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你且替霜兒嫁過去吧,雖然他是個閹人,但也是當(dāng)朝千歲,圣眷正隆,這是你的福分。
”宅中大堂內(nèi),蕭伯侯說得一臉坦然。
霍寒露坐在堂下,端起一杯茶,不慌不忙:“千歲要的可是蕭家女,我幼時即隨了母族姓氏,他如何愿意?”蕭伯侯眉目緊皺,面色不悅:“你不替嫁,難不成要霜兒嫁給一個閹人受盡侮辱?”霍寒露聽罷嘴邊扯起一抹冷笑。
自己嫁過去是福分,蕭霜兒嫁過去倒成了受盡侮辱。
不過她心里早有了打算,懶得計較,只說:“父親要我嫁,也并非絕無可能,只要將母親嫁妝歸還于我。
”簫伯侯瞬間怒極,猛然站起,但最后卻只是咬牙切齒:“給你也罷!”“還有一事,等我走后,將簫七賜給簫霜兒。
”霍寒露說罷,簫伯侯一臉震驚,脫口問:“那死士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之人?”霍寒露放下茶盞起身而去,只留下一句:“所以我走了,才要給他尋個好去處。
”踏出蕭府宅院,身邊翠荷不解又焦急,扶著霍寒露問:“小姐,簫府早和咱們沒了關(guān)系,為何要替嫁給那閹人”霍寒露抬手打斷:“東廠提督豈容你污言穢語,傳到他府上,你我小命不保。
”翠荷立馬臉色蒼白,惶惶不安。
霍寒露輕嘆著岔開了話頭:“簫七今日何處當(dāng)差?”翠荷心大,隨即抱怨:“他仗著小姐喜歡,已經(jīng)好些日子不知去處,怕是又去尋那賤人。
”霍寒露神情未變,提起裙邊,利索蹬上了馬車。
回到霍府,她才恍然自己臉上糊滿淚水。
母親去世后,父親厭惡她而偏心于庶妹簫霜兒。
但這滿面淚水,卻不是因?yàn)楦赣H讓她替嫁。
霍寒露擦干淚水,往自己的閨房走去,路過偏房簫七住處時,聽見里面的喘息聲。
“霜兒別碰!”另一陣嬌憨聲略顯無辜道:“簫七哥哥,你這地方為何鼓鼓的?是剛?cè)已虏裳┥彆r受傷了嗎?”簫七的聲音有些微顫著:“不是,是”霍寒露即刻拔高聲音:“簫七何在?”里面一陣慌忙。
簫霜兒一身碧綠襦裙緩緩而出,手上雙環(huán)玉鐲隨風(fēng)而響,她聲音柔軟:“姐姐,簫七哥哥剛陪著我從外采雪蓮回來。
”“我的死士對你倒是忠心耿耿。
”霍寒露冷哼一聲。
簫七立刻緊皺眉頭,跟在簫霜兒身后維護(hù)著她:“霜兒是你妹妹,何必如此計較。
”“簫七,莫不是我太寵你了,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主人說話,奴才插嘴。
誰教你的規(guī)矩?”兩人臉色一變。
簫七不可置信望向霍寒露,隨后咬著牙:“屬下知錯,請主人懲罰。
”“確實(shí)該罰,多日闕職,竟為他府庶女摘花而擅離職守。
如今目無主人,以下犯上。
罰你在此處跪三個時辰。
”蕭七跪下:“是,屬下遵命。
”蕭霜兒聽見庶女一詞,泫然欲泣。
“姐姐!蕭七哥哥為我摘花傷了腰,跪不得��!要罰就罰霜兒,是霜兒求他的。
”蕭霜兒說罷竟也直接跪在簫七旁。
“霜兒,不必為了屬下受辱。
”蕭七對蕭霜兒心疼溢于言表,抬首看向霍寒露的眼眸居然透出一股厭惡。
霍寒露只覺得可笑,她霎時也明白了自己回府時的眼淚為何而流。
她還以為早在一年前。
她發(fā)現(xiàn)心悅之人愛上弒母兇手時,眼淚就流干了。
2蕭伯侯半生戎馬卻無一勝績,娶了身為將軍之女的霍無姬,才襲了爵位。
