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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我知道自己是替身的那天,躲在被窩里哭到凌晨三點。

    現(xiàn)在,姜嶼的白月光要回來了。

    那個叫喬兮的女人,我偷偷對比過,確實像——特別是眼睛,都是那種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看人時自帶無辜感。

    手機(jī)屏幕亮起,是姜嶼發(fā)來的消息:今晚不回去。

    我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這三年里,他第一次主動報備行蹤,居然是在喬兮回國的這一天。

    好的。我回復(fù)得很快,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幾下,又補(bǔ)了個微笑的表情。

    成年人的體面,就是明知道對方在撒謊,還要配合演出。

    畢竟這三年,姜嶼給的實在太多了。

    我翻身下床,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這套市中心兩百平的公寓是姜嶼送我的生日禮物,雖然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衣帽間里塞滿了當(dāng)季新品,標(biāo)簽都沒拆的包包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白錦芊,你賺了。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替身怎么了多少人想當(dāng)還當(dāng)不上呢。

    姜嶼是誰姜氏集團(tuán)的太子爺,25歲接手家族企業(yè),三年內(nèi)市值翻倍。

    財經(jīng)雜志說他是商業(yè)奇才,社交軟件上他的偷拍照能轉(zhuǎn)發(fā)過萬。

    而我,一個普通985畢業(yè)的社畜,能被他選中當(dāng)替身,簡直是中彩票。

    我拉開抽屜,把首飾一件件裝進(jìn)絲絨盒子里。

    這些都是姜嶼送的,但我從來沒戴過——喬兮喜歡簡約款,所以我只能戴那條素銀鏈子,一戴就是三年。

    收拾到一半,門鈴響了。

    我看了眼監(jiān)控,是姜嶼。

    他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lǐng)帶松垮地掛著。

    這是他的常態(tài),每次應(yīng)酬完都這樣。

    我熟悉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甚至知道他喝醉時耳垂會先變紅。

    怎么回來了我開門時臉上掛著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的微笑,眼睛微微下垂——喬兮式的表情。

    姜嶼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移開:拿文件。

    他徑直走向書房,我站在原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他慣用的那款,而是更甜膩的女香。

    這個味道,我在喬兮的社交賬號照片里見過,她說是斬男必備。

    三分鐘,姜嶼出來了,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他站在玄關(guān)處,突然問:你要走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臥室里敞開的行李箱,心跳漏了半拍:嗯,喬小姐回來了,我該退場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姜嶼皺起眉,這是他生氣的征兆。

    我太了解他了,眉間那道褶皺的深淺代表不同的怒氣值。

    現(xiàn)在這個,大概是三級——不快但可控。

    白錦芊。他連名帶姓叫我,你在鬧什么

    我差點笑出聲。

    看啊,這就是姜嶼,連分手都要占據(jù)主動權(quán)。

    好像我先離開就是對他的背叛,就是鬧。

    姜總,我用最官方的語氣回答,合約到期了,不是嗎

    我故意用了合約這個詞。

    這三年我們心照不宣,他給我物質(zhì),我扮演喬兮。

    沒有承諾,沒有未來,甚至沒有一場像樣的約會。最親密的時候,他喊的都是兮兮。

    姜嶼的臉色變了。他上前一步,我聞到了威士忌的味道:你叫我什么

    姜總。我直視他的眼睛,或者,姜先生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我皺眉。但我不喊疼,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這是我這三年學(xué)會的最重要的事——在姜嶼面前,示弱沒用。

    你確定要走他聲音低沉,帶著威脅。

    確定。我輕輕掙開他的手,姜嶼,別弄得這么難看。

    ....最終,他退后一步,讓出了門口的路。

    我拖著兩個大箱子等電梯時,姜嶼還站在門口。他點了支煙,火星在昏暗的走廊里明明滅滅。

    東西都帶齊了他突然問。

    帶齊了。我頓了頓,你送的那些我也帶走了。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

    我走進(jìn)去,轉(zhuǎn)身按下關(guān)門鍵。在門完全合上前,我看到姜嶼把煙狠狠摁滅在墻上。

    樓下,司機(jī)老張已經(jīng)等著了。他看到我的行李箱,眉毛挑得老高:白小姐,您這是...

    搬家。我輕松地說,老張,幫個忙這箱子裝了我三年青春,死沉。

    老張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幫我搬了箱子。

    上車前,我回頭看了眼高層的落地窗。那里有個模糊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姜嶼。

    手機(jī)震動,是條微信。

    我以為是姜嶼,結(jié)果是我媽:閨女,最近怎么樣

    我鼻子一酸。這三年,我騙家里說在外企工作忙,很少回家。

    其實是不敢讓爸媽知道,他們的女兒在當(dāng)別人的替身情人。

    挺好的。我回復(fù),媽,我辭職了,準(zhǔn)備休息一段時間。

    發(fā)完這條,我點開姜嶼的聊天窗口。

    指尖懸在刪除聯(lián)系人上方幾秒,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分手要體面,刪好友太幼稚。我在心里對自己說,絕對不是因為還抱有什么可笑的期待。

    車子駛離小區(qū)時,雨開始下了。我靠在車窗上,看著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

    三年替身生涯,就此落幕。

    ---

    2

    離開姜嶼的第七天,我的生活終于有了自己的節(jié)奏。

    早上七點自然醒,不用再假裝睡到九點——喬兮喜歡睡懶覺。

    我煮了咖啡,加了雙份糖,這是我真正的口味。

    公寓很小,四十平的開間,但每一寸都屬于我。

    手機(jī)震動,是林悅。我大學(xué)室友,現(xiàn)在在廣告公司當(dāng)美術(shù)指導(dǎo)。

    芊芊,救命!電話那頭傳來哭嚎,陳昊那個王八蛋劈腿了!

    我嘆了口氣:地址發(fā)我。

    兩小時后,我站在夜未央KTV最貴的包廂門口。門沒關(guān)嚴(yán),里面?zhèn)鱽砹謵偣砜蘩呛康摹扼w面》。

    推門進(jìn)去,桌上已經(jīng)空了三個紅酒瓶,林悅癱在沙發(fā)上,妝花得像被暴雨淋過的水彩畫。

    來了她抬起醉醺醺的臉,陪我喝!

    我接過酒杯,紅酒在燈光下像血。這場景太熟悉了——過去三年,我替姜嶼擋過無數(shù)次酒。

    最狠的一次是在澳門,我喝到胃出血,姜嶼抱著我去醫(yī)院時,嘴里喊的卻是兮兮別怕。

    你知道嗎林悅突然湊過來,陳昊說那女的是他靈魂伴侶!去他媽的靈魂,他就是饞人家胸大!

