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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年前,我們家是全村最窮的那一戶。

    窮得親戚看見我們都恨不得繞著墻根走。

    我爸媽在人前,那頭垂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從來就沒直起來過。

    中考,我沒考上高中。意料之中,也沒啥好說的。

    去讀中專,交了錢,念了半學期,書本一扔,不念了。

    村里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完了,王家這小子算是徹底廢了。

    親戚們當面唉聲嘆氣,那表情,活像我們家欠了他八百萬。背后指指點點,說的話能有多難聽就多難聽。

    我才十六歲,心里那股火啊,跟灶膛里沒燒透的煤塊似的,憋得慌。一咬牙,一個人,出了門。

    有朝一日龍?zhí)ь^,定讓黃河水倒流!

    什么臟活,累活,只要給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干。

    苦委屈牙打碎了也得往肚子里咽。誰讓路是自己選的呢抱怨個屁。

    十八歲那年,稀里糊涂撞進了數(shù)碼圈。

    倒騰手機,就那玩意兒。

    說不清是運氣還是別的,反正生意慢慢起來了。

    第一單,賺了十萬�?粗菙�(shù)字,手都抖。

    緊跟著,一百萬。

    雪球就這么滾起來了,越滾越大。

    十九歲,我去提了輛邁巴赫,新的,全款付清。

    車開出來,就停在4S店門口的路邊。

    我沒急著走,就那么趴在方向盤上,臉埋在胳膊里�?蘖恕�

    媽的,那眼淚跟開了閘似的,止都止不住。不是激動,真不是。就是憋屈,這幾年吃的苦,受的罪,好像都要從眼睛里噴出來才痛快。

    老子就是要爭這口氣!就是要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王浩,不是廢物!

    三年,整整三年,一步都沒踏進過家門。

    今年,我回來了。

    開著這輛邁巴赫,回那個我曾經(jīng)拼了命想逃離的村子。

    讓他們好好看看,當年那個連高中都考不上的廢物,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鳥樣!

    快過年了,村里路窄,車直接開到家門口,穩(wěn)穩(wěn)停下。

    老房子還是那個破落樣,墻皮都掉渣了。

    這車,跟這環(huán)境,太他媽不搭了。沒一會兒,門口就跟趕集似的,圍滿了人。

    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嗡嗡嗡的,都在猜車里坐的是哪路神仙。

    沒一個人認出我。也對,三年,變化能不大嗎

    我也不下車,就這么靠在座椅上,隔著車窗玻璃,看著外面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呵,當年說我閑話的,好像都在這兒了。

    直到那輛破舊的三輪車,嘎吱——嘎吱——跟快散架似的,出現(xiàn)在巷子口。

    是我爸媽�;貋砹恕@艘卉嚥恢郎锻嬉鈨�,兩個人滿身塵土,臉上是那種刻進骨子里的疲憊。

    三輪車吭哧吭哧停穩(wěn)。

    我深吸了口氣,推開車門,下車。

    爸,媽。

    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我回來了。

    我媽手里還捏著個啥農(nóng)具,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砸在泥地上,悶悶的一響。

    我爸站在那兒,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兩個人的眼圈,幾乎是同時,一下子就紅了。

    ……浩…浩子我媽的聲音發(fā)顫,帶著不敢相信的調(diào)子。

    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傻眼了。那表情,跟集體見了鬼似的。

    下巴掉了一地。

    這……這不是王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子嗎那個早早輟學出去混的王浩

    怎么……怎么開上這種……這種一看就老貴老貴的車了

    這是邁巴赫一百多萬呢

    一百多萬

    人群里擠出來一個人,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是我二叔。

    當年,就數(shù)他家嘲笑我們家最狠,話也最難聽。什么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之類的屁話,沒少往外說。

    他指著我,手指頭都在抖,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你真是王浩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震驚的臉,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二叔。

    頓了頓,補上一句:好久不見。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包軟中華,拆開,挨個散了一圈。不管熟不熟,認識不認識,都遞上一根。有人受寵若驚,有人手忙腳亂地接。

    然后,打開后備箱。

    嘩啦一下,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給我爸媽買的衣服,一看牌子就不便宜。各種營養(yǎng)品,盒子都锃亮。幾箱茅臺,晃眼。最新款的手機,一人一個。還有鞋子,也是叫得上名的大牌。

    周圍有幾個識貨的,立馬就小聲驚呼起來,報著牌子和大概價格。

    那效果,立竿見影。

    剛才還只是好奇、震驚,現(xiàn)在,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那叫一個熱情,那叫一個親切。

    浩子!出息了��!真給你爸媽長臉!