可霍寒露出生后,簫府已然沒落,霍無姬只能用嫁妝粉飾太平,最后只剩幾處鋪?zhàn)印?br />
可在霍寒露十四歲時,簫伯侯卻帶著勾欄之女柳氏回府,聲稱摯愛。
柳氏牽著一女,竟然喚作霜兒。
只比霍寒露小了一月,先寒露后霜降,難為蕭伯侯一碗水端的如此之平。
霍無姬身處將門,為蕭府奉獻(xiàn)至此,從未受過如此屈辱,抑郁而死。
貼身奴仆奴婢均被柳氏陷害致死,府內(nèi)人人趨炎附勢。
霍寒露活得如同過街老鼠。
直到她在路邊撿回來一個流浪兒,全身淤泥,渾渾噩噩,高燒不止。
她悄悄帶回去好生救治才活了命。
而后更是跪地求了蕭伯侯七天,才得以留下此人,喚作蕭七,成為她的死士。
霍寒露自以為兩人從此相依為命。
特別是蕭七冒死救下落入荷花池的她時,一顆春心自此萌芽。
她多次暗示無果后,直白表明心意。
蕭七卻是一副冷情模樣,從不逾越。
“小姐,我身份卑微,配不得您。
”一句話讓霍寒露心疼不已,她當(dāng)真以為蕭七因?yàn)樯矸荻桓铱拷谒?br />
于是霍寒露再一次找上了蕭伯侯。
“父親,我已及笄,有了心儀之人,那便是蕭七!”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倒不是她竟對一個死士動情。
而是她竟然真的把這事擺到了臺面來講。
柳氏掩面大笑:“竟愛上個奴才,當(dāng)真可笑。
”霍寒露當(dāng)即回懟道:“勾欄女當(dāng)了伯府夫人不比這可笑?”此話一出,蕭伯侯猛然將一盞熱茶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臉上。
鮮血直流而下。
霍寒露卻目光如炬。
“如不能嫁給蕭七,我寧愿上山去當(dāng)尼姑。
”霍伯侯束手而立,惱羞成怒:“你真是丟盡了蕭家的顏面,讓你母親死不瞑目。
”霍寒露內(nèi)心覺得可笑。
他當(dāng)年在母親生辰那日將柳氏帶回,逼母親認(rèn)下當(dāng)做妹妹。
還要抬柳氏做平妻,讓母親做小,氣死母親的時候,蕭家的臉面早就丟盡了,如今誰會在意?而她選擇堂堂正正表明心愛之人,不以身份地位做推辭,如此光明磊落,母親看了也只會夸贊。
正當(dāng)霍寒露欲反駁時,門外蕭七匆匆趕來,跪在地上,挺直脊背。
“屬下已心有所屬,并非小姐,不愿耽誤。
望小姐侯爺三思!”此話一出,才是真正讓霍寒露成為了全府的笑話。
當(dāng)晚她包扎好頭上傷口。
準(zhǔn)備回去找蕭七好好論道時,卻撞見了此身難忘的一幕。
蕭七拿著庶妹蕭霜兒的手帕自瀆。
見她來了絲毫不慌,反而冷言冷語:“小姐,既然你已看到,我便不必隱瞞。
”話語間,門外蕭霜兒一聲:“蕭七哥哥在嗎?”就讓蕭七一聲悶哼,白虹貫日,玉龍吐涎。
這一幕,讓她如墜冰窟。
3蕭七房外。
蕭霜兒陪著他一同跪在地下。
蕭七感動又惱怒。
因蕭霜兒感動,對霍寒露惱怒。
霍寒露內(nèi)心悲涼,只說:“既然你執(zhí)意陪跪,那我必不阻攔。
”說罷,她扭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本來是想向蕭七告知她將要嫁去東廠之事。
現(xiàn)在看來也沒有必要了,對方對她沒有一絲在意。
身后,傳來兩人相互心疼的聲音。
“霜兒,她去年就已搬來霍府,你不必聽命于她。
”“霜兒是庶女,嫡姐的話,我不敢不聽。
