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林穗站在林家雕花鐵門前時,雨絲正順著傘骨往下淌。她伸手接住一滴水珠,看著它在掌心碎成更小的光斑。就像二十年前被抱錯的那個雪夜,命運也是這樣輕易地碎成兩半。
小姐,該進去了。司機撐著黑傘提醒。林穗低頭看了眼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已經(jīng)洇出深色水痕。三天前她還在城南福利院給孩子們補課,突然就來了群西裝革履的人,說她是林氏集團流落在外的千金。
玄關(guān)處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林穗剛邁過門檻,就聽見一聲短促的驚呼。
天吶!保養(yǎng)得宜的貴婦人用絲帕掩住口鼻,你怎么穿著這種...她沒說完后半句,但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林穗起球的毛衣下擺。
林穗攥緊帆布包帶子。包里有她最珍視的東西——養(yǎng)母臨終前留給她的一枚銀戒指,戒面刻著小小的山茶花。
媽,妹妹剛回家肯定累了。穿著香奈兒套裙的少女從旋轉(zhuǎn)樓梯上走下來,栗色卷發(fā)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林穗在資料上看過照片,這是林妙妙,那個占據(jù)她人生二十年的假千金。
林夫人臉色稍霽,轉(zhuǎn)頭吩咐管家:帶她去房間。頓了頓又補充,三樓西側(cè)那間。
推開門時積灰撲簌簌落下。十平米的房間堆著陳舊家具,唯一窗戶被爬山虎遮去大半。林穗摸著掉漆的木質(zhì)窗框,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歡快的笑聲。
妙妙畫的這幅《春日宴》真是靈秀,王太太出價八十萬我都沒舍得賣。林父的聲音帶著驕傲,下個月拍賣會,至少能拍到這個數(shù)。
林穗低頭看自己指腹的薄繭。過去十年,這雙手在餐館洗過盤子,在工地搬過磚,最近還在福利院幫忙修補舊書。而林妙妙的手,應(yīng)該只握過畫筆和琴弓。
深夜,林穗被渴醒。赤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卻在經(jīng)過畫室時頓住腳步。月光透過彩繪玻璃,給畫架上未完成的油畫蒙上冷色。畫中少女穿著白紗裙在花園起舞,正是林妙妙。
林穗的視線突然凝固。畫架旁的金絲楠木柜上,擺著她下午悄悄放在包里的帆布包。拉鏈大開,養(yǎng)母的銀戒指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滿地碎紙片——養(yǎng)母唯一的那張照片,此刻正以雪花般的姿態(tài)飄落在地。
啊呀,姐姐怎么在這里甜膩的嗓音在身后響起。林妙妙倚著門框,指尖銀光閃爍,這個戒指好別致,可惜...
她突然松手,銀戒順著地板縫隙滾進暖氣片深處。林穗撲過去時,手背重重磕在金屬邊緣,立刻泛起青紫。
真抱歉。林妙妙蹲下來,裙擺綻開優(yōu)雅的弧度,不過姐姐應(yīng)該理解吧有些東西,不是你的,搶也搶不走。
次日早餐時,林夫人皺眉看著林穗紅腫的手背:怎么這么不小心今天妙妙的鋼琴老師要來,你...
話沒說完,管家匆匆進來:夫人,妙妙小姐的禮服送來了。
林穗面前的白粥還沒涼透,客廳已經(jīng)擺開十幾套高定禮服。林妙妙像只雀躍的蝴蝶在衣架間穿梭,最終選了件綴滿水晶的霧藍色長裙。
媽媽看這件配我的藍鉆項鏈好不好她親昵地挽住林夫人,對了,下周五是我生日宴...
