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宿儺有些興奮,指尖的汗止不住的滲出,讓他像一個剛剛上岸的魚一樣,他知道自己的心為什么跳的這么快。
僅僅只是因為禪院惠在握著自己的手去感受他的呼吸講話;只是自己現(xiàn)在看到了禪院惠如此鮮明夸張的表情,像那些商人看到的一樣;還只是這個是自己才能看到的,沒有德川、沒有師兄師姐、沒有其他人能看到禪院惠的模樣,只是這個人又給了自己一個承諾。
太陽已經(jīng)沉落進了山里,溪水邊徐徐吹著涼爽的微風(fēng),他們的篝火沒多少木材,只在最后跳動著低矮的火苗,鼻間滿是魚肉和豆干的香味。
禪院惠像等著宿儺的回應(yīng),看著宿儺的方向沒再說什么,手也緊緊握著。
宿儺堪堪寫了句好,就快速地收回了手,兩只手托起了想要低下頭的腦袋,他的臉明明被篝火烘烤了那么久,卻還沒剛剛被緊握的掌心要來的滾燙。
禪院惠心大,想著宿儺可能也還沒準(zhǔn)備好學(xué)習(xí),搖著頭笑了笑。
手指在砂礫的地上摸索著,禪院惠拿起插在石里的木棍,鼻尖一嗅,是已烤的軟爛的茄子。茄子本身的澀味已經(jīng)褪去,只留下汁水充盈的茄肉,表面撒的香辛料也迸發(fā)出了香氣,讓禪院惠不免回憶起了曾經(jīng)吃肉的記憶。一口下去,內(nèi)部的茄肉就燙的人合不攏嘴,但適應(yīng)后就是滿嘴充盈的鮮甜。
宿儺看著轉(zhuǎn)頭就吃的禪院惠,嘟嚕了幾聲,也拿起自己的烤魚啃著。魚肉他吃了很多,烤的、煮的,直接生吃的,但每次師兄給的調(diào)料都不一樣,所以每次吃都還算新鮮。
魚肉表皮已經(jīng)烤的金黃焦褐,今天的魚不肥,魚油只滲出一些冒著細(xì)小的油花。但魚肉也更加精瘦緊致,一口魚腩下去蒜瓣一樣的魚肉抿著一嘴魚油,只有淡淡的咸味,也已經(jīng)足夠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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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干禪院惠一人吃不下,便分了一大半給了宿儺。今天除了走到這來,他最多也就和德川動動嘴皮子,沒干什么事,自然也沒很餓。
宿儺給已經(jīng)烤的起泡的豆干撒上更多辛料,這紅色的碎末他吃的習(xí)慣,許是那次雪地中第一次見到禪院惠就是因為這個,他對這股辛辣感記憶更加深刻。
外脆里嫩,緊致彈牙,豆鮮料香,豆干能做的和魚肉一樣好吃,宿儺看著禪院惠一臉享受的表情,就知道廟里的人為啥沒肉也能吃的開心。
好吃的不僅是食物,還有吃東西的人。
不在添柴的篝火漸漸熄滅,只剩大塊的木炭上還有沒燒透的紅線在一閃一閃。
兩人都沒著急回去,山泉水早已經(jīng)打好放在樹蔭里,擔(dān)起就能回去。
宿儺時不時扭頭去看禪院惠在做什么,看著他閉著眼側(cè)著腦袋一臉愜意得聽著什么,又扭過頭一個人扣著掌心,一筆一劃寫著自己和禪院惠的名字。
他的聲音不好聽,他只會喊叫,他從其他師兄師姐驚訝的表情上看得出這并不好聽。他也問過禪院惠,禪院惠只說他的聲音像寒鴉一樣有些沙啞,一聽就知道冬天到了。寒鴉他見過,有著漆黑的羽毛,聰明的像個人。是個好詞。
但冬天不好,雪很大,禪院惠在冬天不方便,厚重的積雪會掩蓋住地上的石頭,走路一不小心就會絆倒,而且冬天寒冷,人也會變得慵懶,禪院惠也和霜打的茄子一樣沒有精神。不是個好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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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的聲音,禪院惠是喜歡的,至少他不討厭。善禮師姐也是這么說,那個男人年輕有力,聲音豪邁又善于言巧,能把師姐逗的面紅垂笑。
自己學(xué)會說話,會難聽嗎?會被禪院惠討厭,不喜歡嗎?
