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
高三那年我轉(zhuǎn)學,同學們卻到處傳說我得了白血病,走了。
我走后,聽說班里最后一排那個玩世不恭的陸欽州,突然就不愛說話了。
他收斂了所有散漫,拼了命學,最后考上了最好的音樂學院。
九年后,他功成名就,已經(jīng)是家喻戶曉的頂流。
直播節(jié)目里,主持人小心翼翼談及感情,他眼神黯了黯。
她不在了。
早知道,就不祝她永遠十八歲了。
那時我正戴著口罩,扛著攝像機拍特寫,鏡頭掃過他的手機屏保,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屏保上的女孩笑得沒心沒肺。
是我。
啊我什么時候不在了
陸欽州出道七年,拿獎拿到手軟,萬千少女的夢。
多年未見,今天倒是見著了。
他是真人秀嘉賓,我是扛攝像機的。
這是陸欽州首次參加真人秀,粉絲翹首以盼,現(xiàn)場熱度驚人。
他一出現(xiàn),閃光燈驟亮,各路代拍像聞著腥味的貓一樣涌了上去。
同事胳膊肘捅捅我:來了來了,陸欽州。
看著呢。我調(diào)整了一下機器。
嘉賓通道里,他低著頭,鴨舌帽檐壓得很低,步履匆匆。
即便只是這樣一個背影,也足夠引發(fā)現(xiàn)場一陣高過一陣的尖叫。
我趕緊抓起攝像機,錄了個出場素材。
嘖,確實帥。
剪下來,回頭高價賣給粉絲。
誒,晚星,同事壓低聲音湊過來,聽說陸欽州是清河一中畢業(yè)的,你不是也是那兒的嗎你倆高中認識不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腦子里恍惚閃過很多年前的一個傍晚。
那時候,我還叫蘇言星。
煙霧繚繞的臺球廳,我抱著一本嶄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陸欽州,別打了行不行先把作業(yè)寫完,求你了。
剛跟人干完架的少年倚著球桌,手背蹭破了皮,滲著血珠,眉眼間滿是不耐與戾氣。
蘇言星,你他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滾。
……
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
我笑了笑,對著同事?lián)u頭:怎么可能人家是大明星,我哪夠得著認識。
藝人紅了之后,為了形象和避免麻煩,大多會主動切斷和素人時期的聯(lián)系。
陸欽州高中那會兒,名聲可算不上好,打架逃課是家常便飯,他大概巴不得沒人記得他那段歷史。
更何況,他那么煩我。
我還是老老實實拍素材,多撿點他掉落的紙巾礦泉水瓶什么的賣錢實際點,沒必要上去自討沒趣。
節(jié)目錄制還有一個小時開始。
我找了個角落檢查設備,頭頂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
晚星
我茫然抬頭。
是喬笙,笑得一臉驚訝。
她是這期節(jié)目的飛行嘉賓之一,也是我的大學同學。
說起來還有段淵源。去年她失業(yè),哭著求我?guī)兔Γf房租都交不起了。那時候我們臺里正好缺個場務,累是累點,但至少是個工作,我就托關系把她弄進來了。
誰知道,一次外景拍攝,她誤打誤撞闖入了直播鏡頭,憑著那張?zhí)鹈罒o辜的臉和夾子音,居然一夜之間火了。
之后,她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我。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公式化的笑:真巧。
她眨巴著眼睛,故作驚訝地上下打量我。
晚星,真的是你�。“パ�,你怎么還在扛攝像機我還以為你業(yè)務能力這么強,早該升職當領導了呢!
她說著,臉上適時流露出幾分惋惜和愧疚:真是世事難料啊。說起來,當初要不是我運氣好被拍到,說不定現(xiàn)在紅的就是你了。
不過嘛。她話鋒一轉(zhuǎn),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人各有命。當初我求你幫忙找工作,你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轉(zhuǎn)頭就把我塞去做最苦最累的場務雜活,故意整我。你看,老天爺都看不過去,這才讓我翻身了。夏晚星,這大概就是你的報應吧。
我沒說話。
當初她自己弄壞了原公司的昂貴設備被辭退,天天跟我哭訴沒錢吃飯,只要有活干,什么都愿意。我看她實在可憐,磨破嘴皮子求爺爺告奶奶才把她弄進電視臺,結果到她嘴里,成了我故意整她。
這邏輯,我還能說什么只能沉默。
不遠處,有人快步走了過來。
笙笙!
我循聲望去。
是賀時琛,我的前男友,也是我和喬笙的大學同班同學。
喬笙走紅沒多久,賀時琛就火速跟我提了分手,轉(zhuǎn)頭跑去給喬笙鞍前馬后,當起了助理兼經(jīng)紀人。
看到我,他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夏晚星
喬笙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咖啡:時琛,這么快就買到啦這家很難排隊的。
嗯,多跑了幾條街,總算買到了。賀時琛目光掠過我,有些不自然。
辛苦啦。喬笙抿了一口咖啡,隨即轉(zhuǎn)向我,臉上帶著炫耀的笑意,晚星,你以前不是老抱怨賀時琛不懂體貼,對你冷淡嗎怎么會呢你看他對我,可是無微不至呢。
哦。我沒什么表情地應了一聲。
表演完了
我抬眼看著她,慢悠悠地開口:喬老師,還有別的要補充嗎剛才您說的那些話,我好像不小心都錄進去了。
喬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你說什么
她現(xiàn)在走的是清純甜美、偶爾犯傻的笨蛋美人人設,粉絲群體以幻想型男粉為主。剛才那番話要是流出去,她人設立刻崩塌。
夏晚星,你給我刪掉!她臉色一變,伸手就來搶我的攝像機。
我下意識死死抱住機器。
喬老師,這機器是我找隔壁組老師借的,新設備,我還沒研究明白刪除鍵在哪兒呢。我一臉無辜。
你少他媽給我裝蒜!趕緊刪了!不然我跟你沒完!她急了,上手來拽。
賀時琛一看情況不對,趕緊上來拉架:笙笙,笙笙!有話好好說!
這邊的動靜鬧得有點大,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看了過來。
節(jié)目組的領導聞聲也趕了過來,皺著眉問:怎么回事
我立刻切換模式,眼眶一紅,聲音帶著哭腔:王導,喬老師非說我偷拍她,讓我刪視頻,可我真的沒拍她��!我就是調(diào)試一下設備……
喬笙氣得眼睛都瞪圓了:你裝什么可憐夏晚星!把攝像機給我!你這是侵犯我的肖像權,我要告你!
王導連忙安撫:喬老師,喬老師,冷靜冷靜,肯定是誤會。他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我把攝像機給他。
他拿過攝像機,當著喬笙的面打開檢查回放。
喬老師,您看,真沒拍到您,這不都是空的素材和環(huán)境鏡頭嗎肯定是誤會,誤會��!
