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說我是京周惡女,明明醫(yī)術(shù)高明,卻總用救人的手段殺人。
蕭將軍好口才,我故意俯下身子問,妾身倒是想問問,先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反手將刀抵在我脖間,輕撫我的鬢發(fā),不如,我送你下去問問
專設(shè)靈堂祭奠亡妻,明明舊愛難消,卻還要迎娶新婦
真要比,你雖不比我良善,但也般配。
01
京周有喜,蕭府娶親。
而我,便是他剛過門的新婦。
夫人,還得委屈你在廂房再住兩日,等將軍回京周……
簾外,是蕭府侍女郁香。
話音未落,我出口打斷,蕭將軍在外征戰(zhàn),沒時間拜堂我也無話可說,現(xiàn)如今,我已嫁入蕭府,竟讓新婦住廂房,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氣急敗壞地揭下紅蓋頭,不顧眾人反對,闖入主臥,不承想,主臥竟私設(shè)靈堂。
靈堂上方香灰不斷,木牌上刻有:亡妻林錦言。
亡妻那我算什么
舊愛難消,還強(qiáng)娶新婦,私設(shè)靈堂,我倒成了他新續(xù)弦的妾室
當(dāng)真可笑!
你是誰!
身后傳來一聲呵斥,嗓音雖沉聲卻不穩(wěn)。
問我是誰我冷笑,用嫁衣擦去眼淚,打算在這個倒霉蛋身上去一去火氣。
不承想,半邊身子還未完全轉(zhuǎn)過去,一支利箭射穿了我的心臟。
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長相,當(dāng)場氣絕身亡。
我死了,死在新婚當(dāng)夜。
既不知道兇手是誰,也沒見過夫君的長相,到時下葬,怕是冠以夫姓,也免不了麻煩……
哐當(dāng)哐當(dāng)~
未關(guān)實(shí)的門縫里吹進(jìn)來一陣?yán)滹L(fēng),那冷意像是要鉆進(jìn)骨子里,讓人凍得直哆嗦。
我睜開雙眼,視線范圍內(nèi)的所有物件豁然明朗,鼻間是蠟燭燃燒的蠟油味,以及他的呵斥聲:
你是誰!
我猛的一驚。
還來!
不行,這回我不能死!
我輕彎下身,遠(yuǎn)處的暗箭劃過我的臉頰,射倒了香爐和木碑。
我內(nèi)心狂喜,也不管門外是否有人,麻利地關(guān)門喊救命。
不想死,給我開門!他抵在門口,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顫抖。
不開,我拴上門插,把椅子放倒后再確認(rèn)一遍位置后,方才安心,這里是將軍府,你放心,那些府兵不會讓你死的。
你最好祈禱他們都死絕了,否則,該死的就是你了,他手持長劍,手臂和腰間皆受了傷,倒是那雙鷹眼,從未有一刻放松。
僅一門之隔,我甚至能聽到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就連說話,那字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但那又怎樣世道險惡,保自身方為真理。
直到,有人高呼:將軍!