那禪院惠的聲音是什么樣的呢?他和我說話時,是什么樣的呢?宿儺又轉(zhuǎn)過頭,看著正被自己猜想的人。
月光打在他的側(cè)臉,小氣挺翹的鼻梁藏起了一半月亮潔白淡雅的光,顯眼的白與黑都在他的臉上,映照襯托著,使剛吃過辣的唇都顯得粉嫩。
禪院惠的聲音應(yīng)該很溫柔婉轉(zhuǎn)吧,畢竟月亮都會為他妝點。宿儺的頭埋進了臂彎,他沒聽過禪院惠的聲音,但他希望禪院惠的聲音是這樣的,和他說話時是這樣的。
最先忍不住的人是宿儺,禪院惠聽著耳邊細(xì)細(xì)碎碎的蟬鳴和流淌不息的水聲,也注意到了身旁那伸出又縮回時衣服的摩擦聲。
在那手又一次伸出時,禪院惠也為他伸出了一只手,好讓那手不必再次縮回。他攤開著手掌,好奇著等著面前的小孩。
“惠,我想學(xué),我想學(xué)說你的名字。”指尖的陰影在掌心里變換位置,宿儺寫著。喊你名字的時候,你會喜歡嗎?
禪院惠有些失笑,小孩的第一次說話喊的都是父母,然后是自己。宿儺想先學(xué)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他的父母一樣。但仔細(xì)想想也覺得對,他最常常跟著的人是自己,有需要先喊的也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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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又有些好笑,自己這樣被父母拋棄的人,居然也會成為他人第一個所需要的。這種感覺,很好。從那年冬天自己撿回宿儺開始,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很好。
“那你摸著我的嘴唇,先感受一下�!倍U院惠掌心牽著宿儺的手指,貼上自己的唇。這種動作很奇怪,哪怕禪院惠知道是教宿儺學(xué)說話,但真的去做如此親密的動作,還是讓他有些羞澀。
宿儺的掌心已經(jīng)有了些農(nóng)活時磨出的繭子,有些已經(jīng)粗糙,有些還是孩童的稚嫩,貼上自己嘴邊時,嘴角的肌膚還是感受到了那掌心里的紋路。
這雙手和自己第一次觸碰時已經(jīng)很不一樣了,上面少了許多傷痕,小孩子好的快,那些傷痕已經(jīng)被新生的肉代替,上面更多的是骨節(jié)抽條生長后相隔愈遠(yuǎn)的骨節(jié)分明的指痕。
這個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自己雖然看不到他的樣貌,但那日漸追上自己的身高聲音,和自己一般大的手掌,叫喊時明顯沙啞許多的聲音,都讓禪院惠感到喜悅。
直到嘴唇被宿儺的拇指劃過,禪院惠才想著現(xiàn)在不是感嘆人生的時候。
“惠�!�
禪院惠努力去把這個他也很少說的字那說話時的嘴型說得很夸張,這是師姐曾經(jīng)和他說過的方法,只有用勁去把每一處肌肉都活動起來,才能讓宿儺學(xué)的時候能發(fā)出較為正確的讀音。
“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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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儺看著自己的手掌貼合上說話人的肌膚,手背上是那人緊挨著的手,他的手骨已經(jīng)能蓋住這人整張嘴,只要用力捂住就能讓他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和他寫字說話。
想到這,宿儺喜悅著自己的長大。自己在長大,在和禪院惠一樣高,甚至以后會更高。
但他想聽到禪院惠的聲音,不只是手的觸碰,還有耳朵。拇指還有著剛剛觸碰唇瓣后的濕潤,那唇的確很軟,唇上每一條細(xì)小的紋路都是軟的。
“惠。”
這樣柔軟的唇,會被人吻上,甚至連親吻都是軟的。宿儺看過那樣纏綿的吻,在那些年輕的男女中,他們彼此熱烈相擁,恨不得將人塞進自己的軀體,卻在親吻時,極盡溫柔,互相吸吮著彼此的唇,用舌頭勾著,含入嘴中。
他們不用言語,不用寫字,就用纏綿的輕吻訴說著彼此的心意。
“惠�!�
原來不用說話和寫字,也能交流,那是無法言說的話語。宿儺有些懂了。僅僅用一個吻就能告訴禪院惠許多的事,那樣的交流他也能嗎?
