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跟平時一樣，

    除夕這晚趙麟依舊很晚才回來的。

    他回來時，主臥的屋子還亮著。

    如果是平時，這個時候的大家肯定已經全部都睡下了。即便有半夜睡覺輕的，這個時間即便被吵醒了，

    也不會再出聲招呼他的。

    如果在平時，

    無論主屋的燈光是亮著還是滅著，趙麟都不會三更半夜的再去蘇陳年和楊子楓的屋子。

    但今天情況畢竟特殊，

    今天是一年一次的除夕夜，

    今天他要離開時，沈爺爺突然的想起獨自在宿舍的幾人，

    還給他額外的裝了一點點肉和餅干，

    說讓他回去分給大家吃一點點。

    所以手上提著兩個塑料袋的趙麟，在進院子發(fā)現主臥燈光竟然大亮著后，

    他就提著手上的東西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在進那個正屋大門時，他甚至抬手輕輕的敲了一下遮著厚重簾子的房門，隨即才輕輕的走了進去。

    “沈隊長讓我給你們——”

    一進入這個屋子，

    趙麟就提起了手上的東西。

    但就在他掛著一點笑容真正進屋后，

    他就聞到了屋子特別濃重的酒精，

    以及殘羹冷炙和嘔吐物交織在一起的那種難聞味道。

    他們這個小院子里，原主人之前的家庭條件應該是很不錯的。這個院子北面主屋是五間房子的格局，其中了中間一間做了專門的堂屋，

    放著兩個紅色面柜，是專門用來放面放糧食和祭祖時在上面擺東西的。至于左右兩邊，

    都是各兩間面積的大臥室。然后那兩間大房子，

    在大家反應過來時，

    當時就被蘇陳年和楊子楓以他們身體不好，需要屋子一直有陽光為借口，

    早早就占有了。

    至于他和韓大東，最后只能自認倒霉選擇了這里靠左的西廂房和靠右的東廂房了。至于南面，自然這個院子的大門，以及小廚房和儲物間了。

    作為主屋的兩間臥室，那兩個臥室都有靠窗的大炕，也有專門的衣柜沙發(fā)和茶幾。

    盡管這個屋子的沙發(fā)都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沙發(fā)，是原主人用木頭凳子放墊子改造的一個沙發(fā)。這里的茶幾不是玻璃面的，只是一個跟沈春家一樣的掉色黃色木頭茶幾。

    但即便這樣，主屋的兩個房間，也是比他和韓大東的兩個常年陽光較少的次屋要好上很多。

    而可能就是因為當時剛剛過來時分房子的事情，最后兩人待在一個朝向屋子的楊子楓和蘇陳年，很自然就成為了朋友。而當時沒有搶到好房子的他跟韓大東則成為至交好友。之后如論做什么事情，他跟韓大東好像都會下意識跟楊子楓和蘇陳年成為對立面。甚至偶爾私下的時候，大東還會給楊子楓拌嘴吵架。

    而此刻平時總是看著互相不順眼的楊子楓和韓大東，都躺在蘇陳年的床上。一個抱著蘇陳年的枕頭，趴在床沿的位置上睡得昏天黑地了。離他十幾公分的地上，現在蓋著一些爐子的灰燼，明顯剛才喝醉吐了的就是平時貌似不喝酒的楊子楓。

    至于他對面的韓大東，現在則是抱著蘇陳年的被子，縮著身體躺在床尾。那個地方靠窗，可能是窗戶有風進來，可能是靠著墻壁和窗戶有點冷。反正此刻的對方，即便身上抱著被子躺在，嘴里也哼哼唧唧著，身上也不住的發(fā)抖，明顯是不舒服或者真的冷了。

    至于屋子的另外一位，可能是剛剛收拾了屋子的嘔吐物。剛才趙麟剛剛進來時，發(fā)現對方正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的向后靠著，對方眼睛剛才也一直是閉著的。