喬笙難以置信地搶過去,自己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好幾遍。
她當然翻不到。我剛剛壓根就沒開錄制,純屬嚇唬她。
喬笙還想爭辯什么。
賀時琛眼看局面失控,趕緊拉住她,對王導和周圍的人連連道歉:誤會,都是誤會。笙笙也是太緊張了,擔心造型提前泄露,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說著,半拖半拽地把喬笙拉走了。
我委屈巴巴地看向王導:王導,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喬老師為什么反應這么大,我就摸了下機器……
行了,我知道。王導擺擺手,臉上沒什么表情,現(xiàn)在這些小明星,毛病多得很,人不大,譜不小,小牌大耍,以后有的是人收拾她。行了,都別圍著了,各就各位,準備開工了,還有半個小時!
我點點頭,默默退回角落,從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我不喜歡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任何鏡頭里,所以每次出外勤,口罩是標配。
剛把口罩帶嚴實,身后突然響起一聲清晰的叫喊。
夏晚星!
我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小跑過來,而在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站著的赫然是……陸欽州。
負責跟拍陸老師的
VJ
臨時出了狀況,你過來頂一下。工作人員的聲音有些急。
我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心臟猛地漏跳一拍。陸欽州就站在不遠處,穿著簡單的灰色衛(wèi)衣,牛仔褲,頭發(fā)柔軟地垂下來,擋住一點眉眼,表情是一貫的疏離淡漠。
風吹過,揚起他額前的碎發(fā)。光影交錯間,那個記憶里桀驁不馴的十八歲少年,好像跨越了時光,和眼前的頂流巨星重疊了。
你為什么叫蘇言星
老班搞什么飛機一對一幫扶你成績比我還差,咱倆誰幫誰啊
你真的很煩,我學不學關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得了。
我要睡覺了,上課鈴響也別叫我,聽見沒
那些遙遠又清晰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工作人員見我半天沒反應,奇怪地催促:夏晚星聽到?jīng)]有
我猛地回神,壓下心頭的翻涌,盡量平靜地點頭:好,知道了。
趕緊扛起沉重的攝像機,小跑著跟了過去。
到了跟前,陸欽州轉(zhuǎn)過身。他比記憶里更高了些,身形挺拔,臉上少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的輪廓。他頓了頓,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伸出手,禮貌又客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夏老師,你好。
夏老師這稱呼讓我有些恍惚。我定了定神,伸手回握。
你好,陸老師。
指尖相觸的瞬間,溫熱干燥的觸感傳來。可下一秒,我清晰地感覺到,他那只修長漂亮的手,指腹和掌心,迅速滲出了一層薄汗,變得潮濕起來。
陸欽州自己似乎也怔住了,握著我的手微微一顫,甚至忘了松開。他猛地抬眼,視線直直撞進我的眼睛里,那眼神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驚訝,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悄悄提到了嗓子眼。
他……為什么這樣看著我難道……不可能。
陸老師他握得有些緊,力道不自覺地加重,我不得不低聲提醒。
他像是被驚醒,猛地松開手,有些不自然地避開視線,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夏老師。最近行程太密,有點累,剛才走神了。
他垂下眼,掩飾般地整理了一下衛(wèi)衣的袖口。
原來只是累了走神。也是,大明星嘛,天南海北地飛,連軸轉(zhuǎn)是常態(tài)。
我暗自松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很快恢復了平時的狀態(tài),看向旁邊的工作人員:可以開始了嗎我們走吧。
拍完例行的單人采訪,節(jié)目錄制正式開始。
這次是在母校清河一中錄制,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八位嘉賓通過抽簽決定身份,在校園里尋找節(jié)目組預設的秘密寶藏。最終獲勝者將以個人名義,捐建一所服務于自閉癥群體的成人技能培訓學校。
陸欽州一出場,直播間的彈幕就炸了。
【啊啊啊老陸!今天的衛(wèi)衣look好乖!】
【夢回高中校草時期!嗚嗚嗚清河一中,時代的眼淚!】
【老陸以前從不上這種真人秀的,也就是這種公益性質(zhì)的能請得動他。不愧是我粉的偶像!】
【陸老師真的好善良,出道這么多年,每年都給白血病救助機構捐款,還專門寫歌鼓勵患者,人帥心善!】
【聽說是因為他初戀死于白血病這次參加節(jié)目肯定也是因為她吧真的好長情啊,哭了。】
【前面的姐妹細說!陸欽州初戀是誰啊從來沒聽過!】
【好像是他高中同學他剛出道那會兒微博提過一嘴,后來就沒再說了�,F(xiàn)在微博設置了半年可見,早看不到了�!�
演播廳的角落里,我看著監(jiān)視器屏幕上滾動的彈幕,有些出神。
他的初戀……是高中同學還因為白血病去世了
我在記憶里使勁搜索,試圖將這個信息和某張模糊的面孔對應起來,卻一無所獲。高三那年,家里出了變故,我匆忙轉(zhuǎn)學離開,之后清河一中發(fā)生了什么,同學間又有了哪些故事,我?guī)缀跻粺o所知。
也許,就是在我離開之后,他遇到了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女孩。
我抬眼看向鏡頭里被簇擁著的陸欽州,心里某個地方像是被掏空了一塊,空落落的。
高中時的他,性子冷得像冰,對誰都愛搭不理,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臭脾氣。我曾固執(zhí)地以為,那樣一個人,大概永遠不會為誰停留。
原來還是有的。
只不過,那個人不是我。
我自嘲地搖搖頭,笑了笑。
說起來,我還有點好奇那個女孩了。能讓陸欽州這樣的人收斂起一身的尖刺,念念不忘這么多年,一定是個很耀眼、很特別的人吧。
嘉賓介紹完畢,主持人活躍氣氛后,抽簽環(huán)節(jié)開始。
喬笙的手氣一向不錯,抽到了權限最高的學霸簽,可以在校園大部分區(qū)域暢行無阻。
而陸欽州,不偏不倚,抽到了權限最低的學渣簽。他想進入任何特殊區(qū)域,都必須先完成節(jié)目組指定的補習任務。
陸欽州看著手里的學渣簽,有些無奈地挑了下眉,隨即低頭笑了笑。
高中那會兒,他確實是雷打不動的倒數(shù)第一或第二,標準的學渣一枚。這簽,倒也算精準。
不過這次是在清河一中,他的地盤,也算是主場作戰(zhàn)了。
接下來的提問環(huán)節(jié),主持人讓大家分享學生時代最特殊的記憶。
喬笙適時地撩了一下耳邊的碎發(fā),露出一個帶著點委屈又故作堅強的苦笑:我啊……我關于中學的記憶,其實不太美好啦。可能是因為長相的原因吧,那時候班上的女同學好像都不太喜歡我,所以我一直沒什么朋友,挺孤單的。后來上了大學,好不容易交到了一個特別好的朋友,我掏心掏肺地對她,結果呢……卻在我最困難、最低谷的時候,被她狠狠踩了一腳……唉,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原諒她啦,人要向前看嘛。
她這番話情真意切,眼眶還適時地紅了一下。
彈幕立刻被心疼笙笙刷屏了。
【氣死我了!笙笙這么漂亮可愛居然會被校園霸凌那些女生是嫉妒吧】
【我懂我懂!我也是長得稍微好看點,就明顯感覺班上女生排擠我,唉,長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錯!】
【笙笙也太善良了吧!這樣背后捅刀子的朋友居然還選擇原諒要是我,絕對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那個踩她的朋友是誰啊有沒有人扒一下太惡心了!】
我在臺下看著監(jiān)視器,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佩服。
