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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

    玫瑰謊言

    結(jié)婚五周年紀念日這天,周明遠提前兩小時下班,拎著大包小包沖進家門。

    他小心翼翼地將蛋糕盒放在餐桌上,又取出剛買的鮮花插進花瓶。淡粉色的玫瑰是蘇婉的最愛,他特意跑了三家花店才找到最完美的那一束�;ò晟线帶著水珠,在午后陽光照射下晶瑩剔透。

    周明遠哼著歌,從袋子里取出新買的香薰蠟燭,在客廳和臥室各擺了幾支。上周蘇婉無意間提起喜歡這個牌子,他記在了手機備忘錄里。布置完這些,他又從衣柜深處取出一個藏了半個月的禮盒——一條蒂芙尼的項鏈,花了他三個月的獎金。

    會不會太奢侈了周明遠摩挲著藍色禮盒,想起上個月部門聚餐時,同事老王炫耀給老婆買的金手鐲時那副得意的表情。蘇婉從來不要求這些,但越是這樣,他越想給她最好的。

    手機鬧鐘響起,提醒他該準備晚餐了。周明遠系上圍裙,開始處理早上就準備好的食材。紅酒燉牛肉是蘇婉最愛的一道菜,需要慢火細熬。他一邊照看著鍋里的動靜,一邊回想著他們的相遇。

    大學(xué)圖書館的偶遇,計算機系的他和中文系的她因為同時伸手拿同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而相識。他記得蘇婉那天扎著馬尾辮,白色連衣裙的領(lǐng)口繡著小小的茉莉花,身上有淡淡的梔子香氣。她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眼睛彎成月牙:你也喜歡馬爾克斯

    鍋里的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周明遠的嘴角不自覺上揚。五年過去了,每當想起那個笑容,他依然心跳加速。

    時鐘指向七點半,蘇婉還沒回來。周明遠發(fā)了條信息:加班嗎路上小心。沒有立即收到回復(fù)。他調(diào)小火,走到陽臺上張望。四月的晚風(fēng)帶著花香,小區(qū)里陸續(xù)有住戶亮起燈。

    八點十五分,門口終于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周明遠迅速點燃蠟燭,關(guān)掉大燈,躲在門后。

    明遠怎么這么黑...蘇婉推開門,話音未落,周明遠就從背后輕輕抱住了她。

    結(jié)婚紀念日快樂,老婆。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感受到懷里的身體微微一僵。

    蘇婉轉(zhuǎn)過身,蠟燭柔和的光映在她臉上,周明遠注意到她眼角的疲憊。你準備了這么多...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先去換衣服吧,晚餐馬上好。周明遠吻了吻她的額頭,轉(zhuǎn)身去廚房查看已經(jīng)收汁的牛肉。他隱約聽到蘇婉在臥室里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二十分鐘后,蘇婉換了家居服出來,頭發(fā)松松地挽起,素顏的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周明遠已經(jīng)擺好餐桌,倒上了紅酒。

    今天很累周明遠遞過酒杯。

    嗯,季度報表最后核對,全組加班。蘇婉抿了一口酒,目光掃過餐桌,牛肉聞起來很香。

    周明遠期待地看著她打開禮物,但蘇婉只是禮貌地笑了笑,把項鏈放回盒子:很漂亮,謝謝。沒有他想象中的驚喜擁抱或熱吻。

    晚餐在略顯沉悶的氣氛中進行。周明遠講著公司里的趣事,蘇婉機械地應(yīng)和著,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要不我們玩?zhèn)游戲吧蘇婉突然提議,放下酒杯,真心話大冒險怎么樣就當重溫大學(xué)時光。

    周明遠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蘇婉從茶幾抽屜里拿出一副卡牌,洗了幾下后鋪在桌上。

    我先抽。她翻開一張,哦,大冒險——給通訊錄里第七個人打電話表白。蘇婉皺皺眉,太尷尬了,我喝酒代替吧。

    周明遠抽到的是真心話:描述你心中完美的約會。他深情地看著蘇婉,詳細描述了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希望能喚起她的回憶。蘇婉低頭擺弄餐巾,沒有與他對視。

    幾輪過后,蘇婉抽到了真心話:你是否曾經(jīng)對伴侶以外的異性產(chǎn)生過出軌的念頭

    周明遠看到妻子的手指突然攥緊了卡片,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指尖微微發(fā)白。餐廳里一時安靜得只有蠟燭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我...蘇婉剛開口,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周明遠本能地瞥了一眼,看到一條微信預(yù)覽:寶貝,今天好想你,下次我們...

    蘇婉迅速抓起手機按滅屏幕,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這種問題太私人了,她強作鎮(zhèn)定地笑了笑,我選擇喝酒。

    她仰頭喝完杯中的紅酒,喉結(jié)快速滑動。周明遠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人對著他的胃部狠狠揍了一拳。但他只是微笑著點點頭:沒關(guān)系,游戲而已。

    剩下的夜晚像一場模糊的噩夢。蘇婉推說頭疼早早睡了,周明遠收拾完餐具,坐在黑暗的客廳里,盯著窗外的月光。那條信息可能是誤會,可能是玩笑,可能是...他不敢繼續(xù)想下去。

    凌晨三點,周明遠輕輕走進臥室,借著月光凝視妻子熟睡的臉龐。蘇婉翻身時,睡衣領(lǐng)口滑開,露出一小塊暗紅色的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周明遠輕輕帶上臥室門,回到客廳沙發(fā)上。天亮前,他抽完了半包煙。

    第二章

    甜蜜陷阱

    周明遠站在淋浴下,讓熱水沖刷過一整夜未眠的身體。鏡子上蒙著一層霧氣,他伸手抹開,盯著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結(jié)婚紀念日過去三天了,那條微信和妻子鎖骨上的紅印像毒蛇一樣盤踞在他腦海里。

    明遠,早餐好了!蘇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輕快得刺耳。

    周明遠穿上襯衫,刻意選了條藏青色領(lǐng)帶——蘇婉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走進餐廳,煎蛋和培根的香氣撲面而來。蘇婉背對著他,正在榨果汁,家居服下露出的一截脖頸白皙光滑,沒有任何痕跡。

    今天怎么起這么早周明遠接過她遞來的橙汁。

    有個早會,張總要求全員八點到。蘇婉低頭切著水果,一縷頭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側(cè)臉,晚上可能又要加班,別等我了。

    張總。周明遠在心里重復(fù)這個名字。蘇婉提過幾次,她所在營銷部的新任總監(jiān),據(jù)說是個工作狂。

    我送你吧,順路。周明遠說。

    蘇婉的手頓了一下:不用了,小劉跟我順路,我們約好拼車。她抬頭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你今天不是要見客戶嗎別遲到了。

    周明遠點點頭,默默記下這個小劉。他從未聽蘇婉提起過這個同事。

    出門前,蘇婉像往常一樣踮腳吻了他的臉頰。她今天涂了新的口紅,顏色比平時鮮艷,聞起來有淡淡的玫瑰香。周明遠記得她一直用薄荷味的唇膏。

    關(guān)上門,周明遠立刻打開筆記本電腦。他建立了一個加密文件夾,開始記錄時間線:蘇婉近期的加班日期、反常行為、可疑細節(jié)。作為一名軟件工程師,他擅長邏輯分析和數(shù)據(jù)整理,只是從未想過這種能力會用在這種地方。

    中午休息時間,周明遠給蘇婉辦公室打了電話。接電話的同事說她正在會議室。他裝作隨意地問:是和劉姐一起嗎

    劉姐我們部門沒有姓劉的啊。同事回答。

    周明遠的手指在鍵盤上收緊。他打開手機定位軟件——去年他們一起去爬山時裝的,為了安全。地圖顯示蘇婉的手機確實在公司大樓,這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下班后,周明遠沒有直接回家。他開車到蘇婉公司對面的咖啡廳,選了個靠窗位置。七點四十五分,蘇婉獨自走出大樓,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周明遠跟了上去,心跳如鼓。

    出租車沒有往家的方向開,而是駛向城東的高檔商業(yè)區(qū)。二十分鐘后,蘇婉在一家法式餐廳前下車。透過玻璃窗,周明遠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在等她。那人約莫四十出頭,梳著一絲不茍的背頭,起身時自然地扶了扶蘇婉的腰。

    周明遠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他認出了那個人——上個月公司年會上見過的張總,當時他還特意過來和周明遠碰杯,夸他年輕有為。

    周明遠拍了幾張照片,然后驅(qū)車離開。他需要酒精,越多越好。

    家門口的信箱里躺著一封燙金邊的邀請函。周明遠拆開后愣了幾秒——是張總公司舉辦的行業(yè)交流晚宴,邀請他作為技術(shù)骨干參加。日期是明天晚上。

    浴室里傳來水聲。周明遠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蘇婉的手機放在床頭充電。他試了幾個常用密碼都打不開——她什么時候換了密碼手機突然震動,一條消息浮現(xiàn)在鎖屏:明天穿我送你的那件黑色禮服,配珍珠耳環(huán)。記得噴那瓶香水�!猌

    周明遠放下手機,胃里翻涌著酸水。Z。張總。

    水聲停了。他迅速退回客廳,打開電視裝作剛下班的樣子。蘇婉擦著頭發(fā)走出來,看到他時明顯一怔:今天這么早

    項目提前完成了。周明遠盯著電視屏幕,明天晚上有個行業(yè)晚宴,你要一起嗎

    蘇婉的毛巾掉在了地上:什么晚宴

    你們公司主辦的,邀請了我們技術(shù)部。周明遠彎腰撿起毛巾,聞到一股陌生的男士古龍水味道,你沒聽說嗎

    哦,那個啊。蘇婉接過毛巾,我可能去不了,有個重要客戶明天要見。

    真可惜。周明遠微笑,我聽說你們張總很重視這次活動。

    蘇婉轉(zhuǎn)身走向衣柜:領(lǐng)導(dǎo)都這樣,喜歡搞形式主義。她的聲音有些發(fā)緊,我去做飯了。

    當晚,周明遠接到了老同學(xué)王志強的電話。

    出來喝一杯我就在你家附近。王志強的聲音帶著興奮,有個八卦你肯定感興趣。

    酒吧里煙霧繚繞。王志強一見面就推給他一杯威士忌: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風(fēng)投項目嗎成了!