    但是等他進來了，對方就猛然的睜開了眼睛。

    趙麟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不錯，他剛才進來時臉上難得掛著笑。但是等突然迎上蘇陳年突然睜開的眼睛，看到對方眼睛剛才那一閃而逝的厭惡和仇恨后，突然的趙麟就說不出下面的話，他就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這樣的眼神趙麟太過熟悉了，他父親被抓走被下放后，他短暫的跟著母親后一任丈夫生活那一年，對方偶爾在沒人的時候就是這么陰沉沉看他的。

    因為想到了以前，他就是提著東西突然的愣住了，他的臉頰就是不自覺的發(fā)白了。

    如果趙麟是韓大東那樣性格火爆的，此刻情緒外露的蘇陳年肯定會緊張，肯定會立馬收起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的真實情緒。

    但偏偏，過去的三年，趙麟的性格一直很軟弱和沉默。

    偏偏，他這人白長了這么高的身材，就是典型的空心蘿卜。

    偏偏此刻，在迎上蘇陳年的目光后，他的下意識的反應竟然還是發(fā)愣和臉色發(fā)白。

    所以在對上這樣趙麟后，今晚喝了很多酒，最近感覺一直很憋屈的蘇陳年就掀著臉皮難得沖動了：“趙麟，怎么樣穿別人破鞋的感覺好嗎？”

    “什么？”

    因為剛才恍惚了一下，亦或是完全沒有想到平時溫柔有禮的蘇陳年會突然說出這話。趙麟在反應過來后，下意識抬頭重復了一下。

    果然又是這樣的反應，這人還真是窩囊到了極點。

    輕輕的起身，這次在周圍的朋友全部都睡得昏天黑地的情況下。最近忍耐了很久，也憋屈了很久的蘇陳年，最后選擇稍微的發(fā)泄一下。

    “我說你穿我不要的破鞋感覺好嗎？你知道沈春花她為什么一定要嫁給你嗎？知道什么叫因愛生恨嗎？知道男人跟女人鉆小樹林女方會懷孕嗎？知道有個詞叫喜當——”

    搖晃著身體的蘇陳年，走過來湊近趙麟的耳朵一字一頓著。雖然趙麟身體比他高一點點，雖然他挺直身體湊在對方的耳邊這么說話，確實感覺有一點點的不好。

    但此刻心里的快意勝過了一切，看著趙麟一下子就瞪過來的眼睛，還有他猛然抓緊手上袋子，看著幾乎青筋暴起的手臂和手指。比他稍微矮一點點蘇陳年，心里就是一下子就充滿了極致的快意和得意。

    這一刻，看著這樣的趙麟，他就是一下子就掃除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和陰霾。

    “沒用的東西，真是便宜你了！”

    沈春花都發(fā)現了他跟他薛倩倩的事情，對方還有那樣的爺爺和叔叔，甚至對方的爺爺都已經知道他跟他女朋友的事情了。那么此刻他自然不能再拋棄薛倩倩，然后去追求沈春花了。

    所以到了現在，這件好事只能便宜這個成分不良，膽子極小的窩囊廢趙麟了。

    知道對方因為自己父親的原因，從來隴城后，就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

    知道為了自己的前程，以及自己父親的處境，這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會忍耐。

    所以此刻，即便當年在學校時，意外聽說過對方的名氣。

    但此刻，一向謹慎的蘇陳年，還是選擇稍微的發(fā)泄一下了。

    最近一星期，過的相當狼狽和憋屈的蘇陳年在發(fā)泄完畢后，就直接出去了。

    對于后續(xù)的事情，他想的并不多，但也沒有太擔心。

    因為他跟趙麟從來這里后，就一直不對付，加上他之前跟沈春花差點結婚的關系，他也不覺的未來他們會有成為朋友。所以此刻即便對方看著好像要飛黃騰達了，但頭一次機關算盡但還是意外沒有成功的蘇陳年，終究還是選擇了不忍耐和發(fā)泄。

