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帶女兒在淘氣堡玩時，商場廣播突然響起。

    【大逃殺規(guī)則一：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

    起初人們并沒有當(dāng)回事。

    說笑的說笑，刷手機的刷手機。

    可下一秒，數(shù)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滴溜溜滾落在地上……

    人們發(fā)出恐怖尖叫。

    我驚惶轉(zhuǎn)頭。

    望向滑梯上的女兒。

    1

    那條奇怪的廣播是突然響起的。

    本來輕快的商場背景樂中斷，一個機械音插了進(jìn)來：

    【大逃殺規(guī)則一：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

    我正坐在淘氣堡家長區(qū)看手機，愣了一下，問旁邊的人。

    廣播說什么

    右邊男家長坐累了，站在一旁拉胳膊抻腿。

    鬼曉得哇么事！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怎么進(jìn)了要槍斃老子

    附近幾個媽媽笑了起來。

    現(xiàn)在實體不景氣就指著賺小孩錢了，還這規(guī)矩那規(guī)矩，一點服務(wù)意識都沒有。

    廣播說大逃殺商場新開了密室逃脫嗎

    誰知道！這商場沒人氣，開了也是賠本買賣！

    我莫名有些心慌。

    越過嘈雜的人群，去看小團子。

    她正撅著屁股往滑梯高處爬。

    許是感應(yīng)到了我的目光，她回頭沖我咧嘴一笑。

    媽媽，團子沒亂跑！

    我笑著向她比了個大拇指。

    心中兀自一澀。

    離婚后，我很少帶她來這樣的游樂場合玩。

    一方面我白天上班晚上兼職沒時間；

    另一方面，是因為小團子是和阿甘一樣智商

    75

    的邊緣智力兒童。

    今天她

    6

    歲生日，之前又央求了我好久，我這才請假帶她出來玩一次。

    她超級開心，全程興奮又小心翼翼，小臉玩得紅撲撲的。

    我輕吁一口氣。

    本來還心疼今天請假被扣的

    80

    塊工資，這么看也算值了。

    思量間，腳踝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

    側(cè)身低頭，見腳邊不知從哪滾過來一個球體。

    半紅半黑，濕噠噠的。

    正恍惚，球體上兩個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圈。

    與我四目相對。

    我腦袋嗡一聲，僵硬地朝身旁望去——

    剛才拉胳膊抻腿的男家長，此刻成了一個無頭軀體。他茫然地站在那里，胡亂晃動雙手，脖子處鮮血滋滋噴濺。

    前面又傳來刺耳的尖叫。

    坐在前排一位媽媽，尖叫著站起身，剛走了兩步，半截腦殼像切片般，往后滑落。

    正正落在我緊并的腿上。

    我瞪大眼睛，愣愣看著自己的膝蓋。

    半截腦殼，新鮮肥嫩冒著熱氣。

    像一碗剛掀蓋的腦花碗。

    2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我驚惶轉(zhuǎn)頭。

    望向滑梯上的團子。

    看到她的剎那，心驟然一松。

    她坐在滑梯下，保持著剛剛滑下來的姿勢，正一臉疑惑地盯著流到腳下的紅色液體。

    我腿軟得站不起來，連滾帶爬淌過彩球池，一把將她抱住。

    別怕！媽媽在這里！

    團子從我懷里探出頭來，烏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著我。

    媽媽，我們在演電影嗎

    我牙齒咯咯打顫，對，在演電影，都是假的，別怕！

    她甜甜一笑。

    知道了媽媽，團子不怕。

    四周不斷有人起身、倒下。

    地上四處滾落著血肉模糊的人頭。

    有的整個，有的半個，有點連著一截脖子……

    無頭身體卻還能動。

    胡亂的晃動手臂或走動，無一例外脖子處嘶嘶飆血。

    剛剛還井然有序，舒適干凈的商場，此刻血流成河，慘叫聲不絕于耳。

    宛若人間煉獄。

    此時，廣播機聲又響起，響徹整個商場——

    【本輪商場大逃殺計時

    5

    天，完成每日任務(wù)即為勝利，勝利者可平分獎金

    10

    億。每日新任務(wù)公布時，前一日規(guī)則自動失效�！�

    【今日任務(wù)：猜規(guī)則�！�

    【終極任務(wù)：找到我�！�

    我緊緊抱著團子，渾身發(fā)抖地縮在滑梯旁，腦子木然地反應(yīng)著廣播里的話。

    商場大逃殺

    5

    天

    猜規(guī)則

    我懷疑自己在做夢。

    可握拳的指甲生生扎入掌心。

    鉆心的痛。

    3

    不要動！大家先不要動！

    保持現(xiàn)在的姿勢千萬不要動！

    我轉(zhuǎn)頭看去。

    走廊旁，有個面容俊朗的年輕男人半跪在地，正對著混亂的人群，一句一句大聲重復(fù)。

    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帶著一種可信賴的力量�；靵y的人群被這股聲音引導(dǎo)，場面逐漸安靜，就連害怕的尖叫和失去親人的慟哭聲，也小了許多。

    男人沉著的嗓音繼續(xù)安撫人群：

    我叫上官驍，請大家相信我。今天的事不能用常理判斷，一定要先冷靜。

    剛才廣播里說，這是一場大逃殺，現(xiàn)在看來，大家只要不觸發(fā)規(guī)則，就不會有人死去。

    所以，千萬不要再輕舉妄動！

    在上官驍持續(xù)輸出的聲音中，所有人勉強鎮(zhèn)靜了下來，保持著當(dāng)下的姿勢，不再亂動。

    有人趴在地上；

    有的捂住腦袋蹲在墻角；

    我緊緊抱著團子，也一動不動。

    有人顫抖著發(fā)出疑問和哀號：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啊，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沒法和外面聯(lián)系！

    大逃殺是什么意思是違法了規(guī)則就要死嗎

    廣播一開始說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可我們都進(jìn)來了！怎么辦難道我們都要死

    上官驍神情沉肅，面帶思索，既然是大逃殺，就一定會有逃出去的線索和辦法。我們當(dāng)下要解決的問題，是猜出它說的規(guī)則是什么。

    可是我們現(xiàn)在都不動，沒法找線索，怎么猜��！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我們都得死——

    我被這聲音里的絕望刺激，不由得又將團子抱緊了些，驚惶地觀察起四周。

    這座商場體量不大，上下三層，回廊結(jié)構(gòu)。

    一樓是超市和品牌店。

    二樓是兒童游樂和成人休閑店。

    三樓是電影院。

    淘氣堡所在的樓層是二樓，外面對著偌大的中庭和自動扶梯。

    此刻，原本通透明亮的中庭空間，四處彌漫著一層混沌黑霧；扶梯的上下口，也同樣被這層黑霧籠罩。

    這層樓，儼然成了一座孤島。

    我抱著團子，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低頭看，發(fā)現(xiàn)她頭頂中央原本濃密的頭發(fā)，此刻像被整齊剃過一樣，露出了一大片頭皮。

    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旁邊有人在兀自低喃。

    驟然間，我腦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劃過。

    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無頭軀體，又轉(zhuǎn)頭去看淘氣堡入口。

    仿佛有什么鎖鏈正在慢慢扣上、閉環(huán)、拉緊。

    幾分鐘后，我舉起手，顫聲開口：

    我想……

    我知道它說的規(guī)則是什么了。

    4

    所有人朝我看來。

    眼神帶著質(zhì)疑，警惕。

    這件事發(fā)生的突兀又詭異，我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孩子，看上去驚懼又惶恐，大家難免目光審視。

    我一時猶豫，腦子迅速整理思路，好半天沒說話。

    上官驍看向我，聲音溫和：

    你有什么思路大膽說，錯了也沒關(guān)系。

    我點了點頭，慢慢開口：

    廣播提示說，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聽起來是不準(zhǔn)進(jìn)入淘氣堡，可我們進(jìn)來了的人并沒有全死。而斜對角奶茶店的人，沒有進(jìn)入淘氣堡，卻全倒在了地上。