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能描成灰的,所有指控都含沙射影,不明不白,讓你想反駁都找不到靶子。這顛倒黑白的本事,也算是一種天賦異稟了。
喬笙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巧妙地把話題拋給了旁邊的人:哎呀,不說我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宴書呢宴書哥的學生時代,肯定比我精彩多了吧
她甜甜地笑著,順理成章地跟陸欽州搭上了話。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鏡頭,瞬間聚焦到了陸欽州身上。
他似乎是無意識地,目光越過人群,朝我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快得像是一種錯覺。
隨即,他對著鏡頭,淡淡地笑了一下,語氣平穩(wěn)。
太久了,記不清了。
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恍惚。
分不清他那一眼,究竟是看向攝像機鏡頭,還是……看向鏡頭后面的我。
半小時后,節(jié)目錄制間隙,插播廣告。
所有嘉賓和工作人員分批坐車,前往清河一中校區(qū)。
上車前,賀時琛卻鬼使神差地找到了我。
晚星。他站在我面前,神色有些復雜,帶著點局促不安。
我正低頭檢查設備,懶得抬頭看他。
有事沒看我正忙著呢
空氣安靜了幾秒,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你這一年……過得還好嗎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扯了扯嘴角:怎么怕我過得太好,回來找你們麻煩
你怎么會這么想他立刻反駁,眼神里充滿了受傷和無奈,晚星,我知道,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那種每天為了幾百塊奔波,看不到未來的日子,我真的受夠了,我只是想……想過得好一點。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現(xiàn)在手里也算接觸到一些資源了,你要是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我可以幫你介紹,至少不用再像現(xiàn)在這樣扛著機器到處跑,那么辛苦。
我沉默地看著他。
這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還是后悔了當初為了喬笙的資源和錢途,毫不猶豫地甩了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頂流女友不好伺候,金主大腿不好抱,又想起我的好來了
我站直身體,目光落在他鼻翼旁邊那顆小小的痣上。
那曾是我癡迷過的、覺得性感到不行的標志。
現(xiàn)在……只覺得無比礙眼和惡心。
不必了。我打斷他,爛泥扶不上墻,爛人也安不了什么好心。就算有,我也看不上。麻煩讓讓,別擋著路。
他臉色一白,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么。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保姆車緩緩停在旁邊。車窗降下,露出喬笙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
她沒看賀時琛,只沖他招了招手,語氣嬌嗲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像是在喚自家養(yǎng)的小狗:時琛,我站得腳好酸啊,快過來幫我揉揉。
賀時琛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快步向她跑去,臉上瞬間堆起討好的笑:來了寶寶,這就來。
喬笙這才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問賀時�。耗銊倓偢f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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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賀時琛連忙解釋,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聽見,就警告她兩句,讓她在節(jié)目組安分點,別給你添堵。
是嗎喬笙挑眉,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我還以為她賊心不死,又想纏著你復合呢。說起來,我現(xiàn)在還記得當初她哭著求你別走的樣子呢,嘖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跟條沒人要的流浪狗有什么區(qū)別。
賀時琛愣了一下,隨即干笑了兩聲。
怎么可能就算她想,我也不可能同意啊。她哪兒比得上我們家笙笙一根頭發(fā)絲兒。
這還差不多。喬笙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她抬手摸了摸賀時琛的臉,聲音里充滿了炫耀和得意,你說,她現(xiàn)在看著我上了這么頂級的綜藝,身邊還有你陪著,是不是得嫉妒死、恨死我了不像她,一無所有,連自己喜歡的男人都守不住,只能在這里扛攝像機,真是可憐。
……
他們后面的話,我沒再細聽,只覺得聒噪。我低下頭,專心整理自己的設備和背包。
直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工作群的消息。
夏晚星,走了,上車。
我應了一聲,抱起攝像機和三腳架,走向指定的工作車。
拉開車門,彎腰進去,才發(fā)現(xiàn)陸欽州竟然也在這輛車上。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低著頭,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點著,似乎在給誰發(fā)信息。
他怎么會在這輛后勤車上嘉賓不都坐前面的保姆車嗎
我心里瞬間亂糟糟的,也不敢多問,更不敢看他,只能假裝沒看見,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縮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就在我剛坐穩(wěn),車子還沒啟動的時候,我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在這安靜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那是我設置了很久、幾乎忘了更換的**特別關注**提示音——陸欽州很多年前寫的那首成名曲,《雨落下的聲音》。
這場雨會停在何時,情緒開始嘗試延遲,你轉(zhuǎn)身后留下的,漫長的潮濕……
婉轉(zhuǎn)又帶著些許傷感的旋律,瞬間充滿了整個車廂。
幾乎是同一時間,車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我。
我腦子嗡的一聲,手忙腳亂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機,想要立刻掐斷。
但已經(jīng)晚了。
前排,一直低頭看手機的陸欽州,動作驀然一頓。他緩緩抬起頭,透過車內(nèi)的后視鏡,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后排角落里的我,與我對視。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仿佛要穿透時間和空間。
第2章
不好意思啊。我扯出一個尷尬的笑:昨天在排行榜上隨便刷到的,覺得旋律還行,就順手設成鈴聲了。
他沒說話,車廂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但這是今年演唱會的現(xiàn)場版。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我怎么忘了這個�,F(xiàn)場收音效果粗糙,混雜著尖叫和跟唱,跟錄音室版本區(qū)別明顯。
夏老師去看過我的演唱會他追問,聲音不高,卻像小錘子一樣敲在我心上。
