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5
我拔了輸液管就想下床，又被賀錚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
你干嘛啊，肺炎你說拔管就拔管
我抬頭看他，我住不起，而且我要回國了。
他哭笑不得的，怎么了周家破產(chǎn)了
我想他大概也和滬城的其他人一樣，被周栩然營造的假象騙了。
我不是周家人，我只是周家保姆的女兒。
言下之意我想他該懂，但他一臉迷惑地盯著我。
所以呢周家保姆的女兒得了肺炎不用輸液的么
我實在沒有力氣跟他兜圈子，只能一五一十地說清我現(xiàn)在的處境。
他卻好像越聽越有興致。
就為了個松餅，給你攆出來了周栩然還真不是個東西。
我嘆口氣，頭一次體會到什么叫雞同鴨講。
起身要走又被他急急拉住，好好好，不逗你了。
我這才從他口中知道這兩天發(fā)生的事。
被耽誤的松餅并沒有礙著事，周栩然順利地訂婚了。
他是特地打電話來告訴我的，仇瑤，我訂婚你還真不來啊。
你是不是沒買到松餅我早猜到了，聽說那家是預(yù)約制。
我已經(jīng)讓人空運了，也給你換了頭等艙。
程晴穎明天就要回去準備演奏會，剛好你回來陪我挑婚戒試婚服。
他的滔滔不絕是被賀錚不耐的聲音生生打斷的。
不好意思，她回不去，還沒睡醒。
那邊頓了片刻，隨即是愕然地拔高音量。
仇瑤呢讓她接電話。
賀錚哼了一聲，周栩然你聾了沒睡醒三個字聽不懂
我想他在給我復(fù)述的過程中，一定遺漏了什么。
否則周栩然也不會躺進了黑名單里。
但現(xiàn)在也都不重要了，他訂婚了，我也回不去了。
我一直待到醫(yī)生放行才出院，回到公寓時里面早已空蕩蕩。
屬于我的東西一樣不剩，或許早就進了垃圾桶。
我最后看了一眼空曠的房間，轉(zhuǎn)身離開。
補辦各種手續(xù)時，賀錚一直跟著我。
我也知道靠著他的身份背景才能一切順利，但還是沒忍住敲了敲他的車窗。
賀少，你這么幫我，是想圖點什么呢
6
他手忙腳亂掐掉了煙，聽我的話瞇起眼來。
那張臉上表情難以揣測，許久才勾起唇角。
如果我說，圖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
我一怔，但很快又釋然。
自小在那群闊少圈子里待著，他們真假參半的話多數(shù)都是假的。
我也就信過周栩然，卻輸?shù)靡粩⊥康亍?br />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如果是要刺激周栩然，我不是一張好的底牌。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我，對自己評價這么低
到如今也該有點自知之明了。
心底絲絲縷縷的抽疼感好像快麻木了。
雖然知道這么說好笑，我還是鄭重其事地看向他。
賀少，無論如何都謝謝你，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會盡力。
說完我退后一步?jīng)_他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就走。
隱隱似乎聽到身后之人被嗆得連連咳嗽。
本以為自此別過，幾個小時后我卻又一次窘迫地站在他面前。
卡停了，想也知道是周翊然的手筆。
說不失落是假的，我捏著他給的副卡許久回不過神來。
咬咬牙仰頭看天，才勉強把眼淚憋了回去。
我媽過世前，把存了她所有積蓄的卡放在了周翊然手心里。
她那么認真地托付，以后看在我的份上，多照看照看仇瑤。
錢不多，您幫她繼續(xù)存著，日后要有好人家了給她置辦嫁妝。
如今想來，我媽大概那時就看清了我們不是一路人。
周栩然還記得你當時是怎么說的么
仇媽你放心，有我在就不會讓仇瑤比任何人過得差。
現(xiàn)在，拜他所賜，我流落街頭了。
7
眼看著賀錚買機票，我只能硬著頭皮跟他登機。
局促不安地想道謝，卻被他閉上眼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大庭廣眾的，你再沖我一鞠躬我可就不客氣了。
心間劃過一絲困惑，他好像在沖我生著悶氣。
只是也來不及多想，一琢磨回國后的處境我只覺茫然。
數(shù)十個小時的航程我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
夢里像是有散落的碎片被風吹回了原位，依稀看見少年自臺階上下來。
目睹著小女孩掩人耳目地在酒會上偷偷吃點心，松鼠似的鼓著腮幫子。
并不知道胸前那些殘渣碎屑有多招搖......