    人們跟隨著我的話，朝奶茶店看去。

    門口躺著幾具無頭尸。

    一個活口都沒有。

    反倒不如我們這里存活的人多。

    剛才所有死的人，無一例外是斷頭，可有的是整顆頭，有的是半個，還有的是連著脖子，所以我就在想，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差別

    上官驍沉吟著回答：

    因為違反規(guī)則的程度不一樣

    我點頭。

    那聲廣播響起時，我看了一眼我女兒，她正在滑梯上準(zhǔn)備往下滑，慘劇發(fā)生后，我又看了她一眼，她已經(jīng)滑下來了，但是——

    我將懷中團子的頭露出，給大家看。

    她頭頂上的頭發(fā)，沒了。

    上官驍一凝，眼神驟然發(fā)亮。

    也就是說，你女兒是在滑下來的過程中，在規(guī)則中僥幸存活……所以規(guī)則和高度有關(guān)！

    大家發(fā)出啊一聲，紛紛點頭。

    對，有的人高所以頭掉下來時連著脖子，有的人矮些就被切了半截腦袋！

    沒錯，我們現(xiàn)在所有或者的人，幾乎都是趴著或是蹲著，所以活了下來！孩子們大部分沒事，是因為他們沒有超過規(guī)則高度！

    那規(guī)則究竟指多高呢不知道具體高度，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還有，廣播提示千萬不要進(jìn)入淘氣堡，究竟是什么意思

    ……

    那里寫著了。

    我伸手，指著淘氣堡入口處。

    眾人循著我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立著一塊告示牌。

    上面寫著一句話：

    【身高超過

    1

    米

    5

    不得進(jìn)入�！�

    所以，只要我們在活動時不超高

    1

    米

    5

    的高度，就不會觸發(fā)規(guī)則。

    我緩緩說完最后結(jié)論。

    眾人露出恍然之色，又很快陷入沉默，神色各異。

    話雖如此，可誰也不敢真的試啊……

    對啊，萬一規(guī)則指靜止?fàn)顟B(tài)下不能超過

    1

    米

    5，也還是不能動！

    我不說話了。

    的確，試錯成本太大。

    推理是推理，萬一錯了呢

    目前的狀態(tài)，至少驗證了維持不動不會觸發(fā)規(guī)則，不會死人。

    我來試。

    上官驍忽然開口。

    話音一落，就緩緩站了起來。

    他目測身高

    180

    多，站起來時弓背彎腰，只能極力蜷著身體。

    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他的行動。

    他神情緊繃，走出了一步。

    又走出一步。

    幾秒后——

    他轉(zhuǎn)頭看向大家，激動中帶著興奮。

    我沒死。

    5

    猜對了！

    所有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恐懼和緊張的情緒驟然間得到釋放，有些人抑制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無論如何，至少今天不會死了。

    上官驍面朝走廊，大喊：

    還有人嗎我們在淘氣堡！

    今日規(guī)則是不能超過

    1

    米

    5！千萬不要超過

    1

    米

    5！

    沒多久，有十來個人，或蹲或趴，從左右兩邊一點點移了過來，個個臉上驚魂未定。

    隨后，上官驍挑了兩個年輕小伙子去直梯和樓梯轉(zhuǎn)了一圈。

    回來時兩個小伙子都面色沉重，說這層所有的上下口都被黑霧籠罩，根本出不去。

    不知道商場外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也不知道其他樓層是什么情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官驍沉默片刻，清點了下人數(shù)，地上橫尸遍野，存活下來的只有

    68

    個。

    好在這層除了游樂區(qū)，還有一家奶茶店和一家蛋糕店。

    上官驍又帶人去搜尋了一番，給每個人都分發(fā)了食物和水后，眾人的心多少安定了些。

    團子吃完蛋糕趴在我懷里睡著時，手機顯示晚上十點。

    沒有信號，手機只能看時間。

    大概是這幾年窮怕了，我心中竟然想，明天又得扣

    80

    了……

    今天多虧了你。

    上官驍彎著腰，給我遞來半塊面包。

    我遲疑地看著他。

    他目光誠懇，我剛看你什么都沒吃，全給你女兒了，這是我剩的，你吃吧。畢竟今天要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我接過，道了聲謝謝。

    你很厲害，聰明又善于觀察，在哪工作大學(xué)老師科研人員

    他在我旁邊坐下，笑著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口里慢慢吃著面包。

    不是，我在官氏集團工作。

    上官驍眼睛一亮，你在我家公司上班��！我怎么沒見過你你干的什么崗位

    保潔。

    他怔了怔。

    怎么會你這樣的智商怎么會干保潔這不是埋沒人才嗎

    我垂著眉眼解釋，我沒學(xué)歷，能進(jìn)官氏這樣的企業(yè)已經(jīng)很幸運了。

    唔，你叫什么名字

    陳惠。

    上官驍抿了抿嘴，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陳惠，等我們成功逃生你來找我，我給你安排一個比保潔高十倍工資的崗位。

    旁邊有人插嘴。

    廣播說出去了的人能平分十億，上不上班都不重要了！

    不可能拿錢的！死了這么多人，就算僥幸出去了，賬上平白多出一大筆不明來源的錢，肯定會被當(dāng)做贓款沒收。

    我轉(zhuǎn)頭，看向上官驍。

    你說話作數(shù)嗎

    他呵呵一笑，眸光透亮。

    我是官氏集團繼承人，今天來這里就是來并購這家商場的，你說我說話作不作數(shù)

    說著他又蹙了蹙眉，嘆了一聲。

    只是出去沒那么容易啊，不僅每天的任務(wù)要靠猜，終極任務(wù)還要找到它，這種超自然的東西，它要不想被我們找到，我們根本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默了默，低聲說：

    它既然安排這個終極任務(wù)，或許恰恰是希望我們能找到它，應(yīng)該會給出線索的。

    上官驍歪頭看我，眨了眨眼。

    你這么說還真有道理，所以你有信心嗎

    我搖頭，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團子。

    我只知道，我絕不會讓我女兒，還沒長大成人，還沒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就停留在這里。

    所有人在恐懼和緊張中度過極其難熬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八點，廣播又響起。

    【單層逃生模式結(jié)束，現(xiàn)在進(jìn)入多層模式。】

    【今日任務(wù)：狼人殺】

    【狼人殺規(guī)則：活著的人分成平民和狼兩個陣營，人數(shù)相等，雙方以消滅對方為目標(biāo)，截止明天

    8

    點，人數(shù)少的陣營全員死亡。】

    【初始人數(shù)

    488，現(xiàn)存人數(shù)

    97�！�

    【現(xiàn)在開始隨即發(fā)放身份底牌�！�

    隨著最后一個字結(jié)束，中庭的黑霧忽而消散，細(xì)微的嗡嗡聲響起，自動扶梯開始重新運轉(zhuǎn)起來。

    于此同時，我眉心前方慢慢浮現(xiàn)兩個隱隱閃爍的字：

    【平民】

    6

    空氣陡然凝固。

    四周陷入安靜。

    大家相互張望，面色有異，卻都閉口不言。

    顯然，每個人都獲取了自己的身份底牌，卻不知道別人的身份底牌是什么。

    今天的任務(wù)，是兩個陣營的對決。

    意味著這場大逃殺，由共同對抗，轉(zhuǎn)為了相互廝殺。

    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都不敢相信對方。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場面悄無聲息地發(fā)生了變化。

    原本大家都聚集坐在一起。

    此刻，有夫妻、親子等親密關(guān)系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孤身一人地眉頭緊鎖，離人群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