林穗的勺子撞在碗沿,發(fā)出清脆的響。二十年來,她的生日都在福利院和孩子們分吃一個小蛋糕。而現(xiàn)在,她真正的生日,原來一直被用來慶祝別人的新生。
穗穗也準(zhǔn)備下。林父突然開口。林穗驚喜地抬頭,卻聽見后半句:妙妙說想讓你當(dāng)伴舞。
宴會當(dāng)天,林穗穿著三年前的過季禮服站在角落。林妙妙在旋轉(zhuǎn)樓梯上亮相時,整座大廳響起贊嘆。那件霧藍色禮服在燈光下流轉(zhuǎn)如星河,而她胸前藍鉆的光芒,刺痛了林穗的眼睛。
切蛋糕環(huán)節(jié),三層高的翻糖蛋糕被推到大廳中央。林妙妙握著林父林母的手共同切開第一刀,記者鏡頭閃成一片星海。林穗后退半步,后背突然撞上端著香檳的服務(wù)生。
琥珀色酒液潑在雪白裙擺上,像道丑陋的傷疤。林夫人轉(zhuǎn)頭看見這一幕,眼底的嫌惡再掩不�。簬蠘菗Q衣服,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
二樓走廊傳來爭執(zhí)聲時,林穗正攥著濕漉漉的裙角發(fā)抖。她循聲走到虛掩的房門前,聽見林妙妙帶著哭腔的聲音:爸媽是不是不要我了自從姐姐回來...
胡說!林夫人急急打斷,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那個野丫頭...她壓低聲音,等風(fēng)聲過了,就送她回福利院。
雷聲炸響的瞬間,林穗看見穿衣鏡里的自己。濕發(fā)貼在蒼白的臉上,像株被暴雨打折的山茶花。她終于明白,有些土壤,天生就開不出真正的花。
第二章
林穗蜷縮在閣樓飄窗上刺繡時,樓下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她手指一顫,繡針扎進指腹,血珠迅速在素絹上暈開一朵紅梅。養(yǎng)母說過,蘇繡講究心靜如水,可她回到林家的第十七天,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姐姐怎么這么不小心林妙妙提著裙擺沖進來,杏眼里汪著淚水,那可是乾隆年間的粉彩百蝶瓶...
林穗尚未開口,林父的巴掌已經(jīng)裹著風(fēng)聲落下。她踉蹌著撞到繡架,細(xì)木支架斷裂的聲響混著耳鳴在顱腔里震蕩。舌尖嘗到鐵銹味,原來人真的會在極度疼痛時咬破嘴唇。
跪下!林父扯開領(lǐng)帶,露出脖頸暴起的青筋。林穗望著滿地瓷片,忽然想起三天前林妙妙非要她幫忙擦古董架的情景。當(dāng)時那雙涂著裸粉色甲油的手,曾狀似無意地拂過這個位置。
水晶吊燈的光暈里,林妙妙在哭,林母在安慰,林父在怒吼。林穗跪在碎瓷片上,感覺到血順著小腿往下淌。真奇怪,明明膝蓋痛得發(fā)麻,她卻注意到林妙妙新做的美甲換了顏色,是時下最流行的灰紫色。
深夜,林穗被疼醒。閣樓沒有醫(yī)藥箱,她摸黑翻出養(yǎng)母留下的草藥圖鑒。泛黃的書頁間夾著干枯的忍冬藤,月光下像是凝固的淚痕。
媽媽的風(fēng)濕...她突然想起白天偶然聽見管家說的話。暴雨將至,林母的舊疾怕是又要發(fā)作。
后山的石板路被雨水泡得發(fā)亮。林穗攥著從圍墻缺口鉆進來時勾破的衣角,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石斛蘭長在背陰的懸崖邊,十年前養(yǎng)母就是采藥時摔下山溝的。雨幕中,她仿佛看見那個佝僂的背影在霧里朝她招手。
穗穗,要像石斛蘭一樣...記憶里的聲音被雷聲劈碎。林穗抓住巖縫里的樹根,雨水沖刷著傷口,把血色染進土壤。當(dāng)她終于挖到那叢珍貴的石斛時,山體突然震顫——是泥石流的前兆。
林家別墅燈火通明。林穗渾身泥水地撞開大門時,正在喝燕窩的林妙妙尖叫著跳起來:我的畫!