    周明遠勉強舉起杯子:恭喜。

    不過這不是重點。王志強湊近,壓低聲音,上周我在香格里拉見客戶,看見你老婆了。

    周明遠的酒杯停在半空。

    她和一個男的從電梯出來,看起來很親密。王志強猶豫了一下,我本來不想說的,但咱們這么多年朋友...

    你看錯了。周明遠放下酒杯,蘇婉上周在杭州出差。

    王志強搖搖頭:我拍了張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他掏出手機,劃了幾下。

    照片上,蘇婉穿著周明遠從未見過的深V紅裙,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走向酒店大堂。雖然只是個背影,但那個男人的輪廓和周明遠今天在餐廳外看到的一模一樣。

    可能是客戶應(yīng)酬。周明遠聽見自己的聲音機械地響起。

    王志強拍拍他的肩:希望如此。不過...多留個心眼沒壞處。

    回家路上,周明遠的手機響了。是部門主管:明遠,亞太銀行那個項目由你負責(zé),下周啟動會。這是個機會,好好把握。

    謝謝信任。周明遠回答,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

    公寓里一片漆黑。蘇婉已經(jīng)睡了,床頭柜上放著明天要穿的套裝。周明遠輕輕拉開衣柜,在最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防塵袋,里面是件嶄新的黑色禮服裙,吊牌還沒拆。價簽上的數(shù)字相當于他半個月工資。

    他回到客廳,打開電腦開始寫代碼。一行又一行,直到眼睛酸澀流淚。凌晨三點,他完成了一個小程序——可以遠程同步目標手機的所有通知內(nèi)容。明天找機會裝到蘇婉手機上就行了。

    周明遠關(guān)上電腦,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層低垂。他想起求婚那晚,蘇婉在星空下哭著說我愿意的樣子。那時的眼淚是真的嗎

    第三章

    暗夜驚魂

    行業(yè)晚宴后第三天,周明遠終于找到了機會。

    蘇婉在浴室洗澡,哼著歌,水聲嘩啦。她今天特別高興——張總在晨會上表揚了她的提案。周明遠坐在床邊,盯著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他編寫的小程序已經(jīng)悄悄安裝了兩天,但蘇婉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最近幾乎機不離手。

    水聲停了。周明遠迅速躺下,假裝刷手機。蘇婉裹著浴巾出來,皮膚被熱氣蒸得微微發(fā)紅,發(fā)梢滴著水。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覺上揚。

    這么開心周明遠問。

    蘇婉像是被嚇了一跳,手機差點脫手:啊...嗯,同事發(fā)了條搞笑視頻。她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開始抹護膚品。

    周明遠數(shù)著她涂抹的步驟——卸妝水、爽膚水、精華、面霜。每一步都像儀式般精確。這個習(xí)慣是她三個月前突然開始的,當時她說女人過了二十五要好好保養(yǎng)�,F(xiàn)在想來,大概和張總調(diào)來他們公司的時間吻合。

    我去煮點夜宵。周明遠起身。

    不用了,我減肥。蘇婉頭也不回地說。

    廚房里,周明遠打開冰箱,盯著里面排列整齊的食材。最上層多了一盒高級巧克力,包裝上燙金的法文他看不懂。這不是他買的。他輕輕關(guān)上冰箱,走回臥室門口。蘇婉背對著門,正在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不行,他這幾天有點奇怪...周末再說...我也想你...

    周明遠退回客廳,坐在沙發(fā)上,雙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他打開電視,隨便調(diào)到一個正在放廣告的頻道,音量調(diào)到能蓋過其他聲音。

    半小時后,蘇婉穿著睡衣走出來:我有點頭疼,先睡了。你別太晚。

    周明遠點點頭。等臥室門關(guān)上,他立刻拿出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監(jiān)控程序。過去兩天,蘇婉刪除了大部分可疑記錄,但程序已經(jīng)自動備份了一切。

    聊天記錄像刀子一樣捅進他的眼睛。

    Z:昨晚你太美了,我忘不了你在我懷里的樣子

    蘇婉:小聲點,他在家

    Z:什么時候能再見我想吻遍你全身

    蘇婉:周三他加班

    Z:穿我送你的內(nèi)衣

    ...

    周明遠猛地合上電腦,呼吸急促。他輕手輕腳走進書房,從抽屜深處翻出備用手機。這臺設(shè)備連著家里的NAS,自動同步所有照片。他輸入關(guān)鍵詞Z,屏幕立刻彈出幾十張照片——蘇婉和張總在餐廳、酒店、甚至他們家的沙發(fā)上親密接觸的畫面。最扎眼的一張是蘇婉穿著黑色蕾絲內(nèi)衣在酒店鏡子前的自拍,時間顯示是上個月他出差的那天。

    周明遠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他需要離開這個地方,立刻,馬上。

    凌晨一點的高速公路幾乎空無一人。周明遠把油門踩到底,車窗大開,冷風(fēng)灌進來刮得臉頰生疼。父母家在城市另一端,至少四十分鐘車程。足夠他冷靜下來,或者徹底發(fā)瘋。

    儀表盤上的速度指針不斷攀升。120...130...140...風(fēng)聲呼嘯中,他突然想起大學(xué)時教蘇婉騎自行車的情景。她平衡感極差,摔了無數(shù)次,膝蓋都擦破了皮,卻堅持要學(xué)。因為想和你一起騎車去看櫻花啊,她當時笑著說,鼻尖上沾著一點灰塵,可愛得要命。最后他不得不扶著后座跑了整整兩個周末,腰酸背痛,但看到她終于能獨立騎行時驕傲的表情,一切都值得。

    速度降到100。周明遠抹了把臉,發(fā)現(xiàn)手掌是濕的。

    他又想起求婚那天。他花了一個月工資買下她隨口提過喜歡的那枚鉆戒,在圖書館他們初遇的地方單膝跪地。蘇婉哭得妝都花了,抱著他說我愿意時聲音都在發(fā)抖。那時她的眼淚是真的嗎那些笑容呢那些我愛你呢

    出口指示牌閃過。周明遠沒有拐彎,繼續(xù)直行。他現(xiàn)在不能去見父母,沒法解釋為什么半夜跑來,更沒法面對他們擔(dān)憂的眼神。

    環(huán)城高速繞了一圈,周明遠又回到了小區(qū)門口。凌晨三點十七分,他坐在車里,盯著自家窗戶。燈還亮著——蘇婉沒睡。

    推開門時,蘇婉正蜷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眼睛紅腫�?吹剿�,她跳起來:你去哪了我打了十幾個電話!

    周明遠把備用手機扔到茶幾上,屏幕朝上,正好是那張酒店自拍。蘇婉的臉瞬間失去血色。

    解釋。周明遠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蘇婉的嘴唇顫抖著,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那就從頭說。周明遠坐下,雙手交握抵在額頭,什么時候開始的

    三個月前...公司團建后他送我回家...然后...蘇婉絞著手指,就那一次,真的!后來是他一直威脅我...

    三個月。周明遠重復(fù),我看到的聊天記錄可不止一次。

    蘇婉跪倒在地,抓住他的褲腳:明遠,我錯了...我真的是一時糊涂...他是我上司,我壓力太大...求你...

    周明遠看著她哭花的臉,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誰他溫柔賢惠的妻子去哪了他想大吼,想砸東西,想把那個張總的照片打印出來貼滿他們公司。但最終,他只是輕輕推開了蘇婉的手。

    我需要時間思考。他走進書房,鎖上門。

    窗外,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周明遠坐在書桌前,打開抽屜。里面躺著一份未完成的項目計劃書,首頁還貼著蘇婉寫的便利貼:老公加油!你是最棒的!后面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太陽完全升起時,周明遠走出書房。蘇婉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臉上淚痕未干。他輕輕給她蓋上毯子,然后去廚房煮咖啡。

    咖啡機工作的嗡嗡聲中,周明遠回顧著他們的五年婚姻。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起擠地下室的日子,她每天早起給他做便當;第一次漲薪時兩人在小餐館慶祝,她笑得比他還開心;她父親住院時,他連續(xù)半個月每天開車往返兩百公里接送她去醫(yī)院...

    蘇婉揉著眼睛走進廚房,看到他時僵在原地。

    坐吧。周明遠遞給她一杯咖啡,我們談?wù)劇?br />
    接下來的兩小時里,蘇婉斷斷續(xù)續(xù)交代了全部經(jīng)過——從張總最初的關(guān)心照顧,到酒后亂性,再到后來的威逼利誘。他說如果我不繼續(xù),就給我差評,影響晉升...還說要告訴你...她哭得幾乎窒息。

    周明遠雙手捧著咖啡杯,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他想起監(jiān)控程序里那些熱情似火的對話,顯然不像完全被迫。但看著眼前崩潰的妻子,他竟狠不下心揭穿這個謊言。

    你能保證徹底結(jié)束嗎他聽見自己問。

    蘇婉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你...你愿意原諒我

    我需要你立刻辭職,刪除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并且以后所有社交活動我們共同參加。周明遠一字一句地說,能做到嗎

    蘇婉撲進他懷里,渾身發(fā)抖:能!我發(fā)誓!明遠,我愛你,我真的只愛你...