我透過門縫看到府兵跪拜的方向,方才明白,這人,就是當(dāng)今皇后的弟弟。
菱國的鎮(zhèn)國將軍—蕭衡生。
02
蕭衡生在邊境雖打了勝仗,但陛下還未傳召,此時私自回京周,是違抗了軍令。
軍師淵丞立馬封鎖了消息,連夜派人將蕭衡生送去城外的醫(yī)師那治傷。
而我作為知情人之一,住在了他隔壁的屋子,由錦笙照顧。
說是照顧,其實(shí)就是監(jiān)視。
錦笙,我這張臉是不是毀了
我哭得梨花帶雨,又是摔碗又是砸杯,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
依蕭衡生這個性子,醒來必然會找我麻煩,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他。
這種時候,能不見最好不見。
即便是見了,也要讓她覺得我是個嬌縱無腦,又愛耍性子的富家小姐。
畢竟,在京周見過他這張臉的,都是欺君。
你且放心,今日你毀的不僅是這張臉,還有你這條命。
他從屏風(fēng)后走來,眼中戾氣一閃,但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原來他就是蕭衡生。
將軍說的是什么話!我轉(zhuǎn)身便嬌嗔地哭了起來。
誰知道,他不吃這一套,再哭,我就把你送回沈府。
已嫁的女兒再被退回去,沈硯山這個老匹夫不得扒了我的皮
說吧,蕭將軍,你想和我談什么
我自嘲一笑。
他太聰明了,哭半天裝給誰看
今夜,你從未見過我,他背對我說。
……
那夜之后,我再未見過蕭衡生。
他悄摸回京周到底為何,我也不是很關(guān)心,只知道,他讓人撤了靈堂,找人稍加修繕后,讓我搬了進(jìn)去。
我每天不是賞花,就是喂魚,倒是悠閑自在。
直到,他一身盔甲領(lǐng)兵回城。
你是沈湫時他居高臨下地問道。
我忙不迭說,妾身沈湫時恭迎將軍平安回府。
夫妻之間,不用這些虛禮。
他連忙下馬扶我,目光柔和,就連說話時的語調(diào),都刻意放軟了幾分。
我嚇得連連后退。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簡單囑咐了幾句,便轉(zhuǎn)身騎馬離開,說是要去找舊友敘舊。
蕭衡生似乎是變了,變得都不像他了。
我站在他的畫像前,百思不得其解。
原先的他,易怒,動不動要?dú)⒁獎�,就連眉眼間都?xì)鈾M生的。
這才幾日,身上找不到一絲將軍該有的剛毅,就連那雙眼睛,像是能掐出一江春水來。
這性情大變尚能解釋,但頭骨卻恐難移位,他和蕭衡生的皮囊雖相似,但骨頭是不會騙人的。
他不是蕭衡生,我篤定一笑。
自己躲在暗處,找一個假的蕭衡生演了一場回城的好戲,這個偌大的蕭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03
夫人,錦笙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肩上還架了個人。
將軍受傷了,我去城外找林大夫,麻煩夫人在這照顧將軍。
她把蕭衡生扔在床上,換下一身是血的外衣,取來剪刀紗布簡單處理了下傷口,也不管我是否答應(yīng),說完就摔門離開。
那動作可謂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俗話說得好,關(guān)心則亂,錦笙這丫頭怕不是喜歡你,我試探性地說道。
見他真沒反應(yīng),我撩開他的胸口,簡單檢查了他的傷勢。
看起來是挺嚇人的,但都是些皮外傷,養(yǎng)養(yǎng)就好。
就是胸口那處箭傷,摻了烈性毒藥,再深一分,直入心臟,可真就沒得救了。
錦笙去城外把大夫請過來可真就晚了,看在你上次沒殺我的份兒上,我救你一命。
我不緊不慢地從胸口掏出一粒藥丸,塞進(jìn)他嘴里。
剛一入喉,他猛得睜開雙眼,右手緊緊地掐住我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你給我吃了什么
藥……藥,我被他掐住脖子,差點(diǎn)喘不過氣來。
連忙掏出銀針扎了他的睡穴,他這才舍得松手,呼!
我癱坐在地上,這口氣還沒緩過來,門砰地一聲被人撞開,是錦笙:
夫人,不好了,城王爺帶人來蕭府了!
來便來,你慌什么
他是來找將軍的。
所以呢
我不緊不慢地倒了杯茶,茶到嘴邊還沒喝上,錦笙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還請夫人救一救將軍!
說什么鬼話呢,我要是有這個本事,還會被迫嫁到蕭府來
一刻鐘后。
所以,你打算讓我怎么辦
我看著錦笙抵在我脖間的那把刀,很不是滋味舔了舔下唇。
這蕭府的人是不是都有大病,不是動刀就是用箭的
我說不肯幫,怎么還霸王硬上弓,讓我硬幫忙的
真的是,仆隨主人,沒個正行!