    哎喲,浩子,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還一起掏鳥窩呢!一個比我大幾歲的堂哥湊上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記得。我點點頭,心里冷笑�?刹挥浀妹矗r候就你搶我東西搶得最兇,還揍過我。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熱鬧的人也知道沒啥可看的了,三三兩兩地散了。我招呼著,把后備箱的東西一件件往屋里搬。

    晚飯。

    新買的折疊桌擺在堂屋,上面放著幾個簡單的家常菜。氣氛有點冷,只有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

    還是我爸先開了口,聲音有點啞。

    浩子,這三年……他頓了頓,好像在組織語言,苦了你了。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這三年,你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不少委屈吧。

    沉默。

    他又問,聲音更低了些:你……還恨,爸媽嗎

    聽到這,鼻子一酸,那股憋了三年的情緒,混著酒勁兒,一下子就沖了上來。眼眶瞬間就濕了。

    我猛地抬頭,聲音哽咽,幾乎是吼出來的:恨!怎么不恨!

    但下一秒,聲音又低了下去,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點點茫然,……可,又不知道該恨什么。

    我媽眼淚早就下來了,不出聲,就是使勁往我碗里夾菜,堆得跟小山似的。

    快吃,多吃點,這是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媽特意給你做的。

    我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著米飯和肉,滾燙的眼淚混著飯菜一起往下咽,咸的,澀的,還有肉的香味。

    我爸拿起我買的那瓶茅臺,瓶蓋擰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屋里格外清晰。他給我面前的杯子倒得滿滿的。

    喝吧,兒子。他說。

    一夜,我?guī)缀鯖]怎么睡。老家的土炕,硬邦邦的,硌得慌。翻個身,木板還會嘎吱作響,跟外面那輛三輪車一個調(diào)調(diào)。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是媽新曬過的,有陽光的味道,混著一股子塵土氣。這味道,熟悉又陌生。

    閉上眼,腦子里亂糟糟的。一邊是過去那些被人數(shù)落、被瞧不起的畫面,跟放電影似的,一幀幀閃過。另一邊,是昨天我爸媽那通紅的眼圈,我媽往我碗里夾肉時微微顫抖的手。還有,就是那輛停在破院子里的邁巴赫,在漆黑的夜里,像一頭沉默的、格格不入的巨獸。

    心里五味雜陳�;貋淼哪康�,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揚眉吐氣,為了讓那些曾經(jīng)輕視我們家的人看看�?烧娴搅诉@一步,除了最初那點報復性的快感,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好像打了一場漫長又艱苦的仗,終于贏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累得夠嗆,連歡呼的力氣都沒多少了。

    天剛蒙蒙亮,院子里就傳來了我媽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披上衣服起來,走到院子里。我媽正拿著掃帚,小心翼翼地掃著邁巴赫車身周圍的落葉和塵土,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媽,不用掃,回頭我開去洗車店洗一下就行。我走過去。

    我媽直起身,臉上帶著點拘謹?shù)男Γ簺]事,掃掃干凈,看著亮堂。這車……貴吧

    還行。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爸也起來了,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看不清表情。但他時不時瞟向那輛車的眼神,還是泄露了他心里的不平靜。

    早飯是小米粥,配著自家腌的咸菜。我媽的手藝還是老樣子,說不上多好吃,但就是那個味兒。飯桌上,氣氛比昨晚緩和了些。

    浩子,我媽給我舀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地問,你這幾年……做的啥生意啊能掙這么多錢

    我爸也豎起了耳朵。

    倒騰點電子產(chǎn)品,手機、電腦之類的。我盡量說得輕描淡寫,運氣好,趕上風口了。

    我知道他們擔心什么,怕我干了什么歪門邪道。但我暫時不想說太多細節(jié),那些彎彎繞繞,還有其中的風險和不易,說了他們也未必懂,反而更添堵。

    哦……我媽點點頭,沒再追問,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擔憂,正經(jīng)生意就好,就好。在外面,可得注意安全,別……別太累了。