玄關(guān)處那幅《春日宴》濺上泥點,畫中起舞的少女裙擺頓時斑駁。林母裹著羊絨披肩從樓梯匆匆下來,卻在看見林穗的瞬間變了臉色:誰讓你碰妙妙的畫
媽媽,這是治風(fēng)濕的...林穗舉起懷里用襯衫裹住的石斛,泥水順著發(fā)梢滴在波斯地毯上。林父的咆哮聲和管家的驚呼聲混作一團,沒有人注意到她右手不自然的彎曲——那是跌落山崖時撞到巖石的結(jié)果。
去庭院跪著。林母的聲音比山澗還冷,天亮前不許起來。
暴雨砸在青磚地上濺起水花,林穗望著二樓亮燈的臥室。林妙妙正在窗邊作畫,暖黃的燈光像蜂蜜涂滿她的輪廓。那扇窗戶突然打開,半杯熱牛奶潑下來,正好澆在林穗肩頭的傷口上。
高燒來勢洶洶。林穗在恍惚中聽見閣樓門鎖咔嗒輕響,林妙妙的聲音帶著甜膩的惡意:你以為采藥就能討好媽媽真蠢。那些藥我早換成維生素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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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林穗在劇痛中醒來。右手腕腫得發(fā)亮,高燒讓視線蒙上血紅濾鏡。她摸索著爬向門口,卻聽見樓下傳來林母帶笑的聲音:...妙妙這次畫展的投資方很重要,你記得把西郊那套別墅...
那丫頭怎么辦是林父的聲音。
等妙妙辦完畫展就送走。瓷器輕碰的聲響,應(yīng)該是林母在喝安神茶,到底是養(yǎng)不熟的,今早居然敢弄臟妙妙的畫。
驚雷劈開夜幕的剎那,林穗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濕發(fā)貼在凹陷的臉頰上,右腕扭曲成詭異的角度,像極了被風(fēng)雨打落的山茶。養(yǎng)母臨終前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穗穗,石斛蘭又叫不死草,就算被踩進泥里...
她咬住滲血的嘴唇,用左手扯下窗簾綁帶。當(dāng)布條勒緊斷腕時,那種清醒的疼痛終于壓過心臟的絞痛。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在墻角那叢從后山帶回來的石斛蘭上——在暴雨中跋涉十二個小時采來的藥草,此刻正在青花瓷盆里慢慢枯萎。
第三章
醫(yī)用冷藏箱送達林宅那日,梧桐葉正簌簌落滿庭院。林穗隔著閣樓氣窗看見林母親自簽收,深紫色絲絨手套撫過箱體時,像毒蛛觸碰獵物。
RH陰性血家庭醫(yī)生推了推金絲眼鏡,怪不得夫人這半年氣色好多了。
林穗蜷在診療床上,看著血液順著軟管流進血袋。這是本月第三次抽血,針孔在蒼白的手臂上連成詭異的星圖。林妙妙倚在門邊吃車?yán)遄�,鮮紅汁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板上綻開血似的花。
姐姐知道嗎她突然輕笑,上個月巴黎時裝周那件高定禮服,是用你的獻血錢買的呢。
林穗眼前泛起黑霧�;秀遍g看見養(yǎng)母臨終前枯槁的手,那枚山茶銀戒在氧氣面罩上磕出輕響:我們穗穗的血很珍貴...要保護好自己...
夠了!林母突然推門而入,香奈兒5號香水混著血腥氣令人作嘔。她掃了眼血袋刻度,皺眉道:怎么才400cc王醫(yī)生說妙妙下個月手術(shù)需要800cc備血。
針頭被粗暴拔出時帶出血珠,林穗按住棉簽的手在發(fā)抖。林妙妙故作驚訝:可是下周三我的畫展開幕...