夫人只要把城王爺帶到禮部尚書郭培郭大人那里,郭大人自會應(yīng)對,錦笙模棱兩可地說道。
她不說,我也沒問。
偌大的王府就她一人,就連軍師丞淵也不在府中,想來今夜必然有什么大動作。
否則,城王爺怎么會帶大批私兵,以追查刺客之名,包圍將軍府……
城王爺這是做什么我鎮(zhèn)定自若地問道。
朝廷上的恩怨,我也聽過一些。
這位城王爺,是先皇的胞弟。
先皇駕崩太過突然,小皇帝登基時,不過三歲。
若不是蕭家根基深厚,蕭衡生手上握有精二十萬,否則以城王爺?shù)氖侄危瑨短熳右粤钪T侯這事,他還是做得出來的。
本王還以為誰呢,原來是蕭將軍剛過門的夫人,他冷笑了下,手放在玉戒上,時不時轉(zhuǎn)動。
本王奉命捉拿刺客,還請夫人讓一讓,刀劍無眼,可別傷了夫人。
04
呵!
我氣急敗壞地。
個個都是權(quán)臣,合著就我一個外人,不僅被人當(dāng)槍使,還得在這給人賠笑臉。
蕭衡生,我去你奶奶個腿的!
蕭府根基深厚,城王爺為了一個刺客和官家撕破臉,怕是有些得不償失吧
王爺與我父親有故,今日在這,也算替父親還王爺一份人情,我刻意壓低嗓音說,將軍在郭培大人府上下棋,王爺當(dāng)真抓到了什么嫌疑人,這盆臟水也潑不到將軍府。
我見過這枚玉戒。
玉戒上的虎斑紋,就烙在我的鎖骨上。
每每午夜夢回時,我仍能記起,行刑人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重復(fù)確認(rèn):你效忠何人
虎斑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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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聲質(zhì)問,仿佛要將這幾個字刻進(jìn)我的骨血里……
下棋城王爺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要捏碎我的手骨,沈湫時,你莫要誆騙我!
城王爺不信我輕蔑一笑,掀開外衣領(lǐng)口,略帶挑釁地看他,城王爺?shù)氖侄�,湫時都還記得呢!
一塊虎斑紋,這仇,我怎敢忘
如此,甚好。
許久之后,他這般說道。
包圍蕭府的私兵在城王爺離開后,足足立了良久才舍得散去,我站在蕭府門口,總覺得不是滋味。
這人吶,活著可真難。
活著自然是萬般艱難,錦笙適時接話,扶我回時還不忘探查四周,看似撤兵,其實(shí)埋伏,將軍的傷拖不得,一會我找個機(jī)會闖出去,將軍這還請夫人多加照看。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蕭府的人,當(dāng)真都是不怕死的。
蕭府發(fā)生任何風(fēng)吹草動,城王爺定會折返搜府,郭培那局布的再精妙又如何
我看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人,猶豫片刻才打定主意,你家將軍的命,我來救。
錦笙似是不信,你會醫(yī)術(shù)
我會。
一直都會。
但我從未想過救人。
這世間的人,都不值得我救,但今日,我救活他,只盼他日,他能成為我的靠山……
05
蕭衡生悠悠轉(zhuǎn)醒時,已過戌時。
一劑湯藥灌下,他是睡了個好覺,卻是苦了我了,一把劍架在我脖子上,不得半刻分神。
你們將軍醒了,還不信我
我裝腔作勢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朝他遞了個眼神過去。
蕭衡生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也不知道和丞淵說了什么,一盞茶的功夫,這個屋子就剩下我一人。