    陳惠。

    有人小聲喊我的名字。

    我轉(zhuǎn)頭，是上官驍。

    他黝黑的眼眸注視著我。

    我們互報身份吧

    我靜靜與他對視，沉吟著沒吭聲。

    我是平民，如果你也是，我們結(jié)盟。如果你不是，我現(xiàn)在立刻走開，并保證絕不泄露你的身份。

    我看著他，可是我說，你就相信嗎

    當(dāng)然不，我需要驗證。

    怎么驗證我有些疑惑。

    他笑了一下。

    我看到的字，寫法有些特殊，我們同時寫下特殊之處，相互驗證。

    1

    分鐘后，我們同時展示手機界面。

    對話框里各自寫著一句話。

    他：【民的最后一筆長。】

    我：【民字斜勾長。】

    我和他同時松了一口氣。

    上官驍笑得格外燦爛。

    好，我們是同陣營就好，不然我還擔(dān)心真到了必要時不好下手。

    我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面色沉重。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

    抱歉，我說得直白，但生死絕境，我們必須直面可能的后果，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現(xiàn)在我很高興，你不是我的敵人。

    我還需要去多結(jié)盟幾個對象增加勝率，你在這里等著，一會我們一起下樓。

    上官驍目光炯炯，朝另一個小伙子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吁了口氣。

    他說得沒錯。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還好他也是平民。

    絕境中，能和這樣有膽有識的人結(jié)盟，也算多了一個依靠。

    媽媽。

    一旁，團子搖晃我的手。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啊

    我輕撫她的小臉，柔聲輕哄：

    團子聽話，我們在演電影呢，電影沒結(jié)束我們不能走，再堅持堅持好不好

    那好吧。

    她歪著頭，頓了一秒，又疑惑開口。

    可是，為什么我眼睛前面有一個字啊

    我陡然僵住。

    緩緩低頭，聲音打顫。

    團子，你剛說，看見了幾個字

    一個，媽媽。

    7

    上官驍再次走過來時，我已經(jīng)在彩球池臺子上呆坐了十分鐘。

    不用擔(dān)心。

    他見我臉色發(fā)白，指著不遠(yuǎn)處幾個男男女女，安慰我。

    我已經(jīng)和他們結(jié)盟了，接下來只要盡可能多的拉攏平民，抱團一致對外，活到明天

    8

    點就能勝利。現(xiàn)在樓層已經(jīng)放開，我們下樓看看情況，你們母女倆跟在我們后面，千萬不要落單。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

    周圍的人也在不動神色看向我。

    目光里透著緊張、防范，甚至危險的氣息。

    我牽著團子緊緊跟在他們一行身后。

    走到扶梯口時，團子忽然指著上面說：

    那上面有個小弟弟。

    幾人抬頭望去。

    三樓的扶梯口，站著一個小男孩。

    他渾身血淋淋，目光驚恐地看著我們，顯然是嚇壞了。

    小朋友，下來。

    上官驍朝他招手。

    小男孩哆哆嗦嗦往前邁了一步，順著滾動的扶梯，慢慢移下來。

    小朋友，樓上其他的人呢怎么就你一個人下來有個小伙子問。

    小男孩縮著脖子，顫抖著回答：

    只有，只有我一個人了……

    上官驍面色沉重。

    上面是電影院，影廳座位都架在地面上，只怕全都……

    他沒說下去。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

    團子牽起了小男孩的手，用甜甜的嗓音說：你也在演電影嗎我叫團子，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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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

    媽媽！團子仰頭問我，我們帶小五一起玩好不好

    我看著小五，發(fā)現(xiàn)他是唇腭裂兒童。

    摸摸他的頭，嘆了一聲。

    好。

    我一手牽著團子，一手牽著小武，跟著上官驍一行，緩緩下到一層。

    第一眼去看商場出口的方向。

    果然，黑霧并未散去。

    也就是說，只是樓層放開，商場仍是一座孤島。

    一樓是超市和品牌店，相比上面兩層，人流量是最大的。

    此刻，偌大的一樓中庭，堆積著橫七豎八的無頭尸體，血流蜿蜒成河，在玻璃窗透進(jìn)的天光中，發(fā)出耀眼又驚悚的血光。

    剛才廣播里播報存活人數(shù)是

    97

    人，減去三樓

    1

    人，二樓

    68

    人。

    意味著，一樓僅僅活下來

    28

    人。

    這是一個讓人心驚的數(shù)字。

    上官驍?shù)吐曊f：

    一樓幾乎都是站著的人群，我當(dāng)時剛好上到二樓，剛好蹲下來系鞋帶，不然只怕也人頭落地了。沒想到，才第一天，400

    多人就只剩下

    97

    個……

    他頓了一下，咦，不對啊。

    我點頭，是不對。

    旁邊幾個人頓時面露緊張，什么不對

    人數(shù)不對。我說。

    上官驍眉頭緊鎖，廣播說剩下來的人分為兩個陣營并且人數(shù)相等，可是

    97

    是奇數(shù)，怎么相等

    �。�

    一個圓臉女孩叫了起來。

    我知道了，這個多出來的奇數(shù)一定就是幕后人！它說終極任務(wù)是找到它！所以，它就藏在我們其中！

    上官驍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又轉(zhuǎn)頭看我，陳惠，你覺得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錯了。

    大家轉(zhuǎn)身看去。

    身后是一家野外裝備店。

    里面高高低低站了一群人，個個全副武裝，神情戒備。

    中間茶幾上擺滿了各種食物飲料。

    顯然，他們是一樓的幸存者。

    為什么錯了

    圓臉女孩有些不服。

    坐在沙發(fā)上的一個男人起身，從人群里慢慢走出來。

    因為我是預(yù)言家。

    8

    此時，二樓的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下來了不少。聽到男人說出這句話，大家都震驚地看著他。

    我凝住沒動。

    男人目光緩緩看向我，冷哼一聲：

    真巧。

    一個長發(fā)女人走過來，嗓音妖嬈：

    陳惠你們母女倆都在那還真巧呢。

    團子小聲和小五說話：那個人是我爸爸，不過他說我不配做他的孩子，不準(zhǔn)我叫他爸爸的。

    我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對男女。

    前夫秦楓，和小三樂姍姍。

    確實巧。

    我們原是同一個魔術(shù)團的人。

    秦楓是魔術(shù)師，樂珊珊是他的表演助理。

    而我，是魔術(shù)設(shè)計師。

    秦楓在業(yè)內(nèi)有些名望，以生出弱智女兒為恥，從來不抱她不哄她。

    團子

    4

    歲時，我發(fā)現(xiàn)他和樂姍姍茍且后離婚，因為職業(yè)受限，在外面根本找不到工作，離婚后不得已在魔術(shù)團留過一段時間。

    直到一次，我發(fā)現(xiàn)秦楓故意帶著團子去河邊玩，卻一個人回來，要不是那天正好有人經(jīng)過報了警，團子可能就會發(fā)生危險。

    原來無論離不離婚，他始終認(rèn)為團子的存在是他生命污點。

    甚至不惜抹掉這個污點。

    察覺他險惡用心后，我立刻帶著團子離開了魔術(shù)團。

    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就干保潔。

    一份不夠，我就干兩份。

    這兩年，我除了基本生活支出外，還要負(fù)擔(dān)團子上智力課程的費用，母女倆省吃儉用，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