”蕭七咬牙切齒,叫住了霍寒露。
“霜兒明日還要參加百花會,名門貴女都會前去,實(shí)在不宜長留于此。
今日是奴的錯,您讓霜兒走吧,奴愿跪滿六個時辰。
”霍寒露沉默了一瞬,扭頭看著黃昏下蕭七冷峻的面龐。
從前蕭七只要服軟,便會自稱為奴,讓她心疼,如此她總會往后退一步。
要不是撤了責(zé)罰,要不是好言相哄。
可這一次,霍寒露冷冷開口:“如你所愿。
”蕭七瞬時瞪大了眼睛,不過還是先起身把霜兒送上回府的馬車。
蕭霜兒望著他,一雙眸子略顯濕潤。
“蕭七哥哥,嫡姐必定舍不得真的責(zé)罰于你,肯定只是嫌我,你且服軟,熬過今夜。
明日我親自為你送藥。
”蕭七見對方如此為自己著想,比那個只會懲罰自己的霍寒露好了千百萬倍。
他望著蕭霜兒瞬間滿眼深情,溫柔似水:“不必掛心于我,明日花會,您有了那懸崖之花就可安心了。
”霍府內(nèi)。
霍寒露躺在母親生前的床上,再一次流下了眼淚。
對著空氣喃喃:“母親,孩兒不孝。
外祖接孩兒回來時便勸過,趁早嫁給品行端正之人,免得日后婚事受父親裹挾。
可孩兒總覺得能等到蕭七真心相待。
”霍寒露又坐起身,掩面細(xì)語:“但是母親,千歲把持朝政,外祖勢微,蕭府更是沒落。
上月霍家最后一絲軍權(quán)被奪,女兒不能不為日后打算。
如果能侍奉好千歲,咱們霍家上下百余人口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霍寒露起身,走到窗前。
看著母親生前寫的詩詞,她念了又念。
直到夜深,她才停下。
隨后抬頭望向窗臺,那放著母親生前精心養(yǎng)育的牡丹花。
明日雍王府百花會,她也受邀前往。
名門貴女,賞花作詞,誰若是表現(xiàn)出奇,日后門檻必定被媒婆踏破。
霍寒露雖然已有了歸屬,不過這花會還是要去的。
她想看看讓蕭七消失多日,不惜去懸崖采摘的崖仙雪蓮到底長什么樣。
可她終究是去不成了,當(dāng)天夜里她就被一群黑衣人拐走了。
4“你可知道你得罪了誰?”黑衣蒙面人的聲音冰冷。
霍寒露癱軟在地,四肢竟被捆綁不能動彈。
臉龐腫起,嘴角滲出血,被擄來時,已被扇了幾十個巴掌。
霍寒露咬著牙,冷笑不已:“哪怕是下人,我都會以禮相待。
你說得罪?那只有那個賤人了。
”霍寒露并非是不會審時度勢,而是這波人目的明確。
求饒不會有效,不如逼幾人道出幕后真兇。
可啪啪啪又是幾個巴掌。
那領(lǐng)頭人不僅不下套,反而惡狠狠道:“你以為自己身份尊貴就對他人妄用私刑,卻不知比你尊貴的人多了去。
我們家主子讓我好好警告你,別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你沒聽見嗎?我說我得罪的只有賤人,想必你家主子也是一個賤人?”黑衣人聞言,狠狠地踹向霍寒露的雙膝。
隨著一聲痛苦的尖叫后,她昏死過去。
然而沒過多久,她就被一股腥臭的水給澆醒。
一抬眼,她嘔了出來。
幾個黑衣人竟正圍著她小解!霍寒露閉目合唇,屏住呼吸,在泥地里縮成一團(tuán),心里是壓不住的恨。
淅淅瀝瀝的騷黃遺溲淹沒她的口鼻,泥坑里,霍寒露尊嚴(yán)盡毀。
是誰?究竟是誰這么對她!誰能從霍將軍府中悄無聲息將她擄走。
此人背景必定深不可測,可她竟不記得何時得罪過人。
難道是白日真的驚動了千歲?不對,剛剛這群黑衣人說濫用私刑。
