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夢火燎原 八殿下這是要寒了貴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呀!
上輩子他公然悔婚孔老御史嫡孫女孔令柔,反而當(dāng)堂求嫁大將軍裴淵,孔老御史氣不過,當(dāng)朝參了他幾本,私下里更是沒少被孔老頭青頭白臉的罵,以至于他繼承大統(tǒng)無望。
不過,他原本就對那九五之位沒有任何想法。
孔老御史這一番鬧騰,倒是將他從殘酷的皇子奪嫡之戰(zhàn)中摘了出來。
于公,他該感謝老御史救了他一命,免于兄弟倪墻。
于私,他都虧欠孔令柔,皇子悔婚,這在大祁崇尚男權(quán)風(fēng)氣里,對于一個出身官宦世家的小姐來說,單單是流言蜚語,就能將她淹死。
上一世孔令柔的結(jié)局,是三尺白綾自縊而亡。
固寧垂眼,重活一回,他依舊要去悔婚,可不再是因為裴淵了,而是因為自己始終都無法喜歡上女人。
雖做不成夫妻,可他會護(hù)孔令柔一世無危無憂。
“那賜婚可怎么辦喲,您還說要趁著大將軍立功,陛下高興,您要進(jìn)宮請求陛下為您和大將軍賜婚呢�!�
阿魏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怎么就一夜的功夫,主子的心思就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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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當(dāng)真是六月的天兒,說變就變。
能不變么,短短幾夕間,他固寧已經(jīng)死過又重生了。
前塵舊夢如同帶著點點火星子的灰燼,扔了會野火燎原,捧著會無比灼痛。
想到上輩子那凄慘人生,他滿嘴苦澀,眼眶發(fā)酸,幸好有話本扣在臉上,才沒失了儀態(tài)。
固寧抵拳低低咳了幾聲,心肺都跟著灼燒炙痛。
阿魏急急忙忙俯身給固寧輕拍后背,連忙哄勸,“不去不去咱不去,殿下快飲口茶湯壓壓這咳疾�!�
固寧順著阿魏舉茶盞的手輕呷一口,一股溫?zé)嵯露�,方才緩過來幾分,便見阿問臉色難看地走了進(jìn)來,低聲道,“殿下,宮里頭來人了。”
固寧靜了片刻,道,“阿問,你以后便更名為問荊罷!”
問荊抬頭詫異的看了一眼固寧,復(fù)又迅速低下頭單腿跪地,抱拳道,“奴才謝殿下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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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荊是固寧的貼身侍衛(wèi),身手了得,和阿魏一般,是固寧的心腹。
可問荊性子和阿魏截然不同,阿魏向來自來熟,一張小嘴吐起槽來猶為厲害。
而問荊卻是能動手絕不多說一句的性子,衷心、謹(jǐn)慎卻又時刻稟守著尊卑有序。
固寧搖頭,讓問荊平身,低聲喃喃,“為你更名不是為了你,而是出于我的一點私欲�!�
問荊本是一種能涼血清熱的草藥,可時刻提醒自己切莫熱血上頭,重蹈覆轍。
阿魏沒聽清,“殿下,您說什么?”
“無事,你二人便隨我出去看看罷�!�
“老奴參見八殿下�!�
為首的老奴一身紫棠色襖裳,頭發(fā)灰白參半,于腦后盤成一個小半翻髻,吊梢三角眼半睜半瞇,面相有幾分陰狠,雙手插在寬大袍袖中,嘴里說著請安的話,端的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分尊卑的姿態(tài)。
固寧眼里閃過一抹涼薄,眨眼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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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牽嘴角,只當(dāng)沒看見老嬤嬤眼里呼之欲出的鄙視,溫聲道,“孫嬤嬤無需多禮,不知嬤嬤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這孫嬤嬤是當(dāng)朝厲皇貴妃的貼身嬤嬤,更是太子固始的乳母,在宮里頗有幾分顏面。
大祁皇帝后宮佳麗三千,最得帝心的是早已故去的先皇后鐘氏。
為了復(fù)活鐘氏,也為了他自己能長生不老,祁皇大肆鋪張,廣修尋仙臺,癡迷求仙問藥一途多年。
而如今繼任皇后闞氏,也就是八皇子固寧的生母,其出身不過一介宮女,因有著一張貌似先皇后的臉,便被祁皇封了皇后,當(dāng)了鐘氏的替身。
可惜,闞氏空有鐘氏外殼,沒有內(nèi)里,加之性子懦弱,亦無龐大外戚可依,這讓有著與先皇后性子六七分相似的厲皇貴妃后來居上,霸占祁皇長達(dá)七年之久的盛寵。
宮中之人,向來是拜高踩低的好手,在厲皇貴妃盛寵不衰之下,相對的是皇后闞氏一脈的步履維艱。
加之月余前,八皇子固寧公然斷袖,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當(dāng)堂求嫁裴淵,雖被裴淵婉拒,卻也讓皇后闞氏一脈僅存的威嚴(yán)蕩然無存。
