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對他們也不好

    太醫(yī)用銀針暫時抑制住了林清婉身上瘋狂蔓延的毒素。

    床前本來放著一架木屏風(fēng)，但趙琮個子太高，屏風(fēng)只到鼻梁骨位置，一眼就看到里頭的被褥也染了血。

    “中毒？”趙琮長眉微動。

    她是犯天條了？養(yǎng)母虐待十五年，回來后親人不疼就罷了，還給她下毒？

    太醫(yī)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毒至少在她體內(nèi)跑了將近一月。看得出平日用藥壓著，但毒素已經(jīng)侵入全身脈絡(luò)，一旦進(jìn)了心臟，回天乏術(shù)�！�

    她回相府頂多半個月，那這毒就是在水源鎮(zhèn)被下的。

    趙琮雙手背負(fù)身后，單是身高就足夠給人壓迫感，“什么毒這么霸道還能拖著宿主性命？”

    下毒之人是多恨她，要讓她在清晰的折磨里耗盡全部。

    太醫(yī)道，“依老臣愚見，恐與南疆那邊的蠱毒有關(guān)。中原對此沒多少研究，老臣也看不出毒里是否有藥蠱，但可以用藥物減緩侵蝕速度�！�

    太醫(yī)頓了頓，請示，“太子，人要救嗎？”

    趙琮低頭打理了一下被林清婉靠亂的衣襟，睫毛垂落的瞬間擋住了點(diǎn)墨似的一雙眸子。

    見他沉默，太醫(yī)心中有了數(shù)，躬身準(zhǔn)備退下。

    “救。”

    趙琮薄薄的嘴唇間意外吐出一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

    太醫(yī)愣了幾秒，轉(zhuǎn)身叫人準(zhǔn)備藥浴。

    要不是人是他送回京城，一舉一動掌握在眼皮底下，趙琮都要懷疑林清婉倒在自己懷里吐血是別有用心。

    小太監(jiān)為趙琮換了熱茶，忍不住道，“太子，三年前相爺沒讓兒子隨敬王去封地，如今還想繼續(xù)讓假千金嫁進(jìn)敬王府。”

    “敬王不過賞了林清婉兩次，就被她們下毒害死�！�

    “這不是天助太子，順理成章讓敬王和相府撕破臉�！�

    小太監(jiān)躬著身子，低低道，“奴才愚蠢，這人死了比活著有用。您為何還要救？”

    趙琮呷了口茶，薄唇在茶水沁潤下泛著淡淡的紅，“林氏偏心江燕婉，江振麟對她非打即罵。江肅冷眼看了許久，突然給她撐腰護(hù)著她。”

    “倉盈。”趙琮唇角勾著點(diǎn)若有似無的笑，“你覺得江肅是那種疼兒女的人嗎？”

    太監(jiān)倉盈還是不懂，“奴才只是覺得機(jī)會難得�！�

    里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屏風(fēng)倒映出林清婉修長的脖頸軟綿綿耷拉在浴桶邊緣，高挺的額頭、鼻梁，乃至唇珠都被清晰勾勒出來。

    長發(fā)散在浴桶外，隨著侍女的進(jìn)出翩然飛舞。

    趙琮心道，趙琰看女人的眼光倒是準(zhǔn)。

    “時機(jī)不到。僅憑一個女人就能讓七弟和江肅翻臉，孤也不必忍他們多年了。”

    林清婉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意識的時候，察覺到全身被溫暖包著。汩汩暖流侵入四肢百骸，藏在骨頭縫里的毒素像陽光下躲不掉的蟲子，被殺得奄奄一息。

    很久沒這么舒服了，真想一直這么待著。

    然而脆生生的孩童哭聲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林清婉睜眼的瞬間提起全部防備，饒是如此，還是被眼前情形弄得措手不及。

    半遮不遮的屏風(fēng)后頭坐著一個眉眼精致，輪廓冷峻的男人，身穿藏藍(lán)色長袍，暗紋在光影下忽隱忽現(xiàn)，腰束一條鑲嵌藍(lán)寶石的腰帶，勾勒出一段細(xì)長又不失力量的腰身。寶石色澤深邃璀璨，卻也不及那雙墨黑的眸子讓人心驚。

    林清婉瞳孔中寫滿意外，想起昏倒前聞到的雪松香味。

    真的是他。

    當(dāng)初在水源鎮(zhèn)揭露她身世的人就是他，林清婉至今都不知在那個小屋里他是怎么逼程氏同意寫信給相府的。

    當(dāng)時她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待冷靜下來，想問他怎么認(rèn)出自己，怎么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還想謝謝他···