從未聽說,沈府大小姐會醫(yī)術(shù),他收回眼神,把玩著手中的玉佩。
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撒謊。
我是沈湫時,是沈長青與舞女生下的私生女,算起來,我比將軍口中的沈府大小姐年長,她理應(yīng)喊我一聲姐姐。
這樁親,雖是陛下旨,但并未指定說是沈府哪位小姐。
對父親來說,蕭府絕非良配。
如今圣旨已下,反正要選個女兒嫁過去,還不如選那個最不受寵的。
萬一死了,也不會心疼。
我說的不是這個,他似是不忍,語氣也緩和了不少,我是說,你為什么會救我
為什么救你我不以為然道,救你,還要理由
當(dāng)然要,他抬眸,眼神兇狠毒辣,一匹聞著血腥味找過來的狼,就憑你幾句話,就輕易放下肥肉離開,沈秋時,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是沈府那個睡柴房的私生女還是被銬在甲板上受烙印之刑的犯人又或是他蕭衡生新續(xù)弦的妾室
我是沈湫時。
我面不改色地脫下外裳,露出鎖骨上的虎斑紋,拔出他綁在腰間的佩劍,生生地挖下這塊皮肉。
父親不舍嫡女入府,就是怕她淪為權(quán)利的玩物,他讓人在我鎖骨上刻下城王爺戒指的紋樣,就想以此牽制我,讓我為城王爺效力。
今日,我將虎斑紋挖下,還請將軍饒我一命。
我這條命當(dāng)真是不值錢,被當(dāng)成物件送來送去,到頭來也只是個物件。
夫人言重了,蕭衡生點(diǎn)了我的穴位,蹙起的眉頭微微有些松動,你只要在蕭府一日,我保你。
我保你。
這話,聽起來還真挺像那么回事。
那湫時先謝過將軍了。
我點(diǎn)頭謝過,待他伸手欲將我扶起,我還是習(xí)慣性向后退了一步。
或許,對我而言,信任二字同命一樣,難交付。
06
深夜,錦笙來我房中見我。
夫人,成了。
她身處黑暗朝我作揖,算是感謝。
錦笙,我叫住她,蕭衡生此人心思深沉,你對他動情,無非是……
她開口打斷,夫人,錦笙不過是賤命一條,哪敢與將軍相提并論。
更何況,錦笙這條命是將軍救的,死了便死了,就當(dāng)是還了將軍的恩。
話罷,她轉(zhuǎn)身離開。
這是什么話,即便是真動了情,也不是非要拿命來換,我無奈一笑。
真的是煩透了這種以命換命的戲碼!
好在,今夜安寧。
錦笙之所以讓我引城王爺去郭府,應(yīng)該是讓那個假的在蕭衡生在郭府待命,用一張臉使一招瞞天過海,手段雖不高明,但勝在有用。
夫人在這做什么
一晃神的功夫,蕭衡生就已經(jīng)走到我面前。
我盯著他的鼻梁看了好一會,方才回禮,將軍好興致,傷還未完全好,就來庭院賞花。
這人,是真的蕭衡生。
夫人說的是,本將軍這就回去好生養(yǎng)著,他輕彎腰身,在我耳邊說道,沈大人這會在前廳喝茶,我的好夫人,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吧
四目相對,他眼神依舊冷漠。
將軍且寬心,我說,我比你更痛恨沈府。
恨他身為沈府家主,殺妻取子,還為此洋洋得意到至今。
恨他將我當(dāng)作籌碼,送入將軍府。
我恨他,恨沈府的一切。
尤其是,當(dāng)他跪在我跟前還用所謂的親情逼我的時候,我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
湫時,你就幫幫爹吧!城王爺說了,你只要拿到這東西,他就給我升官加爵……
他跪在地上,試圖用最廉價的親情牽制我。
升官加爵城王爺出手當(dāng)真是闊綽,我冷笑。
這種時候,還想著升官加爵
當(dāng)真可笑!
自然!見我松口,沈良椿收起笑容,一副往日威嚴(yán)不可欺的模樣,你要記住,你骨子里是沈府人,我若升遷,也是為你臉上添了光彩。
蕭府若是倒了,他臉上的光彩未曾照我半分,我已然是罪臣之妻。
光彩,當(dāng)真是光彩!