那些畫面不受控制地涌上來。人潮洶涌的體育館,最后一排模糊的視野,舞臺上耀眼的他,還有自己悄悄抹掉的眼淚。那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絕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我刻意回避了他七年,卻還是在一個深夜,鬼使神差地買了那張票。
沒有。我立刻否認,聲音干澀:大概是哪個粉絲錄了上傳到網(wǎng)上的吧我對這些不太懂。
是嗎。他應了一聲,目光卻依然透過后視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仿佛在分辨我話里的真假。
車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氣氛有些凝滯。
又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夏老師,你不覺得熱
嗯什么我茫然抬頭。
一直戴著口罩,捂得不嚴實嗎他問得隨意,像只是沒話找話。
我下意識地擦了擦額角滲出的細汗,嘴上卻說:不熱。我……有點感冒,怕傳染給車里的其他人。這個借口我自己都覺得蹩腳。
……這樣啊。他輕輕拖長了尾音,聽不出信了幾分。
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微信提示音連著響了好幾聲。我低頭看了一眼,是他。他正飛快地回復著消息,指尖卻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的輕微抖動。
我趕緊垂下眼,趁他不注意,飛快地把那個惹禍的手機鈴聲換成了系統(tǒng)默認。做完這一切,我偷偷往前排瞟了一眼,見他還在低頭忙著處理信息,這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太險了,差點就露餡了。
車子緩緩啟動,輕微的搖晃感襲來。
也許是精神太緊張,我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班主任突發(fā)奇想搞學習小組,一對一幫扶。成績吊車尾的我,竟然被指派去幫助全校聞名的倒數(shù)第一——陸欽州。
那時的陸欽州,渾身是刺,看誰都不順眼,上課不是睡覺就是溜號,要么就出去惹是生非。我這個臨時小組長,為了讓他能多看兩眼書,簡直操碎了心,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結果就是天天被他氣得掉眼淚。
一個月后的摸底考試,成績單下來,我榮升倒數(shù)第一,他進步神速,成了倒數(shù)第二。
那天放學,我趴在課桌上哭得驚天動地。陸欽州被我吵得頭疼,一把拽起我,直接帶我翻墻逃學,去了校外那家煙熏火燎的烤串攤。
哭什么哭,都已經(jīng)是倒數(shù)第一了,還有下降空間嗎放心吃,這頓我請。
我我無所謂啊,學不學都一個樣,反正我老爹眼里只有他那個寶貝私生子。
行了行了,別念叨了!考什么音樂學院那破吉他我早八百年不碰了!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蘇言星!我學成什么樣到底關你什么事真后悔請你吃這頓烤串,趕緊給我吐出來……
……
陸欽州總是很不耐煩地問我,為什么非要逼他學習。
他永遠不會知道答案。因為在更早之前,在我不經(jīng)意闖入的那間舊琴房里,我見過他完全不同的樣子。干凈的白襯衫,抱著吉他,指尖流淌出動聽的旋律,眼神明亮,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我只是固執(zhí)地,想讓那個閃閃發(fā)光的陸欽州,重新醒過來。
終究,是我的奢望。
車程不長,大約十分鐘后,我們在目的地停下。
我被開門聲驚醒,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在我睡著的這段時間里,陸欽州似乎一直透過后視鏡看著我。
直播信號再次接通。
其他嘉賓和工作人員都按照流程,從學校正門進入。
只有陸欽州被攔了下來。
節(jié)目組設定他是返校的差生,進校門需要接受挑戰(zhàn):要么解答一道復雜的謎題,要么完成五十個標準俯臥撐。
彈幕立刻活躍起來,紛紛替他出主意。
【解謎吧!五十個俯臥撐太耗體力了,后面游戲還怎么玩】
【謎題看著就好難,費時間!老陸體力那么好,選俯臥撐更快!】
鏡頭聚焦在陸欽州臉上,所有人都等著他的選擇。
然而,陸欽州掃了一眼那道題和旁邊的計數(shù)器,嗤笑一聲,兩個都沒選。
他退后幾步,觀察了一下旁邊有些斑駁的圍墻,然后一個利落的助跑,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差生,當然要用差生的方式進學校。他穩(wěn)穩(wěn)地坐在墻頭上,對著鏡頭挑了挑眉,動作瀟灑又帶著幾分痞氣,像極了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現(xiàn)場導演都愣住了,一時間忘了喊卡。
隨即,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動了動。
手給我。他朝我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
作為他的專屬跟拍攝像,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手遞了過去。攝像機還扛在肩上,有些不穩(wěn)。
他的手掌溫熱干燥,用力一握,一股力量傳來。
夏老師,他忽然開口,聲音在頭頂響起,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被他拉得一個趔趄,抬頭看他:什么
他迎著陽光,眼睛里仿佛掠過一陣溫柔的風,稍縱即逝:沒什么。就是覺得,今天運氣應該會不錯。
這家伙又在說什么莫名其妙的話
不等我反應,身體已經(jīng)一輕,被他輕松地拽上了墻頭。
下面導演組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扮演保安的NPC也嗷嗷叫著追了過來,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我們沒停留,直接從墻頭另一側跳下,貓著腰躲進了旁邊一間廢棄的水房里�?臻g狹窄,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些微光亮。NPC在外面轉(zhuǎn)悠了好幾圈,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我靠著冰涼的墻壁,悄悄松了口氣。
一轉(zhuǎn)頭,卻撞進陸欽州的視線里。他正側頭看著我,眼神專注,像是在研究什么。
在這逼仄安靜的環(huán)境里,我們靠得極近,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臉上也開始發(fā)燙。
我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移開目光。
……陸老師,你看什么
他沒立刻回答,反而安靜地笑了笑,然后突然伸手,越過我的頭頂。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他的指尖擦過我的發(fā)梢,從我頭頂那個破舊的儲物柜上,拿下了一個被灰塵覆蓋的小盒子——上面貼著節(jié)目組道具秘寶的標簽。
他把盒子遞到我面前,揚了揚下巴。
夏老師,你看,我就說了吧,今天會很幸運。
與此同時,直播彈幕徹底炸開了鍋。
【啊啊啊啊��!這個氛圍!這個對視!這個伸手!救命,也太曖昧了吧!】
【笑死我了,陸欽州第一次上這種綜藝根本不懂規(guī)則吧他是不是以為VJ也是游戲參與者啊怎么互動起來了!】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有點好磕嗎雖然一個是頂流一個是攝像師……這對嗎我需要冷靜一下!】
我不知道陸欽州今天是怎么回事。
只能解釋為,他大概是間歇性腦子不清醒。
危機解除,我們剛從那間憋悶的水房出來,還沒走兩步,就在拐角撞上了喬笙。
她原本是端著姿態(tài)要去圖書館方向偶遇其他嘉賓的。
但在看清陸欽州的跟拍攝像是我后,她立刻調(diào)整了行進路線,笑意盈盈地湊了過來,決定跟陸欽州一起行動。
教學樓的走廊泛著陳舊的光。她走在我和陸欽州中間,看似無意,身體卻總能精準地擋住我的鏡頭角度,或者在我取好景時突然側身。
宴書,跟你說個秘密,我其實是你的鐵桿粉絲呢!你出的每首歌我都單曲循環(huán)過幾百遍!