    發(fā)泄完畢后，他就去院子外面上廁所了。

    他們這個院子的廁所在外面，平時他們上廁所都是去外面的。但現在畢竟是三更半夜了，加上他搖搖晃晃出來時并沒有穿厚外套。

    所以蘇陳年在猶豫一下后，還是走向屋子中央一顆大蘋果樹。

    他在那顆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粗壯蘋果樹前，暢意的紓解著。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后面?zhèn)鱽砹艘宦暸龅臉O大開門聲。

    而就在他感覺不對下意識想轉頭時，他空著的那一直胳膊已經被人用力的反扣住了，甚至他剛剛轉過去一點點的腦袋和脖子，也被人重重的按壓在前面粗壯的蘋果樹上：“蘇陳年，你剛剛在說什么？我能麻煩你再跟我說一遍嗎？”

    趙麟的聲音很低，也很溫吞有禮。

    他的聲音，他問話的語氣，甚至他發(fā)出的聲調，都跟平時一模一樣。

    但就在他像往常一樣慢慢說話時，他手上的力道卻大的出奇。

    “��！”臉頰被重重摩擦在粗糙的蘋果樹軀干上的，蘇陳年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上面刺痛和濕意，很明顯只一下趙麟就讓他的臉頰受傷了。

    但現在最關鍵的是，他沒有穿好褲子，下面還有一部分露在外面，也緊緊的貼在那顆粗糙甚至腥臭的蘋果樹上�，F在的關鍵，這個東西，真的特別臟，特別的臭。

    這一刻蘇陳年想的甚至不是害怕和意外，他就是完全無法想象，趙麟竟然讓他貼在了這么臟的東西上，并且讓他這么狼狽。

    “兄弟，兄弟，你別生氣。我，我剛才是喝醉了，我今晚喝的太多了，我有些沖動了。我也有些羨慕嫉妒你，所以才一時沖動說了胡話的。我跟你道歉，我真的很抱歉。我就是嘴碎亂說的，我根本就沒有碰過沈春花，隊長突然的在人前那樣，我真的很難堪的。我確實也有一點點喜歡她，加上最近村子的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甚至很多人都在我面前直接說我的閑話，我是真的受不了才這樣的。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身體的敏感部位貼在大樹上，這一刻是蘇陳年是真的害怕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趙麟竟然還有膽子這么襲擊他，他也沒有想到他會選擇這個時候動手。臉頰貼在上面，即便出血了也疼的厲害，但因為那畢竟是上面，那半截樹干比較干凈干燥，所以他即便害怕也算是可以接受的。

    但現在的關鍵是下面，下面的樹干被他剛剛弄濕，這個時候再貼上去，臟不臟還是另外一回事。但就這么幾分鐘的時間，他怕自己的身體會被凍在上面，會被凍壞。

    所以即便心里震驚萬分，即便心里的氣憤和不敢置信已經達到頂峰了。即便他知道這樣求饒，是特別沒有面子，也是特別憋屈的。但到了現在，感覺到下面的涼意，他就是特別識趣的求饒了。

    他貼在那個冰冷的大樹干上，不停的道歉著，不停說著抱歉。

    中間的時候蘇陳年不是沒有試著自己掙扎一下，但等發(fā)現趙麟這個野人，手上的力道大的幾乎無法想象。他拼盡全力掙扎了，發(fā)現居然連一絲都撼動不了對方的恐怖力道，并且對方還下意識的越發(fā)用力后。

    感受著臉頰和右手臂的疼痛，感受著下面的恐怖涼意，蘇陳年只能是識時務的連忙道歉和說軟話了。

    “趙麟——”

    “趙麟，老蘇是你們在外面嗎？”

    就在蘇陳年真正感覺到害怕，想著要不要干脆豁出去叫對方一聲哥時，后面?zhèn)鱽砹隧n大東迷迷糊糊的聲音。

    而就在那個剎那間，剛才一直壓制著蘇陳年的恐怖力道，一下子就突然消失了。

    “你們在干嘛？”