那好像是我唯一一次跟著周家去參加賀家的宴請。
醒來時，身上披著毯子，賀錚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
我想著該怎么再次謝謝他施以援手，直到落地出了機場仍不得要領(lǐng)。
他已經(jīng)取了行李大步流星地朝著停在路邊的車走去。
直到車子駛出，我仍站在原地。
抬頭時，不遠處巨幅的廣告上，周栩然的臉生動明朗。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大概都有把旁人玩弄于鼓掌中的樂趣。
我把剩余不多的外幣兌了現(xiàn)金，買了大巴車票回老家。
途中的風景從密集的超高層漸漸趨于和緩，最后連成大片的麥田。
小鎮(zhèn)上的變化不大，我從石板下取了鑰匙打開家門。
上一次回來還是出國前夕。
周翊然陪著我，一面撐著遮陽傘，一面叮囑旁人安排修葺。
以后多派人過來看著，雖然瑤瑤不回來住了，但這地方不能廢了。
屋頂換了，連院里的雜草都除得干凈。
我慶幸，還有這么一處安身立命之所。
身后的門轟然被打開，我驚訝地回頭正對上周翊然的目光。
他臉色鐵青，不由分說地沖上前來。
我來不及躲閃已被他重重地壓在墻壁上，粗暴的親吻更像是懲罰。
唔......周......周翊然，你給我起開！
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推開的人眼圈微紅地死盯著我。
嘴唇上有鐵銹的腥味。
他咬牙切齒地低吼。
你倒是躲啊，我從國外追到國內(nèi)，你還想往哪躲
眼底酸澀得厲害，我連笑得力氣都沒有。
我沒躲，是你讓我滾的。
怎么，滾得周少不稱心要不我再換個姿勢滾
他卻一瞬間耷拉了肩頭，像是有不可承受之重似的。
氣頭上的話你怎么也當真
我那不是聽見有男人在你身邊，一時氣急才那么說么
8
我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
他一副心虛的模樣飛快地掃了我一眼，又咳了兩聲。
我就知道你得回這來，昨天就在這守株待兔。
他故作聰明地說，石板底下放鑰匙也真虧了是你，我怕你找不著又放回去。
我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直看到他開始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
誰讓你拉黑我的我......我停你的卡不就為了讓你服軟嘛。
除了我誰還管你啊，你但凡給我個臺階說兩句好聽的......
他看我始終面無表情，終于有點慌了。
瑤瑤，我跟你鬧著玩的，跟你撂狠話的時候我人已經(jīng)在國外了。
我特地親自回去接你，可你玩失蹤，還跟賀錚那小子攪和到一起去了，我能不發(fā)火么
不顧我的掙扎，硬是將我扯進懷里。
好了好了，跟我回去，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他說得輕松自在，我卻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手蜷著指甲摳出了血來，他才遲疑地松開我。
怎么還哄不好了
剛剛臉上的那點疼惜和內(nèi)疚蕩然無存，他冷下臉來。
這些年寵著你寵出脾氣來了啊，你再拗一個試試。
他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要往外走。
我拼命掙脫，掙不開索性沖著他的虎口咬了下去。
嘶......
他吃疼松開來，這下徹底黑了臉。
仇瑤！屬狗的吧你，好賴話說了一籮筐，你到底想干嘛
我冷著臉往后退，抵著門。
周翊然，這次又是賭什么賭我會跟你回去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9
早在拉黑他時，我就一并退了那些群。
周家的人盡數(shù)都刪掉了，直到好友添加出現(xiàn)了鄭俊杰的名字。
【鄭：瑤瑤，通過一下，急事。】
我沒理會，他又加。
【鄭：你好歹死個明白吧，看清周翊然是什么人�！�
通過好友，鄭俊杰直接打了語音過來。
嬉皮笑臉地試探，這次真跟周栩然掰了不后悔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后，他似乎松了口氣。
要我說，你這種身份的還是離他遠點好。
我陪讀又陪睡的那幾年里，周翊然從沒斷過和程晴穎的聯(lián)系。
閑來無事的調(diào)情，勢均力敵的曖昧。
不久前，程晴穎突然向他示好。
我有兩天在國內(nèi)，你要是趕得及，我們就訂婚。
當然，要是你的小跟班不樂意，就當我沒說。
鄭俊杰呵呵地笑，我們都以為周翊然肯定果斷拒絕，報當年愛而不得的仇呢。
哪知道這小子居然掛了電話直接飛回國了。
我漠然地聽著，說完了么
鄭俊杰訕訕地，別，還沒。好歹也認識一場，我也不想你成了別人PLAY中的一環(huán)。
要我說程晴穎這人就有病，她跟周栩然打賭，如果他能把你哄回來，她就真的嫁給周栩然。
那邊吞吞吐吐地，你可別答應(yīng)啊，我......我們幾個都買了周栩然必輸。
此刻我看著臉色越來越白的周栩然，只覺得好笑至極。
哄我回去，贏了賭局，然后娶她是么
周栩然眉心擰成一團，許久才悶悶地說。
我說過，娶她是聯(lián)姻，無論是面子上，還是利益上都利大于弊。和你......瑤瑤，你知道我們不可能的。
他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抬頭看向我。
但除了這個，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10
我推開門，看著墻上掛著的遺像。
周栩然也抬頭看過來，他走上前來攬住我的肩頭。
你敢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么
他一愣，手緩緩地滑下去。
有些猶豫，瑤瑤......