她這話編得真夠離譜,她連周杰倫和周傳雄都分不清,平時聽的都是些抖音神曲,算哪門子的粉絲。
陸欽州腳步?jīng)]停:是嗎。
當然是�。∠麓文闩�
MV
完全可以考慮我嘛,又能演又能拍,很全能的!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做過一點點幕后工作哦!她語氣帶著小女生的嬌俏。
好啊。陸欽州敷衍地笑了笑,帶著標準的社交禮貌:有機會一定。
他走到一間掛著高三(七)班牌子的教室前,手放在門把上頓了頓,推門進去。
喬笙卻沒立刻跟上。趁著另一個
VJ
正在拍走廊空鏡,她身子一側,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撞了我一下,卡在我身前。
然后,她手指飛快地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麥克風,關掉了收音。
她壓低聲音,湊近我耳邊,氣息帶著炫耀:
夏晚星,我沒記錯的話,你是陸欽州的老粉吧當年為了搶他那個什么七周年演唱會的破門票,是不是在網(wǎng)吧門口蹲了好幾天嘖嘖。
她勾起唇角,眼神輕蔑:可惜啊,你看我現(xiàn)在,隨隨便便就能跟他站在一起聊天,還能拿到合作機會。而你呢只能扛著這破機器,遠遠看著。真是可憐。
要不這樣吧,她像是施舍一般,你現(xiàn)在跟我道個歉,態(tài)度好點,承認你以前對我做的事是錯的,我就大發(fā)慈悲,幫你跟他說一聲,讓他送你一張內(nèi)場前排的票,怎么樣
不怎么樣。
我面無表情,默默將肩上沉重的攝像機鏡頭,穩(wěn)穩(wěn)地對準了她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
特寫。
既然這么愛演,這么愛說話,那就對著全國觀眾說個夠好了。
她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幾秒后,她才有些慌亂地重新打開麥克風,強裝鎮(zhèn)定地笑了笑:哎呀,你這個小跟拍怎么回事專不專業(yè)啊鏡頭懟我干嘛我又不是陸欽州!跟錯人了吧你!
說完,她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小跑著溜進了教室。
教室里,陸欽州正在很認真地翻找節(jié)目組可能藏匿線索的角落,桌肚,講臺縫隙,窗臺邊。
喬笙進來后,裝模作樣地轉(zhuǎn)了兩圈,很快就覺得無聊,一屁股坐在一張課桌上,晃著腿:欸,宴書,我看你這找東西的認真勁兒,就知道你讀書的時候肯定是好學生,特別受老師喜歡的那種吧
錯了。
陸欽州頭也沒抬,聲音從課桌底下傳出來,悶悶的。
我是出了名的差生,老師看見就頭疼,狗見了都得繞道走的那種。后來才勉強算是個人樣。
真的假的喬笙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語氣夸張:那你后來怎么突然就變好了不會……不會真是因為網(wǎng)上那個傳聞吧就是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初戀什么的
陸欽州正在檢查桌腿的手,猛地停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
誰也沒想到喬笙會這么沒眼色,直接把這個圈內(nèi)幾乎無人敢碰的禁忌話題,當著直播的面問出來。
這問題的冒犯程度,簡直是把刀子直接往人心口上捅。
喬笙自己說完也愣住了,大概是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么愚蠢的問題,連忙捂住嘴巴,眼神慌亂: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
直播間彈幕估計已經(jīng)炸了。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我,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陸欽州。
但他……
沉默了幾秒鐘,眼睫顫了顫,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低啞,卻異常清晰:是。
像是要確認這個答案的分量,他慢慢直起身,撣了撣手上的灰,目光沒有看喬笙,而是越過她,直直地看向了我這邊,或者說,看向了我肩上的鏡頭。
他緩緩地說:如果沒有她,我大概會一直混蛋下去,變成一個徹底的廢物。
所以,我很感謝她。
彈幕瞬間被鋪天蓋地的文字淹沒。
【臥槽!老陸親口承認了!那個傳聞是真的!】
【哭了哭了,所以他拼命變好,都是為了那個女生可她已經(jīng)不在了啊!這是什么絕世小刀啊!我爆哭!】
【怪不得這些年他一直匿名給白血病基金會捐款,原來都是因為她!他肯定很后悔當初沒能留住她,我受不了了,嗚嗚嗚……】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和打賞額,在這一刻飆升到了開播以來的最高峰。
我握著攝像機的手指關節(jié)有些發(fā)白,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攥了一下,有點透不過氣。
真的是因為那個女生啊。
他終于變成了我曾經(jīng)拼命期待他成為的樣子,閃閃發(fā)光,受人矚目。
可惜,這一切的動力,都和我夏晚星沒有半點關系。
那些被塵封的記憶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
我又好像回到了那個昏暗壓抑的教室。
十八歲生日那天。
陸欽州,今天我生日。
他當時正趴在桌上睡覺,聞言掀起眼皮,語氣懶洋洋的:哦,你生日啊不早說。那就……祝你永遠十八歲禮物回頭補給你。
我不要禮物。我想要你從今天開始,跟我一起好好學習,行不行
他挑眉:就這個
就這個。
十八歲的陸欽州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不耐煩地罵我神經(jīng)病,他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行。
我無法形容聽到那個行字時,心里有多么雀躍,像是瞬間擁有了全世界。
……可笑的是,約好了一起去圖書館的時間,他卻帶著兄弟出現(xiàn)在了校外的臺球廳,跟人打得不可開交。我找到他時,那本嶄新的練習冊已經(jīng)被他撕得粉碎,散落在油膩的地板上。
我拉著他的胳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陸欽州,你答應我的!別打架了,我們回去寫作業(yè),寫完再打,行不行求你了……
他只是厭煩地甩開我的手。
他說,夏晚星,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你以為你是誰啊
對啊。
我以為我是誰呢
我憑什么管他呢
我算個什么東西啊。
眼前的日光燈閃了幾下,將我從回憶里拉扯出來。
陸欽州垂下眼眸,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將其點亮。
屏幕上似乎是一張照片。
可她已經(jīng)不在了。他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空茫。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祝她永遠十八歲了。
我的額角突突跳了一下,心臟也跟著漏跳一拍。
他說什么
耳機里傳來導演壓抑著激動和催促的聲音:夏晚星!鏡頭!給他手機屏幕特寫!快!愣著干什么!
