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冷宮求生
鮮艷的花綻放在了我的身下,這朵花為百姓換來了三十年和平。
天空寒月高懸,冷宮中的殘燭在寒風(fēng)中搖曳,照亮了我蒼白的臉龐。我輕撫著身上單薄的衣衫,望著宮墻之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心中滿是絕望與凄涼。
我叫付今朝今年16歲,三個月前,我還是初入宮闈的少女,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烧l知,不過短短時日,便遭人陷害,被皇帝厭棄,打入冷宮。曾經(jīng)的繁華與寵愛,瞬間化作泡影,只留下這冰冷孤寂的宮墻為伴。
想到了當(dāng)時選秀那日,正值春日。牡丹開得正好,我穿著母親連夜縫制的鵝黃襦裙,鬢邊斜簪著一支銀步搖。
皇帝隔著珠簾抬了抬手,我便成了最末等的才人。那時我并不懂,原來這深宮里連帝王的一眼垂青,都藏著致命的算計。
不曾想幾日后,父親因為得罪了陛下被流放到關(guān)外,而自己也在宮廷斗爭中被連累打入了冷宮。
這時外面絲絲下起了雨來,雨滴滴滴答答敲打在青磚上,我蜷縮在霉味刺鼻的被褥里,心中還在擔(dān)心冷宮中會不會有鬼,突然聽見宮墻之外傳來金鐵相擊的脆響。
我踉蹌著扒住腐朽的窗欞,借著月光,看見一個玄色身影正與三名黑衣刺客纏斗。那人身法利落,劍招卻帶著幾分狠厲,當(dāng)寒光掠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時,我看清了他腰間的玄鐵令牌——是冷宮侍衛(wèi)的腰牌。
我十分震驚,自己已經(jīng)到這步田地了。竟然還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不敢耽擱躲到了一旁的柜子里,被嚇的邊哭邊祈禱那侍衛(wèi)可以擊退刺客。
待一切重歸寂靜,我眼中含淚探頭探腦的來到窗邊查看。那人似有所覺,抬眼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我慌忙后退眼中的淚順著眼眶滑落,卻聽見墻外傳來布料撕裂的輕響。
第二日晨起,我在門檻邊發(fā)現(xiàn)了半塊未冷的桂花糕,油紙下壓著一方染血的帕子,墨跡暈染的字跡依稀可辨:小心膳食。
我暗暗記下,隨后拿出了那個自己偷偷帶進(jìn)冷宮的紙鳶。這是我在家時父親給做的,沒想到如今在看到時父女兩已經(jīng)是相隔千里。想到這里眼眶不由的又紅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天氣很好,微風(fēng)拂面。我就拿出了紙鳶來放,因為冷宮附近很少有人來,也就不怕被其他人看到。
微風(fēng)輕輕拂過冷宮荒蕪的庭院,我握著紙鳶線軸,看著那只承載著自己無數(shù)思念的紙鳶緩緩升起。
高高飛起的紙鳶上畫著的那朵桃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鮮艷,仿佛將自己記憶中春日的美好都凝聚在了這小小的紙鳶之上。
我牽著線,在庭院里慢慢地跑著,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了許久未見的笑容。這片刻的歡愉,讓我暫時忘記了身處冷宮的絕望與孤獨(dú)。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這難得的快樂中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呼嘯而過,猛地扯動手中的線軸。一時沒握緊,線軸脫手而出,紙鳶如斷了線的鳥兒般,迅速朝著宮墻飛去。
別跑,別跑!我一邊焦急的喊著,一邊跑到了宮墻前�?杉堷S不聽自己的叫喊,直直的越過宮墻,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跑到宮墻邊,雙手緊緊扒著冰冷的墻磚,踮起腳尖,卻也只是徒勞無功。
第二章等我歸來
這讓我心急如焚,那紙鳶不僅是父親留給我的珍貴回憶,更是自己在這冰冷冷宮中唯一的精神寄托。
這時我看到了一旁的歪脖子樹,便手腳并用的往上爬,但爬到一半沒抓穩(wěn)掉了下去。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聽見宮墻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宮墻。
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又怕紙鳶讓其他人撿去,就咬了咬牙奮力的爬了上去。
我看著眼前延綿不絕的宮墻,一眼都看不到頭。我想自己永遠(yuǎn)都出不去了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與落寞,隨后又想起自己的紙鳶還沒撿就往宮道上看去。