是不是光彩還未可知,父親得先嘗了之后,若還覺得是光彩,方才是光彩,我說。
他不解,你什么意思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杯子應(yīng)聲倒地,而他,已然沒了知覺。
我低頭冷笑。
明明是件傷心事,但我卻覺得格外暢快。
夫人,發(fā)生何事
錦笙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看到沈良椿倒在地上,下意識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只是暈過去了,我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去趟別院,你在這把人看住了。
夫人放心便是。
錦笙識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07
我到時,丞淵侯恰巧站在別院外。
見我來,并未有絲毫詫異,反而恭敬地稱呼我為夫人。
將軍在嗎我問。
在,他引我過去,關(guān)門時還不忘提醒,將軍已等候多時。
等候多時
蕭衡生早知道我會來
說說看,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他仍舊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姿態(tài),比五官更立體的,大概是他桀驁不馴的個性。
沈良椿雖是文官,但平時幫城王爺處理了不少污穢之事,虎斑紋便是他們交易時出示的信物。
我邊理思緒,邊將這些年所搜集到的一一告知。
沈良椿將這些年的交易都藏在書房內(nèi)的壁畫后方,連同來往書信,都在此處。
畢竟與朝廷有關(guān),此事由將軍出面最為合適。
其中種種,都是我阿娘的遺言。
她將這些告訴我,無非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借這件事,順利離開沈府。
只可惜,我的野心不止于此……
夫人,你將這些告訴我,一旦查實(shí),沈府將不復(fù)存在。
今夜的他,穿了一身褻衣,布料絲滑有垂態(tài),修長的手指碾滅燈芯時,襯得他這張臉格外柔和。
我接過他手里的蠟燭剪,我要的就是不復(fù)存在。
這個沈府,對我來說,不過是人間煉獄,都燒沒了才好。
呵,他冷笑了聲,似是調(diào)侃,都說醫(yī)者仁心,夫人醫(yī)術(shù)這般高明,為何總用救人的手段殺人
我猝然回頭,卻見他嘴角都已然咧到耳后根。
蕭將軍好口才,我慢慢靠近,故意俯下身子問,妾身倒是想問問,先夫人是怎么死的
話音未落,他反手將刀抵在我脖間,輕撫我的鬢發(fā),不如,我送你下去問問
將軍刀尖上染的血何止一人,挨個問問到什么時候!
我故作姿態(tài)地用手在他胸口畫圈,見他刀刃有所偏移,連忙閃到一邊。
不早了,將軍好生歇息。
我松垮垮地行了禮,正要走,卻聽他說,你救我一命,你當(dāng)我一日夫人,我便護(hù)你一日性命。
沈湫時在這,謝過將軍了。
我沒有回頭。
人總要學(xué)會仰望些什么,不能總佝著背,像動物一樣覓食。
這張長期飯票,決定權(quán)永遠(yuǎn)不會在蕭衡生身上。
畢竟,天地廣闊,萬一哪天我就離開了呢
08
之后幾日,還算太平。
唯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丞淵不去城外請老醫(yī)師探病,每日起早貪黑來我這,一口一個叨擾。
不是發(fā)燒咳嗽,就是偶感風(fēng)寒,蕭衡生渾身上下都被我看了個遍,也沒診出個好歹來。
這不,他又來了,夫人,將軍……
等等,我手動讓他閉嘴,我還沒死呢,一大早的,鬼哭狼嚎給誰看
我家將軍……
你家將軍身體康健,全身上下就連頭發(fā)絲我都檢查過了,沒問題。
我把他提溜到一邊,再三強(qiáng)調(diào),無事不出診。
今日不同,他著急忙慌地將我拉到一邊,確認(rèn)四下無人,才小聲說道,今日是沈良椿問斬的日子。
咚~我的心臟猛得一震。
問斬的日子
是,丞淵打開折扇有意遮擋,這幾日將軍一直在搜查沈大人罪證,送岳父大人送斷頭臺這事,是將軍做的不對,這件事也不該我來說,但將軍在執(zhí)行公務(wù)……
越解釋,丞淵越覺得說得不對。
將岳父大人送上斷頭臺,還讓自家夫人來觀禮這事,多少有點(diǎn)不太仁德。
所以他東拼西湊,也沒拼出個所以然來。
我知道了,我神色稍緩,我會去的。
我說過,要看沈府殘敗,所以這場禮,我必須去。
但不知為何,馬車駛出東巷,我卻后悔了。
夫人,還去嗎錦笙小心翼翼問道。
去沈府。
我心不在焉回。
說到底,我還是心軟了。
阿娘說的沒錯,他再不堪,血脈相連,仍舊會傷感。
就像粉墻綠蔭的沈府,變得凄涼衰敗,空的是心,不是人。
夫人可還滿意
蕭衡生站在我身后,語氣如常。
滿意,我沒有扭頭看他,沈良椿死了嗎
死了。
死得好,我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時,越發(fā)沉重,將軍回吧。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我身后,沈湫時。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叫我夫人。