    我知道。

    吃過早飯,我媽搓著手開口了:浩子,你看……回來了,是不是……得去你姥姥家,還有幾個叔伯家走走

    來了。這才是重頭戲。

    我心里跟明鏡似的,這走親戚,可不單單是聯(lián)絡感情那么簡單。在我老家這地界,誰家出了個有出息的,那不得敲鑼打鼓地讓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我這種情況,當年走的時候灰頭土臉,如今開著豪車回來,這反差,足夠讓整個村子議論好一陣子了。

    行,我點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是該去看看。

    我爸媽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我媽趕緊回屋,翻箱倒柜地找出兩件她覺得最體面的衣服換上。我爸也把那件半舊不新的外套穿上了,還特意用水抹了抹頭發(fā)。看著他們既緊張又帶著點揚眉吐氣意味的神情,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他們這輩子,可能就指著這一天了。

    我回屋,也換了身衣服。沒穿太扎眼的牌子貨,就是一身看起來比較精神的休閑裝,但手腕上的表,沒摘。后備箱里的禮物昨天搬了不少,但大頭,比如茅臺、中華煙,還有一些包裝精美的營養(yǎng)品,還留著大半。這就是走親戚的硬通貨。

    準備妥當,我先發(fā)動了車子。引擎低沉的咆哮聲在寂靜的早晨格外清晰,打破了村莊的寧靜。我看著我爸媽略顯局促地坐進后排寬敞的真皮座椅里,小心翼翼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坐穩(wěn)了。我說了一聲,掛擋,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了院子。

    村里的路還是那么窄,坑坑洼洼。邁巴赫龐大的身軀在這種路上行駛,顯得有點滑稽,也格外引人注目。果然,車子一開出來,路邊就開始有人駐足觀望。

    看,王老大家的那個車!

    是他兒子回來了聽說發(fā)大財了!

    嘖嘖,這車得多少錢啊

    昨天我瞅見了,乖乖,那車標,立著的,聽說是叫……邁……邁啥來著

    邁巴赫!電視上看過,好幾百萬呢!

    真的假的王老五家那小子,能開上幾百萬的車

    騙你干啥!沒看人家那氣派跟電視里的老板一模一樣!

    議論聲隔著車窗玻璃都能鉆進來,嗡嗡的,像一群蒼蠅。我媽在后座上,腰板挺得筆直,臉上是那種想笑又努力憋著、怕失了身份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一下下往上翹。我爸還是沉默,但抓著車門扶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點發(fā)白,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呵,幾百萬。他們要是知道這車具體價格,下巴估計得掉地上。

    車速不快,主要是路況不允許。這土路被拖拉機、三輪車壓得坑坑洼洼,時不時還得躲避路邊跑出來的雞鴨。邁巴赫的底盤懸掛再好,也經(jīng)不住這么折騰,車身偶爾還是會顛簸一下。每一次顛簸,我媽都跟著緊張一下,好像生怕把這寶貝疙瘩給顛壞了。

    先去的是姥姥家�?拷侥_,比我們家還要偏僻些。院子不大,收拾得倒是干凈。車子勉強停在院門口那片稍微平整點的空地上。

    我先下車,打開后備箱。

    爸,媽,搭把手。

    煙、酒、營養(yǎng)品,還有給姥姥、舅舅、姨媽們買的衣服鞋子,大包小包地拎出來。我媽看著那些包裝精美的禮盒,眼睛都在發(fā)光,小心翼翼地接過兩盒看起來最高檔的營養(yǎng)品,那架勢,跟捧著金元寶似的。

    舅舅和舅媽聞聲迎了出來。舅舅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跟我爸差不多,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舅媽則精明些,眼神活泛。看到我和我爸媽,再看到門口那輛明顯不屬于這個村子的豪車,以及我們手里拎著的東西,兩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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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是大姐、姐夫來了!浩……浩子舅媽反應最快,臉上瞬間堆滿了熱情的笑容,快步走上來,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冷!

    舅舅也回過神,搓著手,嘿嘿地笑著,有點手足無措:浩子回來了出息了,出息了�。�

    姥姥被攙扶著從屋里出來,老人家頭發(fā)全白了,眼神有些渾濁,但看到我媽,眼睛亮了一下。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端詳了好幾秒,才有些遲疑地開口:是……浩子

    姥姥,是我。我走上前,把手里的禮品遞給舅媽,然后蹲下身,看著姥姥。

    哎喲,我的乖外孫!姥姥一把抓住我的手,干枯的手指用力地攥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你這孩子,一走三年,也不給家里來個信兒,急死個人……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姥姥,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我拍拍她的手背,心里也有些發(fā)酸。小時候,姥姥是最疼我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姥姥抹著眼淚,又哭又笑。

    快,快進屋,讓姥姥好好看看!