    我早和他切斷了關(guān)系，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

    預(yù)言家

    上官驍聲音疑惑，廣播里只說有平民和狼，沒說還有預(yù)言家。

    一個腰里挎著刀的壯漢粗聲說：

    沒說不代表沒有！這個屋子里的人都是平民，預(yù)言家選擇了平民陣營，剛才，他已經(jīng)查驗出了兩頭狼，已經(jīng)被我們消滅。

    他用手中的匕首指著門口。

    那里躺著兩具尸體。

    有頭。

    說明是被人殺害。

    我們憑什么相信他有人嘟囔，他說是狼就是狼啊

    秦楓冷冷開口。

    或者，你們可以抬頭看。

    眾人抬頭看去，一陣嘩聲。

    商場中庭頂部，竟然有座巨大的發(fā)光天平懸浮在空中。

    一端寫著【平民】。

    另一端寫著【狼】。

    平民在下，狼在上。

    字體和我們眼睛看到的一樣。

    秦楓冷沉的聲音響起。

    這座天平每十分鐘報一次結(jié)果，現(xiàn)在平民多于狼人，說明剛才死的兩人都是狼人。

    我不會亂殺人，但是我要確保平民始終多于狼人，所以，作為預(yù)言家，我每隔十分鐘查驗一個人，如果你們誰是狼的話，就自求多福。

    人們被他話里的信息震驚，議論紛紛。

    我怔然立著，好半天沒動。

    樂珊珊身姿搖曳地走過來，諷笑一聲。

    陳惠，你知道嗎秦楓選擇平民陣營，是因為我。我們一定會成為最后的勝利者，拿到

    10

    億！到時候，你怕是跟著你的小白癡，早死了吧

    在魔術(shù)團時，她處處被我壓著，對我生怨已久。

    我顧不得理她。

    心中在判斷秦楓話的真假。

    如果他真的是預(yù)言家。

    那團子……

    想到這里，我身子一晃，差點站不住。

    那也不一定。

    上官驍將手搭在我肩上，穩(wěn)住了我身形，這才第二天，誰勝誰負(fù)可還不一定。

    樂姍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臉色難看之極。

    當(dāng)初團長說你心思縝密擅謀劃，是天選魔術(shù)設(shè)計師，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看來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不然怎么帶著個拖油瓶還能騙到個年輕男人！

    她憤然走后，我向上官驍?shù)乐x。

    謝謝你幫我說話，不過其實你不用理她的。

    他眼睛發(fā)亮地注視著我，唇角彎起。

    原來你是魔術(shù)設(shè)計師，難怪有這么強的觀察力和邏輯力。陳惠，你是我上官驍看中的人才，以后是要進(jìn)我官氏集團的，我當(dāng)然要幫——

    話突然頓住。

    他雙目瞪大，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截刀尖在他胸口破膛而出，血瞬間滲透了他的白色襯衫。

    觸目驚心。

    壯漢面無表情地將刀拔出，毫不在意地用袖口擦拭，口中低念。

    第三個。

    上官驍砰的一聲，直挺挺倒在地上，血緩緩在地上流淌。

    我渾身發(fā)抖，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楓。

    為什么！為什么殺他！

    秦楓歪了下頭。

    我剛查驗了他，是狼。

    我怒聲，他是平民！我們驗證過了，他是平民！

    我說了，他是狼。

    秦楓淡淡又說了句。

    樂珊珊在一旁做了個可愛的鬼臉。

    活該！

    身后，有人竊竊私語。

    他和我驗證時，是平民��！

    說不好，也許他提前看到了樓頂天平上的字體，偽裝了身份。

    9

    我抱著團子和小五，縮在二樓一家桌游店隱秘的角落。

    鎮(zhèn)定，陳惠，鎮(zhèn)定。

    我不停對自己默念。

    上官驍死后，秦楓每十分鐘查驗了一個人，過去的

    1

    個小時中，他查出了

    4

    民

    2

    狼。

    兩名狼人當(dāng)場被處決。

    秦楓已經(jīng)成了平民們絕對的權(quán)威和首領(lǐng)。

    上空的天平始終沒變，一直維持著平民人數(shù)多的狀態(tài)。

    8

    點一到，如果事態(tài)沒有變化。

    狼人陣營將全員死亡。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多人掩飾不住的瑟瑟發(fā)抖，甚至不用查驗就能一眼看出狼的身份。

    我找了些吃的和玩具，囑咐團子和小五，媽媽沒回來之前，絕對不要出來。

    隨后，我走向了聚集在衛(wèi)生間區(qū)域的狼人們。

    在他們警惕的目光中，我慢慢開口：

    我是狼。

    我有辦法讓大家活下來。

    ……

    我是魔術(shù)設(shè)計師。

    為了設(shè)計一個成功又精彩的魔術(shù)。

    我習(xí)慣觀察微不足道的生活細(xì)節(jié)，拆分和組裝龐大復(fù)雜的邏輯體系。充分利用一切可能的道具、表演，心理分析，確保每一個可能的漏點完美閉合。

    接下來

    1

    個小時，我做了以下幾件事。

    第一步，取得了狼隊的信任。

    狼人們各自為陣，分成了好幾隊。

    我觀察了一段時間，只有這一隊里，大部分都是在二樓淘氣堡里存活下來的人。

    他們親眼目睹了我昨天解開隱藏規(guī)則的過程，對我有一定的認(rèn)可和信賴。

    第二步，我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告訴他們，我是預(yù)言家的前妻，我的女兒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會去找他求情，讓他站到我們狼人的陣營這邊來，并告訴他，方法很簡單，只要故意報錯身份就可。

    如果他答應(yīng)，自然是好事。

    如果他拒絕，我會把他引到提前布置了埋伏的地方，此時狼人們出手將他制服。

    至少，讓平民陣營先亂了陣腳，再最終對決。

    第三步，我真的去找了秦楓。

    他沒理會樂珊珊堅持要跟隨的要求，和我一同走在天井中央，相對而立。

    我和他年少相識。

    他學(xué)師傅的前臺表演。

    我學(xué)師傅的幕后設(shè)計。

    同門十五年，夫妻數(shù)載，沒想到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查驗我是什么身份我問。

    他瞥我，凝神看了兩秒，露出不屑的神情。

    平民兩個字在你頭上亮著呢！所以你還不信我是預(yù)言家特意來試探我

    我沉默了幾秒，抬頭看他。

    我去衛(wèi)生間時聽到，狼隊計劃對你展開伏擊，我來提醒你。

    隨后，我將和狼隊訂制的計劃一五一十告訴了他，并叮囑他提前做好應(yīng)對。

    他狐疑地看著我，應(yīng)對什么8

    點以前，我不出店門避著就是了。

    我搖頭，他們自知必死，會對你們展開自殺式襲擊，你根本避無可避。

    你為什么告訴我你難道不是希望我死

    我離開魔術(shù)團后，為了給團子報仇，曾經(jīng)找小混混狠揍過他一頓，導(dǎo)致他半年沒法上臺。

    我垂眼。

    總歸是同一陣營，你活著我才能活著。

    ……

    一個小時后，我和秦楓再次見面的地點，選在了扶梯旁。

    這里，利于狼隊從后面伏擊。

    也利于平民從高處射箭。

    二樓有一家射箭館，里面裝備充足。

    當(dāng)然這個信息也是我透露給秦楓的。

    總之，狼隊沖出來伏擊秦楓時，他臉色一變。

    因為這與我跟他說的方向相反，堵死了他的逃開路線。

    而扶梯上的拿著弓箭的平民將箭對準(zhǔn)狼隊時，狼隊也愣了一下。

    此時，雙方陷入你死我活的僵局。

    一時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輕吁了一口氣。

    局面，終于形成。

    10

    我緩緩后退，撤出兩隊中間。

    好了，你們雙方，保持不動，現(xiàn)在可以聽我說了。

    所有人朝我看來。

    目光詫異、震驚、憤怒……

    秦楓面色陰沉，表情一如他得知找人將他揍個半死的人是我。

    樂姍姍咬牙切齒，對我爆發(fā)一連串的惡毒詛咒。

    狼隊那幾人對我怒吼。

    你個騙子！你騙了我們！

    我完全不理會，平靜開口。

    大家其實有辦法，都活下來。這個死局，并非沒有辦法解。

    樓上樓下立刻有人問：

    什么辦法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

    狼人殺是桌游，因為第一天的任務(wù)規(guī)則和商場淘氣堡的規(guī)則有關(guān)，我就想，這次的狼人殺，會不會也和桌游店的規(guī)則有關(guān)。

