,贏了拿走,輸了留下點物什。

    侯三順酒勁上頭,擼起袖子就坐下來。牌局詭異得很,明明摸到的是三帶一,打出去卻變成單吊,可他偏生手氣好,幾局下來贏了滿滿一袋銅錢。狗蛋在旁看得眼皮打架,突然嘟囔:這些銅錢咋冷冰冰的,跟剛從墳里刨出來似的。

    散場時已過子時,兩人摸著黑往回走。狗蛋走著走著突然慘叫一聲,侯三順回頭只見他對著自己的手發(fā)抖——狗蛋掌心躺著枚銅錢,正面刻著光緒通寶,背面卻印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分明是燒給死人的冥幣!

    侯三順猛地翻自己的口袋,里面的銅錢全變成了黃紙,邊緣還帶著焦黑的痕跡。更駭人的是,天亮后狗蛋發(fā)起高燒,嘴里不停念叨:槐樹下的人……沒腳脖子……王老漢來看過直嘆氣:那是鬼賭坊,贏了錢就是輸了陽壽,虧你們沒把魂魄留在牌桌上。

    3

    鬼市湯圓

    臘月初八年集,侯三順在鎮(zhèn)上遇到幾個舊相識,幾人相邀,從晌午喝到太陽落山,黃酒灌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散場時,月亮早被烏云吞了,他摸著空癟的肚皮往回走,走到鷹嘴崖下,山霧突然濃得能攥出水,松樹在霧里凝成幢幢灰影,像極了那年爹娘出殯時,棺材上蓋著的青布幡。

    賣湯圓嘍——熱乎的芝麻湯圓——

    吆喝聲像根細針扎進耳孔,侯三順打了個激靈。霧氣里浮出盞氣死風燈,燈芯泛著鬼火似的幽藍,映得灶臺前的老婆婆臉青如苔。他剛要移步,鼻尖突然鉆進股甜香——不是尋常的芝麻味,是摻著桂花香的糯米香,和母親生前冬至煮的湯圓一個味兒。那年他蹲在灶臺前偷喝糖水,被母親用木勺敲了手背,現(xiàn)在想來,木勺碰撞陶碗的叮聲,竟和此刻銅鍋里的沸騰聲分毫不差。

    阿婆,來碗湯圓。侯三順摸出兩枚銅板,指尖觸到老婆婆掌心的剎那,渾身寒毛倒豎——那雙手像泡了十年的浮尸,皮膚軟得能揭下來,指縫里卡著的不是面渣,是幾縷灰白的頭發(fā),和他去年在爹娘墳前撿到的、被雨水泡爛的發(fā)絲一模一樣。

    銅鍋里的湯圓在沸水里翻滾,侯三順盯著看了會兒,忽然胃里一陣抽搐——某個湯圓裂開條細縫,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指甲,指甲邊緣翻卷著,像是被人活生生啃下來的。更駭人的是,蒸汽里浮動的甜香底下,藏著股若有若無的腐尸味,像極了亂葬崗新墳滲水時,泥土里翻上來的尸油味。

    銅錢收不得,要拿陽間的物什換。老婆婆抬頭,眼白里爬滿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瞳孔縮成兩點黑墨,直勾勾盯著他的喉結(jié)。侯三順突然想起王老漢的話:鬼市的東西,看著是吃的,實則是勾魂的鉤子。剛要后退,卻見自己手中的銅板不知何時變成了冥幣,金黃的箔紙在燈影下泛著冷光,背面赫然印著他的生辰八字,墨跡還帶著體溫。

    就在這時,霧里飄來一聲含糊的呼喚:順兒……順兒來吃湯圓……

    是母親的聲音。侯三順渾身血液仿佛凍住了,幼年記憶如潮水涌來——母親臨終前躺在草席上,下巴因病痛潰爛得不成樣子,卻仍強撐著要給他煮湯圓。此刻老婆婆潰爛的下頜突然讓他想起母親臨終的模樣,愧疚與恐懼絞得他太陽穴生疼,直到銅鍋里的湯圓啵地炸開,露出里面裹著的紙團,紙角上順字的筆畫,正是母親教他寫的歪扭模樣。

    滾!侯三順咬破舌尖,將混著酒氣的血沫噴向灶臺。劇烈的疼痛讓他看清幻境——老婆婆的臉正在融化,灰布衫下露出嶙峋的白骨,胸前掛著串用指甲穿成的項鏈,每片指甲上都刻著還我下巴的血字。銅鍋里的湯圓全是燒剩的紙團,紙團上的生辰八字遇血即燃,騰起的青煙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青紫色的手,正是這些天在夢里拽他腳踝的鬼手。