我猛地回過神,連忙調(diào)整焦距,將鏡頭拉近,對準他握著的手機。
然而,在看清屏幕上那張照片內(nèi)容的一剎那,我整個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陸欽州抬起頭,目光緊緊地鎖住我,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桀驁和疏離的眼睛里,此刻竟彌漫著一片難以言說的潮濕水汽。
夏老師,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聽說你以前也在這里讀過書。那你……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喬笙也按捺不住好奇,伸長脖子湊過去看他的手機屏幕。
咦宴書,你以前鼻尖這里有顆痣呀什么時候點掉的這女生……臉有點模糊啊,看不太清呢……不過,仔細看的話,這眉眼,這臉型……倒是跟你這個跟拍有點像……
她一邊說一邊對比著看我和照片,看著看著,臉上的表情從好奇,到疑惑,再到震驚,最后瞳孔驟然放大,像是大白天活生生見了鬼,手指顫抖地指著我,又指著照片,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打車離開拍攝場地時,一個推著器材的場務小哥跟我打招呼。
夏姐,收工啦這就走啦
嗯。我應了一聲。
今天真夠邪門的,你說你那攝像機怎么回事關鍵時刻突然就黑屏壞掉了幸好節(jié)目組有預案,陸欽州原定的那個VJ及時趕回來了,不然今晚這直播非出大事故不可。
他搖著頭感慨了兩句,推著沉重的器材箱走了。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看向不遠處臨時搭建的導播間里,分屏監(jiān)控器上還在滾動的彈幕。
直播已經(jīng)接近尾聲,頒布完成績,準備收尾了。
但彈幕的討論焦點,依然牢牢鎖定在陸欽州和他那張模糊的手機屏保照片上。
【雖然照片很糊,但感覺顏值也就一般般啊,扔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種�!�
【我還以為能讓老陸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得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呢,有點失望啊,這長相哪值得啊】
【也就是死得早,成了白月光,才讓陸欽州一直惦記著吧。要是人還活著,估計老陸早膩了忘了�!�
【說句可能不太厚道的話,幸虧她死得早,不然我們這群小鼴鼠可接受不了這樣的嫂子,太普通了!老陸值得更好的!不對,沒人配得上我們老陸!】
……
這些尖銳刻薄的文字,像一根根無形的釘子,密密麻麻地釘進我的身體里,把我釘在了一個名為過去的十字架上,動彈不得。
網(wǎng)約車到了,司機按了下喇叭。我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木然地坐了進去。
身后不遠處的體育館里,隱約傳來節(jié)目結束時的掌聲和歡呼聲。
眼角余光瞥見,陸欽州的身影從側門跑了出來,他沒管還在進行最終流程的其他嘉賓,焦急地拉住一個又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嘴里快速地說著什么,像是在發(fā)了瘋一樣地尋找著誰。
晚風吹過,眼睛被吹得有點酸澀。我沒有回頭,輕輕說了一聲:師傅,開車吧。
車子剛駛出校門不遠,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賀時琛三個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他壓抑著怒火、微微顫抖的聲音:夏晚星!直播我看了!那張照片上的女生,是不是你!你他媽告訴我,是不是你!
不怪他這么失態(tài)。
那張照片上的她是模糊的,但十八歲的陸欽州卻無比清晰,清晰到連他鼻尖那顆淺褐色的、和我記憶里一模一樣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居然真的跟他談過!難怪!難怪你以前總盯著我的痣看,還說什么我的痣長得位置剛剛好,很好看!原來他媽的是因為像他!夏晚星!你他媽把我當成什么了他的替身嗎!一個死了的人的平替!我他媽是真心喜歡過你!這一年多我他媽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分手了還想著找機會補償你!結果呢結果你從頭到尾都在玩我!你怎么對得起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帶著濃濃的被欺騙和背叛的憤怒。
我沒有興趣聽他繼續(xù)發(fā)泄那些無意義的情緒,直接按下了掛斷鍵,然后面無表情地將他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剛做完這一切,一條微信消息彈了出來,是剛才那個跟我八卦攝像機壞了的場務小哥發(fā)來的。
夏姐!夏姐你跑哪兒去了啊陸欽州找不到你快瘋了!逮誰問誰,導演組都快攔不住他了!怎么辦啊
我攥緊了手機,指尖冰涼。沉默了幾秒,平靜地回復了一個手機號碼:麻煩你,把這個號碼給他。謝謝。
那是我的一個備用號碼,一張幾乎不用的電話卡。
但他,永遠,永遠也不可能打得通了。
發(fā)完信息,我關掉了手機,靜靜地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記憶不受控制地再次倒回十八歲生日那天。
臺球廳。
被陸欽州那句你以為你是誰狠狠刺傷后,我失魂落魄地往校外走,然后在校門口人來人往的注視下,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后來醫(yī)生說,只是低血糖加上情緒激動。
但從外地匆匆趕回來的媽媽卻很生氣,覺得是常年照顧我的奶奶失職了。
她守在我的病床邊,第一次認真地問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轉(zhuǎn)學去南方的城市讀書,換個新環(huán)境。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鼻腔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腦子里反復回響著陸欽州那句冰冷厭煩的話,想著那本被撕碎的練習冊,想著自己那些可笑又卑微的期待。
最終,我看著天花板,輕輕點了點頭。
然后,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沒有跟任何人告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座城市,也離開了陸欽州的世界。
我曾經(jīng)決定,要永遠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一如此刻。
我這樣想著,請了幾天病假,踏實睡足了覺,又去看了趟奶奶。她還在為當年我跟媽媽走的事耿耿于懷,連帶著把我名字也改了回去,提起我就咬牙切齒,跟街坊鄰居說我早死了。我以前挺煩她的,可現(xiàn)在看她佝僂著背,又覺得可憐。
奶奶,我轉(zhuǎn)學后,有人來問過我的事嗎
她對著電視里的戲曲哼哼,眼皮都沒抬一下。我知道問不出什么,也懶得再自討沒趣。手機推送來一條熱點新聞,我瞥了一眼,沒在意。垃圾新聞天天有,有什么稀奇。
直到夜幕降臨,回到冷清的出租屋,我才想起打開手機。五個刺眼的大字赫然映入眼簾——【陸欽州失聯(lián)】
心跳漏了一拍。我慌忙點進鏈接,越看越覺得后背發(fā)涼。陸欽州竟然全網(wǎng)失聯(lián)了!定好的演出取消了,約好的拍攝也放了鴿子,籌備半年的粉絲見面會更是沒了蹤影。經(jīng)紀人團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誰也聯(lián)系不上他,各種猜測甚囂塵上,甚至有人說他是不是遭遇了不測……
怎么會這樣我茫然地坐在沙發(fā)上,腦子一片空白。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猛地起身,沖到抽屜邊,翻出那臺幾乎被遺忘的備用機。慌亂中,手指哆嗦著按了好幾次開機鍵才成功。
屏幕亮起,無數(shù)個未接來電映入眼簾,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還有密密麻麻的短信,鋪天蓋地而來。
【夏老師,抱歉打擾,能接個電話嗎拜托了,對我真的很重要�!�
【夏老師,我知道冒昧了,你不愿意見我也沒關系,求你開一下機,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可以嗎】
【小雨,我知道是你,求你接電話,好嗎】
【對不起,小雨,今晚是我沖動了,不該那樣試探你,請相信我,我沒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太想你,真的,求你開機,好嗎】
【小雨,求你,你說要看我考上音樂學院,我考上了,你說想看我成為大明星,我做到了,為什么你不要我了】
【小雨……】
【小雨……】
【小雨……】
短信持續(xù)了三天,之后便戛然而止。
我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以為他會明白我的拒絕,知難而退。我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執(zhí)著,甚至……瘋狂。夜風從窗戶縫隙里鉆進來,吹得我頭發(fā)凌亂。我渾身顫抖,指尖冰涼,試探著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十二聲,幾乎要自動掛斷時,終于被接起。然而,聽筒里傳來的卻不是陸欽州的聲音,而是一個冰冷陌生的男聲。
蘇言星
是!我是!我急切地應道。
對方沉默了一秒,語氣冷硬得像冰碴子,他在明山醫(yī)院,你過來吧。
明山醫(yī)院,那是一家偏遠昂貴的私人醫(yī)院,離市區(qū)很遠。來接我的人,竟然是高中同學趙睿。他站在醫(yī)院門口,臉色陰沉,見到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蘇言星,你還真活著啊。我說,你要裝死就裝一輩子,別再出來惡心人行嗎你這樣玩弄他,很有意思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解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只能愧疚地看向病房內(nèi),躺在病床上的陸欽州。他……他怎么樣了
趙睿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對不起……我再次道歉,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發(fā)不出更大的聲音。
夠了!趙睿猛地提高音量,怒吼道,你知道嗎他患有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你這樣刺激他,會死人的!
