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一)
謝必安入內時李承澤正倚著船上廂房的窗框懶懶地眺著江面。這趟出門是告病偷跑出來的,行事不僅得盡可能快還得一切從簡,行裝車馬全都低調為上,以免叫京都那邊發(fā)現(xiàn)了端倪,所以自然不會太舒適,船上連雕花窗欄都早就在經年的開合中被磨掉了漆面,露出被江上潮意浸到離腐朽不遠的木質內里來。
皇子殿下矜貴的手自然碰不得這樣污糟的東西,謝必安方才出去前幫李承澤妥善地放在腰后的那個軟墊這會兒已經跑到了他搭著窗框的那只手臂下面,不至于硌疼了那一身金碧輝煌的恢宏殿宇里養(yǎng)出來的細嫩皮肉。
“江南果真是富庶的好地方,水土也和京都不同,光是看著都覺得更有生氣些�!崩畛袧甚r少離京,眼下窗外風光一如平日里只能在繡卷畫軸上看見的那樣旖旎秀麗,還有各色各樣漕運或行商的船只連綿往來絡繹不絕,叫他時時看著也沒覺得無趣,反倒越看越起勁,“書上說‘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想來大致也就這樣了。”
謝必安向來知道自家這位殿下的性子,愛看熱鬧但受不了嘈雜,喜歡聚人氣的地方卻不愿與生人接觸,這一路上為了避免暴露行蹤諸多不便,實在是委屈了他。難得這會兒他自己得了趣,謝必安也就只走過去靜靜地立在他半臥著的軟塌旁,不去攪擾他。
只是李承澤早在謝必安從門外埋進第一步時就已經將注意力從窗外山水轉移到了來人的身上。
“必安,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在這樣的好地方找出一位金陵城里的甄公子來?”李承澤說著說著聲音有些低,眼神一直瞥著江上不知哪一處地方,也不知是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還是因為別的什么,“都說風水養(yǎng)人,澹州雖然窮鄉(xiāng)僻壤,但也是自然野趣,難怪能長出范閑來。京城處處是峻宇雕墻,美則美矣,只怕是隔絕了天地萬物的靈氣了……”
他雖然和謝必安搭話,身子卻一動也不動,語落片刻卻又想到了什么,只有眼珠子轉過來望向謝必安,像預備著撲雀兒的貓似的透著狡黠,
“但江南鐘靈毓秀,沒道理養(yǎng)不出個出挑的,哪怕不能壓范閑一頭,也能搓磨搓磨他。”
謝必安是習武之人,讀不懂故事里所謂真假公子有何深意。在他看來,都是一樣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憑誰還能說出一個是真的另一個就是假的來呢?就如同現(xiàn)在,李承澤臥在他面前,眼睛里映著江面的水波,薄唇隨著那些他聽不太懂的話語張合,額前垂下的發(fā)絲、叩在軟墊上的手指、隨著呼吸略略起伏的胸膛再到衣擺下露出的腳踝,從上到下每一寸都是真實的,都不消他伸手觸碰去驗證。
這樣一個芝蘭玉樹風華絕代的人物到了別處,不論在哪里都應該是被如寶似玉地教導愛護的天之驕子,卻偏偏生在了這世上唯一絕情的帝王之家。
那話本謝必安閑來無事也翻過幾頁,知道里面有仙子為了前緣恩惠落凡償還眼淚,那李承澤是不是又在上一世承了誰的情,這一世又要在什么時候還盡便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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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眨幾下眼揮去腦海里這樣僭越而不吉的念頭,心中可笑自己大概是在殿下身邊久了,竟然學了幾分讀書人的傷春悲秋來。
謝必安走上前,毫無顧忌地單膝跪在榻沿,欺身要去拉攏那支出去的花窗,健壯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李承澤整個人籠在里面:“江面上寒氣重,殿下還是別一直看窗外了,會著涼的�!�
李承澤見他探身出去收那窗子時大半個上身都伸到了窗外去,矯健高挑的劍客兩只手全在外面的同時雙腿還在榻旁一站一跪,只有腰腹抵著窗框,姿勢看起來不太穩(wěn)定,而且毫不設防的樣子。但天底下大概只有李承澤真正知道那衣料下的肉體是多么精壯有力,即使是這樣危險的姿勢他人也休想隨意撼動他半分。
劍雖然是握在手里,一招一式動用的卻全都是由丹田而起的力量。積年的刻苦磨練鑄就的,除了謝必安年紀輕輕就擔上的一劍破光陰的名號,還有他那堅實飽滿、起伏有秩、一看就積蓄著不可小覷力量的身軀。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李承澤還是覺得不妨一試,于是抬起一條衣擺下光裸的腿,小腿整個橫放在了謝必安正向前微微彎曲的后腰。他的腿還未貼上就已經被察覺,謝必安甚至還體貼地往前多弓下些身體,好讓他的腿能夠直接搭上自己的腰背放在那里,而不是費力舉著,隨后才保持著手上停下的動作,微微向后偏頭疑惑道:“殿下?”