    周明遠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越過她肩膀看向窗外。櫻花開了,粉白的花瓣隨風(fēng)飄舞。他突然想起,他們原本計劃下周去賞櫻的。

    當天下午,王志強打來電話:怎么樣,查清楚了嗎

    周明遠沉默了幾秒:是個誤會。那人確實是她上司,公司重要客戶。

    你他媽在逗我王志強提高音量,照片上那樣子你管叫應(yīng)酬

    她壓力大,喝多了,對方趁機占便宜。周明遠機械地重復(fù)著蘇婉的解釋,她已經(jīng)辭職了。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老周,王志強終于開口,聲音異常嚴肅,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別在這種事上裝糊涂。

    周明遠握緊手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行,你樂意當綠毛龜我不攔著。王志強冷笑,但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一次就有二次。

    掛斷電話,周明遠走回臥室。蘇婉正在整理衣柜,看到他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我把那些衣服都扔了...手機號也換了...她拿起床頭的新手機,密碼是你生日。

    周明遠點點頭,目光掃過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當她撒謊時,右手小指總會不自覺地蜷縮——戀愛時他就發(fā)現(xiàn)的小習(xí)慣。此刻,那根手指正緊緊勾著衣角。

    他走過去,抱住她:我們重新開始。

    蘇婉在他懷里放松下來,但周明遠的目光越過她肩膀,落在床頭抽屜上。那里藏著他剛買的錄音筆。原諒不代表信任,至少現(xiàn)在不。

    窗外,一陣風(fēng)吹過,櫻花紛紛揚揚落下,像一場粉色的雪。

    第四章

    真相裂痕

    鬧鐘響起前十分鐘,周明遠就醒了。這是蘇婉辭職在家的第三周,他依然不習(xí)慣醒來時身邊有人。以前他總是比蘇婉早起,輕手輕腳地準備早餐�,F(xiàn)在角色對調(diào)了——蘇婉每天六點準時起床,變著花樣做他愛吃的。

    周明遠輕輕挪開蘇婉搭在他腰間的手臂。這只手腕上還留著昨天新做的美甲,淡藍色底上畫著白色小云朵,是她以前從不會嘗試的可愛風(fēng)格。自從那場坦白后,蘇婉整個人就像被重置了系統(tǒng),從妝容到穿衣風(fēng)格都回到了大學(xué)時期,仿佛這樣就能抹去過去幾個月的背叛。

    廚房里飄來培根的焦香。周明遠站在門口,看著蘇婉哼著歌翻動煎鍋。她穿著他的舊T恤,下擺垂到大腿,光腳踩在地板上,像個天真無邪的大學(xué)生。這一幕本該溫馨得讓他心化,卻只讓他胃部絞緊。

    早安!蘇婉轉(zhuǎn)身看到他,眼睛一亮,今天有你最愛的班尼迪克蛋,我練習(xí)了好幾次呢。

    周明遠走過去吻了吻她的額頭:聞起來很棒。他的嘴唇幾乎沒有碰到她的皮膚。

    早餐桌上,蘇婉滔滔不絕地講著她今天的計劃——打掃衛(wèi)生、去超市、嘗試新菜譜。周明遠機械地點頭,目光掃過她放在料理臺上的手機。那部設(shè)置了同步的新手機,他每晚都會檢查,至今沒發(fā)現(xiàn)可疑信息。

    對了,蘇婉突然說,我想找份新工作,投了幾份簡歷。

    周明遠的叉子停在半空:這么快

    總不能一直在家閑著。蘇婉低頭戳著盤里的沙拉,我避開了所有需要應(yīng)酬的崗位,只看了幾家文化公司...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去。

    你自己決定。周明遠擦擦嘴,起身收拾餐盤,我今晚可能要加班,亞太銀行的項目下周交付。

    蘇婉從背后抱住他:別太累,我給你留夜宵。

    她的胸貼在他背上,呼吸噴在頸間,帶著薄荷牙膏的氣息。周明遠的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yīng)——他轉(zhuǎn)身將她按在料理臺上親吻,動作近乎粗暴。蘇婉驚訝了一瞬,隨即熱烈回應(yīng)。當他的手探進T恤下擺時,料理臺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蘇婉條件反射般推開他,抓起手機看了一眼,迅速按滅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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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這么早周明遠問,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更冷。

    10086,話費提醒。蘇婉把手機塞進口袋,重新貼上來,繼續(xù)

    周明遠退后一步:我該上班了。

    電梯里,他打開監(jiān)控軟件。蘇婉撒謊了——那條消息來自一個新建聯(lián)系人李姐,內(nèi)容是:下周三下午三點,老地方。聯(lián)系號碼的后四位周明遠倒背如流:張總的私人手機。

    辦公室里,周明遠把亞太銀行的代碼檢查了三遍,還是發(fā)現(xiàn)不了那個該死的bug。他揉著太陽穴,試圖集中注意力。過去兩周,蘇婉表現(xiàn)得像個完美妻子,但那些小細節(jié)逃不過他的眼睛——她洗澡時總帶著手機,網(wǎng)購記錄里多了幾件性感內(nèi)衣,還有昨晚她去倒垃圾時在樓下打了十分鐘電話。

    周工,客戶那邊在問進度。實習(xí)生小王敲了敲他的隔斷。

    周明遠看了看表,已經(jīng)發(fā)呆了四十分鐘。告訴他們明天上午給demo。他打開代碼編輯器,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tài)。

    午休時間,王志強不請自來,拎著兩盒外賣:聽說你最近當上模范丈夫了天天準時回家。

    周明遠打開飯盒,是他常點的那家川菜館的水煮魚。蘇婉辭職了,在家無聊,我得陪她。

    辭職王志強挑眉,該不會是那位張總逼的吧

    她自己決定的。周明遠夾起一塊魚片,辣味在舌尖炸開,我們挺好的。

    王志強哼了一聲:行吧。不過有件事你得知道——我朋友在工商局,說那位張總最近離婚了。老婆帶著孩子去了加拿大。

    周明遠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時候的事

    就上周。王志強觀察著他的表情,你...不知道

    周明遠搖搖頭,突然沒了胃口。他想起蘇婉這幾天反常的性需求,每次都比以往更熱情,甚至嘗試了一些以前堅決拒絕的姿勢。當時他還愚蠢地以為這是她懺悔的表現(xiàn)。

    下班后,周明遠沒有直接回家。他開車到蘇婉曾經(jīng)的公司樓下,坐在車里等到六點半。果然,蘇婉從大樓里走出來,穿著那件他以為是扔掉了的黑色連衣裙。她站在路邊張望了一會兒,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停在她面前。

    周明遠的手指深深掐進方向盤。他應(yīng)該沖上去拉開車門,應(yīng)該給那個混蛋一拳,應(yīng)該...但他的身體像被釘在駕駛座上,只能眼睜睜看著車子駛離。

    回到家已經(jīng)九點了。公寓里燈火通明,餐桌上擺著涼透的飯菜和一張字條:等你到八點,飯菜在微波爐里熱一下就能吃。我去媽媽家拿點東西,很快回來�!獝勰愕耐�

    周明遠打開冰箱拿啤酒,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個精致的蛋糕盒,標簽是那家需要提前兩周預(yù)訂的法式甜品店。他想起監(jiān)控程序里蘇婉曾對張總說過最愛他們家蒙布朗。

    啤酒罐被捏變了形。周明遠打開電腦,調(diào)出安裝在蘇婉車上的GPS記錄——今晚她的車確實在岳母家停了二十分鐘,然后去了四季酒店,停留一小時十七分鐘。

    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時,周明遠正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著那個蛋糕。

    你回來啦!蘇婉小跑進來,雙頰泛紅,頭發(fā)有些凌亂,抱歉,媽媽非要留我聊天...咦,你買了蛋糕

    不是你買的嗎周明遠平靜地問。

    蘇婉的笑容僵了一瞬:啊,對!我差點忘了...今天是我們認識六周年紀念日呀。她湊過來親他的臉,驚喜泡湯了。

    周明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混合著酒店沐浴露的氣息。他突然站起身:我去洗澡。

    浴室里,周明遠站在淋浴下,讓冷水沖刷全身。鏡子上的霧氣散去后,他盯著里面那個雙眼充血的男人,陌生得可怕。他想起上周心理醫(yī)生的話:強迫性懷疑會摧毀關(guān)系最后的修復(fù)可能。當時他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正在努力信任。

    床上,蘇婉已經(jīng)換上了真絲睡裙,正往手腕上抹香水——那款她說是閨蜜送的昂貴禮物。周明遠知道真相:監(jiān)控程序里有她發(fā)給張總的照片,背景是迪拜機場免稅店,配文想你下次親手給我涂。

    亞太項目很順利蘇婉靠過來,手指在他胸口畫圈。

    嗯,下周交付。周明遠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很累,今天算了。

    蘇婉噘嘴,但沒有堅持。她關(guān)燈后很快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周明遠輕輕拿過她的手機,用她的指紋解鎖。最近刪除的照片里有一張酒店浴室鏡前的自拍,蘇婉穿著新買的黑色蕾絲內(nèi)衣,脖子上有新鮮的吻痕。拍攝時間顯示是三小時前。

    周明遠把手機放回去,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層低垂,像是要壓垮這座城市。他深吸一口,尼古丁暫時麻痹了胸腔里那股灼燒般的疼痛。

    他正在學(xué)習(xí)如何同時愛一個人又恨一個人。

    第五章

    破碎誓言

    亞太銀行項目交付成功的慶功宴設(shè)在金融區(qū)最高層的旋轉(zhuǎn)餐廳。周明遠站在落地窗前,腳下整座城市的燈火如星河傾瀉。他本該感到興奮——這個項目讓他獲得了年度最佳員工的提名,但手中的香檳嘗起來只有酸澀。