    我噗嗤笑出聲。

    多純粹的分手理由,至少比你只是替身誠實多了。

    等著。我掏出手機(jī),點開某個隱秘的微信群,姐給你叫幾個真正的靈魂伴侶。

    半小時后,包廂里多了三個男模。白襯衫黑西褲,身高全在一米八五以上。

    最絕的是那個叫Alex的,側(cè)臉居然有幾分像姜嶼。

    姐姐們好。Alex笑得陽光燦爛,完全不像姜嶼那種陰郁氣質(zhì),玩骰子嗎

    林悅眼睛都直了。我靠在沙發(fā)上,突然有種報復(fù)的快感。

    原來當(dāng)金主是這種感覺——不用討好誰,不用模仿誰,花錢買快樂,簡單粗暴。

    白小姐好眼光。Alex給我倒酒時,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我手背,您看起來很眼熟。

    我冷笑。這種搭訕套路太老土。正要懟回去,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空氣瞬間凝固。

    姜嶼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他那群狐朋狗友。他今天穿了黑色高領(lǐng)毛衣,襯得膚色冷白。

    目光掃過Alex搭在我肩上的手時,瞳孔猛地收縮——這是他發(fā)怒的前兆。

    喲,這不是白秘書嗎那群狐朋狗友最先打破沉默,離職后改行當(dāng)媽媽桑了

    包廂里爆發(fā)出哄笑。我捏緊酒杯,指節(jié)發(fā)白。

    過去三年,這群公子哥沒少使喚我,端茶倒水都是輕的,最過分的一次讓我凌晨三點去買解酒藥。

    周少說笑了。我放下酒杯,笑容無懈可擊,陪閨蜜散心而已。

    姜嶼一直沒說話。他走到點歌臺前,隨便按了幾下,《成全》的前奏響起。

    真他媽應(yīng)景。

    一起玩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啞,像是喝了酒。

    我這才注意到他耳垂泛紅——至少三杯威士忌的量。奇怪的是,我居然還記得這種細(xì)節(jié)。

    不了,我們準(zhǔn)備走了。我起身去扶林悅,這丫頭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

    姜嶼攔住我:今天是我生日。

    我愣住。確實,4月18號。

    過去三年,這一天我都會準(zhǔn)備香檳和蛋糕,雖然姜嶼從來不吃甜食——喬兮怕胖。

    生日快樂。我干巴巴地說,禮物明年補(bǔ)上。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哪來的明年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姜嶼卻笑了,那種我從未見過的、帶著脆弱感的笑:白錦芊,你以前不會這么跟我說話。

    因為以前我是替身啊,我在心里回答。替身沒有資格任性,替身必須完美。

    姜總,Alex突然插話,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包廂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等著看姜嶼反應(yīng)。

    我知道Alex在找死——上一個這么挑釁姜嶼的人,現(xiàn)在還在海南分公司掃廁所。

    但姜嶼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對我說:讓他滾。

    不是讓他們滾,是讓他滾。

    我忽然覺得可笑,三年了,姜嶼還是這么擅長精準(zhǔn)打擊。

    該滾的是你。我聽見自己說,姜嶼,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這句話像按下了暫停鍵。姜嶼的朋友們集體噤聲,連背景音樂都恰好切到間奏。

    姜嶼盯著我,眼神讓我想起第一次見面。

    那天在酒吧,他也是這樣看著騷擾我的醉漢,然后一拳打掉了對方兩顆牙。

    你確定他問。

    我確定。但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地說:林悅喝多了,我得送她回家。

    這不是妥協(xié),只是成年人的體面。

    姜嶼沉默了片刻讓開了路。

    我架起林悅往外走,經(jīng)過他身邊時,聞到熟悉的雪松香水味。這味道曾縈繞在我的每一個夢里。

    白錦芊。他在背后叫我,你忘了拿包。

    我轉(zhuǎn)身,看見他手里拿著我的鏈條包。最諷刺的是,這包是他去年送喬兮的同款。

    謝謝。我伸手去接,他卻沒松手。

    我送你。他說。

    不用。

    你朋友這樣打不到車。

    他說得對。凌晨1點,拖著個醉鬼,確實打不到車。但我寧愿走回去也不想欠他情。

    僵持間,林悅突然吐了,全部吐在姜嶼的限量版皮鞋上。

    世界再次靜止。

    我等著姜嶼發(fā)火。他有多潔癖我知道,上次我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他文件上,他整整一周沒理我。

    但姜嶼只是皺了皺眉:現(xiàn)在必須我送了。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上了姜嶼的車。林悅癱在后座,我坐副駕。

    車?yán)锓胖端怯洝贰易類鄣母�,不是喬兮喜歡的。

    地址。姜嶼說。

    我報出林悅家的位置。導(dǎo)航開始運(yùn)行,車廂里只剩下音樂聲。

    這種沉默太熟悉了,過去三年我們經(jīng)常這樣——他在想喬兮,我在假裝自己是喬兮。

    那個男的,等紅燈時姜嶼突然開口,長得像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Alex確實有點像他,但只有側(cè)臉。

    姜總這么自戀我故作輕松,不是所有帥哥都像你。

    姜嶼輕笑一聲:你以前不會這樣跟我頂嘴。

    以前我是你員工,現(xiàn)在我是自由人。

    自由到點男模

    花自己的錢,點十個也行。

    姜嶼不說話了。直到車停在林悅家樓下,他才又開口:你變了。

    我正費(fèi)力地拖林悅下車,聞言頭也不回:人都會變。

    就像你,現(xiàn)在不也學(xué)會送人回家了嗎

    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3

    林悅的父母千恩萬謝地把她接走后,我站在路邊,夜風(fēng)一吹,酒意散了大半。

    姜嶼的車還停在那里,車窗半降,他指尖夾著一支煙,猩紅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他沒催我,也沒走,只是沉默地等。

    我本該轉(zhuǎn)身就走,可鬼使神差地,我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車內(nèi)很安靜,只有導(dǎo)航機(jī)械的女聲在報著路線。

    姜嶼沒說話,我也沒開口,空氣里只剩下淡淡的煙草味,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

    地址。他開口,嗓音低沉。

    我報了自己的公寓位置,然后靠在座椅上,側(cè)頭看向窗外。

    KTV的偶遇像一場荒誕劇,我點男模,他帶朋友慶生,偏偏撞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還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

    過去三年,這一天我都會提前訂好蛋糕,插上蠟燭,等他回來。可他從來不吃甜食——因為喬兮不喜歡。

    你朋友怎么樣他突然問。

    喝多了,睡一覺就好。我語氣平淡,不想多聊。

    姜嶼沒再說話,只是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xí)慣動作。

    車停在我公寓樓下時,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姜嶼,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側(cè)過頭看我,黑眸深沉:送你回家。

    然后呢我嗤笑一聲,喬兮回來了,我這個替身也該退場了,你不是最清楚嗎

    他眉頭微蹙,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直接。

    白錦芊。他叫我的名字,聲音很沉,我們談?wù)劇?br />
    談什么我冷笑,談我怎么當(dāng)了三年替身還是談你現(xiàn)在突然覺得不習(xí)慣了