放心。林母溫柔地替她擦去嘴角果汁,媽媽會讓姐姐再獻一次。
深夜,林穗被胃部的絞痛驚醒。閣樓角落堆著三天前的冷粥,霉斑像青灰色的眼睛。她摸索著吞下止痛片,卻在藥瓶底部觸到異物——是半枚銀戒,卡在塑料凹槽里發(fā)著幽光。
咔嗒。
戒面山茶花突然彈開,露出微型膠卷。林穗就著月光展開,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在膠片上流淌。最下方有行小字:穗穗的嫁妝,存在瑞士銀行——養(yǎng)母絕筆。
窗外驚雷炸響,林穗死死咬住被角。十年前養(yǎng)母摔下山崖時,手里攥著的正是這份遺產(chǎn)清單。原來所謂的意外,是有人發(fā)現(xiàn)保姆私藏了林家真正的賬本。
畫展當(dāng)日,林穗被鎖在后臺更衣室。林妙妙隔著門輕笑:姐姐這副鬼樣子,還是別嚇到我的貴賓了。她指的是林穗手腕層層滲血的繃帶,和瘦得掛不住禮服的肩膀。
溫度在失血過量中急速流失。林穗用銀戒尖頭挑開鎖芯時,聽見前廳傳來驚呼。那幅三米高的《血色山茶》前,林母正對著記者鏡頭落淚:這是妙妙為姐姐創(chuàng)作的,象征姐妹情深...
畫布突然發(fā)出裂帛之聲。林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袋從天花板墜落,濃稠血液順著山茶花瓣的紋理蜿蜒而下,將雪白畫布染成真正的血色。人群嘩然中,她看見林妙妙藏在幕布后的笑意。
是你!林母的耳光將林穗掀翻在地,你就這么嫉妒妙妙高跟鞋碾過她手指時,林穗聽見骨節(jié)錯位的輕響。沒人注意到畫布背面浮現(xiàn)的暗紋——那是林氏集團走私文物的路線圖,此刻正被直播鏡頭拍得清清楚楚。
暴雨夜,林穗被扔進地下室。林父的咆哮混著雷聲砸下:等風(fēng)波過去,就把她送到青山精神病院!
污水漫過腳踝時,林穗撕開裙擺。染血的繃帶在磚墻上穿梭,一針一線繡出山茶輪廓。這是養(yǎng)母教她的雙面繡,正面是絕望,背面是希望。當(dāng)晨光穿透氣窗時,整面墻開滿血色山茶,而她的十指早已血肉模糊。
第四章
秋雨裹著梧桐葉拍打窗欞,林穗站在威斯汀酒店頂樓洗手間的鏡前,指尖撫過鎖骨處的山茶胸針。鎏金鏡面映出她蒼白的臉,珍珠耳釘遮住耳垂上被林妙妙撕扯過的疤痕——那是三個月前為護住養(yǎng)母的繡譜留下的。冰水撲面的瞬間,她聽見走廊傳來林妙妙嬌俏的笑聲:王總放心,那批象牙佛像已經(jīng)換好報關(guān)單了。
Lin.S女士,拍賣會即將開始。侍應(yīng)生輕叩門扉。
林穗最后檢查手提包夾層里的刺繡繃架,桑蠶絲下藏著微型掃描儀。養(yǎng)母臨終前塞給她的銀戒卡在繃架凹槽里,戒面山茶花隨著脈搏微微發(fā)燙,仿佛在應(yīng)和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
宴會廳穹頂垂落十二盞水晶吊燈,將青玉地磚照得雪亮。林穗坐在末排陰影里,看著前排貴婦們鬢邊的翡翠步搖隨笑聲搖晃。當(dāng)林妙妙挽著林母從鎏金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時,她數(shù)清對方裙擺上縫了三百二十顆南洋珍珠——正是林家這半年來從她身上抽走的血量換算成的金額。
今日壓軸拍品《并蒂蓮》,是妙妙歷時三年創(chuàng)作的蘇繡珍品。林父敲響金鐘,絳紅天鵝絨被掀開的瞬間,林穗的指甲掐進掌心。
展臺上的雙面繡分明是養(yǎng)母的遺作!正面并蒂蓮含苞待放,背面百子嬉春圖中,左下角慈母周蘭心贈穗穗的落款被替換成林妙妙的印章,針腳凌亂得像毒蛇爬過的痕跡。林穗摸到提包里的遙控器,金屬冷意刺入指尖——三小時前,她剛把養(yǎng)母的臨終錄像交給國際刑警。
記憶突然劈開雨幕。那日輸完800cc血后,她在醫(yī)療室聽見林妙妙打電話:...往RH陰性血里摻溶血劑,等骨髓配型成功就說是意外...