正正的與宮墻下的一個少年對上了眼睛,那少年手中還拿著那個紙鳶。
是你在找這個嗎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從宮墻外傳來。
我愣了一下,那聲音……是那日救自己的侍衛(wèi)!我急忙挪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日是……是你嗎
話音剛落,一只手便舉著那只紙鳶遞了過來。我趕忙伸手去接,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了那只手,一股溫?zé)岬挠|感傳來,讓我的臉頰不由得微微一紅。
多謝。我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羞澀與感激。
小心些,以后別在風(fēng)口放了。墻下的少年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關(guān)切。
我緊緊攥著失而復(fù)得的紙鳶,點了點頭,發(fā)覺那少年紅著耳朵不敢抬頭看自己,就連忙說道:我記住了。
兩人一陣短暫的沉默后,那少年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似乎要準(zhǔn)備離開。
自己不知哪來的勇氣,急忙喊道:那個……我叫付今朝,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的腳步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季如琢。說完,那身影漸漸遠(yuǎn)去。
我反復(fù)念叨著這個名字,季如琢……季如琢……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進(jìn)心里。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紙鳶,嘴角又露出了一抹微笑。這一刻,突然覺得,這冰冷的冷宮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因為在這宮墻內(nèi)外,有了一份別樣的牽掛。
此后每個月圓之夜,總會有不同的物什出現(xiàn)在冷宮角落。有時是暖手爐,有時是精巧的點心,甚至還有一次,是一枝沾著晨露的白梅。
我當(dāng)然知道是誰放在這里的,只是自己也曾再次爬到樹上去看他,卻再也沒有見到那身影。
我只見過季如琢一面,卻在無數(shù)個難眠的夜里,對著月光勾勒他的模樣。
此時關(guān)外邶戎軍屢次進(jìn)犯,朝廷大批征兵對抗邶戎。但這些消息遠(yuǎn)在深宮中的我并不知情。
直到半月后,他留下半塊刻著云紋的玉佩,在殘燭下映出四個字:等我歸來。
我跑到了外面,這些日子自己爬樹也熟練很多。手腳并用的爬到樹上后,卻也只看到了一個決絕的背影。
季如琢…要回來。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上飄蕩。比起要回來,我更想說的是——我等你。
只見那身影一頓,隨后走向了遠(yuǎn)處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第三章:和親
很多時候有了約定就有了期待
而恰恰是期待
讓人有了繼續(xù)前進(jìn)的方向。
殘燭將玉佩映得忽明忽暗,我攥著那四個字,在冷宮的霉味里反復(fù)咀嚼等我歸來的溫度。
此后每日,我都在送飯的腳步聲里豎起耳朵,扯著送飯宮人的袖口追問關(guān)外消息。起初她們只當(dāng)我瘋了,直到有一日,瓷碗當(dāng)啷摔在地上,一個宮女壓低聲音:姑娘莫再問了,邊城……怕是守不住了。
寒意順著脊梁爬上后頸。我跌坐在地,看著碎瓷片里映出自己失魂落魄的臉。邊城守不住了那他呢他是否還活著
我不敢想,我們的約定支持著我在著宮中活著,若是沒有了他,我不敢想這余生我要怎么度過。
聽著窗外的槐樹沙沙作響,像是季如琢揮劍時衣袂的輕響。那枝他送的白梅早已干枯,此刻卻在記憶里重新綻放,帶著晨露的清香。
幾日后的某個深夜,冷宮忽然燈火通明。我被粗暴地拽出屋子,頭頂?shù)脑鹿獗灰蝗菏绦l(wèi)的黑影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邶戎攻破三城,要陛下送人去和親,這不皇后娘娘讓你去和陛下自請呢。
我侍衛(wèi)扯的我頭發(fā)生疼,還不得不抬頭看著他。當(dāng)初被陷害入冷宮就是皇后的手筆,如今她還是容不下我。
掌事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刺破夜空,倒是便宜了你這賤婢,冷宮熬不下去,還能去塞外當(dāng)王妃!
是啊!我活在這里本就沒有什么意義了,不如去和親,為邊疆的百姓換來幾年和平。也算是與他一樣,他未守護(hù)住的東西換我來吧!