小時候在這里說過的話，還記得么
我等了很久，他都沒做聲。
但我記得。
那時遇到清明，我媽總會帶我回來住幾天。
周栩然也偶爾跟著來。
我在野地里追著螢火蟲跑，他追著我跑。
累極了躺在草地上，他總是伸手讓我枕著胳膊。
瑤瑤，長大了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你要多少只螢火蟲，我都給你。
周栩然的眉眼垂了下去，只是喃喃，那......都是小時候。
我淡淡地笑，不作數(shù)對么但你有一點沒變過。
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從前是數(shù)不盡的螢火蟲，現(xiàn)在是無邊無際的風雨。
他默然不語，許久才又開口。
你以為我只是為了打賭么程家在南邊拿了幾塊地，你也知道的我爸一直很想在那邊開發(fā)點項目。
城南要做二期開發(fā)區(qū)，先拿地的占盡了優(yōu)勢。
仇瑤，周家以后還是要我接手的，我犯不著放著平坦的路不走。
我點了點頭，你走吧，別再來了。
他杵立良久，終是一甩手沉著臉往外走。
等等。
他大喜過望地回頭看我。
把我媽留給我的那張卡給我，周栩然，我們兩清。
11
看到銀行卡余額，我確認了三遍。
不難猜出，多出的幾個零是周栩然的施舍。
我心安理得地收了。
小鎮(zhèn)落后也安逸，適合療傷，尤其情傷。
得益于在周家時受到的精英教育，加上那幾年在國外閑暇時我畫了不少服裝設(shè)計圖，投出的簡歷很快有了回應(yīng)。
只是在門外看到賀錚時，差點跌了下巴。
你
他眼里笑意狡黠，沒見過上門招聘的
直到給他沏了茶，我仍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好像......沒投過賀氏。
他喝了一口燙得呲牙。
你投了，你不記得了。
我拉開椅子坐下，耐心地盯著他。
盯到他心神不寧地左顧右盼，終于攤攤手。
好吧，我承認我手段不磊落，找了人盯著你。
為什么呢
他避開眼，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tài)我多少有點受傷。
仇瑤，我一開始就亮了底牌，是你不愿意看。
我有點迷糊。
他也看出我迷糊，所以哭笑不得。
打從好幾年前，我就試圖接近你，可是周栩然一直阻撓，不然你以為我跟他有什么不對付的
他越說我的心間越云霧繚繞，他接近我
過去確實見過多次，時常是倆人扯著彼此脖頸被人分開的場景。
周栩然每每提起他都臉色陰沉地啐一口。
神經(jīng)病，離他遠點。
現(xiàn)在，賀錚目光灼灼地俯身看著我。
姓周那小子出國要帶上你，一半的原因也是怕留下你，我就有了機會。
他說這世上那有那么多湊巧
湊巧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街頭撿到昏倒的我。
湊巧在機場看到手足無措的我。
湊巧在此刻出現(xiàn)在我面前討一杯熱茶。
所有的湊巧或許都是旁人的處心積慮罷了。
仇瑤，我信一見鐘情。
也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12
我回到滬城是一周后，租的公寓簽約。
離要入職的設(shè)計公司距離很近。
離周家老宅隔江遙遙。
但周栩然的消息鋪天蓋地，想不看到都難。
媒體數(shù)次拍到他和程晴穎出雙入對，他低頭盯著手機怔怔出神。
貌合神離，讓他們遲遲未公布的婚訊充滿變數(shù)。
我早換了新電話卡，從前的社交賬號煩不勝煩也注銷了，用了新的。
一溜好友除了新添加的同事，熟人只有一個賀錚。
我從設(shè)計師助理做起，跟著業(yè)內(nèi)最雷厲風行的梁婷。
她似乎沒有下班的概念。
24小時隨時我都會被她的電話激發(fā)出超人的執(zhí)行力。
此后的幾個月里，我跟著她天南海北的跑。
日漸嫻熟，不再像個毛手毛腳的新手。
每次回程上車，梁婷總不免揶揄賀錚。