眩暈中她滾下病床,打翻的藥瓶里滾出半枚銀戒。戒面山茶花在月光下裂開時,微型膠卷上的數(shù)字正與《并蒂蓮》的經(jīng)緯度重合。
起拍價三百萬!主持人的高喝喚回神智。
大屏幕突然閃爍,養(yǎng)母沙啞的錄音驚雷般炸響:...1998年9月17日,林氏打撈船在南海...
全場嘩然中,林穗起身走向展臺,細(xì)高跟叩擊地面的節(jié)奏與心跳重合。
這是誣陷!林父的咆哮震得水晶燈搖晃。兩名保安沖上來時,林穗旋身抽出繃架中的繡針,寒光閃過,《并蒂蓮》背襯應(yīng)聲撕裂。泛黃的親子鑒定書如折翼白鴿飄落,二十年前的公證處印章赫然在目:
【林妙妙與陳美娟(林母)親子關(guān)系概率99.99%】
林母手中紅酒杯砰然炸裂,香檳像血順著指縫往下淌。她終于看清女孩耳后那點朱砂痣——正是當(dāng)年親手給親生女兒點的長命痣。
需要我播放沉船上的臍帶保存記錄嗎林穗將繡針抵在畫框邊緣,監(jiān)控鏡頭正對針尖,那里挑著半枚帶銹的船釘,或者聊聊您書房暗格里的嬰兒腳環(huán)
警笛聲刺破雨幕。林妙妙突然抓起裁紙刀撲來:你去死吧!寒刃劃過空氣的瞬間,林穗側(cè)身閃避,香檳塔轟然傾塌。玻璃碎渣中,她按住對方顫抖的手腕:妹妹難道忘了上周的燕窩里...壓低的聲音如毒蛇吐信,你加了雙倍溶血劑呢。
鎂光燈瘋狂閃爍。記者們終于認(rèn)出這個瘦削的姑娘,正是三個月前社會版頭條的主角——《豪門假千金鳩占鵲巢,真千金淪為移動血庫》。大屏幕切換成瑞士銀行流水,每月15號固定匯款的備注欄寫著:飼養(yǎng)費。
這些錢我捐給了血液病兒童。林穗點開手機慈善頁面,七百三十萬善款正在刷新,畢竟...她掃過癱軟的林父,人血饅頭養(yǎng)大的珍珠,鑲在裙擺上都嫌臟。
當(dāng)警員沖入會場時,林穗正將《百子圖》徐徐展開。第一百個孩童肚兜上的金線在鏡頭下顯形,竟是文物走私的貨柜編號。養(yǎng)母的絕筆信投影在血色繡面上:
【穗穗,要帶著太陽從海底升起】
媽媽,太陽升起來了。她輕撫銀戒,身后突然傳來林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貴婦人跪在滿地狼藉中,精心打理的卷發(fā)沾著香檳泡沫:媽媽給你買了新裙子,跟媽媽回家...