不用公公來,我自己可以走。若為國家,為百姓換來幾年和平。就算死,我也是死的其所了。即便明日去死,今日我也要體體面面的走出這冷宮。
姑娘好大義,那便讓姑娘自己走這幾步路吧!說著他示意那侍衛(wèi)放開了我,隨后讓開了身子。
金鑾殿內(nèi),燭影搖晃這里的蠟燭比冷宮中的不知亮了多少倍,以至于我進(jìn)去時險些被晃了眼睛。
罪妾拜見陛下!這是我第一次進(jìn)到金鑾殿,或許也是最后一次。還是在公公的示意下,才想起向龍椅上的陛下行禮。
若是那時我敢抬頭的話,一定會看到陛下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艷�;蛟S是因為平時濃妝艷抹的鶯鶯燕燕看多了,淡妝素裹會給他眼前一亮的感覺但那并不是愛。
可惜那時我不過16歲,直視天子這事還是不敢的。
平身吧!你是謝澹清本身就因為讓誰去和親的事煩惱著,沒想到進(jìn)來了一個如同西施的美人,不知道是誰趁亂塞來的就問道。
陛下,罪妾是被您打入冷宮的才人。我低著頭不卑不亢的說著,心中想著最是無情帝王家陛下不記得我也正常。
哦,你來所為何事謝澹清雖然語氣冷淡,但心中不由的想自己后宮中,何時有了這樣一個被打入冷宮的美人,自己還沒有發(fā)覺。
同時還在想她來是不是為了求自己憐惜,放她出冷宮。
罪妾是來請旨和親的,望陛下成全。我說這話時,眼神堅定的抬起了頭也終于看到了,那只有一面之緣的夫君。
和親這話完全在謝澹清意料之外,他再次打量了眼前的姑娘。瘦瘦小小的,卻能說出那么有魄力的話。
是的陛下,如今戰(zhàn)事告急!今朝雖不能像男子那樣上戰(zhàn)場,罪妾本就是待罪之身,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為陛下分憂。我直視著謝澹清一字一頓道,雖然如今我已不奢求皇家的感情了。
但也要在離開時表表忠心與癡心,可以讓留在京中的家人免吃些苦。
你……!謝澹清擰著眉想開口拒絕,這話被已經(jīng)堅定心思的我打斷:望陛下成全!說著我便磕了下去,那冰冷的地磚硌的我頭痛。
謝澹清的話被堵了回去,只好說道:去吧!孤封你為公主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去和親。可他袖子中的手不由的握緊
謝陛下!雖然知道結(jié)果,但真正聽到后心還是不由的顫了一下。
自己就要離開這待了16年的故土了。
第四章:重逢
我被推進(jìn)堆滿綾羅的屋子時,只覺得繡著金線的嫁衣刺得眼睛生疼。銅鏡里的自己面色蒼白,卻突然想起季如琢耳尖的紅暈。
他若此刻見我這般模樣,會不會像那日遞紙鳶時,用帶著薄繭的手指替我拭去淚痕
嫁衣上的金線勒得鎖骨生疼,我卻固執(zhí)地將自己裹進(jìn)這華貴的牢籠。梳妝鏡前,宮人粗暴地將珠翠插進(jìn)發(fā)間。我緊握手中的玉佩,那帶著獨(dú)屬于他的溫柔。
和親隊伍啟程那日,宮墻下擠滿看熱鬧的宮人。而城墻上謝澹清的身影孤身而立,一直目送著和親的馬車消失在天邊。
我隔著厚重的車簾,聽著身邊傳來馬蹄聲。心跳陡然加快,手指死死摳住窗沿,卻只看見漫天黃沙中,一隊黑衣騎兵護(hù)送著和親儀仗緩緩前行。
突然,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赡且荒ㄐ碛稗D(zhuǎn)瞬即逝,只留下漫天黃沙中揚(yáng)起的塵土。原來不過是幻覺,我自嘲地放下簾子,將半塊玉佩貼在胸口。
可就當(dāng)?shù)竭_(dá)邊城時,我在馬車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沒死,如今還是要送我過界的將軍。
臣,季如琢恭迎公主!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平身吧!將……將軍!我顫抖著說了出來,那語氣中全是知道他沒死的激動。
而外面那抹身影似乎也聽了出來,身形一頓。還是一旁的副將提醒他才讓開了路,準(zhǔn)備迎和親車隊進(jìn)城。
邊城的風(fēng)裹著硝煙撲進(jìn)車廂,我掀開簾子的手止不住地發(fā)顫。
季如琢身披玄甲立于城門下,肩甲上凝固的暗紅血跡與腰間半舊的玄鐵令牌交相輝映。他仰頭望來的瞬間,眼底翻涌的驚痛比塞外的寒風(fēng)更刺骨。
他的猜想被確認(rèn)了——我的鳳冠霞帔太過刺目,刺得他后退半步,險些握不住腰間長劍。
公主舟車勞頓,還請入城歇息。他別開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攥著裙擺下車,繡著金線的嫁衣在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碎聲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碎了那些月圓之夜的溫柔。
驛館內(nèi),我屏退眾人,將半塊玉佩拍在桌上:季如琢,你既活著,為何不來見我
他望著玉佩,喉結(jié)劇烈滾動,鎧甲縫隙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磚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陛下親封公主,臣豈敢僭越