呦，我給你賣命幾年了，也沒你這車接車送的待遇。
又瞟我一眼，還得是沾仇瑤的光。
我窘迫得只能避開眼，臉頰卻不由地躥紅。
賀錚追我的事一早就大大方方的。
哪怕我拒絕了很多次，他也仍是一副越挫越勇的模樣。
為了避嫌，這份工作我也硬著頭皮拒絕過。
哪怕梁婷是我夢寐以求想要學習的對象。
但她兩句話就碎了我的退堂鼓。
雖然公司在他名下，但你這個人是我挑的。
我這不養(yǎng)閑人，做得不好就算你是他女朋友也一樣滾蛋。
13
從國際時裝周回來，梁婷接了個棘手的活兒。
會議室的門被打開，對上來人的視線......
確實很棘手。
程晴穎挽著周栩然在對面落座。
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就差在臉上寫下來者不善四個字。
我要她替我改婚紗，改到我滿意為止。
她下巴微揚，挑釁地看過來。
要是我一直不滿意，她就一直改。
周栩然眉心緊皺，晴穎......仇瑤她只是個助理。
那我不管。
這是賀錚答應(yīng)我的。
一旁的梁婷自顧自地發(fā)著消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許久才收了手機，纖細的手指交纏，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
行啊，你不怕耽誤婚期就行。
她沖我一努嘴，改唄，就當練手了。
我如鯁在喉，也只能應(yīng)下，這一改就沒完了。
改的花樣百出，經(jīng)常今天改了明天又改回去。
我焦頭爛額，連和賀錚吃飯的時間都在回復(fù)程晴穎的刁難。
切好的牛排被換過來，溫潤的聲音一并傳來。
要我?guī)兔γ?br />
我頭都沒抬，心煩意亂地隨口說。
怎么幫難不成你替我改，還是說你能治治她的瘋病
他笑了笑，突然伸手緊握住我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拍了張照片，隨即含笑低頭按著手機。
轉(zhuǎn)瞬即逝的一握，手心里似乎還殘存著他的體溫。
我訝然地看他沖我擠了擠眼。
我不能替你改，但能轉(zhuǎn)移傷害。
很快，他的手機嗡嗡作響，我隱約看見屏幕上跳動著程晴穎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后知后覺地查看朋友圈。
才看到他剛剛發(fā)的動態(tài)。
【有了滿分的人，看誰都差了點意思�！�
配圖是那張照片，手指交纏，盡是曖昧。
腦海里有些模糊的東西漸漸具象化，比如周栩然的那群狐朋狗友們輪番發(fā)來的賀電。
【鄭俊杰：仇瑤你可以啊，賀錚這些年誰也瞧不上，原來是沖著你來的�！�
【陳彤：你跟賀錚，周栩然跟程晴穎，嘖嘖，你們四個玩換妻呢】
【陳彤：別說你不知道程晴穎要死要活的都是為了賀錚。】
我是真的不知道。
14
我微醺地下車，走回公寓樓下仍臉紅心跳。
賀錚送我回來，剛剛他在車里說的話還在我耳邊此起彼伏。
我可以一直追，反正等了很久，也不急在一時。
他說每個字時呼出的氣息像是如影隨形地追著我。
聲控燈還沒亮，黑暗中明滅的一點火星勾勒出周栩然的臉。
舍得回來了
咬牙切齒的，隨著踉蹌的步伐逼近，也帶來一身濃烈的酒氣。
我躲避不開，被他困在轉(zhuǎn)角。
額頭相抵的瞬間，心底滿是翻涌的厭惡。
仇瑤，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說你的你以為我不能，他賀錚就行了么賀家會他娶一個保姆的女兒你別做夢了。
他滿嘴的酒氣都噴在我臉上，急切地在黑暗中試探著。
周......周栩然你走開！
燈光乍亮，他背著光的臉色可怖。
我推不動，他沉得像一座山，手臂按住的地方生疼。
他還在喃喃，聽話，回來吧，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我費勁地推不開，只能咬緊牙關(guān)在他歪頭吻上來的時候，用力地抬起了膝蓋。
唔......