    周工,行長要親自敬你酒呢!項目經(jīng)理拍拍他的肩。

    周明遠強迫自己微笑,走向主桌。三杯茅臺下肚,胃里燒灼的感覺暫時壓過了胸口的悶痛。過去兩周,他像個專業(yè)演員一樣維持著平靜的表象,每晚繼續(xù)檢查蘇婉的手機和行蹤記錄,像個偏執(zhí)的偵探搜集著更多證據(jù)。

    我去下洗手間。周明遠對同事說,悄悄溜出了包廂。

    走廊盡頭的露臺可以俯瞰江景。周明遠點燃一支煙,讓夜風(fēng)吹散身上的酒氣。手機震動,是蘇婉的信息:今晚和閨蜜看電影,晚點回,別擔(dān)心~他點開定位軟件,紅點顯示在市中心的豪華酒店——又是那家他們曾經(jīng)過周年紀念的四季。

    周明遠掐滅煙,正準備返回包廂,余光卻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透過半開的貴賓室門縫,他看到了蘇婉——她穿著那條他買給她的紅色連衣裙,正被一個西裝男人摟著腰。男人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什么,蘇婉嬌笑著捶他的胸口,然后任由那只手滑到她臀部。

    周明遠的視野突然變得血紅。他推開門,腳步聲驚動了那對鴛鴦。蘇婉轉(zhuǎn)頭看到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明遠你怎么...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西裝男人——張總——從容地松開手,整了整領(lǐng)帶:周先生,好巧。他的眼神里帶著挑釁,我和蘇小姐剛好在談一個合作機會。

    周明遠的拳頭比大腦先行動。一記右勾拳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張總臉上,眼鏡飛出去老遠。蘇婉尖叫著拉住他的手臂:你瘋了!

    瘋的是你!周明遠甩開她,看電影和閨蜜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diào)出定位截圖摔在她臉上,你他媽連借口都懶得想了是吧

    張總擦著鼻血站起來,居然還在笑:周先生,冷靜點。蘇小姐是自愿來談工作的,我們...

    工作周明遠冷笑,什么工作需要開房談需要摸屁股談

    餐廳經(jīng)理聞聲趕來,后面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同事。周明遠突然意識到自己成了鬧劇的主角,而蘇婉正縮在角落,像只受驚的兔子。

    抱歉,臨時有事。他對經(jīng)理說完,拽起蘇婉的手腕就往外走。

    電梯里,蘇婉開始抽泣:明遠,你聽我解釋...

    省省吧。周明遠盯著電梯數(shù)字下降,回家再說。

    出租車上的沉默像實體一樣壓在兩人之間。蘇婉縮在車門邊,不時偷瞄他一眼。周明遠望著窗外流動的燈光,想起求婚那晚,蘇婉在煙花下笑著流淚的樣子。那時的眼淚是真的嗎那些誓言呢

    公寓門一關(guān)上,蘇婉就跪下了:我錯了...是他威脅我...他說如果我不繼續(xù),就在業(yè)內(nèi)封殺我...

    周明遠扯松領(lǐng)帶,突然覺得無比疲憊:起來,別演了。

    是真的!蘇婉抓住他的褲腳,他認識所有大公司HR...我找不到工作...而且他說要把我們的事告訴你...

    周明遠蹲下來,直視她的眼睛: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愿的

    蘇婉的嘴唇顫抖著,眼淚沖花了睫毛膏:第二次...他送了我一條項鏈...你說過那太貴買不起...

    周明遠站起身,走進臥室開始往行李箱扔?xùn)|西。

    你干什么蘇婉跟進來,聲音尖利。

    離婚。周明遠從衣柜頂層拿出文件袋,房子歸你,存款平分。明天找律師辦手續(xù)。

    蘇婉像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然后突然撲向窗戶:你敢走我就跳下去!

    周明遠一把拽住她:你他媽瘋了嗎

    我不能沒有你...蘇婉癱在地上,哭得渾身發(fā)抖,我知道我錯了...我賤...但我真的愛你...只有你...

    周明遠看著她哭到干嘔的樣子,憤怒中混雜著令人作嘔的憐憫。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誰他溫柔體貼的妻子去哪了他想起監(jiān)控程序里那些火辣的對話,那些精心擺拍的性感照片,和眼前這個崩潰的身影簡直判若兩人。

    給我最后一次機會...蘇婉抱著他的腿哀求,我發(fā)誓斷絕一切聯(lián)系...我們可以搬家...換城市...求你別放棄我...

    周明遠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大學(xué)時蘇婉食物中毒住院,他翹課三天守在病床邊。她醒來第一句話是你看起來糟透了,然后哭了,說從來沒被人這樣在乎過。

    睡沙發(fā)去。他最終說,明天再談。

    蘇婉像得到特赦的囚犯,連連點頭,踉蹌著去拿毯子。周明遠鎖上臥室門,從抽屜深處拿出那瓶安眠藥——醫(yī)生上個月開的,他從來沒吃過。今晚,他需要不省人事的睡眠。

    第二天早晨,周明遠被電話吵醒。是公司HR:周先生,張總投訴你昨晚在公開場合毆打他,這件事很嚴重...

    我下午去公司解釋。周明遠啞著嗓子說。

    客廳里,蘇婉已經(jīng)做好了早餐,眼睛腫得像桃子。她怯生生地看著他:我約了心理醫(yī)生...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一起...

    周明遠繞過餐桌,直接拿了車鑰匙:我要去上班。

    公司走廊上,同事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周明遠徑直走向總監(jiān)辦公室,準備接受處分,卻意外被表揚了。

    亞太銀行那邊對你評價很高,總監(jiān)笑著說,點名要你負責(zé)下階段開發(fā)。

    周明遠愣住了:那昨晚的事...

    哦,那個啊�?偙O(jiān)擺擺手,張總早上又打電話說是個誤會,他喝多了不小心摔的。你們認識

    不算熟。周明遠機械地回答。

    下班后,他沒有直接回家。車不知不覺開到了江邊,停在他們常去的那段堤岸。暮色中,周明遠打開手機相冊,翻到五年前的照片——蘇婉戴著生日帽,鼻尖上沾著奶油,對著他鏡頭比耶。那天她許的愿望是永遠和明遠在一起。

    手機震動,是蘇婉發(fā)來的照片:一桌豐盛晚餐,和一張心理診所預(yù)約單。配文:我等你回家。

    周明遠熄了屏幕,仰頭靠在座椅上。他想起第一次發(fā)現(xiàn)蘇婉出軌時,以為那是最痛苦的時刻�,F(xiàn)在才明白,真正的痛苦是在知道一切后,仍然無法停止愛她。

    回到家,蘇婉立刻迎上來,卻不敢碰他:飯還熱著...

    周明遠看著桌上精心擺盤的菜肴,突然問:為什么

    蘇婉的眼淚又涌出來: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讓我覺得自己特別...或者我只是個虛榮的賤人...

    這個意外的誠實回答讓周明遠愣了一下。他坐下來,嘗了一口已經(jīng)涼掉的湯。太咸,蘇婉平時廚藝比這好得多。

    心理咨詢下周三。蘇婉小心翼翼地說,如果你愿意的話。

    周明遠沒有回答。他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飯后,蘇婉主動收拾碗筷,動作輕得像怕驚動什么。周明遠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夜空無星,只有一輪慘白的月亮。

    他拿出手機,刪除了所有監(jiān)控軟件。然后打開通訊錄,猶豫了很久,最終沒有撥通那個離婚律師的電話。

    臥室里,蘇婉已經(jīng)睡了,背對著他那側(cè)。周明遠輕輕躺下,兩人之間隔著足以再睡一個人的距離。黑暗中,他聽見蘇婉輕聲說:對不起...

    周明遠閉上眼,沒有回答。道歉太輕,而恨又太重。在這之間,是五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幾乎將他溺斃。

    第二天上班,周明遠在調(diào)試代碼時犯了個低級錯誤,導(dǎo)致服務(wù)器當機兩小時�?偙O(jiān)把他叫到辦公室:你最近狀態(tài)很差,出什么事了嗎

    家事。周明遠簡短地回答。

    休息一周吧�?偙O(jiān)遞給他一張名片,我朋友,很好的心理咨詢師。

    走出公司大樓,陽光刺得周明遠睜不開眼。他站在十字路口,看著人流如織,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丶夷抢镉袀他既無法原諒又無法離開的女人。父母家沒法解釋為什么工作日突然出現(xiàn)。朋友那里他不想再聽王志強說我早告訴過你。

    最終,周明遠開車去了郊外的水庫。那里人跡罕至,水面平靜如鏡。他坐在岸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被微風(fēng)攪碎又復(fù)原,一遍又一遍。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婉:我做錯了事,但依然愛你。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接受。

    周明遠把手機扔進車里,仰面躺在草地上。云朵緩緩飄過,形狀不斷變化。他想起蘇婉曾說過,云是最自由的東西,沒有根,沒有束縛,想去哪就去哪。

    一滴溫?zé)岬乃榛^太陽穴,他沒去擦。在這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周明遠終于允許自己像個受傷的動物般獨自舔舐傷口。

    第六章

    心碎迷途

    心理咨詢中心的走廊太安靜了,靜得周明遠能聽見自己的手表指針走動的聲音。他盯著對面墻上的抽象畫——一堆扭曲的色塊,看久了像張哭泣的臉。

    周先生一位戴眼鏡的女護士推開門,李醫(yī)生現(xiàn)在可以見你了。

    辦公室比周明遠想象中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李醫(yī)生看起來五十出頭,灰白頭發(fā)扎成馬尾,笑容讓人想起高中時那位從不發(fā)火的語文老師。