僭越我突然笑出聲,眼淚卻簌簌落下,你可知我為何主動請旨和親皇后陷害、帝王涼薄,這些我都不在乎,可當(dāng)我以為你戰(zhàn)死時……哽咽堵住喉嚨。
我的手按在胸口處,這里就像被人剜去了一塊,疼得連呼吸都成了煎熬。我多想你能帶我走��!說到這里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了下來。
可季如琢只是愣愣的看著我,隨后伸手到我的臉龐卻沒有撫摸上來。而是接住了,從我臉龐掉落的眼淚。而那滴被他接住的眼淚就如同火一般,他只覺得握在手中滾燙。
隨后喉嚨滾動,聲音哽咽道:阿朝,我?guī)阕摺?br />
來不及了,如今我不能走了。我是為百姓帶著和平來的,而你是守護(hù)他們的。若你和我都走了,遭殃的是他們。即使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走了之,但這樣的代價太大了。
季如琢的手再一次伸了過來,想為自己的愛人擦眼淚,想撫摸她的臉。但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
阿朝,我……,他深知戰(zhàn)場的殘酷與戰(zhàn)爭帶給百姓的災(zāi)難。所以他為了感情任性了一次,也僅僅只是一次又恢復(fù)了理智。
他想到那日邊城陷落,拼死突圍就是為了兌現(xiàn)承諾。為了立下軍功早日見到愛人,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愛人來和親。
這一世怕是沒有緣分了,若是哪天我客死他鄉(xiāng)……還望阿琢可以帶我回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明日這一走便是此生很難再見了。
阿朝,總有一天我會帶領(lǐng)鐵騎,踏平邶戎迎你回來的。季如琢忍著眼中的淚不肯讓它落下。
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可以守護(hù)自己的國家與愛人。我也忍住了淚含笑看著他,沒想到此次的重逢后是更永久的離別。
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絕。將軍退下吧!雖然這樣說可我的眼睛一刻都不想在這朝思暮想的臉上移開。
是!臣告退。季如琢的眼中也眼含熱淚,我們互相看著彼此�?梢驗檠壑杏袦I,卻又都看不清彼此。
第五章:邶戎王
朔風(fēng)卷著沙礫撲打在界碑上,季如琢的玄甲已褪了半成血色,卻將護(hù)送和親隊伍的長槍攥得發(fā)白。
他望著馬車簾角晃動的流蘇,喉間泛起鐵銹味——那是連日征戰(zhàn)咳血留下的痕跡,此刻卻不及心口剜肉般疼得真切。
我攥著嫁衣下的半塊玉佩下車,金線刺繡的牡丹硌得掌心生疼。
季如琢立刻別開臉,視線落在遠(yuǎn)處連綿的祁連山巔,可他顫抖的睫毛卻出賣了眼底翻涌的驚痛。
界碑兩側(cè),兩國士兵的呼吸凝成白霧,將這份沉默切割得愈發(fā)鋒利。
季將軍,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勞煩送我過界了。
他猛然轉(zhuǎn)身,鎧甲碰撞的聲響驚起一群寒鴉。那雙曾為我接住眼淚的手死死扣住長槍,指節(jié)泛出青白: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臣不敢近身。
阿朝他看著我,眼中血絲密布,此去大漠千里,若有半點委屈...話音未落。
我已伸手覆上他的唇,他呼出的熱氣透過指尖,燙得眼眶發(fā)疼:阿琢,莫讓百姓的哭聲蓋過你我的私語。
遠(yuǎn)處傳來和親隊伍啟程的號角,季如琢猛地握緊了手,鎧甲縫隙間滲出的血珠落在地。
界碑另一側(cè),邶戎的王帳已升起炊煙。我踩著滿地霜花前行,身后傳來季如琢沙啞的嘶吼:我季如琢在此立誓——不滅敵寇,絕不卸甲!風(fēng)沙裹著這句話撲進(jìn)耳中,咸澀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滴落在祁連山下的土地上,開出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夜晚的邶戎王賬內(nèi),羊皮帳簾被勁風(fēng)掀開的剎那,邶戎王握著鎏金酒盞的手驟然收緊。
因為眼前這女子不似他后宮那些濃妝艷抹的舞姬,倒像大漠深處偶然撞見的曇花,脆弱又倔強(qiáng)地綻放著,讓人忍不住想折斷了藏進(jìn)掌心。
他摩挲著王座扶手的紋路,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中原皇帝竟舍得將這般尤物送來和親話音未落,他已起身逼近,手指擦過我的耳尖,倒是便宜了本王。
我猛地偏頭避開,脖頸揚(yáng)起優(yōu)美的弧度,發(fā)間銀步搖叮咚作響,似是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抗議。