我茫然抬頭,大腦嗡嗡作響。什么……雙相情感障礙
趙睿咬牙切齒,眼眶發(fā)紅。當年他為了你跟人打架,被他爸關了一個月禁閉,回學校后,所有人都在傳你死了,他不信,瘋了一樣跑去你家求證�;貋碇螅麄人都變了,再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只知道學習,拼了命地學,你知道為什么嗎都他媽是因為你��!他的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到現(xiàn)在都沒好!
他頓了頓,胸膛劇烈起伏,你知道他那天為什么跟人打架嗎我告訴你,是因為臺球廳那幾個混混對你出言不遜,動手動腳!陸欽州他忍不了!蘇言星,你但凡有一點良心,都不該這么對他!
趙睿的話,像連珠炮似的,一下又一下砸在我心口,砸得我喘不過氣。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秀遍g,我似乎想起了那天臺球廳里,陸欽州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緊張而慌亂的眼神。
聽不懂人話嗎趕緊滾出去!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讓你出去!
那時候,我只覺得他厭惡我,恨不得立刻撇清關系。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緊緊攥著我的手,是因為害怕我受到傷害,他顫抖的聲音,是因為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恐懼和憤怒。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捂住臉,淚水奪眶而出,洶涌而出。
我在病床邊守了一夜。一夜無眠,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難耐。我才終于明白,這些年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那些深情款款的情歌,那些吞咽下去的冰冷藥物,原來都是他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掙扎。
我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聲音輕得像一陣嘆息,陸欽州,對不起,我再也不走了,你快點醒過來吧,求求你……
天邊泛起魚肚白,趙睿猛地驚醒,一把拉住我,神色慌張。出事了!
他飛快地滑動手機屏幕,表情越來越緊張。我連忙打開手機,赫然發(fā)現(xiàn)熱搜榜徹底炸裂——【陸欽州劇本】
有人竟然高清修復了節(jié)目里的合照,并且煞有介事地分析,說陸欽州念念不忘的初戀,其實就是星火電視臺的攝像師夏晚星,根本不是什么白月光,更沒有得過白血病。所謂的深情,不過是精心策劃的人設炒作。最近兩人舊情復燃,所以陸欽州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女朋友捧紅。那天直播間的一切都是劇本,每一個爆點,每一句臺詞,都是提前設計好的。
更有人爆料,這個夏晚星人品極差,曾經(jīng)是喬笙的好閨蜜,答應幫人介紹工作,收了好處費,卻把人安排到最苦最累的部門�,F(xiàn)在看喬笙紅了,又暗中指使電視臺其他攝影師偷拍喬笙的丑照,簡直自私虛偽到了極點……
評論區(qū)瞬間淪陷,對陸欽州的謾罵和質(zhì)疑鋪天蓋地,他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口碑,幾近崩盤。
【我就說陸欽州跟那個
VJ
不對勁吧!早看出來是劇本了!】
【救命�。∥疫真情實感地掉了眼淚,這不是把我們當猴耍嗎】
【陸欽州是被下降頭了嗎為了這么個女人,搞這么
Low
的手段】
【寫不出歌就退圈算了,炒作來炒作去,好感都敗光了!】
我看著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十指控制不住地顫抖,指尖冰涼。趙睿急得團團轉(zhuǎn),像熱鍋上的螞蟻。陸欽州從來沒得罪過什么人,到底是誰要這么陷害他這簡直是要往死里整啊!
……我知道是誰。我喃喃自語,聲音干澀。
趙睿猛地看向我,眼神充滿震驚和疑惑。你知道
我沒有回答,默默地撥通了喬笙的電話。
十幾秒后,電話被接通,那邊傳來喬笙慢悠悠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和嘲諷。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沒錯,是我做的,怎么了
夏晚星,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自己又贏了我一次
喬笙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扭曲,我告訴你,你高興得太早了。我們之間的游戲還沒結束呢。這一次,就讓陸欽州和你一起,徹底完蛋吧。
果然是她。我的心沉了下去,反而出奇的平靜。我從來沒想過,我和喬笙之間的恩怨,會演變成如今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甚至讓她恨屋及烏,將怒火發(fā)泄到陸欽州身上。
喬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再次開口時,語氣陰森冰冷,仿佛來自地獄深淵。我,要,你,死。
嘟——嘟——電話被無情地掛斷,聽筒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天亮了。一縷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陸欽州蒼白的手邊。他的食指,微微動了一下。我低下頭,靜靜地看著他的臉,心中反而一片平靜。
趙睿,拜托你,照顧好他。
我輕聲說道。
趙睿茫然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不解。你要去哪兒
這件事因我而起,就讓我來解決吧。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語氣堅定,無論如何,絕不能連累陸欽州。
我轉(zhuǎn)身要走,手指卻突然被人緊緊攥住。一片死寂中,昏迷多日的陸欽州,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虛弱卻帶著一絲委屈和期盼。蘇言星,又要丟下我了嗎是嗎
我們到達星火電視臺總部時,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了。
與其說是大門,不如說是一堵由記者和攝像機組成的厚墻,密不透風。閃光燈爆裂,快門聲密集得像驟雨,幾乎要將人吞噬。
直到有人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我們。
他們來了!
瞬間,所有的長槍短炮都調(diào)轉(zhuǎn)方向,潮水般涌來,將我們團團圍住�?諝饫飶浡环N獵物被圍捕的緊張感。
記者們的問題像冰雹一樣砸下來,尖銳,密集,不留空隙。
陸欽州!夏晚星到底是不是你初戀白月光是假的嗎
你們是不是早就復合了直播是劇本對不對!
利用粉絲感情炒作,你還有良心嗎
夏晚星!你為什么要背刺喬笙收錢不辦事是真的嗎
我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看著那些幾乎要戳到臉上的話筒和鏡頭,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陸欽州的手輕輕覆蓋在我的手背上,干燥溫暖的觸感傳來,帶著安撫的力量。他臉色依舊蒼白,嘴唇?jīng)]什么血色,但站得很直。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蓋過喧囂。各位,我前兩天身體出了點狀況,缺席了一些活動,給大家造成了困擾,非常抱歉。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病后的沙啞,但奇異地讓周圍安靜了一瞬。
但這顯然不是記者們想要的答案。短暫的停頓后,是更洶涌的聲浪。
說重點!你和夏晚星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利用她立深情人設回答!