林穗后退半步,解開西裝紐扣。滿背鞭痕在鎂光燈下宛如泣血山茶,最新那道還滲著血珠:林夫人,這也是您女兒的勛章嗎
警方帶走林家夫婦時,林妙妙肩頭的黑蝴蝶紋身被鏡頭捕捉——正是走私集團的接頭標(biāo)志。林穗將染血的繡帕覆在養(yǎng)母遺照上,窗外驟雨初歇,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正落在《百子圖》隱藏的瑞士銀行密碼上。
宴會廳側(cè)門悄然打開,身著藏青色西裝的男人倚在門邊鼓掌。他胸前的徽章閃過冷光,那是國際文物保護組織的鷹首標(biāo)志。
周女士的繼承人比我想象中出色。他遞來燙金名片,關(guān)于南海沉船的打撈權(quán),不知Lin.S公司是否有興趣合作
第五章
初雪落在外灘十八號的玻璃幕墻上時,林穗正在簽署跨國合作協(xié)議。鋼筆尖懸在Lin.S文物保護基金會的落款處,陽光穿透山茶胸針,在紙上烙下一枚血色花影。
周女士當(dāng)年留下的經(jīng)緯坐標(biāo)非常精準(zhǔn)。國際刑警陳鐸推來衛(wèi)星云圖,南海某處閃爍著紅點,打撈船已經(jīng)就位,但我們需要那艘明代寶船的完整繡圖。
林穗撫過保險箱里的《百子圖》,第一百個孩童的虎頭鞋里藏著最后兩組密碼。三個月前拍賣會那場豪賭,不僅讓林氏夫婦鋃鐺入獄,更讓她獲得與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對話的資格。
日內(nèi)瓦會議中心的防彈玻璃映出她墨綠色旗袍,領(lǐng)口盤扣是兩朵銀絲山茶。當(dāng)投影儀亮起《百子圖》高清掃描件時,各國代表席響起驚嘆——三百年前使用的絞綜織造技法,竟與現(xiàn)代衛(wèi)星定位完全吻合。
根據(jù)繡品記載,寶船第三艙室有鎏金編鐘十二件。林穗切換幻燈片,大屏出現(xiàn)養(yǎng)母筆記照片,林氏集團在1998年打撈后,將其拆解混入出口工藝品...
會議室門突然被撞開。林妙妙戴著電子腳銬沖進來,昔日精致的臉蛋布滿淤青:賤人!你答應(yīng)過不起訴境外資產(chǎn)的!
請注意,林妙妙女士。陳鐸亮出引渡文件,您涉嫌在保釋期間轉(zhuǎn)移涉案文物,紐約警方剛剛查封了您在長島的別墅。他故意放大監(jiān)控截圖,泳池底鋪著的正是明代青花瓷。
林穗端起骨瓷杯,任由普洱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她想起上周破譯的瑞士銀行密碼,戶頭里除了養(yǎng)母的遺產(chǎn),還有林妙妙這五年轉(zhuǎn)移的八千萬美金——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基金會賬戶,變成深海探測器的購置款。
你早就計劃好了...林妙妙突然詭笑,從在閣樓撿到那枚銀戒開始。
玻璃幕墻外的雪越下越大。林穗轉(zhuǎn)動指間重新熔鑄的銀戒,戒面山茶花蕊里嵌著微型攝像頭:還記得你撕碎的那張照片嗎背面有媽媽用血寫的密碼提示。
拍賣會視頻突然在會議屏播放。當(dāng)鏡頭推進到林妙妙肩頭紋身時,林穗按下暫停鍵:這只黑蝴蝶的第三道翅紋,是北美走私鏈的接頭暗號。她調(diào)出林妙妙手機云端刪除記錄,去年你在蘇富比拍賣的唐代玉佛,實際是寶船第七艙室的...