邶戎王的笑意瞬間凝固,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粗糙的掌心傳來的力道幾乎要碾碎骨骼:中原女子,竟如此不識抬舉另一只手捏著我的下巴強(qiáng)迫我與他對視。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邶戎王并不是風(fēng)燭殘年的老頭,恰恰相反他正值壯年。
此時他看似被惹惱了,但眼中還帶著玩味看著自己。我開始掙脫他的禁錮大王還望自重。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自重別忘了你是來和親的。說著一把抱起了我往榻邊走去。
我拼命的掙扎,他終于開始不耐煩了把我扔到了榻上說道:在掙扎就殺了你,繼續(xù)攻打你們。看看到時候你的陛下,還會不會送一個公主來呢
而他的這句話也點醒了我,我是來和親的,一切反抗都會與百姓掛鉤,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討好他。讓他近幾年不再進(jìn)犯邊境,給季如琢他們一個喘氣的機(jī)會。
我僵在狼皮褥上,喉間泛起鐵銹味。邶戎王扯開衣襟的動作驚起帳中銅爐的青煙,朦朧里他腰間懸掛的狼牙墜子晃出冷光——那是用中原將士的骸骨磨制而成。
大王且慢。我突然伸手抵住他胸膛,指尖觸到的肌膚十分緊致。
因為恐懼流出的淚水順著眼角滑進(jìn)鬢發(fā),卻強(qiáng)撐著露出笑意:妾聽聞草原男兒最喜烈酒與歌舞,可否容我為大王獻(xiàn)舞一曲
他親吻脖頸的動作頓住,沾滿酒氣的呼吸噴在我臉上:中原柔弱女子,也會跳胡旋
第六章:大王妃
我蜷起發(fā)麻的手指,緩緩站起身來,摸索著取下銀步搖。
帳外風(fēng)聲嗚咽,我赤足踩上狼皮,隨著記憶里邊塞歌謠的節(jié)奏旋身。
褪下的外衫在半空劃出蒼白的弧線,發(fā)間珠翠散作星子,倒比平日故作端莊時更添幾分艷麗。
邶戎王斜倚在榻上,酒盞映出他瞇起的眼。當(dāng)我旋轉(zhuǎn)著貼近時,他突然攥住我的腳踝,猛地一扯。
我跌進(jìn)他懷里,卻順勢將銀步搖簪進(jìn)他發(fā)間,指尖擦過他耳畔低語:大王可知,這舞在中原叫折腰
帳中火光驟明,他突然放聲大笑,震動的胸膛幾乎撞碎我的肋骨:好個折腰!來人,取冰酪來!他掐住我的下巴。
將冰涼的乳酪抹在我唇邊,從今日起,你就住在王賬西側(cè),若再敢�;印讣鈩澾^我脖頸,這漂亮的項上人頭,本王隨時能取下當(dāng)酒杯。
待他沉沉睡去,我蜷縮在角落。羊皮帳外傳來隱約的駝鈴聲,恍惚間竟與季如琢佩劍上的玉墜輕響重疊。
攥緊藏在袖中的半塊玉佩,我望著帳頂漏下的月光,在心底默默發(fā)誓:阿琢,再等等,我定要活著等到你踏破王帳的那一日。
塞外的日子漫長而孤寂,不知不覺已然過了三年。邶戎王很殷勤的來我這里,而白日我學(xué)著用中原的醫(yī)術(shù)救治受傷的牧民,將紡織技術(shù)教給當(dāng)?shù)嘏印?br />
每當(dāng)月圓之夜,我便取出那半塊玉佩,對著草原上的月亮訴說思念。偶爾能收到季如琢托商人帶來的信,短短幾行字,卻寫滿了等我。
深夜,他醉酒歸來。此刻捏起我一縷發(fā)絲,放在鼻尖輕嗅:聽說你教那些牧民的孩子念書了阿朝
久違的稱呼再次聽到,這讓我的心都漏跳了一拍。直到他不耐煩的聲音再次響起:阿朝,本王在問你話。
不過是些中原童謠。我垂眸輕笑,腕間的金鈴隨著動作輕響。
那本王可以這樣叫你嘛!阿朝他滿眼情欲的把頭埋在我頸肩道。
當(dāng)……當(dāng)然可以!我心中猜想,他也許知道了什么。
那阿朝,也可以不必喊本王王上,叫本王阿木爾。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了榻邊,隨后抱著我躺在榻上說道。
阿木爾有什么寓意嘛我心中雖然忐忑但也不敢不隨著他說。
平安。說完后他便醉醺醺的躺在我懷中睡了過去。
我抱著他卻怎么也睡不著了,明明是寓意著平安的名字,卻如此暴虐頻繁挑起戰(zhàn)爭。
晨光透過穹廬縫隙灑在狼皮褥上,醒來時阿木爾已經(jīng)不在了,隨后我也起了床。
我剛用中原的熏香熏好新裁的胡服,帳外突然傳來刺耳的碎裂聲。大王妃帶著自己的一眾侍女闖了進(jìn)來,之后扯著我的頭發(fā)將我撞向立柱,上面的狼牙墜擦過臉頰,劃出滲血的痕跡。
竟敢勾引王上!她的指甲掐進(jìn)我鎖骨,你以為教幾個賤民織補(bǔ),施舍點中原醫(yī)術(shù),就能取代我的地位
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卻被身后侍女死死按住。帳內(nèi)傳來布料撕裂聲,她猛地扯開我的衣襟,鋒利的銀護(hù)甲在胸口劃出三道血痕�?纯催@細(xì)皮嫩肉,她將我按在狼皮褥上,抓起案上的蜜餞塞進(jìn)我嘴里,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蜜餞的甜膩混著血腥味在喉間翻涌,我突然咬住她的手指。
大王妃慘叫著甩頭,發(fā)間金步搖甩落,重重砸在我額角。給我往死里打!她踉蹌后退,大笑著等王上來了,就說你意圖刺殺本妃!