他說,比死了更可怕的活著,沈府其他人,就讓他們毫無尊嚴(yán)的活著,可好
我轉(zhuǎn)頭看他,有那么一瞬間,甚至有些恍惚。
我確認(rèn)了眼前這個人,是真的蕭衡生后,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冷漠詭譎的人是他,眼前這個溫柔如斯的,也是他。
他,仿佛比我認(rèn)識的蕭衡生,更多面。
可好見我不答,他又問了我一遍。
好。
我含淚一笑。
人生漫漫,行到此處,我方才明白,偶爾的軟弱,并不丟人。
因?yàn)�,總有人能在你堅�?qiáng)的外殼下,識破那個柔軟的自己……
09
在這場博弈里,從來沒有勝者,但也從來沒有敗者。
沈府的落敗,并沒有給城王爺重磅一擊。
他和蕭衡生之間的較量,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的,未有勝負(fù)。
直到,舞伶的出現(xiàn)。
她是古云王之女,手握五萬精兵,是京周當(dāng)之無愧的女將軍。
這也是為什么,我見到她的第一面,就覺得她給我的感覺,和蕭衡生很像,骨子里都有股韌勁。
你是誰
瞧,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這位是蕭府夫人,丞淵見狀,忙來打圓場。
我禮貌點(diǎn)頭。
正要走,卻被她一桿長槍攔住,你就是沈湫時
張揚(yáng),跋扈,與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又如何我睨了她一眼,不甚厭煩。
丞淵在旁扯了扯我的外衣,四只眼睛抽搐似的亂眨,夫人,這位舞將軍,在軍中是有實(shí)權(quán)的,就是將軍也要禮讓三分。
所以,我是不是得請人進(jìn)去喝杯茶再走啊我甩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有這功夫,為什么不去找蕭衡生
早就聽聞蕭將軍娶了嬌妻,正想和你比試比試。
話音未落,舞伶這桿槍已經(jīng)抵在我的脖頸處。
麻煩!
真是麻煩!
我算是看出來了,她哪是來和我比武的,她分明就是蕭衡生在外惹的桃花債,來給蕭夫人立下馬威的。
丞淵,我不耐煩地低嘆了口氣,給他遞了個眼神過去,你可得看仔細(xì)了,是她先招惹我的。
說完,我掏出三根銀針,扎了她三處穴位。
長槍落地,她的右手再也舉不起來了,和垂柳一樣,倒在身側(cè)。
丞淵徹底慌了神了,祖宗呀,你快把舞將軍的胳膊接回去呀!
我沒理他。
扎了兩針而已,隨便找個神棍也能把胳膊接回去,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憑什么讓我服軟
你們在做什么
蕭衡生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地說道。
我身子猛一怔。
反觀舞伶,一臉得意,蕭將軍,你家夫人好大的威風(fēng),我想讓她陪我耍兩招,她三兩下把我的胳膊給卸了!
我站在原地,沒有反駁,反而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分析了他的頭骨距離,確定他不是冒牌貨后,哎呦兩聲倒進(jìn)他懷里,脖子一仰,裝暈了過去。
反正,只要在蕭府一日,他就得護(hù)我一日性命。
這是他說過的。
夫人,你這戲是不是演過了他在我耳邊低聲喃語。
我沒理他,繼續(xù)裝暈。
管它呢,有用就行!
10
為了配合我這出戲,蕭衡生讓丞淵去城外請醫(yī)師進(jìn)府,把舞伶從上到下都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大礙,方才派人送回。
這位舞將軍,怕是來者不善,我說。
光我入府的這幾個月,城王爺塞了不少人進(jìn)來,這京周的王公貴胄我算是瞧了個遍。
現(xiàn)在,又憑空冒出來一個舞伶,怕就怕,又是城王爺這個老匹夫往這塞人。
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她手中有兵權(quán),他說。
蕭衡山照舊點(diǎn)了些熏香,或許是在沙場上殺戮久了,就總想著用這種金貴物,來去一去身上的濁氣。
不如,你納了她我開玩笑說,我這個正妻不會讓,她若甘愿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沈湫時,他又喊我名字,想來是生氣了。
是是是,我不該胡說,我連連認(rèn)錯,那將軍,可有對策
在將軍府的這個月,蕭衡山除了讓錦笙匯報我每日出行,其他,都由著我撒野。
應(yīng)是我心思野了,對有些事逐漸也就看淡了。
你有辦法你去,他睨了我一眼,算是默許,只要別鬧翻天就好。
將軍說的是。
我勾了勾唇。
翌日,我便以將軍夫人的名義,請舞伶到府上喝茶。
其間,故意讓錦笙帶她繞路,去看了一眼蕭府風(fēng)光—上任將軍夫人的靈堂。
你是故意的,她說。
誰說練武之人四肢發(fā)達(dá),這不,還是有腦子好使的。
是故意的,但也不是故意的。
我慢條斯理地給她斟了杯茶,見她一飲而盡,又給
她新添了一杯。
誠如舞將軍所看到的,這靈堂一直都在,只不過,之前設(shè)在主臥,我進(jìn)門后,將軍將它放置在了廂房內(nèi),好生供養(yǎng)。
關(guān)于這個靈堂,我問過蕭衡生,說是丞淵出的餿主意。
軍師啊軍師,真是好樣的!