夠了!林妙妙抓起硯臺砸來。陳鐸反剪她手臂的瞬間,藏在內(nèi)衣暗袋的微型U盤掉落——里面是林氏三十年來的走私清單。
雪片撲在防彈玻璃上融成淚痕。林穗看著被拖走的女人,想起被關(guān)在地下室的那晚,老鼠啃食染血繃帶時,她借著月光在《百子圖》邊緣繡下追蹤暗碼。養(yǎng)母說得對,蘇繡的絲線能纏住最狡猾的狐貍。
三個月后,Lin.S工作室開業(yè)典禮上。林穗正在給《千絲映日》收針,這幅用寶船金絲繡制的作品,將作為國禮贈予聯(lián)合國。風(fēng)鈴輕響,她抬頭看見玻璃門外飄搖的身影——林母裹著破舊的貂皮大衣,懷里抱著褪色的嬰兒服。
穗穗...老婦人顫巍巍舉起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媽媽把林氏51%的股份...
您應(yīng)該稱呼我周女士。林穗將繡針別在發(fā)髻,露出頸側(cè)淡去的針孔疤痕,畢竟二十年前,您親手把親生女兒命名為周穗。
林母突然抽搐著跪下,從手提袋倒出數(shù)十個血袋。冷凍標(biāo)簽上日期清晰可辨,最早那袋寫著2003.1.15——林穗的出生日。
媽媽每天喝你的血...她瘋狂撕扯銀發(fā),這樣我們就永遠是一體...
警笛聲由遠及近。林穗按下桌底報警器,看著養(yǎng)母遺照輕聲說:您看見了嗎那些吸血的蝙蝠,終于掉進自己織的網(wǎng)里。
當(dāng)林母被強制帶上救護車時,天空突然放晴。工作室新裝的鎏金牌匾上,Lin.S的S是一枚山茶銀戒造型,花瓣間垂落的金線正隨風(fēng)輕擺,如同二十年前孤兒院晾衣繩上的紅棉線。
深夜,林穗鎖門時發(fā)現(xiàn)門檻上的包裹。素白錦盒里躺著半塊雙魚玉佩,與養(yǎng)母留下的殘片完美契合。便簽寫著遒勁小楷:令堂當(dāng)年為護國寶,將玉佩一分為二。另一半月前從林宅密室尋得——陳鐸敬上
她將完整玉佩掛在《千絲映日》中央,月光穿過魚眼時,滿地金絲突然浮現(xiàn)南海星圖。最亮的那個光點,正是養(yǎng)母筆記里說的太陽升起之地。
第六章
巴黎大皇宮的穹頂下,《千絲映日》在防彈玻璃罩中流轉(zhuǎn)著血色光華。林穗撫平旗袍上的褶皺,領(lǐng)口山茶盤扣映著鎂光燈,恍若當(dāng)年養(yǎng)母在煤油燈下教她分絲線時的光暈。
周女士,這是剛收到的急件。助理遞來錦盒,青銅鎖扣上凝著南海水汽。展開泛黃信箋的瞬間,養(yǎng)母的字跡如利刃破空:
【穗穗,當(dāng)你看見這封信時,媽媽應(yīng)該躺在明代寶船的瓷枕上了。林夫人當(dāng)年調(diào)換嬰兒,是為掩蓋她丈夫走私害死船員的事...】
女士們先生們!策展人的驚呼通過同傳耳機炸響,展品出現(xiàn)異常!