    他下頜繃緊,手指攥緊了方向盤,指節(jié)泛白。

    我知道他在忍怒。

    姜嶼脾氣不好,但極少失控,除非觸及他的底線。

    而他的底線,從來都是喬兮。

    你今晚點的男模,他突然俯身,雪松氣息混著酒氣撲面而來,知道自己在找死嗎

    我晃著酒杯,冰塊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姜總現(xiàn)在連我K歌、點男模都要管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拇指重重碾過Alex碰過的位置:他剛才碰的是這只手

    怎么我挑釁地?fù)P起下巴,姜總要剁了它

    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他猛地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我皺眉。

    白錦芊,他嗓音低啞,帶著警告,別挑戰(zhàn)我的耐心。

    我掙了下,沒掙開,索性抬眼直視他:姜嶼,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質(zhì)問我前金主還是前男友

    他眸色一沉,指腹在我腕骨上摩挲了下,像是某種無意識的習(xí)慣。

    過去三年,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這樣捏著我的手腕,直到我服軟。

    但這次,我不會了。

    松手。我冷聲道。

    他沒動,只是盯著我,眼神復(fù)雜。

    姜嶼,我深吸一口氣,別讓我覺得你輸不起。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狠狠扎進(jìn)他的自尊。

    他猛地松開手,沉默不語。

    我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往公寓走。夜風(fēng)很涼,吹得我眼眶發(fā)澀。

    身后,他的車一直沒動,車燈亮著,像一只蟄伏的野獸,在黑暗中注視著我。

    直到我走進(jìn)電梯,那束光才終于熄滅。

    ---

    4

    凌晨三點,睡不著,我獨(dú)自開車去了江邊。

    夜風(fēng)很涼,帶著江水潮濕的氣息,我靠在欄桿上,點燃一支煙。

    我不喜歡抽煙,但今晚,我需要一點刺激來讓自己清醒。

    姜嶼的出現(xiàn)打亂了我的節(jié)奏。

    我以為離開他之后,我能徹底擺脫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可當(dāng)他扣住我手腕的那一刻,我還是會心跳加速。

    真沒出息。

    我吐出一口煙圈,看著它被風(fēng)吹散,就像我和姜嶼的關(guān)系,看似濃烈,實則一吹就散。

    手機(jī)震動,是林悅發(fā)來的消息:芊芊,謝謝你今晚陪我,我沒事了。

    我回了個嗯,然后鎖上屏幕。

    江面漆黑,偶爾有游輪的燈光劃過,像流星一樣轉(zhuǎn)瞬即逝。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姜嶼的場景——

    三年前,大學(xué)校友聚會。

    那晚我喝多了,被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糾纏,他拉著我的手腕不放,嘴里說著下流話。

    我掙扎不開,差點一巴掌扇過去。

    然后,姜嶼出現(xiàn)了。

    他一句話都沒說,直接一拳砸在那人臉上,干脆利落。

    那人踉蹌著后退,嘴里罵罵咧咧,卻在看清姜嶼的臉后瞬間噤聲。

    姜嶼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人就灰溜溜地跑了。

    謝謝。我低聲說,心跳還沒平復(fù)。

    他沒回答,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我:擦擦。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腕被那人捏紅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塊手帕是某個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價值五位數(shù)。但對姜嶼來說,不過是隨手可棄的日用品。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家高級餐廳。

    我兼職做翻譯,負(fù)責(zé)接待外賓。姜嶼是甲方代表,西裝革履,神色冷淡。

    整場飯局,他沒看我一眼,仿佛那晚的事從未發(fā)生過。

    直到飯局結(jié)束,他叫住我:過年回家嗎

    我愣了下:不回。

    跟我去個地方。他說。

    我都不知道為什么答應(yīng)了。

    那天是除夕,他帶我去了一家私人會所,頂樓的露臺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煙花。

    為什么帶我過來我問。

    他側(cè)過頭看我,黑眸深邃:一個人看煙花,很無聊。

    后來我才明白,他不是無聊,他只是不想一個人。

    第三次見面,他表白了。

    在一家法式餐廳,燭光搖曳,他遞給我一束玫瑰,語氣平靜:白錦芊,做我女朋友。

    沒有詢問,沒有試探,像是下達(dá)一個通知。

    我本該拒絕的,可那一刻,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點了頭。

    ……

    煙燒到指尖,燙得我一顫。

    我掐滅煙頭,自嘲地笑了笑。

    多可笑啊,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

    直到喬兮出現(xiàn)。

    ——直到她親口告訴我,我只是個替身。

    江風(fēng)越來越大,我攏了攏外套。

    身后,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像極了那晚的煙花。

    可我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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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邊的冷風(fēng)讓我清醒了不少,可回憶卻像潮水一樣涌來。

    尤其是關(guān)于喬兮的那部分。

    三年前,姜嶼向我表白后的第三個月。

    那天我剛從超市回來,手里拎著姜嶼愛吃的食材。他說今晚要回家吃飯,我甚至特意換上了他喜歡的白色連衣裙——喬兮的風(fēng)格。

    推開門時,我看到客廳里坐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香奈兒套裝,長發(fā)微卷,正優(yōu)雅地喝著茶。聽到動靜,她抬頭看我,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就是白錦芊..不錯,果然有我七分像!

    我愣在原地。

    她的眼睛和我很像,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看人時自帶無辜感。

    但她的氣質(zhì)更精致,像被精心養(yǎng)護(hù)的玫瑰,而我只是路邊的野花。

    我是喬兮。她放下茶杯,瓷器碰觸玻璃茶幾,發(fā)出清脆的叮一聲。

    姜嶼的初戀,也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姜嶼從書房走出來,神色如常:回來了

    他甚至沒看喬兮一眼,直接接過我手里的袋子,動作自然得仿佛我們只是普通的同居情侶。

    多么完美的演技

    可我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那天晚上,姜嶼有應(yīng)酬,喬兮留了下來。

    你知道為什么姜嶼會選你嗎她靠在沙發(fā)上,指尖繞著發(fā)尾,語氣輕描淡寫。

    我沒說話。

    因為我選的。她笑了,我要出國三年,怕他太想我,所以找了個替身。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別緊張,喬兮歪著頭打量我,你做得很好,連穿衣風(fēng)格都模仿得很像。