霍寒露渾身一寒,難道是蕭七?可他一介奴才,哪來這么大的實(shí)力,莫非是蕭伯侯?黑衣人提起褲子,語氣不忿:“你跪在此地好好反省吧。
”幾個黑衣人將她從地上拎起。
霍寒露渾身疼痛,雙膝更是如針扎般,沾地就倒。
黑人見狀只能解開原先繩結(jié),選擇把霍寒露吊了起來。
“你且記住這一次教訓(xùn)。
”霍寒露幾乎奄奄一息。
可望見將她吊起的繩結(jié),霍寒露瞬間瞪大雙目,內(nèi)心涌上一股滔天的懼意。
云梯倒鉤結(jié)!那是霍家獨(dú)創(chuàng)用于軍事的繩結(jié),非親信子弟不可授予。
霍寒露目眥欲裂,一口鮮血噴出,當(dāng)即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
霍寒露發(fā)現(xiàn)她竟已躺在自己的臥榻上。
膝部劇烈的疼痛讓她意識到昨夜并非做夢,可衣裳已經(jīng)換去,身上也沒有異味。
她連忙喊來翠荷。
“小姐,你終于醒了。
今早喚了你好久,你若再不醒,奴就要喊大夫了。
”翠荷自顧自的說著,以為她受昨日刺激才長睡不醒。
霍寒露掀開被子,將舌尖都咬出了血,才緩緩?fù)鲁觯骸笆捚呷四�?”翠荷立馬憤憤不平:“他今早被蕭霜兒喊去參加百花會了,現(xiàn)在這個時辰怕是已經(jīng)到了雍王府。
”“將我的金瘡藥取來,速速備一下衣裳馬車。
”霍寒露強(qiáng)忍疼痛趕去了百花會。
這祖?zhèn)鞯睦K結(jié),她只教給過蕭七一人。
霍寒露簡直不敢深思。
她要當(dāng)面問問。
可是淚水卻流了一路,心如同被針扎了千萬回。
直到趕來雍王府,霍寒露才知道她曾經(jīng)有多傻。
5“你們聽說了嗎?因?yàn)橛和跎眢w漸弱,養(yǎng)在江南的世子要回來了。
”“聽說他俊美無比,又有才情,不知是否有所婚配?”“其實(shí)這次百花會就是雍王妃為選世子妃而辦。
”“也不知道雍王妃會看上哪家姑娘。
”“會看上哪家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會看上霍家。
”說完,這幾人一同瞥向站在角落的霍寒露,捂嘴哄笑。
霍寒露聽的一清二楚,卻低頭不語。
雙膝的疼痛讓她光是站立都已成困難。
內(nèi)心的悲痛和羞憤更是讓她沒有多余的心力與他人斗嘴。
更何況,在這京城里,她的名聲早就臭了。
明明是柳氏逼的她家破人亡。
可偏偏柳氏與蕭霜兒最會裝柔弱,在外對她一臉恭敬,動不動就流淚求饒。
好像受了她莫大的欺負(fù),以至于她倒成了那個不明事理,要置人于死地的潑婦了。
想來也是可笑。
年少時,她不懂。
遇見蕭霜兒如此演戲,她只會氣急,名聲就一次又一次的臭了。
直到外祖打仗回來得知她受了這么多委屈,怒不可遏,一氣之下把她接回霍府。
至此,才算勉強(qiáng)脫離苦海。
正想著,雍王妃已從后院緩緩而出。
而王妃一張口更是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無比。
“蕭霜兒可在此?”話音剛落,蕭霜兒立馬瞪大了眼睛,隨后走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禮。
溫柔可人,眾人對她評價皆是如此。
雍王妃道:“聽說你取下了崖仙雪蓮?”蕭霜兒立馬高興道:“是。
霜兒在懸崖上守了七天七夜,才在其盛開的那一瞬摘下。