你們早就串通好了吧!
質(zhì)問聲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像風暴中的礁石,等待一個可以清晰發(fā)聲的間隙。
終于,人群稍稍安靜了一些,所有人都等著他的解釋,或者說,等著他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我和夏晚星女士,確實是老同學。他語速不快,字字清晰,但我們從未交往過。這次直播前,我們已經(jīng)近十年沒有聯(lián)系,網(wǎng)絡上所謂的復合是假的,劇本論更是無稽之談。直播時公開照片,是我個人的臨時決定,夏女士事先完全不知情……
證據(jù)呢!一個尖利的聲音劃破空氣。你說不是就不是誰信��!
對!拿出證據(jù)來!附和聲四起。
是啊,沒有證據(jù),僅憑一張嘴,如何堵住悠悠眾口輿論的洪流足以將人撕碎。
陸欽州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他舉起手機,屏幕亮著,沒有鎖屏密碼。
沒有密碼,你們可以隨便看。通話記錄,聊天軟件,相冊,云盤,瀏覽歷史……任何你們想看的東西,都在里面。如果擔心我刪除了什么,歡迎拿去做數(shù)據(jù)恢復。
他頓了頓,補充道:包括我的銀行流水,消費記錄,還有這幾年的就診記錄,如果你們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他這個破釜沉舟的舉動驚呆了。
將自己所有的隱私,毫無保留地攤開在公眾面前,接受最嚴苛的審視。只為了證明我的清白。
我震驚地看著他,下意識想去攔。不行!陸欽州!
說好一起面對,他怎么能用這種方式獨自承擔這太……太傻了!
他卻對我笑了笑,那笑容帶著一絲釋然。沒關系的,小雨。讓我保護你一次吧。
我的心猛地一揪。是了,當年沒能保護好我,一直是他的心病,是他過不去的坎。
手機最終還是被遞了出去,被一個離得最近的記者顫抖著手接過。那手機仿佛有千斤重,記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沒人再開口說話。
誰能想到,一個頂流歌星,會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來證明清白
手機在人群中傳遞著,檢查著。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就算……就算你和夏晚星是清白的……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話筒再次逼近我,那夏晚星背刺喬笙女士,收好處不辦事,還把人弄去打雜,這又怎么解釋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插心口。我臉色又白了幾分�?湛诎籽赖奈勖铮瑳]有證據(jù),我又能如何自證
這件事……我剛要開口,一個清冷干練的女聲自身后響起。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眾人循聲望去,是星火電視臺的副臺長。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yè)套裝,表情嚴肅,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
她走到我們旁邊,看了我一眼,然后對著記者們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喬笙當初確實通過夏晚星聯(lián)系到我,希望能進電視臺工作。但所謂的‘好處’,據(jù)我所知,是兩箱牛奶。夏晚星大概覺得提著牛奶來找副臺長辦事不太合適,所以自費換成了兩瓶紅酒才送到我辦公室,這件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過。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其次,我們星火電視臺的用人標準非常嚴格,坦白說,以喬笙當時的業(yè)務能力和履歷,并不符合要求。是夏晚星,多次找到我,替她說了不少好話,甚至以她自己未來五年內(nèi)不得離職作為某種擔保,我才最終同意給她一個機會。至于為什么安排她從基礎工作做起,原因很簡單——以她當時的水平,只能做那些。不是我們刻意為難,是她的能力只配得上那個崗位。
副臺長語調(diào)平穩(wěn),卻字字誅心。至于喬笙女士后來意外走紅……說實話,我也很意外。按照排班,那天她應該在后臺負責藝人服裝。她是如何‘恰好’出現(xiàn)在鏡頭前,并且有那樣‘精彩’的表現(xiàn),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一番話,條理清晰,邏輯縝密,不僅徹底洗清了潑在我身上的臟水,還將喬笙故意鉆營、能力不足的事實釘死了。
現(xiàn)場一片嘩然,記者們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我看著副臺長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這位一向以鐵腕和利益至上著稱的女強人,竟然會主動站出來為我澄清。
謝謝您,臺長。我輕聲道。
她只是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這場圍追堵截的鬧劇,終于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暫時平息。
陸欽州的手機被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那些看過他隱私的記者,臉上多少都有些復雜和尷尬。輿論開始轉(zhuǎn)向,陸欽州的口碑逐漸回暖,他的粉絲也停止了對我的攻擊,甚至有人開始向我道歉。
而喬笙,則徹底成了笑柄。她苦心經(jīng)營的受害者形象,一夜崩塌。
【臥槽!反轉(zhuǎn)了原來喬笙才是那個白眼狼��!】
【兩箱牛奶換紅酒……夏晚星這人能處,喬笙真不是東西!】
【能力不行怪別人不給機會還故意搶鏡頭這姐們心機深似海��!】
【難怪之前覺得她怪怪的,原來是裝的。心疼陸欽州和夏晚星,被這種人坑慘了�!�
【聽說大學時夏晚星就對她特好,吃的用的都分她,參加比賽還帶她,結果她背后到處說夏晚星壞話,真是農(nóng)夫與蛇!】
幾天后,一個陌生的號碼打到了我這里。接通后,是喬笙帶著哭腔的聲音。
晚星,晚星我錯了!你幫幫我,跟公司解釋一下好不好只要你開口,他們就不會解約的!我不能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我不想再回去過那種窮日子了,求求你了……
她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乞求,和我記憶中那個總是怯生生跟在我身后的女孩判若兩人。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沒有憤怒,也沒有同情,只覺得異常疲憊。
然后,我按下了掛斷鍵,順手將號碼拉黑。
世界清靜了。
人,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喬笙的消息。據(jù)說她精神恍惚,深夜飆車,失控撞上了高速護欄,車毀人傷,下半身癱瘓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西藏的高原上,架著機器拍攝一群奔跑的藏羚羊。
陸欽州也在我身邊,充當我的臨時助理。
他現(xiàn)在算是半退圈狀態(tài),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我,在旅途中尋找新的音樂靈感。遠離了喧囂和藥物,他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眉宇間也舒展了許多。
高原的風凜冽,陽光刺眼。我專心致志地捕捉著鏡頭里的生命力。
調(diào)整焦距的間隙,一回頭,卻撞進陸欽州專注的視線里。他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眼眶有些濕潤,像映著藍天的高原湖泊。
怎么了我問。
他搖搖頭,走過來,從背后輕輕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
沒什么。他聲音很輕,帶著滿足的喟嘆,就是覺得,現(xiàn)在這樣,真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在我耳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什么。
你剛剛說什么風太大,我沒聽清。
他卻只是收緊了手臂,然后突然轉(zhuǎn)過我的身子,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
高原的風吹過耳畔,帶著遠山的呼喚和經(jīng)幡的低語。
他剛剛到底說了什么
或許,只有風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