    他轉(zhuǎn)身狂奔,鬼市的攤位在身后崩解成飛灰,紙人的眼珠追著他滾動,紙車的輪軸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哭號。跑過鷹嘴崖時,侯三順忽然聽見背后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順兒啊,娘的下巴疼——他不敢回頭,卻覺后頸一涼,伸手一摸,竟是撮帶著體溫的白發(fā),和方才老婆婆指縫里的發(fā)絲一模一樣。

    回到家掌燈細看,手里攥著的湯圓早成了焦黑的紙團,紙團中央燒出個窟窿,形狀恰似人的下巴。侯三順對著灶臺發(fā)了整夜的呆,直到晨光染白窗紙,才發(fā)現(xiàn)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竟和母親墳前那塊斷碑上的裂痕分毫不差——原來鬼市的湯圓,從來不是給活人吃的,是亡魂借他的手,來討那口沒說完的對不起。

    4

    槐樹下的繡花鞋

    春分后的集日,暖陽高照,鎮(zhèn)上熱鬧非凡。侯三順在茶樓前多看了兩眼正在刺繡的繡娘,那婀娜的身姿、秀麗的面容,讓他不由得看得入了神,還被同行的賭友笑罵魂被勾走了。他摸著發(fā)燙的耳根往回走,月亮剛爬上鷹嘴崖,山風里突然飄來若有若無的胭脂香——這味道在窮山坳里太稀罕,像塊浸了蜜的砒霜,勾得他腳底發(fā)飄。

    轉(zhuǎn)過老槐樹時,忽見槐樹下蜷著個穿月白衫的女子,青絲垂落遮住半張臉,繡花鞋尖沾著新土,正抽抽搭搭地哭。侯三順咽了口唾沫,湊近了才看清,女子鬢角別著朵白海棠,襟口繡著并蒂蓮,針腳細密得能映出人影,分明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小娘子可是迷了路侯三順的聲音比平時柔了三分,手不自覺地往褲腰摸——那里藏著今日贏的半吊錢,原想換壺燒酒,此刻卻覺得該給姑娘買塊桂花糖。女子猛地抬頭,眼尾掛著淚珠,皮膚白得能透光,可嘴唇卻泛著青紫色,像含著枚凍僵的桑葚。

    大哥救命,后面有惡人追我……女子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塊淬了霜的玉,侯三順打了個寒顫,卻見她袖口滑下三寸,露出腕骨處三道紅痕,像被人用指甲生生剜出來的,傷口邊緣翻著青白的皮——和他去年在亂葬崗撿的女尸手腕上的傷痕一模一樣。

    胭脂香更濃了,混著股腐葉味往鼻孔里鉆。侯三順剛要開口,女子突然踉蹌著倒進他懷里,發(fā)絲掃過他的下巴,竟比山澗的冰水還涼。他下意識地摟住對方腰肢,掌心觸到的不是柔軟的腰肉,而是嶙峋的骨節(jié),隔著布料都能數(shù)清肋骨,像抱著具曬干的骷髏。

    大哥帶我回家……女子的臉埋在他胸前,聲音卻從頭頂飄來。侯三順渾身汗毛倒豎,低頭看見月光下自己的影子里疊著兩個輪廓——女子的影子沒有腳,裙擺處像團化不開的墨,正慢慢滲進他的影子里。更駭人的是,她鬢角的白海棠不知何時變成了紙花,花瓣上還粘著曬干的血跡,正是亂葬崗新墳前常見的祭品。

    你、你是哪戶的侯三順的舌頭突然打了結(jié),手悄悄摸向懷里的柳葉符——那是王老漢新給的,說能鎮(zhèn)穿紅著綠的臟東西。女子卻突然抬頭,嘴角咧出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整齊的白牙,可牙關(guān)開合間竟沒有半點聲響,像提線木偶在扯動嘴角。

    就在這時,槐樹上傳來沙沙聲,侯三順余光瞥見樹枝上掛著雙繡花鞋,和女子腳上的一模一樣,鞋尖朝下滴著黑水,在地上砸出歸來的字樣。他猛地想起,上個月山民在亂葬崗發(fā)現(xiàn)具女尸,脖頸纏著白綾,腳腕系著雙繡并蒂蓮的鞋——正是眼前女子腳上這雙。

    松開!侯三順用盡全力推開女子,卻見她的身子像片紙般飄出去,后背撞上槐樹時,衣衫突然裂開,露出脊椎骨上刺著的生辰八字,墨跡未干,正是他前日在賭坊寫的押注字據(jù)。更恐怖的是,她的下巴不知何時消失了,上排牙齒直接戳在牙齦上,和當初烤火的無下巴鬼魂一個模樣。

    侯大哥……女子的聲音變成了男女混雜的尖嘯,雙手撐地爬過來,手指長出寸許的黑甲,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侯三順咬破舌尖噴血,血珠濺在她眉心,女子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月白衫化作飛灰,露出底下焦黑的骷髏,肋骨間卡著半張賭票——正是他輸?shù)舻哪前氲蹂X的票根。