特此獻(xiàn)給雍王妃,愿雍王妃身體安健。
”雍王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甚好。
”周圍的人也是一陣驚呼。
“天吶,聽說這雪蓮十年才開一次花,而且只在極寒的懸崖頂生長。
”“是啊,看來這蕭霜兒本事不淺。
”“你沒聽說嗎?她手底下有個本領(lǐng)超強(qiáng)的死士蕭七,就是他摘下的。
”“什么?那蕭七不是霍小姐手下之人嗎?我記得當(dāng)年傳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
”“唉,你真是進(jìn)城進(jìn)的晚,消息如此閉塞,難道你看不出來這蕭七到底忠心于誰?三天兩頭跑去蕭霜兒那。
”人群中的一句句話如同利刃劃破霍寒露的臉面與內(nèi)心。
她實(shí)在無法站在原處,讓翠荷別跟著,獨(dú)自拐進(jìn)了花園假山群里躲避。
可沒想到竟遇見了蕭七。
蕭七身旁圍著一群黑衣人,讓她瞪大了雙眼,瞬時躲在假山后。
“世子,昨日為霜兒小姐報仇的差遣已妥當(dāng)。
”“干的不錯,她敢讓霜兒雙膝著地一刻,我便讓她這輩子都站不起來!”霍寒露如墜冰窟,如同萬丈穿心,雙拳攥出了血。
蕭七,竟然是世子!她幾乎窒息,狠狠咬住牙關(guān),才忍住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
“世子既然你記憶已經(jīng)恢復(fù),又何苦守在霍府。
”“我要盯著她,避免她再欺負(fù)霜兒。
”他們就這么有來有回說了許多。
直到這群人離開,霍寒露才終于癱軟在地。
可笑可悲。
霍寒露仰頭淚流不止。
6霍寒露靠著假山,滿心創(chuàng)痕。
她實(shí)在思索不出究竟為何。
那一年,冰天雪地。
柳氏拿母親留下的嫁妝給自己和簫霜兒置辦了十幾身貂裘大衣。
而霍寒露卻舍不得把母親留下的雙環(huán)玉鐲賣掉,只能靠著從前的衣服熬過寒冬。
她常常蹲在廚房,一是為了尋吃的,二是有灶臺的地方暖和些。
好不容易尋得兩個餿掉的饅頭,腳步聲卻猛然響起。
她嚇的連連后退,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處狗洞。
她驚喜過望慌忙爬了出去,本想跑去外祖家,可外祖鎮(zhèn)守邊疆尚未歸來,無人能為她做主。
只能一個人繞著簫府走,等著吃完兩個饅頭就回去。
沒想到卻被個泥團(tuán)子絆倒了,那人正是簫七,滿頭是血,染紅了地上一片雪。
霍寒露嚇了一跳,本不想多事,可簫七突然睜開了眼。
“救救我”霍寒露愣在原地,咬了咬牙,將他拖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把自己所有衣服都圍在他身上,煮了熱水,才讓其舒展了眉頭昏睡。
而這事實(shí)在太明顯,蕭伯候已經(jīng)喚了她過去。
惱她不知羞恥撿了男人。
她跪在門前七天,再次見到簫七,他已然痊愈。
從前記憶全無,人也癡傻,對自己這個救命恩人說不出什么好話。
反而一看見蕭霜兒就臉紅。
后來,外祖歸來接她走,也帶走了蕭七。
可蕭七卻常常回府,她真傻,或許那個時候就應(yīng)該清楚自己養(yǎng)了條白眼狼。
原來蕭七前幾日恢復(fù)了記憶,回了幾次雍王府,有了自己的勢力。