他吃疼地弓著身子，退后了幾步，急赤白臉地揚起了手。
仇瑤你！
下一秒他被人扯著后脖頸拽開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迎了一拳，跌出去老遠。
賀錚松了松手腕，伸手將我護在身后。
你你怎么來了
我看你公寓的燈一直沒亮，怕你出什么事。
他輕哼一聲，周栩然，你還要不要臉
周栩然索性坐地上靠著墻，抬手擦了把嘴角的滲血。
他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許久突然笑了。
那么多人你不挑，偏偏就是他，你真行仇瑤。
程晴穎搶你的，你搶她的是么
15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很多事脈絡(luò)總會變得清晰。
程晴穎和賀錚，不過是另一個青梅竹馬愛而不得的縮影。
在送我回來的途中，賀錚的手機沒停過。
從程晴穎不間斷發(fā)來的各種語無倫次的修改意見，我也猜得出她在遷怒我。
所以當他停穩(wěn)了車再次向我示意時，我很平靜地看著他。
你追我，程晴穎同意了么
他愣住。
我好歹也在你們的圈子里當過跟班，要問問你們復(fù)雜的關(guān)系不算難事。
他頭一次避開了眼，沉吟良久才幽幽地說。
我回應(yīng)不了她的感情，她從來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再怎么炙熱的追逐在不愛的人面前都成了糾纏。
他沒覺得我在質(zhì)問，仍是那樣眉眼平和地解釋。
以前兩家走得近，長輩們開玩笑湊一對，我當玩笑聽，可她當真了。
后來他開始避嫌，有她在的場合索性對外只說是兄妹情。
但程晴穎卻執(zhí)拗得很，卯足了勁兒就是要逼他點頭。
鬧過自殺，不得不讓她休學出國。
只是年少時沒得到的總是最好的，她至今仍耿耿于懷。
賀錚有些抱歉地看著我。
我答應(yīng)過她，日后她要結(jié)婚了，我會送她一件滿意的婚紗。
被我的目光緊盯著，他越發(fā)有些心虛。
我借口視察這幾年頻頻去國外，明眼人都知道是去找你，自然也瞞不過程晴穎。
所以她突然有了兩天空檔能抽空訂婚，并不是心血來潮。
我低頭看著她不久前發(fā)來的消息。
【周栩然能輕而易舉拋棄的人，你覺得賀錚又會珍惜你幾分】
【不過是得不到所以才耿耿于懷，仇瑤，看清你自己�！�
我拉開車門走了出去，又頓住。
突然不想在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里讓自己越陷越深。
賀錚，別追了，我現(xiàn)在還不喜歡你。
我要謝謝你這幾個月來的照顧，但也僅限于此了。
16
才發(fā)完好人卡，就在公寓樓里尷尬地遭遇了三人行。
仍坐在地上的周栩然滿臉悲傷地看著我。
就算知道了一切，你還是不肯回到我身邊么
他頹然地耷拉著肩。
我以為離開我，你會不舍會難過，就算我不哄你了，等過了勁兒你還是會自己回來。
我不覺失笑，在他眼里我和一只寵物有什么區(qū)別
我和程晴穎的婚事現(xiàn)在只是兩家合作的一個權(quán)宜之計，不然你以為她為何會乖乖配合
他緩緩地起身，專注地看著我。
等到合作的風聲放出去，股價平穩(wěn)，婚事就會不了了之。
我原本是想等這些事都過去了，再細細地跟你解釋。
他撓了撓頭發(fā)，面上滿是懊惱。
就算我確實因為勝負心對她有過想法，可這陣子也早熄火了，滿腦子都是怎么哄你回來。
他目光灼灼地朝我走來，哪怕賀錚還攔在前面。
跟我回去，你不想留在這的話，我們就出國。
那幾年我們不過得挺好的么
他滿懷希冀地看著我。
我連余光也瞥得到賀錚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手緊張地蜷起。
定了定神，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幾年，早就成了我現(xiàn)在最不想回想的記憶了。
周栩然，你大概永遠也學不會。
愛一個人不是分配制，而是所有制。
我們是不同的人，就不勉強硬湊在一起了。
17
我提了辭職，梁婷看也不看丟進了垃圾桶。
剛學到點本事就想撂挑子誰叫你這么做人的
隨即丟了一堆的文件夾過來。