“宿儺,你有在學(xu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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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惠有些生氣地出聲問道,手上的提問沒有回應(yīng),只有臉頰上時不時捏緊一下的力度告訴著禪院惠,宿儺還沒在學(xué)中睡著了。要是他這樣,定是少不了方丈的小鞭子敲打。
而在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宿儺的眼神才從那張合嘟起的唇上移開,回過神后掌心的感覺又被重新放大,連這生氣鼓起時肌膚的拉伸,說話時肌肉的運動都被自己敏銳的感知著、記錄著。
“我在學(xué),惠,但是我不知道,說話時舌頭要怎么動。師姐說過,講話是要嘴和舌頭配合的。”
宿儺說到后面,聲音明顯沮喪了許多。
禪院惠想著師姐的確有說過,也不免犯了難。
嘴怎么張還好說,舌頭要如何教?那不成張著嘴講話?這也行不得。
宿儺有些笑意的看著禪院惠愁眉苦臉,便試探著小心的問“可以讓我的手指伸進嘴里摸下惠的舌頭嗎?”
禪院惠當(dāng)即就閉上了嘴,一手緊緊地捂著嘴,一手急忙在宿儺掌心寫著不行不行。
宿儺笑著,也沒想著真的行,但能看到禪院惠這慌張的樣子,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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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rèn)真開始學(xué)后,宿儺跟著禪院惠,試著打開那鮮少發(fā)聲的咽喉。
起初只是呼吸后短暫的一聲咦,未加任何修飾,直白且粗糙。
宿儺不知道自己發(fā)聲如何,只是感覺喉嚨間氣的吐出有著和平常叫喊不一樣的振動。
禪院惠卻很開心,雖然宿儺說的很短,但證明他的嗓子是可以的,只需要多練習(xí),也能發(fā)出簡單的字詞。
二人就在岸邊不斷地練習(xí)著,宿儺一點點掌握用喉嚨發(fā)出聲,用舌頭和嘴去它修飾,禪院惠也耐心的聽著教著。
小溪為他們伴奏,林鳥為他們點評,星月在靜靜的聽著,直到奇怪但能聽出是“惠”的一聲回蕩在二人之間。
禪院惠聽到這聲后,連著讓宿儺重復(fù)了許多遍。
“惠?”、“惠�!�、“惠!”
聲音一聲蓋過一聲,驚的樹叢中都飛出幾只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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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夸耀的話語,禪院惠的一個滿懷的擁抱就讓宿儺知道了結(jié)果。
那薄弱的胸膛里,鮮活的心臟在和他的一起激烈跳動著,他們不需要話語,就能分享對方充沛到溢出的喜悅。
禪院惠聽到他的聲音,禪院惠又多記住他一點。這一刻興奮和激動從宿儺的四肢涌向百骸,讓他一瞬的忘卻了所有。
頭頂有雨水落下,宿儺抬頭看去,那那是雨水,那水滴正源源不斷的從那溫柔雙目中流出,從喜悅啜泣的鼻尖落下,滴在著開心的源頭上。
想親他,不想再說什么話,只想像那些男女一樣,只需要用一個吻來告訴他一切,告訴他自己此刻是同樣的欣喜若狂。
仰頭與低頭是一個好角度,宿儺有些緊張,卻又快速的吻上那因激動而又泛紅的嘴唇。
很軟,就像他的主人一樣,柔軟。且剛好有一個容納只能他的位置。
宿儺的眼睛移不開了,我想告訴你的一切,你,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