    剛才在床上凍的瑟瑟發(fā)抖的韓大東，

    披著自己的外套，掀開了正屋的厚重門簾。

    “老蘇上廁所突然撞在蘋果樹上了，應該是喝醉了，所以我專門出來扶他一下�！�

    剛才除了威脅著說了一句，

    之后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手上動作的趙麟。這個時候已經扶起了趴在蘋果樹上不�？人�，

    幾乎暈倒的蘇陳年。

    “對，我撞在樹上了，

    他來扶我一下。”

    被對方突然松開，

    下意識再次趴在蘋果樹前，并且突然灌了一口氣冷空氣的蘇陳年一邊咳嗽，

    一邊扶著前面的樹干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當然在站起時，

    他也沒有忘記把自己剛才一直半敞開的褲子拉鏈給拉好。

    “咦，喝醉了你就對著墻壁或者土堆來一下就好了，

    干嘛一定要對著那棵樹！”

    大家都是男生，對于蘇陳年一定要對著蘋果樹尿的舉動，韓大東并不十分的意外。

    但聽著兩人的回話，

    看著蘇陳年從那個蘋果樹上爬起來，

    之后才拉拉鏈的舉動，

    想到他竟然因為喝醉跌倒趴在那個樹干上了。韓大東稍微的聯(lián)想了一下就受不了了，就不由的露出了一臉嫌棄的模樣。

    但即便這樣，看著確實有點搖晃的蘇陳年，

    他也迅速的跑來幫忙了。

    他剛才也喝多了，但稍微躺著瞇了一下，

    他身上醉意就消了很多。

    兩人一起把“喝醉”的蘇陳年扶到屋子后，

    韓大東才“發(fā)現”了的蘇陳年臉上的慘狀。

    雖然不知道他只是上個廁所而已，

    怎么就把自己撞成這樣。

    但心里有些擔心，他也就顧不上其他了。

    就算此刻對方的身上有奇怪的痕跡和奇怪的味道，

    他也強忍這惡心，迅速給對方找毛巾和醫(yī)療箱了。

    就在穿著厚外套的韓大東來回忙碌時，重新被扶到木頭沙發(fā)上的蘇陳年再次像剛才那樣坐在沙發(fā)上，并且完完全全的靠在后面的沙發(fā)后背上。

    在韓大東為他收拾時，他一直都微微低垂著眉角沒有再抬頭看一眼剛才突然發(fā)怒的趙麟。

    而剛才突然被他激怒的趙麟，則是像往常一樣站在韓大東的后面一動不動著。

    趙麟平日里給人的印象就是這樣，他屬于在熟悉朋友面前從才會開朗才會侃侃而談。但其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沉默安靜的那種類型。

    所以對于對方的沉默，忙著查看蘇陳年臉頰的韓大東并沒有太在意。

    “就是被粗樹樁刮傷了，傷口不算特別大。幸好最近我們不用出去，你就待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一陣子吧。不過你這樣，薛倩倩看見了肯定會心疼的�！�

    別看韓大東看著五大三粗的，但他其實是四個男知青里最表里如一，最不計前嫌，也是最最溫柔的人。

    難得看到蘇陳年發(fā)生意外，他之前還在心里笑話著嫌棄著。但到了現在，看著低垂著眼睛一動不動，身上臟兮兮的知青伙伴。最后他還是抓起對方的手腕，不計前嫌的把對方的雙手認認真真的擦拭了一遍。甚至對方褲子膝蓋那里沾的臟濕泥土，他才認認真真擦拭了一下。

    “謝謝！”

    像今晚這樣的事情，是蘇陳年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

    抬頭看了一眼一直站著的趙麟，又看看蹲在自己面前給自己擦膝蓋的韓大東。他終究還是恢復了平時的溫和模樣，認真的道謝了。

    “不客氣，應該的，而且我今晚還在你這邊吃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