她們接連踹在我的肋骨上,我蜷縮成蝦米狀,耳中嗡鳴混著侍女們的咒罵。
第七章:英雄救美
恍惚間,腰間半塊玉佩硌得生疼,季如琢的面容在眼前忽隱忽現(xiàn)。當(dāng)大王妃舉起銅壺要砸向我時,我突然暴起,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撞向立柱。
瘋了!你這賤人瘋了!她的慘叫撕破帳幕,我掐住她的脖頸將她抵在墻上,發(fā)間珠翠散落一地。
誰才是賤人我將臉貼近她扭曲的面孔,鮮血滴落在她華麗的衣袍上,是你,還是那個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的暴君
這頓暴打讓我這些日子積壓的情緒爆發(fā)了出來,我終于說出來對阿木爾的不滿。
這時帳簾驟然掀開,邶戎王的怒吼如雷霆炸響。
但此刻我已感受不到恐懼,只死死盯著他腰間那枚狼牙墜——那是用中原將士的骨頭磨成的,正如我對他的恨意,早已淬成了毒。
邶戎王暴怒的身影如烏云壓來,他一把扯開我緊扣在大王妃脖頸的手,力道之大讓我跌撞著撞翻在地。他猩紅的眼底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暴戾:你說什么
阿木爾!我……我的辯解被大王妃的啜泣淹沒。
她癱軟在邶戎王懷中,凌亂的發(fā)絲下露出頸間青紫,王上,臣妾不過問了句她與中原的書信往來,她就……
住口!邶戎王的靴跟碾碎滿地狼藉,俯身攥住我的下頜,指腹重重擦過額頭傷口,當(dāng)初本王就該割了這張嘴!腰間的狼牙墜硌得我生疼,而他溫?zé)岬暮粑鼑娫谀樕�,帶著濃烈的酒氣與厭惡。
我因為疼痛難忍眼中含淚看著阿木爾,血沫順著嘴角滑落:原來在大王眼里,真相不及美人幾滴眼淚。話音未落眼淚也隨之滑落。
我知道比起大王妃的眼淚,他更看不得我的眼淚。但不知怎么的這次我賭錯了。
拖下去!阿木爾眼神在看見眼淚時,柔和了一瞬隨后甩開了我,羊皮帳幕被風(fēng)掀起一角。
月光照見他發(fā)間歪斜的銀步搖——那是我親手所簪,此刻卻像一記絕妙的諷刺。當(dāng)繩索捆住手腕時,我望著帳頂漏下的月光。
地牢的腐臭撲面而來,我蜷在潮濕的稻草堆里,任由傷口滲血。
大王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她蹲下身,銀簪挑起我的下巴:知道王上為何寵愛你嗎不過是看膩了草原的烈馬,想嘗嘗中原的柔柳。
我看到了地牢上方露出的那衣服的一角,隨后明白這場博弈贏的還是自己。
隨后違心的說我愛王上不比你少,即便是嘗鮮我也認(rèn)了。同時眼睛一直偷瞄那抹衣角。
大王妃聞言怒極反笑,銀簪狠狠壓進(jìn)我下頜:下賤東西也配談愛她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我肩頭。
等王上厭棄你那日,我要把你這張臉……話音戛然而止,她身后突然伸出一道黑影,利刃精準(zhǔn)抵住她咽喉。
我望著阿木爾的身影,強(qiáng)撐著勾起嘴角:姐姐,你看,這草原的烈馬……未說完的話被他攬入懷中。
地牢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他的聲音貼著耳畔震顫:阿朝,我就知道你說的話是違心的。
大王妃臉色驟變,掙扎間銀簪劃傷阿木爾手臂。王……王上。她語氣顫抖的說道。
賤人,誰準(zhǔn)你來地牢了。既然喜歡那就永遠(yuǎn)待在這里吧!阿木爾看著手臂上的劃痕惡狠狠的說道。
阿木爾,我沒有……我趕緊趁這個時候表忠心。
阿朝,我知道,我可舍不得,讓我養(yǎng)的嬌花凋零在地牢里。說完阿木爾打橫抱起我走出了地牢。
第八章:柔情
阿木爾抱著我大步踏出地牢,月光灑在他的側(cè)臉,竟讓我恍惚間想起初見時那個冷峻的侍衛(wèi)。
他發(fā)間歪斜的銀步搖隨著步伐輕晃,我抬手想替他扶正,卻因傷口牽扯而疼得倒抽冷氣。
別動。他低頭瞥我一眼,聲音依舊帶著怒意,卻放輕了腳步。
王賬內(nèi)彌漫著熟悉的熏香,他將我小心放在軟榻上,燭火搖曳間,我看見他手臂上的傷痕。
這個讓我對利用他產(chǎn)生了愧疚,心中也因為他對我的維護(hù)產(chǎn)生了漣漪。
疼嗎他突然開口,指尖懸在我鎖骨處猙獰的抓痕上方,遲遲不敢落下。
不等我回答,已轉(zhuǎn)身取來藥膏中原人不是最講究良藥苦口本王倒要看看這西域進(jìn)貢的傷藥有多靈。話語間帶著別扭的關(guān)切,指腹蘸著冰涼的藥膏。
當(dāng)藥膏觸及胸口傷口時,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阿木爾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呼吸驟然加重:躲什么在你眼里,本王與那些折磨你的人有何不同
他的眼底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混合著愧疚與不甘今日在地牢...若不是我來得及時...