    第一次心理咨詢李醫(yī)生示意他坐下。

    周明遠點點頭,雙手不自覺地搓著膝蓋。他昨晚在網(wǎng)上搜如何判斷自己是否抑郁,做了五個測試,四個顯示中度抑郁。預(yù)約時他用了假名,選了離公司和家都遠的地點。

    想從哪里開始李醫(yī)生問。

    我妻子...出軌了。周明遠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三次。我原諒了兩次。

    李醫(yī)生沒有露出他預(yù)想中的同情或驚訝,只是輕輕點頭:這件事對你有什么影響

    這個問題讓周明遠愣住了。影響他失眠、厭食、工作時注意力渙散,上周甚至忘了參加重要項目會議。昨天洗澡時,他發(fā)現(xiàn)肋骨根根分明,像具骷髏。

    我...沒法正常工作生活。他最終說,但我更恨自己——為什么明知她背叛,還是放不下

    能說說你的原生家庭嗎父母關(guān)系如何

    周明遠皺眉:這有關(guān)系嗎

    通常有。李醫(yī)生微笑,人類最初對親密關(guān)系的認知都來自父母。

    周明遠想起父親——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學(xué)教師,和母親吵完架總會躲在書房抽煙,但第二天早餐時又會給母親剝好雞蛋。十二歲那年,他偶然發(fā)現(xiàn)母親寫給老同學(xué)的信,措辭親昵。他把信藏在書包里三天,最終偷偷放回抽屜,從未提起。

    我爸...很能忍。周明遠慢慢說,我媽脾氣不好,但他從不還嘴。

    你覺得自己在重復(fù)父母的模式

    周明遠猛地抬頭:不一樣!我爸是懦弱,我是...他卡住了,找不到合適的詞。

    選擇原諒需要很大勇氣。李醫(yī)生遞給他一杯水,但真正的原諒建立在充分表達憤怒和悲傷的基礎(chǔ)上。你允許自己生氣了嗎

    周明遠握緊紙杯,水濺出來燙到手背。他想起那天在餐廳沒打完的第二拳,想起無數(shù)次沖到嘴邊又咽回去的惡毒話語,想起手機里存了又刪的離婚律師號碼。

    我怕一旦開始生氣...會停不下來。他輕聲說。

    談話持續(xù)了五十分鐘。結(jié)束時,李醫(yī)生給了他一份輕度抑郁的診斷和一張藥物處方:下周同樣時間

    周明遠把處方折好塞進內(nèi)袋:我考慮看看。

    走出大樓,陽光刺得他流淚。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蘇婉的。最近她變得小心翼翼,每天發(fā)十幾條信息報備行程,像個假釋中的犯人。周明遠既厭惡這種監(jiān)視游戲,又忍不住檢查每一條。

    他沒有回電,直接開車去了公司。停車場里,王志強靠在他車旁抽煙。

    躲哪去了找你一上午。王志強扔給他一個文件夾,劉律師的聯(lián)系方式,離婚案他專精。別說是我給的。

    周明遠沒接,文件夾掉在地上:我還沒決定...

    操!王志強一腳踢飛文件夾,那孫子都把你老婆睡爛了,你還猶豫是不是男人

    周明遠突然抓住王志強衣領(lǐng)把他按在車上:你他媽再說一遍

    王志強愣住了,隨即冷笑:打�。≈辽僮C明你還有點血性。

    周明遠松開手,喘著粗氣后退兩步。他從未對朋友動過粗,甚至大學(xué)時被籃球隊長欺負都沒還手。

    老周,王志強整理著衣領(lǐng),語氣緩和下來,我不是要看你笑話。但有些底線不能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周明遠彎腰撿起文件夾:我知道。

    但他清楚事情沒那么簡單�;橐霾皇请娔X程序,沒有非黑即白的邏輯。這五年里,蘇婉給他煮過的每一碗醒酒湯,陪他加過的每一個深夜,在他父親手術(shù)時守在醫(yī)院的每一分鐘...這些記憶像蛛網(wǎng)一樣纏繞著他,讓他無法干脆地一刀兩斷。

    下班前,蘇婉發(fā)來消息:爸爸心梗住院了,在市中心醫(yī)院。你能來嗎

    周明遠立刻回復(fù):馬上到。無論他們之間有多少裂痕,岳父一直待他如親生兒子。

    市中心醫(yī)院CCU外,蘇婉和母親相擁而泣。岳父已經(jīng)脫離危險,但需要觀察4時。周明遠辦好所有手續(xù),墊付了押金,又去樓下超市買了洗漱用品和毯子。

    你回去睡吧,我守著。他對蘇婉說。

    蘇婉搖搖頭,眼睛紅腫:你明天還上班...

    我請了假。

    蘇婉母親去洗手間時,走廊長椅上只剩他們兩人。蘇婉突然抓住他的手:謝謝...為了所有事。

    周明遠沒有抽回手,但也沒有握緊。這半個月來,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不帶任何表演性質(zhì)——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壓抑的憤怒,只是兩個為親人擔(dān)憂的普通人。

    深夜,岳父短暫醒來,虛弱地對他笑了笑:給你們...添麻煩了。

    周明遠幫他調(diào)整枕頭:您好好休息,公司那邊我都安排好了。岳父的小建材店一直由他幫忙做賬。

    凌晨三點,蘇婉和母親終于靠在長椅上睡著了。周明遠去買咖啡,回來時聽到母女倆在樓梯間低聲交談。

    ...你到底怎么想的岳母聲音嚴厲,明遠這么好的孩子...

    我知道我混蛋...蘇婉在哭,但張偉業(yè)威脅要毀掉明遠的事業(yè)...他說他認識科技圈所有投資人...

    所以你就用身體換老公前途編也編個像樣的!

    不止這樣...蘇婉的聲音低得周明遠幾乎聽不清,他說我要是拒絕,就找人把明遠那個開源項目的代碼改成惡意軟件...你知道明遠多看重那個項目...

    周明遠的手一抖,咖啡灑在鞋上。那個開源項目是他業(yè)余時間維護了六年的心血,有上萬開發(fā)者使用。如果被植入惡意代碼,不僅會毀掉他的聲譽,還可能引發(fā)法律問題。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岳母問。

    我不知道...明遠恨死我了...但我真的害怕張偉業(yè)...

    周明遠悄悄退回走廊,心臟狂跳。他從未想過蘇婉的出軌背后可能有這樣的隱情。是真是假是新的謊言還是遲來的坦白咖啡杯在他手中變形,滾燙的液體滴到手上卻渾然不覺。

    天亮后,岳父情況穩(wěn)定,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周明遠借口公司有事離開,直接開車去了張總的辦公大樓。

    前臺告訴他張總在開會。周明遠坐在大堂沙發(fā)上等,翻看手機里保存的所有證據(jù)——照片、聊天記錄、酒店預(yù)訂信息。兩個小時后,張總西裝革履地走出電梯,看到周明遠時明顯一怔,隨即露出職業(yè)微笑。

    周先生稀客啊。

    周明遠站起來,比對方高出半個頭:聊聊我妻子的事。

    張總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這里不方便,去我辦公室。

    辦公室寬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際線。張總關(guān)上門,態(tài)度立刻變了:如果是來鬧事的,勸你想想后果。

    什么后果周明遠直視他的眼睛,把我開源項目改成惡意軟件的后果

    張總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了:蘇婉告訴你的她想象力真豐富。他走向酒柜,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不過既然說到這個——你知道亞太銀行為什么突然指定你負責(zé)下階段嗎我的推薦。

    周明遠握緊拳頭: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是交換。張總啜飲一口酒,蘇婉是個不錯的床伴,但玩久了也膩。只要你管好她別來煩我,你的職業(yè)道路會非常...順暢。

    周明遠的視野邊緣泛起紅光。他想撲上去掐住這個衣冠禽獸的脖子,但腦海中突然閃過蘇婉在樓梯間哭泣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按下停止錄音鍵。

    這段對話已經(jīng)錄音。如果再騷擾我妻子,或者動我的項目,我會讓你在業(yè)內(nèi)混不下去。周明遠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對了,你那點人脈,沒你想的那么有用。

    走出大樓,周明遠的手還在發(fā)抖。他不確定自己的虛張聲勢能否唬住對方,但至少爭取了些時間。手機震動,是蘇婉:爸爸醒了,問你在哪。能帶點粥來嗎

    周明遠回復(fù):一小時后到。然后打開通訊錄,找出那個離婚律師的電話,看了幾秒,最終沒有撥出。

    醫(yī)院樓下的小餐館里,周明遠買了兩份皮蛋瘦肉粥。等待時,他翻看手機相冊,停在一張去年春節(jié)的照片上——岳父摟著他的肩,蘇婉靠在他懷里,三人都笑得燦爛。那時的幸福是真的嗎如果是,現(xiàn)在這份殘骸還值得挽救嗎

    病房里,岳父精神好了很多,正和蘇婉下象棋�?吹街苊鬟h,老人眼睛一亮:快來幫我,這丫頭要將軍了。

    蘇婉接過粥,手指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立刻像觸電般縮回。周明遠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繩——岳母說是從廟里求的保平安。

    你眼睛怎么這么紅沒睡好岳父問。

    周明遠擺好棋盤:加班,沒事。

    蘇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這半個月她瘦了很多,鎖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膚,黑眼圈即使用粉底也遮不住。

    下午,醫(yī)生通知岳父可以出院了,只需定期復(fù)查。周明遠去取車時,蘇婉追了出來:那個...謝謝你。

    謝什么

    一切。蘇婉絞著手指,尤其是...還愿意來見我爸。

    周明遠看著遠處的地平線:我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蘇婉輕聲說,但還是很感謝。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周明遠打開車窗,讓初夏的風(fēng)灌進來。等紅燈時,他瞥見蘇婉在偷偷抹眼淚,側(cè)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脆弱。

    他突然意識到,無論最終決定是分是合,他都需要先弄明白一件事——在這段千瘡百孔的婚姻里,他們各自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受害者加害者還是兩者皆是

    當晚,周明遠久違地睡在了臥室床上,而不是書房沙發(fā)。兩人之間依然保持著一段距離,但已經(jīng)比之前近了些。半夜,他被蘇婉的啜泣聲驚醒,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做噩夢了

    蘇婉轉(zhuǎn)身埋進他懷里,渾身發(fā)抖:夢見你...不要我了...