    所以我去了二樓的桌游店，仔細(xì)了狼人殺游戲的規(guī)則。其中有一條，當(dāng)游戲陷入無限循環(huán)平安夜時，判定為平局。

    廣播說，陣營多的人勝利，少的人全員陣亡，那么如果人數(shù)相等呢，是不是就是平局

    商場霎時安靜下來。

    人們在思考，在判斷。

    狼隊們的臉上露出喜悅之色。

    對啊，如果人數(shù)一樣，就不存在輸贏，那我們就都能活下來了！

    有平民不爽，既然想出了這個關(guān)鍵，直接說出來就行了，搞這么一出干什么！

    我回答：

    因為大家能接受這一個方案的前提是，雙方必須擺脫囚徒困境。

    平局則雙方都死，這畢竟只是猜測。

    而面對死亡，人人都渴望采取最穩(wěn)妥的方式。

    在這種局面下，但凡有一方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就不愿意采取這種概率性的贏法。

    所以沒有穩(wěn)妥，只有囚徒困境。

    而只有他們面對更差的選擇：

    比如平民陣營不愿損失秦楓這張王牌；狼人陣營不愿在人數(shù)落后的情況下再損失幾名同伴。

    只有這時，雙方才會認(rèn)真考慮平局的可能性。

    這是博弈。

    也是人性。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我繼續(xù)開口。

    什么原因秦楓陰沉沉問。

    雙方目前死了幾個

    秦楓冷笑，狼人被處決了

    6

    個，平民被暗殺了

    4

    個。

    那就是說，平民現(xiàn)在需要

    2

    個人死。

    我緩緩掃視一圈。

    所以，有平民愿意死嗎

    這話一出，現(xiàn)場陷入死寂。

    誰會選擇在這樣的情況下求死呢

    我愿意。

    11

    二樓欄桿處，一個男人緩緩升起了手。

    旁邊站著一對母子，捂著嘴哭出聲。

    我是平民，我妻子和兒子是狼，我愿意去死，只要能讓他們活下來。

    我垂著眼，等待另一個聲音。

    果然，一個細(xì)弱的聲音響起。

    我是平民，我是癌癥晚期，我愿去死，讓我爸爸媽媽活下來。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被身后一對中年夫婦緊緊抱著。

    我心中的石頭慢慢落了地。

    這個局的最后一步，需要獻(xiàn)祭者。

    我觀察了不同人群。

    這兩個，都是身處兩難境地可能主動赴死的人選之一。

    ……

    男人和女孩，相互鼓勵著從三樓跳下來時，我背過了身。

    心中不過一絲淡淡的悲傷。

    就像你從魔術(shù)帽里變出一只小鳥。

    就有另一只小鳥殘忍死去。

    是交換，是替代。

    至少，這個比較劃算。

    8

    點還差最后

    1

    分鐘時，我疑似在秦楓的臉上看到一抹冰冷的諷笑。

    我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過這個念頭還沒成形，廣播響起了：

    【唉~】

    一向機械的廣播音，竟然嘆了口氣。

    嘆氣聲回蕩在偌大的中庭。

    有種詭異荒誕之感。

    【狼人殺任務(wù)結(jié)束，雙方人數(shù)相等，平局�！�

    【現(xiàn)存人數(shù)，85

    人�！�

    【今日任務(wù)：恐懼指數(shù)別爆表�！�

    【昨天人數(shù)不達(dá)標(biāo)，今天加油了�！�

    廣播停止，人群中響起喜極而泣的哭聲。

    成功了！我們不用死了！

    我紅著眼抱團子時，看見秦楓一臉震驚地站在那里。

    團子高興地說：

    媽媽，我眼睛前面的那個字沒有了！

    小五在一旁疑惑地問。

    眼睛有什么字啊

    秦楓陰惻惻的目光朝這邊看來，凝然幾秒，轉(zhuǎn)身離開。

    12

    起初，人們還沉浸在存活下來的巨大喜悅中，對廣播發(fā)布的第三天任務(wù)沒太重視。

    恐懼指數(shù)不爆表

    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就好了。

    這兩天的經(jīng)歷，大家對恐懼這回事，已經(jīng)到了極高的閾值。

    還能有什么更恐怖的呢

    總比去完成一個任務(wù)要來的簡單。

    直到四處堆積的無頭尸，默默爬起來，旁若無人的在商場里活動。

    逛店、吃飯、玩桌游、甚至手挽手，肩搭肩……

    垂吊著血管或腦花的頭顱，在空中飄來飄去，要么在你耳旁嘿嘿一笑，要么突然懟在你眼前五孔流血。

    閉上眼睛也不行。

    有數(shù)只冰涼的手對你上下其手。

    濕噠噠的頭在你頸窩親昵的蹭，發(fā)出詭異的氣喘聲。

    被嚇到了的人忽然就爆了。

    血霧彌漫，粉身碎骨那種爆。

    人們這才明白。

    爆表兩個字，原來是字面意思。

    我不知道我的恐懼指數(shù)是多少，但想來是不高的。

    畢竟我晚上的副業(yè)，是在殯儀館兼職。鮮血淋漓死狀恐怖的畫面，見過很多。

    我抱著兩個孩子，將他們捂在懷中。

    團子一開始有些怕，后來就不怕了。

    她甚至探出頭好奇地問，媽媽，我們現(xiàn)在開始拍動畫片電影了嗎

    小五被嚇得哭。

    但他是個內(nèi)向的孩子，連哭也是默默的。

    我抱著兩個孩子在桌游室呆著，好在前一天準(zhǔn)備了吃的喝的，里面就有衛(wèi)生間。

    偶爾走進(jìn)來無頭尸，飄進(jìn)來頭顱，我便與它們靜靜對視。

    它們并不能真正傷害到人。

    只能讓人害怕。

    經(jīng)歷了前兩天的身心的折磨，所有人的精神、體力、意志，都到了臨界值。

    極容易崩潰。

    外面不時響起砰砰砰的爆裂聲。

    像放了一整天的煙花。

    第四天早上

    8

    點，廣播響起。

    【當(dāng)前存活人數(shù)，21

    人。昨天表現(xiàn)不錯，今天繼續(xù)努力�！�

    【今日任務(wù)：看電影�！�

    【時間：上午

    10

    點�！�

    【地點：5

    號廳�！�

    我愣了愣。

    昨天一天，竟然死了

    64

    個人！

    沒想到看似最簡單的任務(wù)，竟然有這么大的殺傷力。

    團子拍手，好呀好呀，我最喜歡看電影啦！

    小五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怕看電影。

    13

    手機早就沒電。

    我看著桌游店掛在墻上的鐘快指向十點時，帶著兩個孩子往樓上電影院走。

    無頭尸們又恢復(fù)了原狀，東一具西一具躺在那里，像昨天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商場變得安靜極了。

    到了

    5

    號廳，門口已經(jīng)站了些人。

    秦楓和樂珊珊都在。

    他們表演過很多大型的恐怖魔術(shù)，承受力比普通人要強一些。

    秦楓表情陰冷，樂珊珊眼神怨毒。

    我和他們冷漠對視。

    存活下來的，還有一對情侶，一家三口，以及十來個落單的人。

    經(jīng)歷昨天，大家都面色沉重，誰也沒有說話，絲毫沒有死里逃生的喜悅。

    三天就死了這么多人。

    未來的兩天，誰也沒有信心。

    看電影

    真的只是看電影嗎

    10

    點，一行人走進(jìn)

    5

    號廳。

    里面沒開燈，視線昏暗。

    隱約能看見影廳內(nèi)空無一人。

    顯得空曠冷寂。

    大家在黑暗中默默找位置坐。

    我牽著團子和小五，往臺階上走，小五卻哆哆嗦嗦不肯邁步。

    正準(zhǔn)備安撫他，耳邊突然響起尖叫。

    有人！座位上有人！

    此時，大屏幕忽然發(fā)出亮光，照亮了整個影廳。

    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驚悚一幕。

    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席上，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正襟危坐。