可若不是他,我也不會遭遇今天的事,要不是他也不會到地牢走那么一遭。更不會讓他有了英雄救美的機(jī)會,想到這里我收起了剛剛的漣漪,這種人就是要利用的。
阿木爾。我抬起未受傷的手,撫上他緊繃的下頜你的名字叫平安,可你從未給過我真正的安寧。淚水模糊了視線,卻看清他瞳孔猛地收縮。
在淚水落下的那瞬間,他吻了上來吻掉了我的淚水。
隨后又將我狠狠按進(jìn)懷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進(jìn)骨血:以后不會了。
深夜,我在劇痛中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枕在他胸口。阿木爾的手臂環(huán)著我的腰,體溫透過單薄的里衣傳來。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動作,喉間發(fā)出低啞的呢喃:睡吧,有我在。溫?zé)岬拇铰湓谖野l(fā)頂,這一刻,塞外的風(fēng)沙、地牢的黑暗,都被隔絕在他懷中的溫柔之外。
晨光如碎金般滲入王帳,我睜眼便對上阿木爾專注的目光。
他指尖輕輕描繪著我結(jié)痂的傷口,喉結(jié)滾動:阿朝,那些傷痕,本王會讓她們百倍償還。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副將的聲音透著焦急:王上!派往中原的探子回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
被打擾了的阿木爾周身氣息瞬間冷凝,起身時帶落了蓋在我身上的貂裘。
我望著他披甲的背影,心口泛起異樣的抽痛——冥冥中感覺到,或許這次的要事會與我有關(guān)。
想起他昨日的柔情,但分離是我們注定的宿命,隔著兩國的恩怨,隔著季如琢未完成的誓言。
阿朝,你等我回來。他俯身扣住我的后腦,吻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卻在觸及我傷口時驟然轉(zhuǎn)為小心翼翼。
阿木爾匆匆走出王帳,我心中忐忑不安,強(qiáng)撐著起身,披上貂裘,悄悄靠近帳簾。
第九章:山雨欲來
只聽那探子急切稟報道:王上,中原邊境集結(jié)了大批軍隊,領(lǐng)軍之人正是季如琢,看這陣勢,似是要大舉進(jìn)攻我邶戎。
哼!手下敗將,自以為休養(yǎng)了三年就能打敗本王阿木爾冷哼一聲不屑的道。
聽到季如琢的名字我的心猛的一顫,我的阿琢,他終于要來帶我回家了。
怕被發(fā)現(xiàn)我轉(zhuǎn)身向王賬走去,可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位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她也許是聽到要打仗了,此時竟然抱著自己的兒子哭的撕心裂肺。
她看到我后,放開了兒子向我走來。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愣在了原地:公主,你不是帶著和平而來的嘛為什么……為什么又要讓我的兒子上戰(zhàn)場
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因為我也在思考。明明自己是帶著和平而來的,卻又讓兩國的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熱。
讓失去孩子的母親哭斷腸,我一開始就錯了。曾經(jīng)以為蠻族竟是些好戰(zhàn)之輩,卻不曾想他們也恐懼戰(zhàn)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王賬,可心中已經(jīng)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了。
沒過多久,阿木爾回到帳內(nèi),他的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說道:阿朝,你與那季如琢,到底是何關(guān)系
我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雙眼,緩緩說道:阿木爾,我與他相互傾心。我來邶戎和親,實是無奈之舉。如今他興兵而來,想必是為了帶我回去。但我更希望,這一切不要以戰(zhàn)爭為代價,無數(shù)百姓會因此遭殃。
阿木爾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掙扎:你既心有所屬,為何還要給本王希望
我眼眶泛紅:阿木爾,我從未想過欺騙你。只是身處這亂世,感情之事又怎能輕易由人。但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真心,所以我也不想看到你和你的子民陷入戰(zhàn)火。