    周明遠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擁抱,只是任由她哭泣。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像把利劍將房間一分為二。

    他想起心理咨詢師的問題:你允許自己生氣了嗎也許真正的問題不是該不該原諒蘇婉,而是他能否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憤怒、悲傷和...依然存在的愛。

    黑暗中,周明遠輕輕嘆了口氣。明天,他想,明天再決定要不要吃那張抗抑郁藥的處方。

    第七章

    生死邊緣

    結(jié)婚六周年紀念日前一周,周明遠提前請好了假。他訂了海邊那家蘇婉一直想去的度假酒店,甚至咬牙選了帶私人泳池的別墅房型。李醫(yī)生說創(chuàng)造新的美好回憶有助于修復(fù)關(guān)系,他想試試。

    打包行李時,他在衣柜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個沒見過的鞋盒。盒子里塞滿了票據(jù)——高級餐廳的消費單、四季酒店的房卡套、兩張飛往三亞的登機牌(日期是他去年出差的時候),還有一張超聲檢查報告。

    周明遠坐在衣柜前,逐字那份報告。檢查日期是四個月前,患者姓名蘇婉,診斷結(jié)論宮內(nèi)早孕,約6周。他的手開始發(fā)抖,腦子里嗡嗡作響。他們這兩年一直避孕,因為蘇婉說想等經(jīng)濟更穩(wěn)定些。

    浴室水聲停了。周明遠迅速拍下報告,把盒子放回原處。他機械地繼續(xù)收拾行李,大腦卻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在冷靜地列出所有可能性,另一半已經(jīng)支離破碎。

    蘇婉擦著頭發(fā)走出來,看到他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眼睛一亮:你記得紀念日

    嗯。周明遠折好一件襯衫,下周三,我訂了藍海灣。

    太好了!蘇婉撲過來親他的臉,發(fā)梢的水滴落在他脖子上,冰涼,我正好有驚喜要告訴你。

    周明遠注視著她閃閃發(fā)亮的眼睛:什么驚喜

    蘇婉神秘地搖搖手指:到時候再說。她轉(zhuǎn)身去梳妝臺前吹頭發(fā),哼著歌。

    周明遠盯著她的背影,胃里像灌了鉛。那首歌是他們婚禮上的第一支舞曲。他想起超聲報告上的日期,推算一下,如果是他的孩子,那應(yīng)該是他們大吵后和好的那晚——唯一一次沒用安全措施。

    但更可能不是。

    第二天上班,周明遠直接去了公司醫(yī)務(wù)室。值班醫(yī)生是他老鄉(xiāng),輕松給他開了張尿檢單。中午,他借口見客戶,開車去了城東的私立醫(yī)院。

    精液分析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推了推眼鏡,活性偏低,自然受孕概率約15%。當然,這不代表...

    周明遠沒聽清后面的話。15%。他走出醫(yī)院,站在烈日下感到一陣眩暈。手機里有三條蘇婉的信息,問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沒有回復(fù)。

    接下來的三天,周明遠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但暗中開始了全面調(diào)查。他恢復(fù)了手機監(jiān)控程序,在蘇婉車里裝了新的GPS,甚至請了私家偵探跟蹤張總。表面上,他仍然是個期待結(jié)婚紀念日的體貼丈夫;內(nèi)心里,那個曾經(jīng)相信愛情的男人已經(jīng)死了。

    周四晚上,偵探發(fā)來照片:張總和一個年輕女子從酒店出來,舉止親密。女子不是蘇婉。周明遠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苦澀而解脫的笑。原來在這場扭曲的關(guān)系里,蘇婉也不過是個被玩弄的棋子。

    周五下午,私家偵探的第二封郵件到了。附件是張總的完整行程記錄和幾段錄音。周明遠戴上耳機,點擊播放。

    ...別擔(dān)心,她很好哄,送個包就能打發(fā)。張總的聲音帶著酒意,懷孕打掉唄,又不是第一次...

    周明遠猛地扯下耳機,沖進洗手間干嘔�;氐焦の唬苯觿h除了所有文件,付清偵探尾款并斷絕聯(lián)系。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只會更痛苦。

    下班路上,他繞道去了那家蘇婉最愛的甜品店,買了個六寸的蛋糕。店員熱情地問:要寫什么祝福語嗎

    周明遠想了想:六周年快樂。

    家里一片漆黑。蘇婉留了字條說去閨蜜家過夜,明天直接回。周明遠把蛋糕放進冰箱,打開電腦開始寫一封長信。他寫了刪,刪了寫,最終只留下簡單幾段:

    婉:

    如果有一天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jīng)決定離開。不是因為你背叛,而是因為我再也認不出那個原諒一切、失去底線的自己。

    我依然愛你,但這愛已經(jīng)變成一種病。我需要治愈自己。

    謝謝你曾給過我最美好的五年。保重。

    明遠

    他把信存在手機草稿箱,沒有發(fā)送。然后打開抽屜,取出那瓶安眠藥——心理咨詢師開的,他從未吃過。倒出兩粒在手心,又放回去一粒。今晚,他需要無夢的睡眠。

    周六早晨,周明遠被電話吵醒。是蘇婉:親愛的,我中午就回!記得穿那件藍襯衫,我最喜歡了。

    周明遠洗了個冷水澡,刮胡子時不小心割破下巴。血珠滲出來,在泡沫中暈開,像雪地里的一朵紅梅。他盯著鏡中的自己——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像個絕癥病人。

    藍襯衫掛在衣柜最前面,是蘇婉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穿上時聞到淡淡的香水味,應(yīng)該是蘇婉熨燙時噴的。多么體貼的妻子啊,如果這一切不是假象的話。

    中午,蘇婉興沖沖地進門,手里拎著購物袋:猜猜我給你買了什么她拿出一條領(lǐng)帶,限量版!排了半小時隊呢。

    周明遠接過領(lǐng)帶,手指擦過她的。蘇婉的手很涼,指甲新做了淡粉色,上面點綴著小珍珠。他想起大學(xué)時她總愛涂艷麗的紅色,說像熟透的櫻桃。

    謝謝,很漂亮。他平靜地說。

    午餐是外賣,但蘇婉精心擺了盤。吃到一半,她突然放下筷子:其實...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周明遠抬頭,等待那個他已知曉的驚喜。

    我懷孕了!蘇婉臉上綻放出光芒,上周檢查的,已經(jīng)八周了!

    周明遠放下筷子:恭喜。

    蘇婉的笑容僵住了:你...不高興

    當然高興。周明遠機械地微笑,只是太突然了,需要消化一下。

    我知道這兩年我說過不想要孩子...蘇婉抓住他的手,但這次感覺不一樣,我覺得是時候了。你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周明遠注視著她閃閃發(fā)亮的眼睛,突然問:是我的嗎

    蘇婉像被扇了一耳光般松開手: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明遠站起來,拿出手機調(diào)出那份超聲報告,八周前我們在冷戰(zhàn),幾乎沒同房。

    蘇婉的臉色瞬間慘白:你翻我東西

    不如你翻我手機徹底。周明遠冷笑,我恢復(fù)了你刪除的所有記錄——你和張總的,還有你預(yù)約流產(chǎn)的�?上У谝淮螞]流干凈,是吧

    蘇婉的嘴唇開始顫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強迫我...

    錄音里可不是這么說的。周明遠點開手機外放,張總輕蔑的聲音充滿房間:...又不是第一次...

    蘇婉捂住耳朵尖叫:別放了!她踉蹌后退,撞翻了椅子,你根本不懂我的壓力!他威脅要毀了你的事業(yè)...我是在保護你!

    用你的身體周明遠的聲音突然提高,然后懷了孩子還騙我是我的

    我不知道不是你的...蘇婉哭起來,時間太接近了...我真的希望是你的...

    周明遠拿起車鑰匙:我需要冷靜一下。

    你要去哪蘇婉抓住他的手臂,今天是我們紀念日...

    紀念什么周明遠甩開她,你一次又一次的背叛還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犯賤

    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上。電梯里,周明遠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抖。他坐進車里,卻不知道該開往何方。父母家朋友那里還是干脆離開這座城市

    最終,他駛向了江邊公路——那條他們常去兜風(fēng)的景觀道。雨開始下了,起初只是零星幾點,很快變成傾盆大雨。雨刷器拼命擺動,仍趕不上雨水沖刷的速度。周明遠打開車窗,讓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婉,他沒接。第三次震動時,他瞥了一眼屏幕——不是電話,是GPS警報。他裝在她車上的追蹤器顯示,她的車正駛向張總的公寓。

    周明遠大笑起來,笑聲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刺耳。這就是他的婚姻,他的愛情,他付出一切卻只換來謊言的六年。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嘴角,咸澀如海水。

    他猛踩油門,車速迅速攀升。80...100...120...儀表盤上的數(shù)字模糊成一片。彎道出現(xiàn)在前方時已經(jīng)太遲了。周明遠本能地踩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安全帶勒進肩膀,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他聞到刺鼻的粉末味。

    然后,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周明遠隱約聽見警笛聲,有人大聲喊叫,金屬被切割的刺耳噪音。他想睜開眼睛,但眼皮重若千鈞。身體似乎已經(jīng)不存在,只剩下一團模糊的意識漂浮在虛無中。

    血壓8050,快!