    都沒有頭。

    小五顫抖地指著中間某個位置。

    我爸爸媽媽，嗚嗚，他們的頭，掉在我身上。

    秦楓忽然轉(zhuǎn)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團子倒是毫無恐懼。

    媽媽，這些都是假人當(dāng)觀眾嗎

    我摸著她的頭。

    是的，觀眾不夠，所以找了假人來當(dāng)觀眾，我們和他們一起看電影好不好

    好的媽媽。

    我在角落找到了三個空位，領(lǐng)著他們坐下。

    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找到了座位。

    電影開始。

    所有人屏氣凝神盯著屏幕。

    畫面一開始，是產(chǎn)房外。

    年輕男人在等待妻子生產(chǎn)。

    影片是無聲的，但能清晰地看見，這是一個緊張又期待的準(zhǔn)爸爸。

    沒一會，產(chǎn)房門開，護(hù)士抱著兩個孩子出來。

    男人滿臉喜氣地接過。

    看清懷中的人后，面色陡然一凝。

    畫面一轉(zhuǎn)，過了幾年。

    雙胞胎男孩長大到了五六歲的模樣。

    鏡頭給到了男孩的正臉。

    一個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另一個，有先天的唇腭裂。

    雙胞胎的父母并沒有區(qū)別對待。

    一家四口總是整整齊齊出去吃飯、做客、游玩。

    有人對唇腭裂的哥哥指手畫腳，年輕的父母毫不示弱，義正言辭地和別人爭辯、吵架。

    所有人都夸這對父母做得好，很愛自己的孩子。

    哥哥也這么覺得。

    他用先天殘缺的嘴唇，去親吻爸爸媽媽的臉。

    這天，是雙胞胎的生日。

    父母帶著他們來到一家樓頂?shù)穆短觳蛷d慶祝。

    準(zhǔn)備吹蠟燭時，忽然地動山搖。

    樓梯發(fā)生崩塌，人們恐慌、奔跑。

    一陣混亂視角后，

    影片停在了一個詭異的畫面上。

    歪斜的樓體外。

    一根懸空的鋼管，兩端一邊趴著個男孩。

    時而上，時而下。

    維持著概率極小的平衡。

    孩子已然體力不支，等不到救援。

    父母手臂都帶傷，無法同時施救。

    救了一個，另一個必然會掉下去。

    欄桿后，父母滿臉驚慌。

    ……

    畫面停住。

    屏幕上出現(xiàn)兩行字：

    【選擇題：父母救了誰】

    【友情提示：5

    分鐘內(nèi)做出選擇，選錯會死�！�

    大大的倒計時出現(xiàn)在屏幕上。

    與此同時，影廳上方出現(xiàn)了兩道光束，在左右兩個男孩的身旁照出了兩個光圈。

    顯然，這是讓選擇哪個，就站在哪個光圈中。

    時間只有

    5

    分鐘。

    我閉上眼。

    分析，判斷……

    14

    兩分鐘后，大腦給出答案。

    無解。

    兩邊的概率，都為

    50%。

    選擇天殘的哥哥，可能發(fā)自人性。

    選擇健康的弟弟，可能出于理智。

    人性和理智，本就是一個人的兩面。

    所有人都猶疑不定。

    有的人轉(zhuǎn)頭看向我。

    包括秦楓。

    最后一分鐘，我睜開眼，牽著團子和小五，往健康的弟弟那邊走去。

    我并沒有得出結(jié)論。

    還是

    50%

    的概率。

    對于這種情況，只能靠直覺了。

    我站在了左邊的光圈中。

    幾乎所有人都跟著我，也站在了左邊的光圈中。

    小五抬頭問我：

    為什么不救哥哥因為他和我一樣的嘴巴嗎他好可憐，阿姨，我們?nèi)ゾ人�好不�?br />
    團子點頭，好的，小五，我們?nèi)ゾ人�。媽媽，走吧�?br />
    兩個小孩都仰著頭，巴巴看著我。

    我沉默了一秒，好。

    最后

    30

    秒，我換到了對面的光圈中。

    大家面面相覷。

    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我換。

    她這次是被小孩子慫恿的，做不了準(zhǔn)吧。

    是啊，她自己的判斷，是選的這邊，其實我本來也想選這邊。

    跟不跟

    ……

    最后

    10

    秒，秦楓突然邁步，朝我這邊走來。

    緊接著是樂珊珊。

    隨后是那對情侶。

    剩下的沒動。

    最后

    1

    秒結(jié)束，影片忽然重新播放——

    年輕的父母咬著牙，一人支撐著一只手臂，將右邊的哥哥拉拽進(jìn)欄桿內(nèi)。

    弟弟轟然墜落。

    死狀慘烈。

    樓頂上，一家三口劫后余生，緊緊擁抱。

    對面光圈的人剛露出絕望的表情，光束忽然急速轉(zhuǎn)動。

    越轉(zhuǎn)越快，成了靜止的光影。

    光影消失時，對面空無一人。

    身后小情侶發(fā)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

    這是汽化了嗎

    不，不知道，是，是升華吧……

    我牽著兩個小孩走出影院時。

    秦楓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你為什么忽然換了

    我冷冷看著他。

    你沒跟著我換該多好啊。

    他臉色難看，冷嗤一聲。

    陳惠，你是不是以為這世界就你聰明，就你智商最高

    我不理他，徑直往前走。

    他在身后諷笑。

    其實我根本不是預(yù)言家，從頭到尾都是平民，這你不知道吧

    我腳步一凝，震驚地看向他。

    你說什么你是平民那你每次的查驗……

    他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兩年，我花重金學(xué)了微表情術(shù)，加上魔術(shù)表演的造勢，我說出預(yù)言家，并且明確表示我站平民陣營時，就給了一部人心理壓力，判斷他們是狼還是平民，就不難了。

    我一陣暈眩，腦中仿佛有什么東西隱隱竄動，似要破土而出。

    此時，秦楓忽然看向我身后，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轉(zhuǎn)身看去，陡然僵住。

    只見走廊盡頭，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兩個人偶。

    一個灰太狼。

    一個紅太狼。

    確切地說，是兩個女生。

    穿著人偶的衣服，人偶頭已經(jīng)不見了。

    她們表情癡呆地和我們擦肩而過。

    忽然停下。

    對著團子和小五毫無起伏地開口：

    小朋友，歡迎來看喜洋洋和灰太狼，我們都是狼狼。

    她們說完，又默默走遠(yuǎn)。

    樂珊珊走過來，面色驚恐。

    這兩人竟然還活在三樓，嚇瘋了吧這是！嚇瘋了就可以不做任務(wù)了嗎大逃殺還有例外

    身后的情侶女低喃著分析，大概是因為沒有神智就沒有靈魂，超自然環(huán)境下，就不算一個獨立體了。

    我沒有再搭理那兩人，昏昏沉沉地牽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當(dāng)天晚上，我一整晚沒合眼。

    只靜靜看著熟睡的團子和小五。

    15

    早上八點，最后一天廣播準(zhǔn)時響起。

    我閉了閉眼，緩緩起身。

    走到外面的走廊上，遠(yuǎn)眺中庭的玻璃天窗，凝神傾聽。

    【今日存活人數(shù)：7

    人。】

    【歡迎來到終極任務(wù)：找到我�！�

    【請于

    1

    個小時內(nèi)，在一樓中庭說出答案�！�

    【終極日彩蛋：第一個找到我的，可直接拿到

    10

    億�！�

    【期待�！�

    我把團子和小五叫醒，洗了臉，又等他們耐心吃完早餐后，才牽著他們，一步步下到一層。

    中庭，剩下

    4

    個人都在。

    秦楓。

    樂珊珊。

    小情侶。

    見我出現(xiàn)，小情侶立刻指著秦楓對我說：

    他說要公布答案，但要等你來了才說。

    樂珊珊表情得意又諷刺。

    秦楓這幾天一直在思索終極任務(wù)，已經(jīng)找到了答案，陳惠，10

    億獎金你就別想了！

    秦楓站在中庭中央，目光沉沉。

    等你很久了。

    我面無表情。

    等我做什么

    他凝視我，目光變得有些悠遠(yuǎn)。

    陳惠，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從學(xué)藝到結(jié)婚，你知道我過的什么日子嗎

    學(xué)藝時，師傅對我卻非打即罵，對你卻夸到天上去；結(jié)婚后，明明我表演的魔術(shù)大獲成功，團里的人也只會夸你，說是你魔術(shù)設(shè)計得精巧，說是你設(shè)計得天衣無縫。