    原來如此。

    難怪姜嶼總讓我穿白色,難怪他喜歡我放下頭發(fā)的樣子,難怪他每次喝醉都會盯著我的眼睛發(fā)呆……

    我只是一道影子,一個劣質(zhì)的復(fù)制品。

    繼續(xù)好好扮演吧,喬兮起身,拍了拍我的肩,等我回來,會給你一筆補(bǔ)償。

    她走的時候,香水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那晚,我躲在被窩里哭到凌晨。

    ---

    6

    那晚我哭了很久,久到眼睛腫得睜不開。

    喬兮的話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我心里,把這段時間所有的甜蜜都割得支離破碎。

    原來姜嶼對我的好,從來都不是給我的。

    我蜷縮在被窩里,像個可笑的傻子一樣,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嗚咽。

    枕頭上有姜嶼的味道,淡淡的雪松香,曾經(jīng)讓我安心,現(xiàn)在卻讓我窒息。

    你只是替身。是我替江嶼選擇的替身。

    喬兮的聲音在我腦海里回蕩,一遍又一遍。

    我猛地坐起身,抓起手機(jī),翻出相冊里所有和姜嶼的合照。

    一張一張地看,一點一點地找——

    他摟著我的腰,目光卻落在我的眼睛上;

    他吻我的時候,手指會無意識地摩挲我的發(fā)尾;

    他喝醉時,總會盯著我的側(cè)臉發(fā)呆……

    原來這些細(xì)節(jié),都是因為他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心臟疼得像被人生生撕開,我咬著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我算什么

    幾次相遇,表白約會,原來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

    我抹了把臉,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又掉下來。

    多可笑啊,你只是個普通大學(xué)生,我居然真的以為姜嶼愛我。

    窗外天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jìn)來,刺得我眼睛發(fā)疼。我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jī),刪掉了所有合照。

    然后,我做了一個決定——

    既然只是替身,那就當(dāng)好這個替身。

    反正姜嶼有錢有勢,跟著他,我不虧。

    至于真心那東西太奢侈,我要不起。

    7

    手機(jī)震動的時候,我正在煮咖啡。

    屏幕上跳動著姜嶼的名字,我盯著看了三秒,然后按了靜音。

    這是他這周第三次打來,和前兩次一樣,我沒接。

    咖啡機(jī)發(fā)出滴的一聲,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

    我加了兩塊方糖,輕輕攪拌——這才是我的口味,不是喬兮那種苦得要命的美式。

    手機(jī)又亮了,這次是短信:

    解酒藥的方子,發(fā)我。

    我盯著這條消息,突然笑了。

    多諷刺啊,三年了,姜嶼連自己常吃的解酒藥配方都不知道。

    每次他喝多,都是我熬夜守著,按著老中醫(yī)給的方子一樣樣抓藥,熬成濃黑的湯汁,一勺勺喂他喝下。

    而現(xiàn)在,喬兮回來了,他卻來問我要方子

    喬兮才是他的白月光。

    我放下咖啡杯,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干山楂15克,陳皮10克,葛根20克,蜂蜜適量。

    發(fā)送。

    然后,我又補(bǔ)了一條:

    喬兮怕苦,可以多放點蜂蜜。

    發(fā)完這條,我直接黑屏。

    窗外陽光很好,我靠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

    這三年來,我到底在干什么

    姜嶼胃不好卻總應(yīng)酬,我就學(xué)著煲各種養(yǎng)胃湯;

    他失眠,我整夜不睡給他按摩太陽穴;

    他心情差的時候,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影子,卻連個替身都算不上。

    手機(jī)突然又震了一下,我皺眉打開。

    是姜嶼的回復(fù):

    她不會煮。

    就這三個字,沒頭沒尾。

    我盯著看了很久,突然覺得疲憊。

    是啊,喬兮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怎么會做這種粗活

    而我,不過是姜嶼雇來的保姆,順便當(dāng)個替身罷了。

    我把手機(jī)扔到一邊,起身去廚房倒掉了那杯已經(jīng)冷掉的咖啡。

    從今天起,我要學(xué)會先愛自己。

    ---

    8

    雖然嘴上說著要離江嶼遠(yuǎn)一點,去過自己的生活。其實還是在江嶼的公司上班。

    只是每次都提前避開他。

    周一早晨的公司例會,我差點遲到。

    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時,一只手突然伸進(jìn)來,硬生生將門擋開。

    我抬頭,正對上姜嶼那雙漆黑的眼睛。

    他西裝筆挺,領(lǐng)帶系得一絲不茍,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瞬間填滿了狹小的電梯空間。

    早。他開口,聲音低沉。

    我往旁邊挪了半步,與他拉開距離:早,姜總。

    姜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自從我離開后,每次碰巧見面,我都刻意用這個稱呼劃清界限。

    電梯緩緩上升,空氣安靜得令人窒息。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有實質(zhì)的重量。

    你剪頭發(fā)了。他突然說。

    我下意識摸了摸發(fā)尾。上周我把長發(fā)剪到齊肩,還染了茶棕色——喬兮從來都是黑長直。

    嗯。我淡淡應(yīng)了一聲,沒有解釋。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會議室樓層。姜嶼沒動,示意我先走。

    這種紳士風(fēng)度,以前從未有過。

    會議開始后,我全程低頭整理資料,直到部門主管點名讓我匯報項目進(jìn)度。

    我站起身,走到投影儀前,剛調(diào)出PPT,就聽見姜嶼說:字太小,看不清。

    會議室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他,又看看我。

    我深吸一口氣,放大字體重新播放。

    這次他沒再打斷,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屏幕——或者說,盯著我。

    匯報結(jié)束時,主管緊張地看向姜嶼:姜總,您覺得這個方案......

    很好。姜嶼打斷他,視線依然鎖定在我身上,白總監(jiān)思路清晰,執(zhí)行到位。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松氣聲。我愣在原地——這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夸我,而且用的是我的本名,不是兮兮。

    散會后,我收拾文件準(zhǔn)備離開,姜嶼卻攔住了我:中午一起吃飯。

    不是詢問,是通知。

    我有約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謊。

    推掉。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十二點,地下車庫等你。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jī)會。

    我盯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他也是這樣霸道地闖入我的生活,不由分說地宣布:白錦芊,做我女朋友。

    那時候的我,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十二點整,我直接關(guān)機(jī),打車去了常去的面館。

    9

    面館的牛肉面吃了一大半時候,我打開手機(jī)。

    十二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周秘書。

    白總監(jiān),您在哪剛接通,周秘書的聲音就急得變了調(diào),姜總在車庫等了一小時,現(xiàn)在整個總裁辦都在找您!