    多處骨折,內(nèi)臟出血...

    家屬聯(lián)系上了嗎

    聲音漸漸遠去。周明遠感覺自己被拉進一條長長的隧道,盡頭有微弱的光。光里站著蘇婉,穿著他們第一次約會時那件白裙子,對他伸出手。他想抓住,卻動彈不得。

    病人心跳停止!

    準備電擊!

    一陣劇烈的電流貫穿全身,周明遠猛地彈起,又重重落下。光消失了,蘇婉也是。黑暗如潮水般涌來,這次他沒有抵抗。

    重癥監(jiān)護室外,蘇婉像個幽靈般徘徊。醫(yī)生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顱腦損傷,多器官衰竭,生存幾率不足30%...她盯著玻璃窗內(nèi)那個插滿管子的軀體,幾乎認不出那是她英俊的丈夫。

    護士遞給她一個塑料袋:這是患者的隨身物品。

    袋子里有周明遠的錢包、手表和手機。手機屏幕已經(jīng)碎裂,但還能開機。蘇婉無意識地滑動屏幕,看到草稿箱里那封未發(fā)送的信。讀完后,她沖到洗手間嘔吐,淚水模糊了視線。

    回到病房前,蘇婉做了兩件事:首先給張總發(fā)了斷絕一切聯(lián)系的短信,然后打給公司辭職。做完這些,她跪在ICU外的長椅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墻壁,無聲地哭泣。

    深夜,醫(yī)生允許她短暫進入。蘇婉小心翼翼地握住周明遠纏滿繃帶的手,輕聲說:求你活下來...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監(jiān)護儀上的心電圖微微波動,像在回應(yīng)。蘇婉把臉貼在丈夫手心里,聞到了消毒水掩蓋下那縷熟悉的須后水味道。這是她愛了七年的男人,而她差點親手毀了他。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過百葉窗,在病床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像監(jiān)獄的欄桿。蘇婉突然明白,真正的囚徒不是病床上的周明遠,而是她自己——被自私、虛榮和軟弱禁錮的靈魂。

    我會等你,她輕聲承諾,無論多久。

    監(jiān)護儀上的綠線繼續(xù)跳動,微弱但頑強,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卻依然堅持燃燒。

    第八章

    覺醒時刻

    ICU的椅子硬得像塊石頭。蘇婉已經(jīng)在這把椅子上睡了——如果那能稱為睡眠——整整兩周。護士們從最初的勸說到現(xiàn)在的默許,甚至?xí)谝拱鄷r多給她一條毯子。

    凌晨三點十七分,監(jiān)護儀的警報突然響起。蘇婉從混沌中驚醒,看到一群醫(yī)護人員沖進病房。她的心臟停跳了一拍,手指死死掐進掌心。

    室顫!準備電擊!

    簾子拉上了,阻擋了她的視線。蘇婉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墻面,無聲地祈禱。這是第三次了,周明遠的心臟像匹脫韁的野馬,隨時可能力竭而亡。

    恢復(fù)竇性心律。主治醫(yī)生的聲音傳來。

    蘇婉癱軟在地,淚水浸濕了口罩。護士拉開簾子,向她點點頭:暫時穩(wěn)定了。

    天蒙蒙亮?xí)r,周明遠的父母趕到了。兩位老人憔悴不堪,眼下的青黑顯示他們同樣多日未眠。蘇婉站起來,雙腿因久坐而麻木,險些摔倒。

    爸,媽...她怯生生地開口。

    周母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陌生人:你去休息吧,我們守著。

    我不累...

    你看看你自己!周父突然提高聲音,又迅速壓低,瘦得跟鬼一樣...要是你也倒下了...

    蘇婉低頭看著自己骨節(jié)突出的手指,指甲縫里還留著昨天給周明遠擦身時沾上的消毒液痕跡。這兩周她瘦了十二斤,鏡子里的女人形銷骨立,像個陌生的幽靈。

    我去買早餐。她輕聲說,逃也似地離開病房。

    醫(yī)院食堂的咖啡像泥漿一樣苦澀。蘇婉小口啜飲,強迫自己咽下去。手機震動起來,是張總——不,現(xiàn)在該叫張偉業(yè)了——的第十七通未接來電。自從她辭職并拉黑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后,這人像瘋了一樣換著號碼打來。

    蘇婉打開短信,鍵入:再騷擾我就報警。所有證據(jù)已備份。發(fā)送后,她刪除了這條記錄,不想讓任何負面情緒污染守護周明遠的心靈空間。

    回到ICU外,周明遠的父母正在和醫(yī)生交談。從他們凝重的表情看,消息并不樂觀。蘇婉站在拐角,無意偷聽,但零碎的詞句還是鉆入耳朵:腦水腫...自主呼吸弱...考慮手術(shù)減壓...

    她的視線模糊了。扶住墻壁的瞬間,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周母走過來幫她撿,兩人同時碰到周明遠的手機——那部屏幕碎裂但還能用的設(shè)備。

    他手機里...周母猶豫了一下,有份加密相冊,密碼是我們家老房子的門牌加明遠生日。

    蘇婉怔住了:您怎么知道

    上周收拾他書房找到的筆記。周母的眼神復(fù)雜,也許...你該看看。

    當天深夜,當周父周母回去休息后,蘇婉再次打開了周明遠的手機。加密相冊需要密碼,她輸入05081990——周家老房子在五棟八樓,周明遠生日是1990年4月3日。錯誤。

    她試了50819900403,還是不對。第三次,她嘗試050819900403——相冊打開了。

    第一張照片就讓她如遭雷擊——是張偉業(yè)和她走出酒店的背影,日期顯示是去年他們第一次出軌那天。往后滑動,幾十張照片和截圖整齊排列:她和張偉業(yè)的微信聊天記錄、酒店預(yù)訂確認郵件、甚至還有她在婦科診所門口的照片。

    最后一張是兩周前的超聲報告,上面用紅色標注了一個圈和問號。

    蘇婉的胃部絞緊,仿佛有人伸手進去狠狠擰了一把。原來周明遠什么都知道,卻選擇不說。她繼續(xù)翻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名為證據(jù)的文件夾,里面是律師聯(lián)系方式和離婚協(xié)議草案,日期是車禍前一天。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護士站有人抬頭張望,蘇婉慌忙撿起,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她打開草稿箱,重新那封未發(fā)出的信:

    ...不是因為你背叛,而是因為我再也認不出那個原諒一切、失去底線的自己...

    這句話像把鈍刀,一點點鋸開她的心臟。蘇婉蜷縮在椅子上,無聲地抽泣。她突然明白了周明遠車禍前的心情——不是憤怒,而是深深的疲憊和自厭。那個驕傲的男人,被她的背叛一點點磨去了尊嚴和底線。

    清晨,護士長發(fā)現(xiàn)蘇婉在洗手間嘔吐。你該回家休息了,年長的女人遞來紙巾,這樣下去你會垮的。

    蘇婉搖搖頭,漱了漱口:我得等他醒來。

    你知道昏迷病人能聽見親人說話嗎護士長突然說,多跟他說說話,也許有幫助。

    當天下午,蘇婉開始執(zhí)行一個計劃。她帶來了筆記本電腦,坐在周明遠床邊,輕聲講述他們的故事。

    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你緊張得把咖啡打翻在我白裙子上...她的手指輕輕描摹他纏滿繃帶的臉部輪廓,我當時就想,這個男孩真可愛,臉紅得像番茄。

    監(jiān)護儀上的波紋微微跳動。

    她打開周明遠的音樂庫,播放他們婚禮上的那首《Perfect》。你堅持要學(xué)鋼琴彈這首歌,練了三個月,手指都磨出繭子了...蘇婉的聲音哽咽了,我那時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

    一位護士探頭進來,聽到音樂后沒有阻止,只是輕輕帶上了門。

    晚上,周母帶來了一本舊相冊。蘇婉一頁頁翻看,指著照片講述每段回憶。有張明遠大學(xué)畢業(yè)照,她穿著借來的裙子站在他身邊,兩人都笑得見牙不見眼。

    你媽當時偷偷跟我說,明遠從沒帶女孩回過家,我是第一個...蘇婉的淚水滴在相冊上,我怎么能...怎么敢...

    第三周,醫(yī)生決定進行顱骨減壓手術(shù)。簽字時,蘇婉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周父按住她的肩膀:冷靜點,孩子。

    孩子。這個稱呼讓蘇婉哭得更兇了。自從出軌事發(fā)后,周父周母再沒這樣叫過她。

    手術(shù)持續(xù)了六小時。蘇婉在等候室來回踱步,數(shù)著地磚的格子。當醫(yī)生終于出來說手術(shù)順利時,她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腦壓降下來了,醫(yī)生疲憊地微笑,接下來24小時是關(guān)鍵期。

    那天深夜,蘇婉趴在病床邊打盹,突然感覺手指被輕輕碰了一下。她猛地抬頭,看到周明遠的眼皮在顫動。

    醫(yī)生!她尖叫著按下呼叫鈴,他醒了!

    醫(yī)護人員蜂擁而入,把蘇婉擠到一旁。她踮著腳張望,看到周明遠微微睜開的眼睛——茫然、困惑,但確實是清醒的。

    明遠她試探地呼喚,聲音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他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她,嘴唇蠕動,卻只發(fā)出含糊的音節(jié)。醫(yī)生做著各項檢查,蘇婉被請出了病房。

    走廊上,她終于放聲大哭,像個迷路已久終于找到家的孩子。周父周母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兒媳蜷縮在長椅上,哭得撕心裂肺卻又充滿希望。

    他說了什么嗎周母急切地問。

    蘇婉搖頭,又點頭:他...他試圖說話,但我不確定...