為了蕭霜兒不惜守在寒崖,為了蕭霜兒竟然讓她受辱至此,雙膝盡毀。
霍寒露擦干嘴角血跡,撐著假山起身,卻聽見一聲翠荷的慘叫。
“�。⌒〗�!”霍寒露臉色一變,一瘸一拐趕去庭院,卻當(dāng)場跪地。
只見翠荷已經(jīng)渾身是血躺在了泥里。
身邊一群人捂住口鼻,十分嫌棄。
霍寒露猛沖過去撥開人群。
語氣止不住顫抖:“翠荷!翠荷!你怎么了!來人,快叫大夫!”一行熱淚流下滴在翠荷滿是血跡的臉上,她拼盡全力才舉起手擦去霍寒露臉上的淚水。
“小姐,翠荷無能,沒能守住夫人的牡丹,咳咳”“翠荷,翠荷別說了。
”霍寒露看見翠荷咳血,忍不住渾身發(fā)抖。
“小姐,蕭七不可信”翠荷一語未閉,撒手癱軟。
懷中那一盆破碎的牡丹花滾落在地。
砰。
四分五裂。
匆匆趕來的大夫滿頭是汗:“小姐,翠荷肺腑重傷,七竅流血,已經(jīng)”大夫看見霍寒露渾身顫抖,一臉欲死的痛苦,愣了下還是把話說完了。
“已經(jīng)死了。
”霍寒露低著頭,看著翠荷身上的腳印,手里攥著的是蕭霜兒的一片裙邊,她面目陰沉。
周圍人都在感嘆牡丹破碎。
“蕭家小姐不過是想看看這奴才手里的花,她竟敢阻攔,被打死也活該。
”“這牡丹開的如此嬌嫩,摔碎了真是可惜。
”“這奴才還推了蕭霜兒一把,蕭七上前護(hù)主有功啊。
”霍寒露緩緩站起身,直直朝著蕭霜兒和蕭七走去。
7翠荷是霍府家奴,從霍寒露到霍府開始就一心一意向著她。
不管是憂愁替嫁東廠,還是抱怨蕭七偽忠,她完全站在霍寒露這一邊。
是母親去世后,對她最好的女子。
如今,也死在了自己面前。
霍寒露走到那倆人前,周圍人都被霍寒露的臉色嚇的連連避開。
蕭七見狀,站到蕭霜兒面前,一臉平靜:“花我會賠給你,至于這奴才,傷了霜兒,死有余辜。
”蕭霜兒眼里含著淚花:“姐姐,蕭七是為了保護(hù)我。
你莫要責(zé)怪。
”霍寒露看著蕭霜兒手背上的一道紅痕,冷笑著抬手就是一巴掌。
蕭霜兒捂著臉直接跪倒在地:“姐姐,是霜兒不好,姐姐只要能出氣,如何打我都行。
”周圍人竊竊私語,紛紛指責(zé)著霍寒露太過計較。
居然為了一個奴才,責(zé)怪自家妹妹。
霍寒露恍若未聞,瞥見旁邊咬牙切齒,雙目欲裂的蕭七。
霍寒露內(nèi)心如被一雙大手緊緊攥住。
想到翠荷的慘狀,她舌尖幾乎咬出了血,對著蕭七:“蕭七,你是誰的死士?”蕭七直視對方,扯起一抹笑:“我既叫蕭七,自然是蕭家死士。
”霍寒露仰天大笑:“好一個蕭家,蕭七,我竟不知道自己養(yǎng)了個白眼狼。
”蕭七冷笑不言語,跪在蕭霜兒旁邊,緊緊護(hù)著她,似乎生怕霍寒露再動手。
霍寒露一顆心千瘡百孔。
望著地上的蕭七和蕭霜兒,兩人如同夫妻般共同進(jìn)退。
霍寒露轉(zhuǎn)身一步,對著這京城貴女,還有高高在上的雍王妃說道:“在你們眼里,她只是個奴才。
在我眼里,她才是我霍寒露的妹妹。
”“弒妹之仇,不共戴天。
”說罷,霍寒露猝然轉(zhuǎn)身拔下頭上發(fā)簪,猛地向兩人刺去。
蕭霜兒瞬間瞪大雙目,蕭七上前阻攔。
霍寒露一轉(zhuǎn)手,那簪子便劃著蕭霜兒的臉龐過去,一道血痕而下。
蕭霜兒當(dāng)即痛哭昏了過去。
蕭七狠狠扯住霍寒露的手臂,一臉陰沉:“你居然歹毒至此!”眾人驚呼著連連后退,場面亂作一團(tuán)一場百花會潦草收尾。
雍王妃失了臉面,卻沒有計較,反而送了許多金銀到霍府上。
這都是后話。
