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農村生產手冊

    曬谷場的麥子黃得發(fā)亮，老趙頭蹲在脫粒機旁邊，捏著麥穗搓了搓，瞇眼瞅著掌心里滾出來的麥粒："這茬麥子比去年沉。"

    蘇念把嘴里咬著的麥稈換了個邊，手指在改裝的主機箱上敲了敲："沉就對了，里頭摻著龍哥的坦克鋼呢。"

    王姐抱著剛孵出來的小雞崽走過來，順手往機箱散熱口塞了把麥糠："工商局那幫人昨兒又來了，說是要查什么非法證券。"

    "讓他們查去。"蘇念踹了腳嗡嗡響的發(fā)電機，屏幕上的股票行情閃了閃，又恢復正常，"咱們現(xiàn)在可是正經種地的。"

    晌午的日頭曬得麥芒噼啪作響，蘇念蹲在田埂上，汗珠子順著下巴頦滴進主機箱散熱孔。

    賣蒜老漢的三輪車歪歪斜斜碾過曬谷場，車斗里紫皮蒜撞得咕嚕嚕的滾。

    "蘇會計！新蒜下來了！"老漢剎住車，褲腿上還粘著泥點，"今早刨蒜時看見地頭竄出三只野兔，準是吉兆！"

    老漢邊搓手邊下車。

    蘇念吐掉嘴里的麥稈，接過蒜頭往讀卡器里一插——這是用鍘草機刀片改的，插槽還帶著股菜油味。

    屏幕上的k線圖像被蒜味嗆著了似的，突然一個猛子扎上去。

    "豁！"老漢湊過來，蒜味混著汗酸味噴在屏幕上，"這蒜頭比廟里的簽筒還靈？"

    老趙頭叼著煙袋鍋晃過來，鞋底碾碎幾粒掉在地上的麥子："我活六十多年，沒見過拿菜園子當大戶室的。"

    "現(xiàn)在不就見著了？"蘇念掰開蒜瓣，汁水濺在鍵盤上，"看這蒜瓣紋路，今天青島啤酒最少漲五毛。"她順手把蒜皮往后一拋，正好糊在來巡查的工商局干部臉上。

    那干部摘下蒜皮剛要發(fā)火，突然瞪大眼睛——曬谷場中央，三十多個老鄉(xiāng)圍坐在石磨旁，人手一個算盤。

    賣雞蛋的婆婆面前擺著柳條筐，里頭雞蛋按漲跌行情分籃子裝；連放羊的老李頭都拿著樹枝，在泥地上畫k線圖。

    "這、這成何l統(tǒng)！"干部掏出小本本就要記。

    "領導別急啊。"蘇念從主機箱掏出個麥穗編的蒲團，"咱們這是新時代農民學習小組，學的是"她瞥見石磨上攤開的《農業(yè)生產手冊》，"學的是科學種田！"

    老趙頭突然猛咳一聲，煙袋鍋子敲在石磨上——這是暗號。老鄉(xiāng)們齊刷刷翻開手頭的《農業(yè)生產手冊》，里頭夾著的認購證嘩啦啦響成一片。

    賣蒜老漢最機靈，抓起筐里最大的蒜頭塞給干部："領導嘗嘗，這是俺們新研發(fā)的牛市蒜！"

    干部捧著蒜頭不知所措，突然褲兜里的大哥大響了。他剛接起來，就聽見所長在那頭吼："趕緊回來！深發(fā)展?jié)q停了！所里買的認購證"

    曬谷場突然安靜下來。蘇念慢悠悠拔下讀卡器里的蒜頭，汁液在接口處拉出細絲。老鄉(xiāng)們都憋著笑，看著干部邊擦汗邊往吉普車跑，皮鞋還在麥堆里崴了一下。

    "瞧見沒？"蘇念把沾著蒜汁的手指在主機箱上擦了擦，"這才叫接地氣的證券交易所。"

    脫粒機突然轟隆隆啟動，吐出的麥粒在空中劃出金線。老趙頭瞇眼看了看，煙袋鍋子往東南方一指："明兒刮東風，咱們的麥浪股該漲了。"

    賣蒜老漢已經蹲在主機前，正把蒜瓣往b接口上蹭："蘇會計，給看看俺這蒜能換多少浦東的地皮？"

    夕陽西下，曬谷場的影子越拉越長。對岸陸家嘴的霓虹燈亮起來時，蘇念的主機屏幕倒映著記天霞光，k線圖像麥浪一樣起伏。老趙頭在石磨上磕了磕煙袋鍋，火星子濺進暮色里，像極了漲停板上的紅點點。

    天色說變就變，剛才還明晃晃的日頭，轉眼就被西北邊壓過來的黑云吞沒了。曬谷場上的麥粒突然自已跳了兩下——不是風吹的，是遠處悶雷震的。

    "要壞菜！"王姐抱著剛孵出來的小雞崽子從糧倉沖出來，雞毛粘了記臉，"氣象臺剛廣播，暴雨帶雹子！"

    蘇念正蹲在主機箱旁邊啃麥芽糖，聞言一骨碌爬起來，糖稀拉出長長的絲："老趙頭！把腌菜缸的防水布掀了！"

    老趙頭煙袋鍋往腰后一別，三步并兩步竄到曬谷場東頭。那口腌菜缸看著不起眼，里頭可泡著二十塊硬盤——全用硅膠套裹著，浸在蒜汁里防潮。

    "嘩啦——"

    第一滴雨砸在鐵皮主機箱上，動靜比秤砣掉地上還響。蘇念一巴掌拍在紅色按鈕上，三十臺脫粒機通時發(fā)出拖拉機啟動似的轟鳴。

    麥粒混著股票代碼嘩啦啦往外噴，老趙頭撐著麻袋在后頭接，被噴了一臉麥殼。

    "好家伙！"老頭抹了把臉，"這比秋收看打谷機還帶勁！"

    王姐手忙腳亂地往主機上蓋塑料布，風太大，剛蓋好就被掀飛。

    蘇念干脆把主機箱往腌菜缸里一按，氣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屏幕居然還在水下亮著——青島啤酒的k線正頂著暴雨往上竄。

    "接�。�"

    賣蒜老漢不知從哪推來輛獨輪車，車斗里鋪著防水帆布。蘇念和老趙頭抬著腌菜缸往車上挪，缸底突然"咔嚓"一聲——去年秋收壓壞的秤盤終于徹底裂了，蒜汁混著雨水流了一地。

    "完犢子！"老趙頭急得家鄉(xiāng)話都蹦出來了。

    蘇念卻咧嘴笑了，指著地上蜿蜒的蒜汁："瞧見沒？這流向，跟楊高路的規(guī)劃圖一模一樣。"

    冰雹"噼里啪啦"砸下來的時侯，大伙兒終于把最后一塊硬盤塞進糧倉。王姐突然拽了拽蘇念的衣角："妮兒，你聽——"

    脫粒機的轟鳴里，混著黃銅嗩吶的聲響。深發(fā)展?jié)q停的提示音穿透雨幕，比雹子砸鐵皮還清脆。

    曬谷場邊的老槐樹上，不知道誰家的收音機還在嘶嘶響："浦東新區(qū)土地拍賣"

    老趙頭把麻袋往肩上一扛，麥粒順著豁口往外漏，在雨水泥地上拼出個歪歪扭扭的"漲"字。

    賣蒜老漢蹲在獨輪車旁，從兜里掏出個被雹子砸爛的蒜頭，往讀卡器里塞。

    屏幕閃了閃，在暴雨中倔強地亮起一行紅字：

    【明日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