    進了屋,典型的北方農(nóng)村土屋,光線有點暗�?粺煤軣岷�。舅媽忙著張羅倒水,嘴里不停地夸著:浩子真是長大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這氣派,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我爸媽坐在炕沿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得。我媽更是忍不住,開始介紹我?guī)Щ貋淼亩Y物:這是浩子給您買的補品,說是對老年人身體好。還有這衣服,這鞋,都是牌子貨呢!

    舅媽接過那些包裝精美的盒子,眼睛都直了,嘴里嘖嘖稱奇:哎呀,這得花不少錢吧浩子太有心了!

    舅舅蹲在一旁,看著那些煙酒,尤其是那兩瓶茅臺,眼神里充滿了向往,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我把一條中華煙拆開,遞給舅舅一支:舅,抽煙。

    舅舅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抽旱煙習慣了。

    拿著吧。我把煙硬塞到他手里,又給他點上。舅舅吸了一口,被嗆得咳嗽了兩聲,臉上卻笑開了花。

    浩子,你現(xiàn)在……在外面做什么大生意啊舅媽沏好茶,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倒騰點小玩意兒,運氣好。我還是那套說辭。

    可不是小玩意兒吧都能開上那么好的車了!舅媽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羨慕,那車得一百多萬

    我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有時候,讓他們猜去,效果更好。

    對了,浩子,舅媽話鋒一轉(zhuǎn)。

    你表弟,就是你小舅家的那個兵兵,今年也畢業(yè)了,學了個汽修,正愁找不到好工作呢。你看你現(xiàn)在路子這么廣,能不能……

    來了。我心想。這才剛坐下沒多久。

    我媽立刻接話:哎呀,兵兵那孩子我看著也挺機靈的。浩子,你要是方便,就幫襯一把

    我看了看一臉期待的舅媽,又看了看眼神躲閃、有點不好意思的舅舅,還有旁邊緊張地看著我的爸媽。

    舅媽,是這樣的,我放下茶杯,語氣平靜,我現(xiàn)在生意剛起步,很多事情自己都還在摸索,公司里人事方面,暫時還不是我說了算。而且汽修這行,我也不懂。貿(mào)然介紹過去,萬一做不好,反而耽誤了表弟,也傷了咱們親戚和氣,您說是不是

    我這話說的,既沒把話說死,也表明了暫時的困難,還把為表弟好的大旗扯了出來。

    舅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也是,也是,浩子考慮得周到。不急,不急,以后有機會再說。

    舅舅在旁邊松了口氣,尷尬地笑了笑。

    姥姥一直在旁邊拉著我的手,默默地聽著,沒怎么說話,只是時不時渾濁的眼睛里會閃過一絲擔憂。

    在姥姥家坐了一個多小時,該說的客套話說了,該展示的實力也展示了。臨走時,舅媽把我們送到門口,那叫一個熱情,叮囑我常回來看看,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以后還要仰仗你的意味。

    下一站,二叔家。

    車子往二叔家開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車里的氣氛又變了。我媽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帶著點緊張和不安。我爸抽煙的頻率更高了,眉頭也微微皺著。

    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當年,我們家最窮的時候,二叔一家是踩得最狠的。二叔那個人,勢利眼,嘴巴又碎,我爸媽沒少受他的氣。二嬸也不是省油的燈,跟二叔一個鼻孔出氣,經(jīng)常在村里說我們家的閑話。他們那個兒子,我堂弟王強,比我大兩歲,從小就仗著家里條件比我好,沒少欺負我。

    浩子,我媽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等會兒到了你二叔家,要是……要是他們說話不好聽,你也別往心里去。畢竟是親戚,面子上……

    媽,我知道。我打斷她,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但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面子當年他們給我們家留面子了嗎

    二叔家住在村子中間,靠近大路,位置比我家好得多。幾年前就翻蓋了二層小樓,在村里算是比較氣派的。

    邁巴赫緩緩停在二叔家門口。這動靜,自然瞞不過左鄰右舍。很快,他家門口也聚攏了一些看熱鬧的人,比姥姥家那邊人還多。

    二叔王建國,挺著個小啤酒肚,穿著一件半舊的夾克,正站在門口跟人唾沫橫飛地吹牛�?吹竭~巴赫停下,他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了從駕駛座下來的我,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跟調(diào)色盤似的,震驚、疑惑、難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用力過猛的熱情上。