霍寒露回去后就為翠荷辦了喪事。
拿出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金銀細(xì)軟交給了翠荷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的父母。
而蕭七自那一天就寸步不離守在蕭霜兒的身邊,再沒回來。
8霍寒露心已死,一身麻衣,潸然淚下,幾近昏厥。
猛地,屋中燭火全滅,一群黑衣人破門而入。
下一秒對方往她臉上吹了一口迷煙。
頓時,一片昏暗。
再次醒來,她竟然被綁在了樹上。
荒郊野嶺,如同鬼魅的黑衣人再次出現(xiàn)。
一人上前,狠狠的甩了她一個巴掌,恨意滔天:“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戰(zhàn)我的底線?”霍寒露嘴角流下鮮血,抬頭赫然對上一雙陰沉的眼眸。
正是蕭七。
對方狠狠鉗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你要付出代價!”沒想到霍寒露猛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眼角出了淚。
對方眾人都愣住了。
而她此時開口了:“蕭七,你可知道你這一身功夫?yàn)槲一艏宜�,你可知道這繩結(jié)唯我霍家才有?”對方對著霍寒露那幾乎是絕望的眼神,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后退兩步才遲疑開口:“我,我不是蕭七。
”霍寒露冷笑:“你確實(shí)不是蕭七,你是雍王養(yǎng)在江南的世子!”蕭七臉色一變。
霍寒露倔強(qiáng)抬眸對上蕭七錯愕的眼神,內(nèi)心卻絕望悲痛。
她想到了那年的荷花池邊,蕭霜兒出言諷刺:“你可知道蕭七會日日在我窗臺上放一束鮮花?”霍寒露撇了撇嘴:“蕭七是我所救之人,怎可能為你送花?你莫不是傻了。
”蕭霜兒捂嘴偷笑:“這里只有我們,我不妨告訴你,你生母搶不過我娘親,你也搶不過我。
我不過略施小計,你苦心相救的奴才就對我忠心耿耿哈哈哈。
”霍寒露瞪大雙目,舉起手就扇去,而對方卻狠狠的將她推入了荷花池。
她水性不足,當(dāng)即便呼救了起來。
蕭七匆匆趕來,躍進(jìn)河中,將她撈起。
荷花圍繞,露水在蕭七冷峻的臉上閃爍著晨光,微風(fēng)飄過。
他口中似乎呢喃了什么安慰的話語。
霍寒露頓時心安。
在蕭府,她終于有了依靠。
那一天,霍寒露知道蕭七雖然不善言辭,可內(nèi)心是有她的。
如今看來。
卻完全如蕭霜兒所言,蕭七不過是怕她落入水中導(dǎo)致蕭霜兒脫不了干系罷了。
此刻。
蕭七站在霍寒露面前,陰測測道:“你既猜到,我就不必隱瞞,告訴你,你揮手傷了霜兒,我必不能輕饒了你。
”霍寒露一臉悲痛:“蕭七,我不明白,你是我的死士,為何對我的仇人如此忠心。
”蕭七負(fù)手而立:“廢話少說。
若不是你死皮賴臉求蕭伯侯,我又怎會成為你的奴才。
”此話一出,霍寒露頓悟。
自己為對方跪了七天七夜在對方眼里竟成了死皮賴臉。
也是。
如果不是成為了她的死士,或許對方在瀕死之間能被雍王府找到,做富貴世子。
霍寒露面露絕望,撂下一句:“終究是我欠你的。
”蕭七哼了一聲:“是你欠霜兒的。
”隨即他便抬起手,幾人便狠狠地拉住了霍寒露。