也是經(jīng)此一事,闞氏后位雖未被廢,卻形同虛設(shè),祁皇收回鳳印,頒布懿旨,戳封丞相之女德妃厲燕婉晉升為皇貴妃,掌管鸞印,位同副后,肩負(fù)統(tǒng)攝六宮之職。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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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汲汲老嫗,也敢在他面前拿喬一二。
固寧垂眼自嘲,嫡出皇子不如草,不外如是。
孫嬤嬤從頭到腳打量固寧一番,渾濁雙眼冒出一陣驚訝,這八皇子幾日不見,顏色倒是愈發(fā)好起來。
肩頭雪白狐裘都不若他面容白皙,一襲霜色長袍愈加襯的他雅人深致,附有無邊風(fēng)月之姿。
宛若點了胭脂紅的兩片薄唇,和那對圓杏子形狀的眉眼相得益彰,給其溫潤如玉的柔和氣質(zhì)增添一抹溫順無害,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心生憐愛。
真是一副好相貌,愣是讓她生出一種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之感。
可惜,投錯了胎,最終也只能以男子身,雌伏他男身下。
這于皇子而言,不外乎為最重羞辱。
孫嬤嬤想到此,內(nèi)心便升起一股隱秘的痛快。
瞧,皇子還不如她一介老婦活的舒坦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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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嬤嬤皮笑肉不笑的道,“八殿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那老奴就斗膽多嘴幾句。”
“這前幾日啊,陛下擺駕熙和宮與貴妃娘娘一同用膳,皇后娘娘得知陛下在此處,便派人去請,請了三次,陛下憐惜貴妃娘娘備膳不易皆未動,后來皇后娘娘親臨熙和宮,熙和宮上下可真真是蓬蓽生輝�!�
阿魏暗地里翻個白眼,還備膳不易,難道偌大的熙和宮,還需主子親手備膳?養(yǎng)了那么多奴才是用來當(dāng)擺設(shè)的么。
黃土埋半截的老東西,不就是炫耀她主子正得圣寵么,我呸!
固寧眉眼淡漠。
孫嬤嬤瞧他一眼怪笑一聲,接著道,“陛下得知皇后娘娘來此之意是想撮合殿下您和威猛大將軍,勃然大怒,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訓(xùn)斥皇后娘娘胡鬧,畢竟這皇子婚姻事關(guān)重大,禁足其于鳳梧宮思過,歸期不定�!�
“老奴此次前來,便是奉了厲皇貴妃的旨意,來助您一臂之力,貴妃娘娘心善,憐惜八皇子癡情一片,遂向皇上進(jìn)言,派您前去迎接裴將軍凱旋。”
“此等近水樓臺先得月之幸事,萬望八殿下事成之后,切莫忘了貴妃娘娘的恩情�!�
固寧悶咳幾聲,心下羞愧難當(dāng),上輩子他滿心滿眼都是裴淵,哪曾注意母后后來為何閉宮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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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竟是這層緣由。
僅僅只是想想母后為他去求皇上和厲皇貴妃時的屈辱畫面,便覺心口壓著一口氣喘不上來。
原本早已塵封模糊的往事,也逐漸變得清晰。
上一世,他向母后坦明性向求嫁裴淵時,本被宮中歲月磨沒棱角,膽小懦弱了一輩子的人,突然瘋了般打砸了整個鳳梧宮,撕扯咒罵他莫要輕賤了自己時,想必心中坍塌的是最后希望罷。
可沒想到,短短幾日后,她還是為了滿足不孝子的私欲,一步一步踩著身為皇后的尊嚴(yán),踏著自己最后的體面,去死對頭宮殿求見皇上。
即使她如同鄉(xiāng)野粗婦般尖著嗓子破口大罵的說不認(rèn)自己這個皇兒。
可闞氏還是妥協(xié)了。
讓后宮三千和滿朝文武看盡笑話,尊嚴(yán)落地碾踏成泥。
可笑自己當(dāng)年愚蠢,真的以為母后絕情至此,竟也堵著一口氣不去看望她一眼,直至他慘死橫尸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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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裴淵,竟讓他瘋魔到連身為人子的基本良知與覺悟,都一并丟棄了。
一股腥甜倏地涌入喉尖,被他死死壓下。
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一道深紅印子,他極力控制表情,穩(wěn)住聲色淡淡的道,“嬤嬤慎言。昔時檀卿年幼,不知風(fēng)月情愛一事,自以為傾心于裴淵將軍,此時想來甚是荒謬。我大祁皇朝向來不興男風(fēng),不好男流,檀卿生怕惹了父皇生厭,再則裴淵將軍凱旋在即,檀卿不愿掃興添堵,萬望嬤嬤切勿再提此事�!�
孫嬤嬤端詳了固寧一會兒,說:“八殿下這是要寒了貴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呀!”
阿魏額角生汗,也不敢伸手擦拭,只得維持著弓腰動作,偷偷拽了拽固寧衣角,生怕殿下一言不合跟厲皇貴妃的人撕破臉。
與厲皇貴妃撕破臉,也就是與丞相一脈撕破臉了。
這讓背靠空氣的皇后一脈,項上陡然一涼,生怕哪天睡個覺的功夫,自家殿下的項上人頭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