    憑什么我秦楓的智商并不比你低。憑什么生下團子，大家說可惜了你的智商是，我家族遺傳有低能兒，但我并沒有遺傳到，憑什么話里話外是我拉了你后腿！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樂珊珊這種沒腦子的女人，不，我甚至看見她就煩！可我偏偏要和她出軌，我就是要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女人，羞辱你！

    樂珊珊露出震驚的表情。

    秦楓，你說什么你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你騙她的對不對！

    她撲過來抓秦楓的手，被他嫌惡地一把甩開。

    今天我就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秦楓既有名，還能拿到錢！而你陳惠，注定和那個殘缺品悲慘一生。

    他說完仰頭，對著上空大聲說：

    我秦楓，第一個開始說答案。

    16

    片刻寂靜后，他開始沉聲講述。

    這幾天，任務(wù)主題的順序依次是：淘氣堡、桌游、驚悚指數(shù)、看電影�？雌饋頉]什么聯(lián)系，但其實有一個共通點。

    情侶女問，什么共通點

    都跟小孩子有關(guān)。

    小孩子喜歡玩游戲，看電影，膽子小容易驚悚害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一個小孩的視角在設(shè)計這些任務(wù)。

    所以這個廣播后面的人，首先確認(rèn)是個小孩。

    犯罪心理學(xué)上，作案的人往往會留在現(xiàn)場看自己的作品，所以這個小孩，就在此刻的現(xiàn)場。

    樂珊珊抖了一下，目光落在團子和小五身上。

    阿楓，你是說，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秦楓緩緩搖頭。

    不是其中一個，就是他！

    隨著最后一個字，他伸手。

    指向小五。

    可是，這個純靠推理，會不會有點太主觀情侶男發(fā)聲。

    秦楓笑了。

    推理只是推導(dǎo)出結(jié)論，當(dāng)然需要證據(jù)論證。證據(jù)就是，只有他，全程都是這個大逃殺的

    BUG。

    第一，他是三樓唯一幸存下來的人，有沒有這個可能有，比如他正好沒坐在座位上，正好在衛(wèi)生間或著走廊，他的身高的確可能存活下來。

    可是，昨天看電影時，他指著座位中間說，爸爸媽媽的頭掉在他腿上。這就是說，他和父母正坐在一起看電影，那么高的臺階，憑什么他能活下來這是第

    1

    個

    BUG。

    第二，狼人殺任務(wù)中，我聽到了他問團子一句話，眼睛前什么字我們所有參與游戲的人，都被分配到了身份，他怎么會問出那句話這意味著，他根本沒有分配到身份，所以沒有看見眼前的字。這是第

    2

    個

    BUG。

    第三點，電影里，那個被救的男孩是兔唇，偏偏他也是兔唇，在最后選擇光圈時，是他故意提醒陳惠選擇正確的答案，這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

    BUG，而是很明顯的提示了。

    所以，我的答案，廣播人就是他！

    他說完，目光灼灼，盯著小五。

    我不知道你是誰，為什么有這樣的超自然能力，但是按照你的游戲規(guī)則，我找到你了，希望你言出必行。

    所有人都看向小五。

    小五目光通紅，渾身打顫。

    我伸手，捂住了小五的眼睛。

    嘆了一聲。

    能不能，不要嚇唬小孩子。

    秦楓冷然一笑。

    陳惠，你還有什么好爭辯的我已經(jīng)說出了答案，你再怎么聰明，也只能拾我牙惠，步我后塵了。

    我看向他，淡淡地說：

    可你說錯了啊。

    哪里錯了

    全錯。

    17

    情侶兩個有些迫不及待。

    姐姐，你快說說你的答案吧！

    是啊，我們有錢不想分獎金，也沒有思路，你先說好了。

    我安撫好小五，讓團子和小五去旁邊坐好，才走到中央，對著虛空說：

    我的結(jié)論開始。

    廣播人的身份，的確是小孩。

    秦楓在一旁笑出聲。

    你該不會是想說，不是小五，而是團子吧

    我不理他，繼續(xù)講述。

    小五也的確是這場大逃殺的特例，除了你剛才說的幾點，我還可以補充一個，驚悚指數(shù)那天，他的害怕程度比很多人都高，但沒有爆。

    秦楓冷哼一聲，所以你同意我說的

    我搖頭。

    是特例，但特例不代表是他，而有可能，僅僅是出于同病相憐。

    你說反了，并不是因為廣播人是小五，所以有了電影里的那個故事。而是因為先有了那個故事，才有了小五這個游戲中的特例。

    情侶女捂住腦袋。

    你究竟在說什么我

    CPU

    快燒了。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廣播人，是電影里的那個哥哥。

    我一字一頓。

    什么你是說，這個游戲的設(shè)計者，是一個虛擬故事里的虛擬人物怎么可能

    情侶男也發(fā)出疑惑。

    虛擬人物倒不是不可能，畢竟

    AI

    成功進(jìn)化出自主意識也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是那個哥哥，他為什么要設(shè)計這場大逃殺還有，他為什么特意編出那樣一個故事給我們看呢

    我沉默兩秒。

    因為那個故事是真實的。

    �。『我砸姷�

    你怎么知道

    我回答：

    影片里，樓體坍塌時，出現(xiàn)了一座塔的鏡頭，很短，但我看見了，和那座一樣。

    我抬頭，望向中庭一側(cè)的天窗。

    天窗映照的反光玻璃上，清晰倒映著一座高高的塔。

    那是這座城市的電視塔。

    不對啊，影片里發(fā)生樓體坍塌，這是嚴(yán)重事故，可最近幾年都沒有聽說發(fā)生過這樣的新聞啊。

    情侶男說。

    我點頭，因為那不是最近幾年發(fā)生的，而是

    25

    年前發(fā)生的。

    你怎么知道

    影片的生日蛋糕上，用奶油寫了雙胞胎的出生年月，1999

    年

    5

    月

    21

    日，6

    歲生日快樂。

    我去物業(yè)辦公室，看了這座商場的歷史，動工時間是

    1999

    年，也就是說，這座商場是在那座坍塌的樓原址上重新蓋的。

    現(xiàn)場一陣靜默。

    還是不對！如果廣播人是哥哥，他已經(jīng)被救了，應(yīng)該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怎么會在這里設(shè)計出這場大逃殺呢

    我輕嘆了一聲，聲音沉重。

    因為故事是真實的，結(jié)尾卻是虛構(gòu)的。

    那場事件中，被救起的不是哥哥，而是弟弟，父母最終選擇理智。

    我說得對嗎

    我轉(zhuǎn)身，看著中庭某處。

    上官驍。

    18

    現(xiàn)場幾人都愣了一下，順著我的目光望去，陡然睜大眼睛。

    中庭角落，一具躺著的尸體忽然慢慢動了。

    他慢慢弓起腰，低垂著頭，四肢一點點挪動，撐起，直至完全站起。

    隨后，他抬頭，朝我露出一個笑容。

    陳惠，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所有人都凝住，不敢相信眼前驚悚一幕。

    秦楓顫聲說，怎，怎么回事，他，他不是死了嗎怎么會，怎么會！

    沒人理他。

    上官驍隨性地?fù)芰藫茏约旱念^發(fā)，又整理了褶皺的衣服，才笑意晏晏地問我：

    你前面那些，如果說靠觀察和推理可以得出，但是，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是我的呢

    我目光直直與他對視。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他笑了聲，什么條件說來聽聽。

    我慢慢開口。

    將這一切都恢復(fù)原狀。

    上官驍歪了下頭。

    我只能答應(yīng)你考慮，最后如何，還要看你說得能不能讓我心服口服。

    我看著他，你說話作數(shù)嗎

    他笑答，我可是這場大逃殺的主宰之神，你說我說話作不作數(shù)