    可他已經(jīng)離開了鎮(zhèn)子。

    “爹爹，你真的在外面給孩兒養(yǎng)了小娘？”

    男人懷里抱著個看起來最多四歲的小孩兒，粉雕玉琢的臉上驚訝比林清婉還要多。

    他一手抓著男人胸前衣裳，一根短小的手指指著浴桶中的林清婉，視線在兩人之間不斷來回。

    趙琮面不改色，淡定摁下那根手指，“沒有�！�

    “那她怎么在您房間洗澡？”

    趙琮又扒拉開他抓著自己衣裳的手，語氣平淡，“不是洗澡。是泡藥浴治病�！�

    孩子兩只手被趙琮攥緊，昂頭撅著嘴巴又問，“治病是太醫(yī)的事，爹爹莫不是想偷看她洗澡？”

    趙琮眼角一抽，平靜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不！你明著看了。”

    孩子理直氣壯問罪，因?yàn)橼w琮沒及時回答，他認(rèn)定就是自己想的那樣。

    “爹！你這樣是不對的！她長得確實(shí)不錯，可你也不能···”

    趙琮長睫動了一下，大手捂住孩子眼睛，擲地有聲，“你在做夢�！�

    然后手指輕輕碰了下孩子后頸，人就真的爬在他懷里睡了。

    林清婉目瞪口呆，這是親兒子嗎？說動手就動手。

    倉盈從角落處神不知鬼不覺出現(xiàn)，“奴才抱公子回房。”

    “嗯�！壁w琮起身，發(fā)現(xiàn)這小子死死抓著自己衣裳，那幾根小木樁子似的短指分外有力，他嘗試摳了一下，孩子立刻皺著眉哼哼唧唧。

    趙琮鼻腔里帶出一絲輕哼，“算了，孤抱著吧�！�

    倉盈悄然退下。

    趙琮輕輕拍了拍孩子脊背，才回眸居高臨下注視著林清婉。

    水面飄滿各種各樣的藥材，熱氣熏得她肌膚發(fā)紅，睫毛似被雨水打濕的蝶翅，閃動間，水珠清晰可見。

    有幾片藥草沾在她鎖骨上，水珠順著藥草紋理滴答落進(jìn)水中，漣漪推開水面漂浮著的藥材，隱約可見水下雪白。

    趙琮覺得那水珠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似的，幾不可查地動了下眉毛，然后背轉(zhuǎn)過身，“你確定要泡在水里跟孤說話？”

    林清婉猛地回神，被熏紅的肌膚又是一陣灼燒，耳根看著像要滴血了。

    她的衣裙上染了血，但還算工整，不過就算不工整，穿著也比不穿好。

    等她整理好自己，思緒也逐漸冷靜。

    在水源鎮(zhèn)，要不是他及時出現(xiàn)，自己逃不過被程氏賣給老男人的下場，這一次，若不是他，自己興許真的會橫尸街頭。

    她恭恭敬敬跪拜，“多謝大人救我性命�！�

    趙琮換了個抱孩子的姿勢，讓小家伙橫躺在自己小臂內(nèi)側(cè)，大手拖著后腦，看起來特別隨意，卻因他身高臂長，安全感十足。

    “大街上你倒在孤懷里吐血，晚救一秒，官差都要追過來了�！�

    林清婉無奈，“抱歉。我當(dāng)時···昏了頭，并非有意�！�

    “你當(dāng)然不是有意，否則現(xiàn)在哪里有命跟孤說話�！�

    林清婉聽這口氣，心里有些落寞，沒答話。

    “身中劇毒跑出來，想橫死街頭？”

    這話其實(shí)并不帶感情，是林清婉心里的委屈不甘太多，鼻尖才覺發(fā)酸，“毒是程氏逼我喝的�！�

    “她怕我回了相府妨礙她女兒的榮華富貴�！�

    趙琮不作回應(yīng)，“相府對你不好？”

    林清婉腦海浮現(xiàn)自己回來后的所有情形，如巨石壓在胸口，她跑出相府確實(shí)想過死在外頭，一了百了。

    可現(xiàn)在又覺得憑什么自己要死。

    她神色突然一松，懶懶勾唇，“我對他們也不好。”

    趙琮眸色頓了一下，眼尾幾不可查揚(yáng)弧度。他還想說什么，忽然聽到林清婉肚子咕嚕嚕叫···

    她腦袋垂得更低，雙手捂著肚子，好像這樣就能阻止似的。

    “倉盈，拿些吃的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