李承澤輕描淡寫地往窗外一瞟,示意謝必安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自然得好像此刻二人并不是這樣曖昧而有些怪異的姿勢一般:“你看,這江南的水瞧著這么靜,但人要是真落下去,只怕是一樣撈不起來吧?”
謝必安看著那碧綠的江面隨著船只前行在兩側蕩出微微翻著白浪的水波,又回眼看著李承澤臉上晦暗不明的神情,一時沒想明白怎么剛剛還好好看著景呢,怎么這會兒一下子又想扔人下水了?
只不過他家殿下叫他瞧不懂的時候多了去了,許多事也不是他一介武夫能懂的,于是他在這種時候往往都會揀著自己聽懂了的答。
“靜水恐有暗潮……這江上往來船只多,水下哪里被打起了漩渦也說不定�!边@點常識謝必安還是有的,何況練武的時候,為了磨練筋骨心性,也常常需要渡水泅河沖淋瀑布,“不過對會水的來說沒什么難度,我雖不熟悉江南水域,但即使有一二暗流也困不住我——”
說到這里他見李承澤還未表態(tài),悄悄回些頭去看他的表情,還是看不出什么,又見對方橫在自己腰上阻攔動作的腿未見有收回的意思,笑了笑嘆口氣:“殿下若真是想看,我這就跳下去游一回也沒什么�!�
李承澤平日里雖然也有想一出是一出的時候,但也不是無端叫人跳水取樂那樣乖僻的性子,見這人分明沒懂自己的意思卻又答得認真,誤打誤撞卻還正說到他想聽的話,不由得失笑:“呆子,好好的我叫你跳船做什么?那我要是叫你跳崖,你也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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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的尾音和嘴角一樣的抑不住上揚,大約是聽了謝必安愣頭愣腦的回話也顧不上去想之前那些讓他滿臉陰云的念頭了,說到最后幾個字時還沖著對方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窗外灑下的明媚日光蓋在他臉上,額前碎發(fā)的影子隨著動作在面頰上晃了晃,晃得謝必安心神蕩漾。
“……當然跳�!敝x必安一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末了又覺得只這幾個字不足夠,又補充道,“殿下既然叫我做,那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哈哈……”李承澤偏過頭去將半張臉埋進繁復的衣袖,金絲暗紋的衣領下那一截纖長瓷白的脖頸隨著輕笑顫動著,“你如今,也是學會油嘴滑舌的了。”
謝必安不解,他說的是再真心不過的實話,何況要是真讓他說什么花言巧語討李承澤歡心,他未必能說出半個字來。
“你既剖白,我也不能辜負了你表的一番忠心�!崩畛袧墒栈卮钤谒笱耐龋槃菰谒鼈炔惠p不重地用繃起的腳背碰了碰,“不過也得先讓我試試,你是不是當真那么聽話�!�
窗欄上那個軟墊被李承澤重新墊在身后,他稍微坐起身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身后的憑幾上,半屈的手指支著額頭。他身上的衣物多少有些散亂,領口半敞著,下身更是連一側衣擺都滑到了膝蓋以上,只堪堪蓋住腿根和隱秘之處——謝必安心里清楚,那衣擺下必定未著寸縷。
“殿下!”謝必安皺著眉有些張皇地掃視了一下四周,雖然以他的能力要是有人接近他必定會有所覺察,但他心中也還時時擔心,怕不能護得這人萬全,“這畢竟不是咱們自家的船,只怕還是謹慎些好,行事不可如此、如此……”
“如此荒唐?”見他半天說不出下文來李承澤低笑了一聲替他續(xù)上。
“屬下不敢!”
“再荒唐的你也敢過了,現(xiàn)在還說什么不敢?我看你這嘴現(xiàn)在倒比你的劍還要快些了。”李承澤挑眉,將衣擺又往上拽了幾寸,幾乎連腿根都要暴露在外,隨后將那側腿曲了起來,“跪下,讓我看看你的嘴能有多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