    筷子上的面條滑回碗里,我盯著飄著紅油的湯面:我請過假了。

    可是姜總——

    告訴他,成年人該懂得被放鴿子的滋味。我掛斷電話,順手關(guān)機(jī)。

    玻璃窗外,盛夏的陽光白得刺眼。三年來第一次,我嘗到了自由的甜味。

    但這種甜味只持續(xù)到下午三點。

    當(dāng)我推開公司玻璃門時,前臺小妹的表情瞬間凝固:白、白總監(jiān)...姜總讓您立刻去68樓。

    電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我對著鏡面整理衣領(lǐng)。茶棕色的短發(fā),米色西裝套裙——沒有一處像喬兮。

    總裁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我還沒敲門,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砸在了墻上。

    滾出去!姜嶼的怒吼隔著門板傳來。

    幾個高管灰頭土臉地退出來,最后一個小心地帶上門,對我比了個自求多福的手勢。

    我深吸一口氣,敲門。

    進(jìn)。

    姜嶼背對著門站在落地窗前,西裝外套扔在沙發(fā)上,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繃緊的小臂肌肉。

    地上散落著文件和一尊歪倒的青銅鎮(zhèn)紙。

    解釋。他沒有轉(zhuǎn)身。

    中午我確實有約。我站在門邊,隨時準(zhǔn)備撤退,和樓下蘭州拉面的老板。

    他的肩膀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你關(guān)機(jī)。這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手機(jī)沒電了。

    姜嶼終于轉(zhuǎn)過身。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在輪廓邊緣鍍上一層金邊,卻讓表情陷在陰影里。

    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在無意識地敲擊窗框——這是他暴怒時的習(xí)慣。

    你在挑釁我。他慢慢走近,身上威士忌的味道比平時濃烈,剪頭發(fā),改穿衣風(fēng)格,現(xiàn)在公然放我鴿子...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門把手:我只是做回白錦芊。

    這句話像按下了暫停鍵。姜嶼停在一步之遙,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發(fā)梢。

    棕色...他喃喃自語,比黑色更適合你。

    我愣在原地。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評價我的樣子,而不是像不像喬兮。

    此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砰地撞開。

    阿嶼!董事會那邊——

    喬兮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今天穿著標(biāo)志性的香奈兒套裝,白色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但此刻,那聲音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我能感覺到她刀子般的視線在我身上凌遲——橘調(diào)的口紅,闊腿褲下露出的一截腳踝,還有姜嶼至今仍纏繞在我發(fā)間的手指。

    空氣凝固成冰。

    打、擾、了。喬兮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精心修飾的笑容像劣質(zhì)墻皮一樣剝落。

    她手里的文件夾幾乎要被捏碎,指節(jié)泛著青白。

    姜嶼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有事

    美國那邊的視頻會議。她晃了晃文件夾,紙張發(fā)出嘩啦的響聲,你忘了

    推遲。姜嶼的目光紋絲不動地釘在我臉上,我和白總監(jiān)有工作要談。

    他刻意加重了白總監(jiān)三個字。

    我屏住呼吸�?諝庵袕浡闼�、雪松和某種一觸即發(fā)的火藥味。

    喬兮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文件夾上留下五個月牙形的凹痕。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摔門聲炸響。

    砰——!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惡毒詛咒,喬兮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就消失在門外。

    但那一瞬間,我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某種近乎恐懼的東西——

    因為姜嶼喊的是白總監(jiān)。

    不是兮兮。

    不是那個他喊了三年的名字。

    辦公室突然陷入死寂。姜嶼的手指還懸在半空,保持著方才撫摸我發(fā)梢的姿勢。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書架。

    我該走了。我抓起桌上的文件,紙張在顫抖的指間嘩啦作響。

    姜嶼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去哪

    離你遠(yuǎn)點。我用力掙脫,會讓她誤會的。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你說什么

    我說——我深吸一口氣,我要辭職。

    姜嶼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他一步步逼近,我被迫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落地窗。

    想逃

    我猛地推開他,沖向門口。手指剛碰到門把,就被他從身后一把抱住。

    放開!我肘擊他的腹部。

    姜嶼悶哼一聲,卻抱得更緊: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我冷笑,解釋這三年你把我當(dāng)替代品解釋你每次喊兮兮時都在想誰

    他的手臂突然僵住。我趁機(jī)掙脫,頭也不回地沖出辦公室。

    電梯遲遲不來。我轉(zhuǎn)向消防通道,高跟鞋在樓梯間發(fā)出凌亂的聲響。身后傳來姜嶼的喊聲,我跑得更快。

    沖出大廈時,冷風(fēng)撲面而來。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顫抖著報出地址。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jī)透過后視鏡看我。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

    10

    周六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jìn)來時,我的手機(jī)震動了。

    是福利院李院長的電話。

    白小姐,下個月的捐贈儀式您還來嗎李院長的聲音透著小心翼翼,姜先生那邊突然取消了今年的資助...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被子滑落腰間:什么時候的事

    就昨天。李院長嘆了口氣,財務(wù)說姜氏集團(tuán)撤回了所有慈善項目的資金。

    手機(jī)在我掌心發(fā)燙。

    三年來,我每月都會去福利院做義工,姜嶼知道后,以公司名義設(shè)立了專項基金。

    但現(xiàn)在...

    儀式照常舉行。我聽見自己說,資金缺口我來補(bǔ)。

    掛掉電話后,我赤腳走到衣柜前,從最底層翻出那張幾乎沒動用過的銀行卡。

    這是姜嶼這三年給我的替身費(fèi),足夠普通人生活十年。

    福利院的孩子們應(yīng)該記得白錦芊,而不是姜嶼的女人。

    下午三點,我抱著募捐箱站在福利院門口。

    秋日的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我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這里的情景

    ——那天姜嶼難得陪我,小豆子拽著他的褲腿喊爸爸,他居然沒發(fā)火,只是別扭地揉了揉孩子的頭發(fā)。

    白姐姐!小豆子飛奔過來抱住我的腿,姜叔叔怎么沒來

    我蹲下身,平視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姜叔叔很忙。但姐姐給你帶了新書包。

    身后突然傳來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

    我回頭,看見兩輛黑色奔馳橫在福利院門口,六個穿黑西裝的保鏢迅速圍成人墻。

    中間那輛車的車門打開,姜嶼邁了出來。

    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昂貴的皮鞋踩在福利院斑駁的水泥地上,顯得格格不入。

    你在這里做什么他掃了眼我手中的募捐箱。

    顯而易見。我把小豆子護(hù)在身后,募捐。

    姜嶼的視線落在孩子拽著我衣角的手上,眼神暗了暗:取消捐贈是為了讓你來求我。

    那您失算了。我揚(yáng)起手中的銀行卡,我有自己的錢。

    空氣瞬間凝固。姜嶼的指節(jié)發(fā)出咔的輕響,這是他暴怒的前兆。保鏢們集體后退半步。

    上車。他扯松領(lǐng)帶,我們談?wù)劇?br />
    不必...