林穗抬頭,看見《千絲映日》中的金絲突然開始游動。月光穿透高窗照在雙魚玉佩上,繡面浮現(xiàn)出熒光航線圖——正是林氏集團三十年來走私文物的全球脈絡(luò)。
瑞士警方破門而入的直播畫面同步投屏。鏡頭里,林妙妙正將青銅器塞進行李箱,肩頭黑蝴蝶紋身隨著動作猙獰展翅。當(dāng)她扯開暗格試圖銷毀賬本時,封面的山茶花紋與林穗胸針完美重合。
感謝周女士提供的隱形熒光繡線。國際刑警陳鐸的聲音響徹展廳,這些特殊絲線在三個月前已被縫入林氏出口的所有工藝品。
林穗輕觸展柜玻璃,里面陳列著從全球追回的十二件鎏金編鐘。鐘身纂刻的波浪紋在她眼中化作養(yǎng)母最后沉入海底時的漣漪,那些曾沾染鮮血的文物,此刻正流淌著跨越時空的鎮(zhèn)魂曲。
法庭直播畫面切入展廳巨幕。被告席上的林母突然掙脫法警,枯槁手指摳著屏幕尖叫:我把心臟還給你!她撕開病號服,胸口赫然紋著林穗的出生日期,皮下埋著的微型血袋在混亂中爆裂,將蒼老皮膚染成可怖的絳紅。
林穗端起香檳杯,琥珀色液體里浮動著記憶碎片——被鎖在閣樓輸血的深夜,林妙妙把玩著她的診斷報告輕笑:RH陰性血多珍貴啊,夠給媽媽換三顆心臟呢。
現(xiàn)在輪到您了。她對著屏幕舉杯,腕間銀鏈垂落的船錨吊墜輕響。那是從寶船殘骸打撈的青銅器改制,刻著所有遇難船員的名字。
交接儀式上,林穗解開盤扣,露出后背的《千里江山圖》刺繡。二十道鞭痕化作山巒間的飛瀑,最新那道傷疤沿著黃河故道蜿蜒:這些傷痕,是另類文物。
全球鏡頭推進特寫,當(dāng)紫外線燈掃過繡面,隱藏的六百個船員姓名在皮膚上浮現(xiàn)。她將養(yǎng)母的銀戒按進中國館地磚凹槽,機械運轉(zhuǎn)聲中,整座展廳開始旋轉(zhuǎn),明代寶船等比例模型從地底升起,船舷上《百子圖》的繡品正在播放船員后人的祝福視頻。
慶功宴進行到高潮時,助理匆匆遞上平板。新聞頭條赫然是《林氏集團宣告破產(chǎn),名下資產(chǎn)全部充公》,配圖是林父在法院門口心臟病發(fā)的場景。林穗掃過林妙妙在監(jiān)獄自殺未遂的快訊,將頁面定格在精神病院監(jiān)控截圖——林母正對著空氣刺繡,針線筐里堆滿染血的紗布。
周總,有您的禮物。侍應(yīng)生推來蒙著絨布的推車。掀開瞬間,全場倒吸冷氣——玻璃罩內(nèi)是用走私金絲復(fù)原的皇后鳳冠,瓔珞間垂著林穗幼年在孤兒院穿過的補丁衣裳。
這才是最珍貴的文物。她將鳳冠轉(zhuǎn)向鏡頭,補丁上歪扭的穗字在聚光燈下流轉(zhuǎn)金芒,因為它證明,真正的尊貴從不由血脈決定。
午夜塞納河畔,林穗解開盤扣,將養(yǎng)母的銀戒沉入河心。漣漪蕩開時,對岸突然亮起《千絲映日》的全息投影,百國語言組成的文明無界在夜空流轉(zhuǎn)。她摸到衣襟內(nèi)的雙魚玉佩,溫潤觸感讓人想起二十年前,養(yǎng)母用生滿凍瘡的手為她擦淚時的溫度。
手機震動著彈出一封郵件,附件是孤兒院的新照片。孩子們圍著巨型蘇繡嬉戲,繡面上是她在海底打撈船前起舞的模樣。院長留言:小穗,你繡的太陽升起來了。
雨滴突然墜落,林穗仰頭承接這來自故國的水汽�;秀遍g又回到那個暴雨夜,瘦小的她蜷縮在漏雨的閣樓,用染血的繃帶在墻面繡下第一朵山茶。而今這朵花已開遍四海,帶著所有被侮辱與被損害者的尊嚴(yán),在人類文明的星河中永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