    好。

    我轉(zhuǎn)頭看了眼小五，隨后深吸一口氣，開始了最后的講述。

    首先讓我開始懷疑的，是一件很小的事，廣播人口氣的變化。從第一天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到第三天忽如其來的開場嘆氣。我想，一定是因為第二天發(fā)生了什么，比如，你死了。

    當(dāng)然，這并不能說明什么，因為那時我把懷疑重點，還放在小五身上。

    電影那場結(jié)束后，秦楓忽然告訴我，他不是預(yù)言家，而是平民。我很震驚，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但是一方面他的確每輪指認(rèn)是對的，另一方面，那天的確人數(shù)相等，是平局。

    可如果他是平民，那人數(shù)就不對了，多了一個平民，意味著少算了一個狼人。

    那天晚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小五沒有分配身份，他是那個真正的奇數(shù)，那，還有一個狼人去哪了

    上官驍笑嘻嘻地舉起自己的手。

    你不會懷疑我吧我可是跟你提前驗證過了，我是平民。

    我點頭，你的確是平民。

    可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三樓那兩個瘋了的人偶工作人員，一個灰太狼，一個紅太狼。她們走時說了一句，我們都是狼。我突然意識到，她們那句里的狼，指的不是人偶身份，而是，狼人殺的狼。她們應(yīng)該是在驚悚指數(shù)那天瘋的，那瘋之前，仍然要納入人數(shù)計算。

    情侶男啊了一聲。

    所以人數(shù)應(yīng)該再加上兩只狼，這么一算，平民反而少了一個！

    對。

    我看向上官驍，緩緩開口。

    說明還有一個平民沒有納入計數(shù)，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原本跟我驗證了平民身份，卻被秦楓以私人恩怨作為狼殺了的你了。

    上官驍瞇起眼，沉默半天，嘖了一聲。

    我只能說你，唔，膽大心細(xì)，天賦異稟。畢竟我已經(jīng)死了，常人無論如何是想不到我的。

    可根據(jù)所有線索推導(dǎo)出的唯一結(jié)論，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更何況，我們本身就處于一個超自然事件中。

    上官驍點頭，有道理。

    不過其實，從你第一天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已經(jīng)懷疑你的身份了。

    上官驍?shù)蓤A眼睛。

    啊怎么會

    我抿了抿唇。

    我說過，我在官氏集團工作，雖然只是干保潔，但見過真正的上官驍幾次，他和你性格完全不同。

    上官驍表情凝住，忽然問：

    我弟弟，他，是什么樣的人

    我回答：

    你外向、自信。

    而他看上去陰郁，低沉，似乎很不快樂。

    上官驍沉默半晌，低低說：

    上官驍是我的弟弟。

    我的名字，叫上官文。

    番外

    我睜開眼時，坐在淘氣堡的家長區(qū)。

    手里拿著手機，耳邊是孩子的叫聲和家長們的聊天聲。

    右邊，男家長在拉胳膊抻腿。

    不遠(yuǎn)處，團子撅著屁股往滑梯提上爬。

    一切正常得不能太正常。

    直到，手機上突然滑過一行字。

    【陳惠，你的條件我答應(yīng)了。】

    最后是一個笑臉。

    我望著手機，也緩緩笑了。

    幻境中，上官文在最后跟我說：

    影片里的父母陷入兩難境地，焦急又難過，我撒謊了。

    那天真實的情況是，他們幾乎毫不猶豫做出同樣的選擇，救弟弟。

    我往下墜落時，看見他們?nèi)齻�抱在一起，我的親生父母，甚至沒有來得及朝我看一眼。

    哪怕，他們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也好啊……后來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天生殘缺，所以不被愛，不被選擇，我哪兒也不配去。

    他死后，靈魂消散不去，停留在這個地方。

    他被困在這座商場中。

    也被困在那天不被選擇的執(zhí)念中。

    這

    25

    年，他看著這個商場里的人來來去去，出現(xiàn)又離開。

    直到那天，他得知這個商場要拆掉，決定開啟一場游戲……

    在這場游戲中，我看見了你對你女兒，她也是不完美的，可是你愛她，不顧一切地選擇了她，不顧一切地救她。

    我突然明白了，錯的不是我，是我的父母。

    我想，我可以離開了。

    手機忽然又閃過不同的字。

    【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三份禮物�！�

    【謝謝你！】

    【再見！】

    我牽著團子準(zhǔn)備下樓回家時，看見了小五一家正順著扶梯下來。

    一家三口笑得很開心。

    爸爸媽媽，下次我還要來看電影好嗎

    當(dāng)然好！

    下到一樓，我看見了秦楓和樂珊珊正在廝打。

    樂珊珊面容扭曲，目眥欲裂。

    原來你是利用我！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羞辱她！我被你騙了！你個王八蛋！

    秦楓臉上被她抓了一道又一道，手不停扇樂珊珊的臉，咬牙切齒怒吼：

    是又怎么樣你個豬腦子！又在那種地方干過，我能給你點體面是你八輩子修的福氣！要不是被你拖累，老子有

    10

    億了！

    我一愣。

    旋即又笑了。

    上官文答應(yīng)了我抹除其他所有人記憶的要求，卻留了一個小彩蛋。

    他獨獨留下了這兩個人的記憶。

    看來這是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

    半個月后，

    真正的上官驍突然找到我。

    他遞給我一份贈予合同。

    這些年，

    我一直被一個噩夢困擾，我總覺得自己缺失了另一半，時常生活在無狀的虛無中。

    直到前陣子，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跟我說，一切都跟我無關(guān)，

    他愛我，從沒怪過我……

    他的臉上出現(xiàn)釋然之色。

    我的生命驟然一輕，仿佛壓在我身上多年的巨石離我而去，我從沒像現(xiàn)在這般感到生命的輕松，自在。啊，這是夢里給我提的一個小小要求，

    我照辦了，請你一定要收下。

    合同里，

    是合法贈予的價值

    10

    億的各種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

    我知道，

    這是上官文送給我的第二份禮物。

    不久，

    我寄了一大筆錢給小武的父母，名義是慈善捐贈。

    三個月后，

    我?guī)е鴪F子看醫(yī)生。

    醫(yī)生對她重新測定了智商，露出驚訝之色。

    她的智商已經(jīng)到了正常人水平，甚至算是高智商人群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短短時間，

    怎么會有這樣巨大的變化！

    我笑著跟醫(yī)生告別。

    回家的路上，團子高興地跟我說：

    媽媽，老師選我當(dāng)學(xué)習(xí)委員了！

    我抱著團子，

    有些喜極而泣。

    我知道，這是上官文送給我的第三份禮物。

    ……

    幾年后，

    我在國際魔術(shù)設(shè)計大賽中斬獲金獎。

    記者采訪我。

    陳老師，

    您的魔術(shù)設(shè)計作品總有最后的神來一筆，讓人驚嘆，請問您的大腦究竟是如何推理構(gòu)思的

    我想了想。

    我只做好我能做的，

    然后耐心等待，

    最后一步交給上天。

    上天上天總能給你答案嗎

    我搖頭，有時候能，有時候不能，這就需要運氣了。

    這不是在賭嗎

    運氣有時候是需要賭一賭的。

    記者訕笑，

    顯然認(rèn)為我在故作高深。

    我無法跟人言語太多。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個體經(jīng)驗。

    而在我的經(jīng)驗里。

    推理、邏輯、規(guī)律，

    固然重要。

    右邊男家長坐累了，站在一旁拉胳膊抻腿。

    （我有時候，

    命運會在過程中出現(xiàn)變數(shù)，

    或者說神來一筆。

    那是道。

    關(guān)鍵時刻，

    術(shù)讓步于道。

    這是我在無數(shù)次設(shè)計魔術(shù)陷入迷局又豁然開朗后，得出的經(jīng)驗。

    所以，在電影院的最后

    30

    秒，

    我聽從了小五的要求，

    換了選擇。

    所以，在命運最至暗的時刻，我做好了一切，隨后，

    耐心等待。

    后來。

    老天真的給了我一次這樣的機會。

    不惜以超自然的方式。

    是的，那一次，我賭上了命運。

    我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