    哎喲!這不是浩子嗎!他一個箭步?jīng)_上來,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能聽見,真是浩子!你這孩子,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他上來就要拍我的肩膀,被我一個不著痕跡的側(cè)身躲開了。我手里拎著給他們家的禮物——同樣是茅臺、中華,外加一些看起來就很貴的營養(yǎng)品。分量和給姥姥家的差不多,甚至在煙酒上還更硬一些。

    二叔。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客套的笑容。

    我爸媽也拘謹?shù)貜能嚿舷聛怼?br />
    建國。我爸喊了一聲。

    哎呀,哥,嫂子,快進來,快進來!二叔熱情地招呼著,那態(tài)度,跟他以前對我們家愛答不理的樣子判若兩人,孩兒他媽!快出來!看誰來了!

    二嬸從屋里聞聲跑出來,穿著一身紅色的棉襖,臉上擦了粉,但依然掩蓋不住那股市儈氣。她看到我們,特別是看到門口那輛車和我手里的東西時,眼睛瞬間瞪圓了,隨即爆發(fā)出比二叔還要夸張的熱情。

    哎呀媽呀!真是浩子��!我的老天爺,這才幾年沒見,出息成這樣了!她一把拉住我媽的手,親熱得不得了,嫂子,你可真有福氣!養(yǎng)了這么個好兒子!快進屋,炕燒得熱乎著呢!

    這變臉速度,不去演川劇都屈才了。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也在竊竊私語。

    真是王建國家那侄子那個以前學習不好,早早出去混的小子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開那車!乖乖!

    人不可貌相啊!王建國以前可沒少說他哥和他侄子的壞話。

    嘿,現(xiàn)在還不是得巴結(jié)著!

    這些議論聲不大,但足夠二叔二嬸聽見了。他們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也更加不自然,仿佛想用更大的嗓門和更夸張的動作來掩蓋內(nèi)心的尷尬和心虛。

    進了屋,二叔家的擺設明顯比姥姥家和我們家強不少,但也透著一股土洋結(jié)合的俗氣。墻上掛著巨大的十字繡家和萬事興,電視柜上擺著幾個叫不出名字的劣質(zhì)擺件。

    我堂弟王強也在家。他染著一頭黃毛,穿著緊身褲和豆豆鞋,一副精神小伙的打扮,正歪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看到我們進來,他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和不以為然,隨即又低下頭去,好像我們是空氣一樣。

    強子!你浩子哥回來了,還不趕緊起來打個招呼!二叔瞪了他一眼。

    王強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來,扯著嘴角,含糊地叫了一聲:浩哥。那態(tài)度,敷衍得很。

    我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有些人,你越把他當回事,他越來勁。

    來來來,浩子,坐,坐!二嬸把我們讓到沙發(fā)上,又忙著去倒茶,浩子,喝茶!這可是我專門托人買的好茶葉!

    我把帶來的禮品放在茶幾上。茅臺酒和中華煙的包裝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下依然顯眼。

    二叔二嬸的眼睛立刻就黏在了那幾樣東西上,喉嚨似乎都滾動了一下。

    哎呀,浩子,你這孩子,回來就回來,還帶這么多東西干什么太破費了!太破費了!二嬸嘴上說著客氣話,手卻已經(jīng)摸向了那兩條中華煙。

    應該的,二叔二嬸以前也挺‘照顧’我們的。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淡淡的,卻像根針一樣,精準地扎在了他們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

    二叔和二嬸臉上的笑容同時僵住,眼神閃爍,有點尷尬。

    咳咳,那什么,二叔干咳兩聲,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浩子,你這幾年在外面……發(fā)大財了�。〗o二叔講講,做的什么生意也讓二叔開開眼界。

    小打小鬧,混口飯吃。我放下茶杯,看著他,比不上二叔當年教訓我的,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話我可一直記著呢。

    我這話一出口,屋子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我爸媽臉色一變,緊張地看著我,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的二叔。

    二叔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二嬸也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變得有些難看。