    他轉(zhuǎn)身就跑,身后傳來繡花鞋砸在地上的啪啪聲,回頭只見那雙鞋懸空追來,鞋尖滴著的黑水在他腳邊凝成色字。跑到村口時,侯三順忽然想起王老漢的話:亂葬崗的女鬼專挑好色之徒,用生前未嫁的怨氣勾魂,你以為抱的是美人,實則是抱了具等了十年的白骨。

    第二日,他在老槐樹下發(fā)現(xiàn)了那雙繡花鞋,鞋窠里塞著張紙條,用人血寫著還我胭脂錢——原來這女子生前是鎮(zhèn)上的繡娘,被惡霸強搶時撞槐而死,侯三順多看的那兩眼,竟成了她勾魂的引子。

    5

    尾聲

    自那以后,侯三順像是變了個人。他在村口支起了湯圓攤,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磨豆子、揉糯米粉。銅鍋里滾著雪白的糯米團,芝麻餡混著桂花糖,香氣四溢,香得能勾住過路人的魂,卻再沒人說他魂被勾走了。他總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衫,腕上系著王老漢給的桃核手串,見了年輕女子便低頭攪湯圓,像怕多看一眼就會攪碎了自己的魂。

    有人問起亂葬崗的事,他就指著鍋里咕嘟翻滾的湯圓,聲音低沉地說:瞧見沒這白生生的皮裹著黑餡,看著香甜,咬開才知道里頭藏著多少苦。那些個夜里的事啊,都是心里的貪念在熬湯呢。說這話時,他的眼神總是不自覺地望向亂葬崗的方向,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刻進了他的骨子里。

    某個雨夜,雷聲隆隆,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侯三順蜷縮在被窩里,迷迷糊糊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鬼市。這次,老婆婆的攤位前依舊擺著兩盞燈籠,一盞寫著貪,一盞寫著愧。而在灶臺后面,端坐著爹娘的牌位,母親的下巴完好如初,父親的腳脖子上系著他新?lián)Q的引魂紅繩,牌位前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

    順兒啊,該回家了。母親的聲音從湯鍋里悠悠傳來,帶著幾分慈愛,又帶著幾分心疼。侯三順想要開口回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眼睜睜地看著牌位上的字跡漸漸模糊,周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變形。

    他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掌心里,還緊緊攥著一粒湯圓,那是他睡前放在枕邊的。他顫抖著將湯圓放入口中,咬破后,流出的不是香甜的芝麻餡,而是一滴溫熱的淚。這一刻,積壓在他心中多年的愧疚、恐懼與悔恨,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從此,每逢初三、初八,青塘村的人總會看見侯三順挑著湯圓擔,一步一步地往亂葬崗走去。扁擔兩頭的燈籠,在夜色中輕輕搖晃,映著路旁的墓碑,像極了當年爹娘出殯時,他沒敢點燃的引魂燈。他會在爹娘的墳前,擺上一碗熱騰騰的湯圓,然后坐下來,絮絮叨叨地說著村里的新鮮事,說著自己的懊悔與思念。

    而他的湯圓攤前,永遠貼著一張褪色的紅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色字頭上一把刀,貪字底下兩座墳,莫等黃泉湯沸了,才知人間米糧親。這些字,是他用顫抖的手寫下的,每一筆每一劃,都飽含著他的血淚與感悟。

    日子一天天過去,青塘村的老人們都說,侯三順是被山崗上的臟東西磨去了戾氣,也磨出了一顆通透的心。那些曾在夜里見過氣死風燈的山民說,現(xiàn)在燈影里多了個賣湯圓的漢子,身邊常站著兩個戴斗笠的老人,三人湊在墳前說話,像極了尋常人家的團圓飯。而且,他們的影子終于不再缺下巴,也不再沒腳脖子,看上去是那樣的安寧祥和。

    山風依舊掠過亂葬崗,捎來若有若無的童謠,走了調(diào),卻暖乎乎的,仿佛有人在輕聲說:順兒,該回家吃飯了。侯三順聽著這風聲,嘴角會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自己終于不再是那個在黑暗中迷失的孩子,他找到了回家的路,也找到了內(nèi)心的平靜。

    時光流轉(zhuǎn),侯三順的湯圓攤成了青塘村的一個標志。過往的行人路過這里,總會停下來,吃上一碗香甜的湯圓,聽一聽那個關(guān)于亂葬崗的故事。而故事的最后,人們總會看到一個鬢角斑白的老人,靜靜地坐在湯圓攤前,望著遠方,眼神中滿是溫柔與釋然。因為他知道,在那片神秘而又恐怖的山崗上,有他最牽掛的人,也有他最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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