阿木爾抱住了我,將頭埋到了我胸口處。似是怒氣隱忍到了極致,便扒開了我身上的衣服在肩膀處恨恨的咬了一口。
嘶!疼的我掙扎了兩下并沒有把他掙開,反而他抱的更緊了。
怪不得,這三年他沒日沒夜的操練兵士,原來是為了把你搶走。阿木爾松開了口說道。
阿木爾又低頭盯著我的肚子沉思良久,手慢慢的扶上:若是這三年來本王能讓你為我生下一個孩子,你是不是就也能愛上本王了。
阿木爾…!我驚恐的想要推開他,可發(fā)現(xiàn)他在眼神陰鷙的盯著自己。
本王不會讓他把你搶走的。隨后他起身走到了帳外。
阿木爾!我連忙追了出去,可只看見了他一個決絕的背影:明日準(zhǔn)備迎戰(zhàn)。
我望著阿木爾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滿是絕望與無助。戰(zhàn)爭一旦爆發(fā),無數(shù)生靈將涂炭,而我夾在阿木爾與季如琢之間,成了這場悲劇的導(dǎo)火索。
當(dāng)晚,我徹夜未眠,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那位母親哭泣的面容和阿木爾痛苦又決絕的眼神。我深知,自己只有一個辦法可以阻止這戰(zhàn)爭。
第十章:和平之花
天還未亮,我便悄悄離開王帳,來到了兩軍對峙的城樓之上。一路上,寒風(fēng)如刀割面,但我心中的信念卻愈發(fā)堅定。
我攥著半塊玉佩站在城樓之上,腳下是季如琢的十萬鐵騎,鎧甲映著朝陽如泣血;身后是阿木爾的狼圖騰大旗,獵獵風(fēng)聲中夾雜著他壓抑的喘息。
而我也終于看見了闊別了三年的愛人季如琢。
阿朝!季如琢的聲音穿透風(fēng)沙,他策馬逼近城樓,玄甲上的血痕比三年前更甚。腰間懸掛的半塊玉佩與我手中的殘片遙相呼應(yīng),卻永遠(yuǎn)拼不成圓滿。
阿木爾的指尖掐進(jìn)我手腕:阿朝,你若跳下去,本王立刻屠盡這十萬大軍!他發(fā)間那支銀步搖早已褪色,卻仍固執(zhí)地別在亂發(fā)間——那是我初到王帳時送他的,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諷刺。
我轉(zhuǎn)身望向他,這個曾讓我在狼皮褥上顫抖的男人,此刻眼底竟有淚光:阿木爾,你可記得自己的名字‘平安’不是鐵蹄下的哀嚎。是牧民們的安居樂業(yè),母親們不再因為失去孩子而哭泣。喉間泛起苦澀,三年來我教他讀中原史書,陪他看牧民醫(yī)治傷兵,卻終究化不開他腰間那串狼牙墜的戾氣。
城下傳來季如琢的怒吼:阿朝!我已踏破三關(guān),明日便能接你回家!他的戰(zhàn)馬不安地刨著沙地,好似連它都懂,這城樓之上的抉擇,將碾碎所有的等我歸來。
回家我低頭看著掌心的玉佩,邊緣早已磨得溫潤,當(dāng)初的冷宮是家,王帳是家,可這天下百姓的家,從來容不下你我的私心。眼淚終于落下,卻不是為自己——是為季如琢鬢角的白發(fā),為阿木爾藏在袖口的那枝白梅簪。
季如琢,我突然笑了,像那年在冷宮放紙鳶時那樣明媚,不諳世事你說過要踏平邶戎迎我歸,可如今我站在這城樓上,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勝仗,是讓兩邊的母親不再哭悼兒子。轉(zhuǎn)身時,衣服上的金線牡丹勾住了城樓的銅鈴,叮咚聲里,我看見他突然墜下馬背。
阿木爾的手在發(fā)抖,卻仍想抓住我的袖角:阿朝,本王錯了……本王再也不攻打中原……他的聲音混著風(fēng)沙,像極了王賬里他為我上藥時的別扭。
可我知道,草原的雄鷹不會永遠(yuǎn)低徊,唯有我的血,能讓這頭狼王暫時收起利爪。
以后要少喝酒。我松開手,玉佩碎在他腳邊,而我的身體向下落去。
城樓之下,兩軍的驚呼化作浪潮。我聽見季如琢撕心裂肺的不,聽見阿木爾的瘋狂,卻唯有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
衣袂翻飛中,我終于看清,這漫天黃沙里,那些被我教過紡織的邶戎女子,那些被中原醫(yī)術(shù)醫(yī)治好的士兵,他們眼中的光,比任何約定都長久。
鮮紅的血在我身下綻放出一朵名為和平的花。而那花開在兩界的交界處,染紅了邶戎的黃沙也染紅了中原的青磚。
鮮血綻開的剎那,阿木爾的咆哮混著季如琢的嗚咽,凝成了城下石碑上的盟約:罷兵三十年,以公主血,祭天地安。
在那后季如琢終身未娶,常于月夜擦拭半碎玉佩,直到戰(zhàn)死沙場那日,掌心仍緊攥著染血的帕角,上書小心膳食——那是她在冷宮時他寫的,卻成了永遠(yuǎn)的警示。
而阿木爾將銀步搖熔成狼首劍穗,每逢月圓便獨(dú)坐城樓,聽胡笳聲里隱約的中原童謠。他的王帳從此多了道禁令:不許提‘阿朝’,不許讓牧人看見硝煙。
我,不過是史書中短短幾行:和親公主付氏,卒于邊城關(guān),時年十九。兩國罷兵,邊疆晏然三十載。
唯有冷宮那株歪脖子樹,每年春日仍開著零星的桃花,像極了那年我跑著追紙鳶時,鬢邊晃動的銀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