見舞伶不語,我繼續(xù)說,如今朝堂局勢不明,將軍手中的虎符也是人人忌憚之物,我家將軍若真想要,大可以示好,讓將軍過門。
可我認(rèn)為,舞將軍風(fēng)華,應(yīng)是值得更好的。
幾個女人搶一個男人的戲碼,耗時耗力還耗心神,有這功夫別說當(dāng)狀元娘子,就連狀元都當(dāng)上了。
這不是威脅,是勸誡。
一代女將軍,男人使得,他也使得,何苦將自己關(guān)在后院當(dāng)一個后宅夫人
奇怪的是,舞伶聽后,反而一笑,蕭夫人,我若非要和你爭,你應(yīng)當(dāng)如何
應(yīng)當(dāng)如何
我還真沒想過。
我會讓你,我坦言道。
呵,她譏諷一笑,沈湫時,有些東西你不服不行,我看你是,情到深處而不自知。
情到深處而不自知
這話什么意思
11
錦笙,她這什么意思
深夜,我輾轉(zhuǎn)不眠。
錦笙幫我披上外衣,手上還拎了盞燈過來,夫人心思細(xì)致,沒想到竟有一日,看不破自己的心事。
心事我不解。
她抓起裙尾,將它團(tuán)在手中,一個縱躍坐在我身旁。
據(jù)我所知,舞將軍對將軍并未有兒女之情,那日,她真的是想見見蕭夫人……
所以呢
所以……錦笙輕輕慢慢地笑說,將軍是在試探夫人的心意呢!
……
這人絕對有大��!
我提起裙擺,拿著錦笙的燈籠就往蕭衡生院子走。
夜色微涼,他房內(nèi)的燭火通明。
那晚,我就站在門外,沒敢推門進(jìn)去。
我總說,做人要當(dāng)機(jī)立斷,行事要果決有擔(dān)當(dāng),但到這時,我卻猶豫了。
如今這樣,好像也挺好的。
做明面上的夫妻,沒有感情糾葛,舍與得也全憑自己心意。
直到……
城王爺起兵造反,蕭衡生奉旨進(jìn)宮圍剿,宮內(nèi)一團(tuán)亂麻,邊境戰(zhàn)亂四起,內(nèi)憂外患一觸即發(fā)……
那晚,下了一夜的雨,連綿不斷的戰(zhàn)火卻因雨夜,燒得轟轟烈烈。
夫人,將軍回來了!
清早,就聽丞淵喊了一路。
但當(dāng)我見到他安穩(wěn)地坐在我面前,由著我施診把脈時,我方才安下心來。
你再不回來,我都考慮收拾包袱改嫁了,我板著張臉說。
短短一日,樣貌英俊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灰頭土臉的小流氓
舞伶這次,立了大功,他說。
我以為他和往常一樣,不慌不忙地交代著他眼中的大事。
沒想到,說著說著突然急轉(zhuǎn)直下,你若走了,就不怕她頂了你的位置
她敢!我怒氣橫生地瞥了他一眼。
反觀他,低低柔柔地?fù)u了搖頭,笑著說,夫人在,她定是不敢的。
末了,還不忘補(bǔ)上一句,夫人可是京周有名的惡女,她哪敢!
你瞧,男人不僅善變,還油嘴滑舌的。
不管怎么得來的,自家的夫婿,還是得看緊些。
不然你永遠(yuǎn)都不會猜到,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