    話還沒說完,兩個保鏢已經(jīng)架住我的胳膊。

    小豆子嚇得大哭,李院長沖出來想阻攔,被另外兩個保鏢攔住。

    姜嶼!我掙扎著,你瘋了

    他拉開車門,聲音冷得像冰:三年前你簽的協(xié)議第七條,記得嗎

    我渾身一僵。貌似是有一份協(xié)議。

    那份替身協(xié)議里也確實有一條——【甲方有權(quán)在任何時間要求乙方履行陪伴義務(wù)】。

    被塞進(jìn)車?yán)飼r,我最后看了眼福利院銹跡斑斑的大門。

    小豆子還在哭,而姜嶼的保鏢正在往募捐箱里塞厚厚的現(xiàn)金。

    真是諷刺,他寧愿用錢砸,也不肯給我最基本的尊重。

    車窗緩緩升起,姜嶼的氣息籠罩過來:現(xiàn)在,我們好好算賬。

    11

    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聞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氣。

    姜嶼的私人座駕,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坐在這里,扮演著乖巧的替身。

    開車。他冷聲命令,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敲擊著不規(guī)則的節(jié)奏。

    窗外,福利院的鐵柵欄越來越遠(yuǎn)。小豆子追著車跑了幾步,被李院長抱了回去。我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協(xié)議第七條我冷笑,姜總記性真好。

    姜嶼的側(cè)臉在陰影里繃成一道鋒利的線:你違約在先。

    我違約我猛地轉(zhuǎn)向他,三年前那份賣身契,你我都清楚那是什么東西!

    車身突然急剎。姜嶼一把扣住我的后頸,呼吸噴在我唇邊:注意你的措辭。

    他的體溫高得嚇人,指腹的薄繭磨得我皮膚發(fā)疼。

    這個距離,我能看清他瞳孔里細(xì)碎的裂紋——那是他情緒失控的前兆。

    放開。我梗著脖子,別逼我咬你。

    出乎意料,他真的松了手,卻按下了中控鎖:回別墅。

    車駛?cè)氡P山公路時,我開始數(shù)自己的心跳。

    一百四十七下,正好是到達(dá)山頂別墅的時間。

    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包括主臥那扇永遠(yuǎn)鎖不牢的落地窗。

    保鏢在門口列成兩排。姜嶼拽著我穿過客廳,大理石地面映出我們扭曲的影子。

    三年前第一次來這棟別墅時,我穿著喬兮同款的白裙子,現(xiàn)在我只想撕碎所有關(guān)于她的記憶。

    為什么取消捐款在樓梯拐角處我猛地甩開他的手,那些孩子做錯了什么

    姜嶼轉(zhuǎn)身,將我困在墻壁與臂彎之間:我要見你,有無數(shù)種方法。

    他的拇指蹭過我鎖骨上的紅痕,這是最有效的一種。

    我渾身發(fā)抖,不只是因為憤怒。他的氣息太熟悉,熟悉到我的身體比理智先一步做出反應(yīng)。

    主臥的窗簾換成了深灰色,不再是喬兮喜歡的奶油白。姜嶼將我按在床沿,自己卻退到窗邊點燃一支煙。

    脫衣服。他吐出一口煙霧。

    什么

    協(xié)議第三條,煙頭在昏暗里明滅,乙方需無條件配合甲方的生理需求。

    我抓起床頭的水晶煙灰缸砸過去:去死吧!

    姜嶼偏頭躲開,玻璃碎裂的聲音像某種信號。他突然掐滅煙,扯開領(lǐng)帶向我走來。

    我后退到墻角,后背貼上冰冷的墻面。

    別碰我...聲音開始發(fā)抖。

    姜嶼的動作頓住了。他低頭看著自己懸在半空的手,突然狠狠砸向墻面。

    為什么...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為什么你寧肯躲著我、寧肯陪那些孤兒,也不肯回來

    我愣住了。這不是我預(yù)想中的臺詞。

    姜嶼的額頭抵在墻上,呼吸粗重得像剛跑完馬拉松。

    你知道我每天要吃多少藥嗎他苦笑,自從你走了以后。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jìn)來,照見他手腕上新鮮的針孔。

    那些我熟悉的、知道用來穩(wěn)定情緒的藥劑,現(xiàn)在正排在他床頭柜上。

    姜嶼...我下意識伸手,又縮回。

    他突然抱住我,力道大得肋骨發(fā)疼:別動...就一分鐘。

    這個擁抱太陌生,沒有情欲,只有顫抖。

    我的下巴擱在他肩上,看見墻上的影子融成一團(tuán)模糊的灰。

    有什么溫?zé)岬臇|西滑進(jìn)衣領(lǐng)。我不敢相信那是姜嶼的眼淚。

    你贏了...好久之后,他松開我,眼神疲憊,保鏢會送你回去。

    我機(jī)械地邁步,卻在門口被什么絆住了腳步。

    轉(zhuǎn)身時,看見月光將他的身影切割成兩半——一半浸在黑暗里,一半曝在冷光中。

    那個藍(lán)色藥片...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會加重心悸。

    姜嶼猛地抬頭,眼底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夜風(fēng)卷起窗簾,將他的低語吹散在空氣里:

    從來就沒有什么替身。

    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命運(yùn)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響。

    我可能看清了自己。

    12

    姜嶼的睡袍裹在我身上,帶著他慣用的雪松香水味,大得幾乎將我整個人淹沒。

    他抱著我上樓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姜嶼把我放在窗邊的軟榻上,自己卻退到陰影里。

    冷嗎他問。

    我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睡袍腰帶。

    這件深藍(lán)色的絲質(zhì)睡袍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標(biāo)簽都沒拆就被扔進(jìn)了衣柜——喬兮喜歡白色。

    姜嶼突然單膝跪地,視線與我齊平:為什么覺得我對你不好

    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

    這個角度,我能看清他眼里的血絲和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你知道答案。我別過臉。

    因為喬兮

    因為三年。我的聲音發(fā)緊,一千多個日夜,你看著我的時候,想的都是另一個人。

    姜嶼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左胸。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像困獸的掙扎。

    感覺到了嗎他聲音嘶啞,這顆心每次為你跳動,都知道對面是白錦芊。

    夜風(fēng)突然變大,吹散了我鬢角的碎發(fā)。姜嶼伸手替我別到耳后,指尖在發(fā)抖。

    第一次見你,是在校慶演講比賽。他輕聲說,你穿著淺黃色連衣裙,辯題是《愛情不該有替身》。

    我渾身一僵。那是我大三那年的事,遠(yuǎn)早于喬兮出現(xiàn)。

    后來在酒吧,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你。他的拇指摩挲我手腕內(nèi)側(cè),那晚送你回家,你在出租車后座睡著了,偷偷靠在我肩上。

    記憶像被突然掀開的潘多拉魔盒。

    原來他記得,記得最原始的白錦芊,不是任何人的復(fù)制品。

    那為什么...我的喉嚨發(fā)緊。

    喬兮說...姜嶼的喉結(jié)滾動,說我需要一個溫柔懂事的女孩照顧。

    他苦笑,我居然信了。

    月光移到我們之間,照亮他手腕上淡化的針孔痕跡。

    那些年他依賴的藥物,那些陰晴不定的脾氣,原來早在我出現(xiàn)前就已存在。

    留下來。他捧起我的臉,不是作為替身,是作為能讓我戒掉藥物的唯一解藥。

    窗外,一只夜鶯突然開始歌唱。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三年來第一次,姜嶼在月光下凝視我時,眼里沒有喬兮的影子。