    王強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敢當面揭他爸媽的短。

    周圍看熱鬧的人雖然沒進屋,但都扒在門口和窗戶邊伸長了脖子聽著,這會兒更是大氣不敢出。

    你……你這孩子……二叔憋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語氣又急又怒,但又帶著一絲色厲內(nèi)荏。

    那……那都是以前……以前二叔不懂事,胡說的……

    哦是嗎我微微一笑,身體向后靠在沙發(fā)背上,姿態(tài)放松,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我還以為二叔現(xiàn)在也這么覺得呢。

    怎……怎么會呢!二嬸趕緊打圓場,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浩子,你別跟你二叔一般見識,他那個人就是嘴不好。你看你現(xiàn)在多出息!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是不是啊,他爸她捅了捅二叔。

    二叔臉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強行壓下火氣,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是!浩子有出息,給我們老王家爭光!二叔以前說錯話了,浩子你大人有大量,別往心里去。

    能屈能伸,果然還是那個二叔。

    我看著他那副憋屈又不得不低頭的樣子,心里升起一股奇異的快感,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鎮(zhèn)汽水,從頭爽到腳。但爽快過后,又覺得有點沒勁。跟這種人置氣,好像拉低了自己的檔次。

    行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擺擺手,一副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的大度模樣,今天就是回來看看,畢竟也是親戚。

    這話,又像是在他們傷口上撒了把鹽。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我爸媽坐立不安,幾次想開口緩和,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王強突然開口了,語氣帶著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哥,你這車……邁巴赫吧得小兩百萬嘖嘖,真有錢。不過我聽說,開這種豪車的,很多都是租的,或者……貸款買的吧外面排場做得足,內(nèi)里指不定欠了多少債呢。

    他這話,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質(zhì)疑我的實力,想給我難堪。

    二叔二嬸臉色又是一變,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我爸媽更是氣得臉都白了。

    我卻笑了,看向王強,眼神里帶著一絲玩味:哦是嗎看來你懂得挺多。怎么,你也想買要不,我借你點錢,你也去搞一輛不過,就你現(xiàn)在這樣,銀行肯不肯給你貸款,還真不好說。

    我指了指他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還有那頭黃毛。

    王強被我噎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梗著脖子道:我……我才不稀罕!不就是錢嗎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怎么來的呢!

    強子!你胡說什么!二叔終于忍不住呵斥道。他怕再讓王強說下去,徹底把我得罪了。

    是不是胡說,他自己心里清楚!王強還不服氣,小聲嘟囔著。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爸,媽,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該走了吧下午還得去別家呢。我完全無視了王強的挑釁,就好像他是個跳梁小丑。

    啊哦,好,好。我媽如蒙大赦,趕緊站起來。我爸也跟著起身。

    哎,浩子,這就走了吃了午飯再走啊!二嬸連忙挽留,但語氣明顯底氣不足。

    不了,二嬸,我拿起茶幾上我們帶來的禮品中的一瓶茅臺和一條中華煙,塞回到二叔手里,東西放下,心意到了就行。這煙酒,二叔還是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畢竟,按二叔以前的說法,我們家這種‘老鼠’,估計也配不上這么好的東西。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鐵青的臉色,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我爸媽愣了一下,也趕緊跟上。

    門口看熱鬧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復雜的情緒——震驚、解氣、幸災樂禍,還有對我的敬畏。

    二叔、二嬸和王強僵在原地,手里拿著那煙酒,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用最狠的方式,反復抽打。

    坐回車里,關(guān)上車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視線和聲音。

    我媽長長地舒了口氣,拍著胸口:嚇死我了,浩子,你剛才……也太……她想說太沖動,但又覺得我說的話解氣,一時不知道怎么表達。

    我爸也嘆了口氣,沒說話,但眼神里,第一次真正有了那種揚眉吐氣的釋然。

    我發(fā)動車子,邁巴赫平穩(wěn)地駛離了二叔家門口那片是非之地。

    對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方法。我看著后視鏡里,二叔家那棟在村里還算氣派的小樓越來越遠,淡淡地說了一句。

    有些人,你不把他徹底打疼了,他永遠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這一趟走親戚,才剛剛開始,但最硬的骨頭,已經(jīng)被我敲斷了。剩下的,不過是走個過場,接受那些遲來的、變了味的恭維和敬畏罷了。

    心里那股憋了三年的火,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痛快地噴發(fā)了出來。雖然,噴發(fā)過后,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虛。但不管怎么說,這口氣,老子爭回來了!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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