旋即,幾人從懷中掏出一寸長的銀針。
霍寒露瞬間瞪大了雙目,徹底害怕了,幾乎求饒般:“不要,不要。
”霍寒露終于知道自己在蕭七眼中完全比不上蕭霜兒的一根發(fā)絲。
那幾人舉起她的雙手,霍寒露遍體生寒。
她痛哭:“我我錯了!蕭七,不要!”數(shù)根銀針狠狠插入雙手十指。
“啊啊啊。
”霍寒露的慘叫聲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無數(shù)鳥群驚起飛遠(yuǎn)。
9蕭府內(nèi)。
蕭霜兒對著銅鏡自語:“多虧雍王府送來的祛痕膠,居然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了。
”“小姐,這膏藥是世子命人送來的,雖然沒見到真人,但那天他肯定對小姐動了心。
”蕭霜兒扯起一抹笑:“崖仙雪蓮獲得了王妃青睞。
我又如此嬌俏可人,世子對我動心也是意料之中。
”“那成為世子妃指日可待。
只是這蕭七如何是好�。俊薄八�?你莫不是以為我屬意一個乞丐?”蕭霜兒輕笑了一聲。
那奴婢立刻冷汗直流,跪地不起。
蕭霜兒嗤笑:“我不過是想搶霍寒露在意的東西。
如今霍寒露已經(jīng)對他失望,他也沒了價值。
隨意打發(fā)了便是。
”門外。
前來放花的蕭七一臉愕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屋內(nèi),奴婢不敢再言語。
蕭霜兒自顧自說道:“其實(shí)他也不是毫無用處,這花采來,他也有些功勞。
只是留在我身邊,怕他那惡心的眼神被世子察覺。
”“是啊,他當(dāng)真以為自己乞丐出身能攀上小姐這樣尊貴的人。
”奴婢立刻附和。
蕭霜兒陷入回憶般,笑了一下:“說來可笑,當(dāng)初霍寒露為了他在雪地里跪滿了七天七夜,還怕這么個乞丐無人照料,特意把他母親留下的雙環(huán)玉鐲給了下人,求其照顧。
”“是啊,還好那下人懂事,知道拿來孝敬小姐。
小姐心善還特意去蕭七房中給了他一口飯吃。
”“那蕭七醒來見我的眼神屬實(shí)可笑,居然以為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奴婢突然有些疑惑:“小姐,您那玉鐲呢?”“父親要去還她了,她要替我嫁給一個閹人,這倒也劃算。
”屋內(nèi)的調(diào)笑聲音不斷。
蕭七已經(jīng)僵硬的走出了蕭府。
霍府內(nèi)。
霍府的仆人為霍寒露穿著喜服。
“小姐,真的不等霍將軍回來后再商議嗎?”她僵硬的搖了搖頭,滿心死寂。
外祖連年被叫去鎮(zhèn)守邊疆,看似護(hù)國有功,實(shí)則打壓,屢屢發(fā)配苦寒之地。
母親郁終,翠荷被害。
她心已死,只愿往上爬。
只要能獲得權(quán)力,付出多少代價。
霍寒露都愿意。
登上喜轎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見后面蕭七在追趕。
霍寒露望著自己雙手疤痕,感受著喜服下雙膝的疼痛,閉上了雙目。
直到身后傳來蕭七痛苦的喊聲。
“霍寒露,不要走!”霍寒露扯起嘴角。
蕭七。
自此以后。
我們恩斷義絕。
再次相見,唯有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