    13

    姜嶼的別墅成了我的金絲籠。

    每天早上七點,傭人會準(zhǔn)時送來早餐——不再是喬兮喜歡的西式早茶,而是我鐘愛的豆?jié){油條。

    衣帽間里掛滿了當(dāng)季新款,全是利落的褲裝和鮮艷的色彩,沒有一件像喬兮的風(fēng)格。

    白小姐,姜先生說今晚有個宴會。管家遞來燙金請柬,禮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我翻開請柬,姜氏集團(tuán)的周年慶。

    往年這種場合,我都會被要求穿上喬兮同款的白色長裙,挽著姜嶼的手臂扮演完美替身。

    告訴他,我不去。

    管家面露難色:姜先生說...希望你出席。

    衣帽間中央掛著條酒紅色絲絨禮服,深V露背設(shè)計,大膽得不像姜嶼的審美。

    我鬼使神差地?fù)徇^面料,突然在領(lǐng)口內(nèi)側(cè)摸到個刺繡標(biāo)簽——To

    錦芊。

    手機(jī)突然震動,姜嶼發(fā)來一張照片:我大學(xué)辯論賽獲獎時的剪報,穿著紅色連衣裙,標(biāo)題寫著《最佳辯手白錦芊》。

    記得這個嗎緊接著又一條消息,那天的你,耀眼得讓我移不開眼。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我突然想起他說過,早在喬兮出現(xiàn)前就見過我。

    姜嶼,我慢慢打字,如果我真的這么特別,為什么三年里你從不讓我做自己

    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很久,最后只發(fā)來一句:今晚見。

    傍晚六點,化妝師帶著全套裝備上門。我閉著眼任由她們擺布,直到聽見倒抽冷氣的聲音。

    鏡中的女人卷發(fā)紅唇,眼線上挑,酒紅禮服勾勒出飽滿曲線——這是我,卻又不像這三年的我。

    白小姐真好看。小傭人偷偷遞來手機(jī),姜先生剛才發(fā)信息說,您要是不喜歡這身,隨時可以換。

    我怔怔看著鏡子,突然意識到:姜嶼在試著記住真正的白錦芊。

    樓下傳來剎車聲。

    我走到樓梯轉(zhuǎn)角,看見姜嶼站在大廳里,手里捧著束向日葵——我大學(xué)宿舍窗臺上總擺著的那種。

    他抬頭望過來,瞳孔驟然收縮。

    那一瞬間的眼神,和三年前酒吧初遇時一模一樣。

    你...他的喉結(jié)滾動,很美。

    這不是看替身的眼神。

    宴會廳水晶燈下,姜嶼全程緊握我的手。

    當(dāng)喬兮穿著標(biāo)志性白裙出現(xiàn)時,他甚至沒有松開。

    阿嶼,喬兮甜笑著靠近,董事們都在等你。

    姜嶼側(cè)身,巧妙地將我護(hù)在身后:有事可以和周秘書說。

    喬兮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白小姐,借一步說話

    洗手間的鏡子映出我們詭異的身影:一紅一白,像撲克牌里的Queen。

    你以為贏了喬兮的指甲陷進(jìn)我皮膚,知道他為什么需要替身嗎

    她湊到我耳邊,姜嶼有精神病,醫(yī)生說他永遠(yuǎn)學(xué)不會愛人。

    我猛地掙開她:那你為什么選我

    因為你眼里的光啊。她輕笑,那種飛蛾撲火的癡情,最適合當(dāng)藥引子。

    回到宴會廳,姜嶼立刻迎上來:她跟你說什么了

    我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突然伸手撫平他的眉心:說你有病。

    姜嶼渾身一僵。

    可我覺得...我踮腳湊近他耳畔,病的人是她。

    音樂突然切換成華爾茲。

    姜嶼扣住我的腰,在眾目睽睽下旋入舞池。他的掌心滾燙,帶著輕微的顫。

    錦芊,他第一次這樣叫我全名,如果我說,這三年我喊的兮兮從來不是喬兮...

    舞曲到達(dá)高潮,他帶著我完成個漂亮的旋轉(zhuǎn)。

    那是我母親的小名。

    14

    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床上,我盯著天花板數(shù)羊。

    姜嶼的手臂橫在我腰間,睡夢中仍帶著占有欲的力道。

    自從宴會上那句是我母親的小名后,一切都變了。

    他開始叫我錦芊,書房里喬兮的照片換成了我的素描,甚至允許我穿最討厭的白色以外的所有顏色。

    手機(jī)屏幕突然亮起,是喬兮的信息:你以為贏了他永遠(yuǎn)不可能愛你這樣的人。

    我正想關(guān)機(jī),身后傳來窸窣聲。

    姜嶼的鼻尖蹭過我后頸:做噩夢了

    喬兮說...

    噓。他扳過我的肩膀,眼神清明,我有東西給你。

    床頭柜抽屜滑開,姜嶼取出個絲絨盒子。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這尺寸太像戒指盒。

    打開。他聲音沙啞。

    盒子里靜靜躺著兩枚戒指。

    女戒是罕見的橙鉆,在月光下像團(tuán)凝固的火焰;男戒極簡,內(nèi)側(cè)刻著J&Q。

    J是姜嶼,Q是...我嗓子發(fā)緊。

    白錦芊。他糾正,一直都是。

    三年來第一次,我聽見我的名字從他嘴里完整念出,不是兮兮,不是小白,是白錦芊。

    知道為什么選橙鉆嗎他托起我的手,那年校慶,你戴的向日葵胸針就是這個顏色。

    記憶呼嘯而來。原來他記得,記得比喬兮出現(xiàn)更早的白錦芊。

    姜嶼,我聲音發(fā)抖,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翻身下床,從保險箱取出一沓文件。

    最上面是份診斷書:<雙向情感障礙>,日期是我們相識前三個月。

    喬兮是我母親閨蜜的女兒。他苦笑,她說找個溫柔的女孩當(dāng)藥引,能穩(wěn)定我的情緒。

    文件散落一地,露出我們初遇時的照片——我在辯論臺上神采飛揚(yáng),他在觀眾席眼神專注。

    那些兮兮...我攥緊床單。

    是我母親。他單膝跪地,她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這個‘精神病兒子’。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像是見證。姜嶼將女戒舉到我眼前:這次換你求婚。

    什么

    你說過,他眼里有細(xì)碎的光,真正的愛情應(yīng)該平等。

    我接過戒指,突然發(fā)現(xiàn)尺寸剛好是左手中指——不是無名指,是給獨(dú)立女性的承諾戒。

    姜嶼,我深吸一口氣,你確定愛的不是幻想中的白錦芊

    他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掌下的心跳又快又重:這里,從校慶那天起就只為你跳動。

    月光移到他臉上,照亮眼角的水光。

    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等待判決的囚徒。

    那么...我慢慢將戒指推到他指尖,姜先生,愿意讓我這個藥引轉(zhuǎn)正嗎

    戒指滑入他指根的那一刻,姜嶼猛地將我擁入懷中。他的顫抖透過相貼的肌膚傳來,比任何誓言都真實。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