程晴穎的婚紗不用改了，她單方面宣布取消婚禮。
抓緊時間看看備展的資料，下個月有的你忙。
取消
我有點意外，但看著最近分外惹眼的某人，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賀錚在我探尋的目光里倒也答得爽快。
我告訴她，她跟誰戀愛跟誰結(jié)婚，我都沒有任何感覺。
倒是她如果真的幸福了，我第一個會為她感到高興。
感情沒有輸贏，也沒有誰好誰壞，她總會遇到那個滿眼是她的人。
那天我發(fā)的好人卡顯然沒能打退賀錚，倒讓他另辟蹊徑。
原本玩票投資的設(shè)計公司，現(xiàn)在他每天都正經(jīng)八百地來辦公。
梁婷對此頭疼不已。
哪個混球教他的，追不到就投其所好
我默然不語，只管低頭快速地撕掉愛心咖啡的肉麻便簽。
他......確實比周栩然更難纏。
但他們身上始終有相似的標簽，而我不是一個賭徒。
幾個月后，名流云集的發(fā)布會上，我又見到了程晴穎。
她那張標準鋼琴家的高冷面孔似乎消瘦了許多。
每每聽到記者追問她單方面退婚的原因時，她總一臉平靜地看向我。
無可奉告。
在引導她去往后臺時，她突然頓住腳步，伸手拍了拍我。
你千萬別答應(yīng)賀錚，就吊著他。
這樣他就會跟我一樣，一樣的愛而不得，徒留遺憾。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像是松了口氣似的，難得她唇邊浮起一絲釋然的笑意。
男人都一樣，何必偏偏只讓賀錚如愿呢
18
再見到周栩然是幾個月后。
流感肆虐，梁婷和我輪番生病。
勉強撐起精神去公司，卻被賀錚強行放了我半天假。
他要我去醫(yī)院里做個身體檢查，權(quán)當公司福利。
我抽完血按住棉簽，歪頭夾著手機聽電話。
一只手伸過來替我托著手機，我怔神看過去。
是他。
瘦得身上那件帽衫顯得過分寬大。
我含糊地應(yīng)著梁婷的叮囑，掛斷后沖他點了點頭。
謝謝。
扔了棉簽，我與周栩然擦肩而過。
手臂被抓住，又在我冰涼的眼神里倉皇地松開。
瑤瑤，我試過了......沒你我真的很不適應(yīng)。
我輸了，只要你愿意回來，以后的事我會盡力去爭取。
好大的一張餅，配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更顯得可笑。
我疏離地拉開些距離。
我不愿意。
你的輸贏早就與我無關(guān)，周栩然，我從來都沒想贏你，也不是你的籌碼。
過往算不上很好，更顯得未來可期。
再糟，也不會是下一個周栩然了。
那天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
19
幾年后，我作為獨立設(shè)計師的首場秀座無虛席。
門外琳瑯滿目的花籃中，有幾個熟悉的名字。
程晴穎，賀錚，還有周栩然。
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家都還單著。
賀錚在數(shù)不清被我拒絕了多少次后，鎩羽而歸，重回賀氏。
只在年節(jié)時發(fā)來祝福短信，禮貌而克制。
程晴穎依舊天南海北地演出，似乎告別了那段愛而不得的過往后，重又綻放出藝術(shù)的天分。
而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了許久的周栩然，只在花籃上留下了寥寥幾個字。
【我還在原地，而你卻生出了翅膀�！�
我當然知道周栩然一直留在國外。
他收回了我們曾經(jīng)住過的公寓，一直留在那。
周家?guī)状稳胱屗厝�，都無濟于事。
會場外的藤蔓沿著墻壁一路向上，陽光如金色斗篷覆蓋而下。
有人在愛里順勢而為，有人在愛里徒勞掙扎。
率先做出改變的總會有新的轉(zhuǎn)機。
開場的音樂已經(jīng)響起，梁婷眉目含笑地臺階上看著我。
屬于我的燦爛時光正徐徐向著更多的人展露光芒。
夏日的光斑落在我腳邊，縱橫交錯的盡是時間的沉淀。
手機里那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消息注定等不到回復(fù)了。
【我可以去世界的任何地方，可惜，世界始終不及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