    醫(yī)生走出來,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病人恢復(fù)意識是個好兆頭。雖然現(xiàn)在還很虛弱,但最危險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了。

    他能認出人嗎周父問。

    需要進一步觀察。目前認知功能似乎沒有嚴重受損,但語言區(qū)可能受影響。

    蘇婉透過玻璃窗看著病床上的周明遠。他的眼睛半睜著,似乎在尋找什么。當他們的視線相遇時,一滴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那一刻,蘇婉明白了護士長的話——昏迷病人確實能聽見。周明遠聽到了她所有的懺悔和回憶,聽到了她播放的音樂,聽到了她講述的每一個故事。

    醫(yī)生允許她短暫進入。蘇婉小心翼翼地握住周明遠的手,這次她確定感覺到了微弱的回握。

    我在這里,她輕聲說,我不會再離開了。

    周明遠的嘴唇再次蠕動。蘇婉俯身傾聽,捕捉到幾個含糊的音節(jié):信...手機...

    她渾身一震,想起那封未發(fā)出的分手信。淚水再次涌出,但這次她笑了:不,那不是結(jié)局...我們的故事還沒結(jié)束...

    窗外,一株早櫻綻放了第一朵花,粉白的花瓣在微風(fēng)中輕輕顫動,像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第九章

    重生之路

    康復(fù)中心的走廊灑滿陽光。周明遠拄著拐杖,一步步向前挪動,蘇婉在一旁虛扶著,既不敢太近讓他覺得被看輕,也不敢太遠以防他跌倒。

    休息一下她輕聲問。

    周明遠搖搖頭,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三個月前的那場車禍留下了右腿永久性損傷和輕微語言障礙,醫(yī)生說能恢復(fù)到走路已是奇跡。

    再...五步。他固執(zhí)地說,聲音比車禍前沙啞許多。

    蘇婉數(shù)著步數(shù),到第五步時迅速推來輪椅。周明遠沒有拒絕,癱坐進去時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這三個月來,他變得沉默寡言,但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樣空洞。

    今天陽光很好,蘇婉推著他走向花園,櫻花都開了。

    周明遠仰頭看著天空,突然說:那封...信。

    蘇婉的手一抖。自從他醒來后,這是第一次主動提起那封未發(fā)出的分手信。

    我...沒發(fā)。她小心翼翼地說。

    我...知道。周明遠艱難地組織語言,但...感情...真的

    蘇婉停下輪椅,蹲在他面前。這是康復(fù)醫(yī)生教她的——與坐輪椅的人交談時,最好保持平視。

    每一天,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她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道歉改變不了什么,但我會用余生證明。

    周明遠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似乎在判斷真?zhèn)�。這幾個月來,蘇婉幾乎透明得像塊玻璃——手機不設(shè)密碼,行蹤隨時報備,甚至主動提議簽婚后協(xié)議。她辭去了工作,專心照顧他,同時在家接些文案活計補貼家用。

    水。周明遠最終說。

    蘇婉連忙拿出保溫杯,試了溫度才遞給他。這是新養(yǎng)成的習(xí)慣——周明遠右手仍有些不靈活,她總是確保杯蓋已擰開,吸管角度合適。

    回病房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來做心理輔導(dǎo)的李醫(yī)生。這位曾給周明遠做咨詢的女醫(yī)師現(xiàn)在成了他們共同的治療師。

    下周的家庭會議準備好了嗎李醫(yī)生問。

    蘇婉點點頭,心跳加速。這是康復(fù)計劃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雙方父母將一起參加,公開討論這段婚姻的未來。周明遠尚未完全恢復(fù)語言能力,但醫(yī)生認為這種坦誠的交流對康復(fù)至關(guān)重要。

    晚上,蘇婉幫周明遠擦洗完,正準備去陪護床休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留下。

    這是兩個月來他第一次主動要求同床。蘇婉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保持著一拳的距離。周明遠轉(zhuǎn)過身,笨拙但堅定地將她拉進懷里。

    冷。他解釋。

    蘇婉僵著身體,生怕壓到他未愈的傷口。周明遠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藥味,混合著熟悉的須后水氣息。她悄悄將臉埋在他肩窩,淚水浸濕了病號服。

    對不起...她哽咽著說。

    周明遠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窗外,月光灑在櫻花樹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家庭會議那天,小小的會議室擠滿了人。周明遠坐在輪椅上,蘇婉站在他身后,雙手搭在他肩上。周父周母面色凝重,蘇婉父母則顯得局促不安——他們最近才知道女兒出軌的事。

    李醫(yī)生開場:今天我們不是來指責(zé)或辯護,而是幫助明遠和婉婉理清未來方向。

    周母第一個發(fā)言:我兒子差點死了!她的聲音顫抖,因為你的背叛,他...

    媽。周明遠打斷她,雖然發(fā)音含糊但語氣堅定,我...選擇...開車快。

    蘇婉父親站起來鞠躬:是我們教女無方...

    場面一度混亂。最終是周父敲了敲桌子:聽聽孩子們的想法吧。

    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向輪椅上的周明遠。他深吸一口氣,緩慢但清晰地開口:我...恨過。但更...想念。他轉(zhuǎn)向蘇婉,她...變了。

    蘇婉跪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信任像打碎的鏡子,即使用金線修補,裂痕仍在。但如果你愿意給我機會,我會用每一天證明這些裂痕不是缺陷,而是我們故事的印記。

    會議室鴉雀無聲。周母突然哭了起來:你們這些孩子...怎么這么傻...

    李醫(yī)生微笑:有時候,愛不是沒有傷害,而是在傷害中依然選擇靠近。

    會議結(jié)束時,雙方父母達成了脆弱的共識——尊重周明遠的選擇,給這段婚姻一個觀察期。蘇婉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回家那天,周明遠在門口停頓了很久。這個他們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公寓,既熟悉又陌生。蘇婉已經(jīng)重新布置過——新買的雙人書桌,墻上的照片換成了他們旅行時的合影,甚至床單都換成了他喜歡的深藍色。

    歡迎回家。她輕聲說。

    周明遠慢慢巡視每個房間,最后停在書房。書架上多了一個相框,里面是那封未發(fā)出信件的最后一頁,但被修改過:...我們的故事還沒結(jié)束,而接下來的章節(jié),我會寫得更加用心。

    他轉(zhuǎn)身將蘇婉拉進懷里,動作太急差點失去平衡。兩人跌坐在沙發(fā)上,卻笑了起來——這是車禍后第一次真正的笑聲。

    笨...笨手。周明遠調(diào)侃自己。

    蘇婉笑著笑著又哭了: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周明遠用拇指擦去她的淚水:知...道。停頓片刻,又補充,我也...愛你。慢慢...來。

    那天晚上,他們像新婚時那樣并肩躺在床上,中間沒有隔閡,也沒有刻意靠近。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周明遠突然說:收養(yǎng)...孩子

    蘇婉轉(zhuǎn)過頭:你想收養(yǎng)孩子

    嗯。他點頭,給...愛...一個家。

    蘇婉的淚水再次涌出,但這次是甜的。她知道,這個提議意味著周明遠不再糾結(jié)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是否親生,意味著他真的在向前看。

    好。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們一起。

    一年后的春天,周明遠和蘇婉站在福利院門口,等待見那個有可能成為他們女兒的五歲女孩。周明遠的腿傷好了很多,只在下雨天需要拐杖。他的語言能力恢復(fù)了八成,偶爾還會結(jié)巴,但已不影響交流。

    緊張嗎蘇婉整理著他的領(lǐng)子。

    周明遠笑著抓住她的手:你...抖得...比我厲害。

    女孩叫小雨,有一雙安靜的大眼睛。當她怯生生地叫出叔叔阿姨好時,蘇婉的淚水奪眶而出。周明遠蹲下身——這個動作對他仍有些困難——與女孩平視:想...看看...你的新...房間嗎

    他拿出手機,展示他們精心準備的兒童房照片。小雨的眼睛亮了起來,輕輕點頭。

    回程的車上,小雨在后座睡著了。蘇婉從后視鏡看著她小小的身影,突然說: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周明遠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們...的...選擇。

    在收養(yǎng)手續(xù)最終確認的那天,他們舉辦了一個小型派對。周父周母帶來了自制蛋糕,王志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周明遠公司的合伙人——甚至感動得紅了眼眶。小雨穿著新裙子,害羞地躲在蘇婉身后。

    晚上,當所有人都離開后,周明遠和蘇婉站在陽臺上看星星。小雨已經(jīng)在她的新房間里睡著了,懷里抱著他們送的泰迪熊。

    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周明遠突然問。

    蘇婉微笑:你把咖啡打翻在我裙子上。

    緊...張。他承認,但...你笑...我就...知道...完了。

    完了

    淪陷。周明遠糾正自己,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重新...開始

    盒子里是一對簡單的銀戒,內(nèi)側(cè)刻著第二次機會。

    蘇婉戴上戒指,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她想起這一年的艱辛——無數(shù)次心理咨詢,周明遠的康復(fù)訓(xùn)練,她自己的悔過與成長。裂痕仍在,但正如金繕藝術(shù),破碎之處可以被金線填補,變成另一種美。

    我們的故事還沒結(jié)束。她輕聲說,這次是充滿希望的宣言。

    周明遠吻了吻她的額頭:才...剛開始。

    屋內(nèi),小雨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抱緊了泰迪熊。窗外,櫻花盛開,月光如水。在這個不完美的世界里,他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完美——不是沒有裂痕的愛,而是歷經(jīng)破碎后依然選擇相擁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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