    我忽然想起喬兮的話——他永遠(yuǎn)不可能愛你這樣的人。

    是的,姜嶼愛的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就是白錦芊,完完整整的白錦芊。

    15

    橙鉆在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我轉(zhuǎn)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看著花園里正在和設(shè)計師爭執(zhí)的姜嶼。

    噴泉必須朝南!他指著圖紙,西裝袖口沾了泥土,我太太喜歡看陽光穿過水霧的樣子。

    這是他第三十七次用我太太這個稱呼。

    自從兩周前戴上戒指,姜嶼就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恨不得在所有場合展示主權(quán)。

    姜太太,管家遞來平板,您要的福利院改造方案做好了。

    我接過平板,指尖在白錦芊兒童之家的logo上停留。

    這是用我的私人積蓄籌建的項目,姜嶼知道后,默默補(bǔ)足了十倍預(yù)算。

    怎么不用夫妻共同賬戶昨晚他把我圈在懷里問,手指卷著我的發(fā)梢。

    因為這是我想做的事。我仰頭看他,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白錦芊想做的事。

    出乎意料,姜嶼笑了。

    那個笑容很淺,卻比任何一次都真實:好。

    現(xiàn)在的姜嶼會妥協(xié),會道歉,會在情緒失控前主動去書房冷靜。

    他的藥量減到最低,但偶爾還是會半夜驚醒,本能地尋找我的體溫。

    夫人,管家輕聲提醒,喬小姐在偏廳等您。

    陽光房的玻璃映出喬兮的身影。她今天穿了鵝黃色套裝,像朵刻意綻放的向日葵。

    恭喜啊,她推過來一個禮盒,終于轉(zhuǎn)正了。

    盒子里是套嬰兒服,繡著姜家小公主。

    姜嶼沒告訴你嗎我合上蓋子,我們這幾年決定丁克。

    喬兮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是姜嶼上周剛做的決定——在得知我害怕遺傳他的情緒障礙后。

    你給他下了什么蠱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他明明說過最喜歡孩子...

    喬兮,我平靜地抽回手,你真正想問的是,為什么他選了我而不是你,對嗎

    喬兮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我們認(rèn)識二十年...

    可你愛的只是那個完美的姜家繼承人。我指向花園,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會發(fā)脾氣、會犯傻、會為我學(xué)煲湯的姜嶼。

    落地窗外,姜嶼正手忙腳亂地護(hù)著兩杯果汁。

    昂貴的西裝沾上了橙肉,他狼狽地躲避著突然啟動的噴灌系統(tǒng)。

    會為了一杯鮮榨橙汁親自跑廚房,

    會因為我隨口說酸,就往里面加三勺蜂蜜,

    會在半夜驚醒時,第一反應(yīng)是查看我的呼吸——

    玻璃突然被敲響。

    姜嶼鼻尖上還沾著果肉,卻獻(xiàn)寶似的舉起杯子。

    喬兮的呼吸突然變得很重。她精心修飾的美甲啪地折斷在禮盒上。

    二十年...她聲音發(fā)顫,我認(rèn)識他二十年...

    可你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對嗎

    我接過果汁,冰涼杯壁抵著掌心,因為只有在白錦芊面前,姜嶼才敢不當(dāng)完美繼承人。

    橙汁酸甜適口,蜂蜜的余味纏繞在舌尖。

    就像我們的愛情——不完美,但剛剛好。

    喬兮倉皇離去時撞翻了花瓶。

    姜嶼跨過一地狼藉,小心翼翼把吸管湊到我嘴邊:加了一勺蜂蜜。

    他的袖口還沾著泥土,領(lǐng)帶歪到一邊,可眼神比任何時候都清澈。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愛不是尋找完美的人,而是學(xué)會用完美的眼光,看待不完美的人。

    姜嶼,我握住他顫抖的手指,下周的慈善晚宴,我想穿那條紅色禮服。

    不是喬兮的白色,不是乖巧的裸粉,是像大學(xué)辯論賽時那樣熱烈的紅。

    他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吻我無名指的戒指:好。

    風(fēng)吹亂設(shè)計圖紙,姜嶼手忙腳亂去追。

    我望著他狼狽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躲在被窩里哭的那個夜晚。

    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都在學(xué)習(xí)如何正確地相愛。

    ——

    番外——江嶼

    我六歲那年,第一次把母親最愛的青瓷花瓶砸碎。

    不是因為失手,而是因為憤怒——那種從血液里燒起來的、無法控制的憤怒。

    這孩子有問題。家庭醫(yī)生對母親說,需要藥物治療。

    母親抱著我哭,她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上,燙得嚇人。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和別人不一樣。

    十五歲,我差點把同學(xué)打進(jìn)ICU。

    因為他在背后議論我母親。

    那天之后,我的藥量加倍,抽屜里擺滿了鎮(zhèn)定劑。

    喬姨帶著喬兮來看我,小姑娘穿著白色連衣裙,像只乖巧的兔子。

    兮兮很乖,喬姨對母親說,讓她多陪陪阿嶼吧。

    可喬兮怕我。每次我情緒失控,她都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直到風(fēng)波平息才敢出現(xiàn)。

    二十五歲,我在一場校慶演講比賽上看見個女孩。

    她穿著明黃色連衣裙,辯論時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題目是《愛情不該有替身》,她說:每個人都該被愛最真實的樣子。

    可笑。我這種人,連真實的樣子都是殘缺的。

    后來在酒吧重逢,她被醉漢糾纏。

    我揍人時,她居然攔住了我:夠了,會出人命的!

    多奇怪,她不怕我,我還聽他的話。

    喬兮知道后,笑著說:那個白錦芊我觀察她很久了,溫柔懂事,我出國三年,最適合當(dāng)我的替身。

    于是我把她留在身邊,卻不敢告訴她真相。

    每次情緒失控,我喊的都是母親的小名兮兮——那是我唯一的鎮(zhèn)定劑。

    可白錦芊不一樣。

    她會在我要摔東西時遞來抱枕,在我失眠時念無聊的財經(jīng)新聞,甚至在我發(fā)病時緊緊抱住我:姜嶼,看著我,我在這里。

    三年里,我的藥量越來越少。直到喬兮回國,白錦芊離開。

    她走的那天,我把藥瓶全砸了。

    沒有用。那些藥物再也無法讓我平靜。

    后來在KTV重逢,她染了棕發(fā),涂著橘色口紅,點男模的樣子像只張牙舞爪的貓。

    真好看。比喬兮好看一萬倍。

    現(xiàn)在她睡在我身邊,無名指戴著橙鉆戒指。月光照在她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陰影。

    昨晚我又夢見母親。她說:阿嶼,你找到自己的藥了。

    是的,我找到了。

    不是替身,不是藥引,是敢對我摔煙灰缸的白錦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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