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懷山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打量。
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有時，這皮囊，也是上天的恩賜。
他語氣曖昧，眼神里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你這張臉...前世定是造了孽。
需要好好‘凈化’一番。
01
承天元年，天災(zāi)頻發(fā)，戰(zhàn)火紛飛，餓殍遍野。
雪砸在臉上，像刀子刮肉。
我拖著腿往前走，靴子早爛了，腳趾凍得發(fā)紫，每踩一步，雪地里就留下一個血印子。
再走不動……就真死了。我咬著牙，喉嚨里滾出的話混著白氣，還沒飄遠(yuǎn)就散了。
遠(yuǎn)處有光。
一盞燈籠，掛在朱漆剝落的寺門上，在風(fēng)里晃啊晃，像吊死鬼的舌頭。
我回頭看了一眼。
城墻根下，人疊著人，像一堆破麻袋。有個女人抱著孩子，孩子不哭不鬧，腦袋歪著——凍硬了。
喂！滾遠(yuǎn)點(diǎn)！守城兵踹了踹尸堆，別他媽堵路！
尸體嘩啦倒了一片，露出底下啃人手的野狗，綠眼睛瞪過來，牙上還掛著碎肉。
我轉(zhuǎn)回頭，盯著寺廟。
紅墻金瓦，雪落上去就化了，仿佛連老天都不敢弄臟它。
我抬手拍門，掌心黏在銅環(huán)上，撕下來時帶了一層皮。
誰啊門縫里露出一只眼睛，上下掃我，嘖，要飯的
求師父……給口吃的……我嗓子啞得不成調(diào)。
門哐地撞上我的鼻梁。
佛門凈地，不納臟東西！里頭傳來呸聲，前兒個餓瘋了的婆娘翻墻進(jìn)來偷供果，住持直接叫人打斷了腿——你也想試試
我撲到門上，指甲摳進(jìn)縫里：我爹……我爹是蘇侍郎！城破前他——
蘇家門突然開了條縫，那僧人瞇眼笑，就是那個被趙王抄家滅門的蘇家女子淪為娼妓，男子均被處死
我渾身發(fā)抖，不是冷的。
哎喲，官家小姐啊還是個娼妓呢！他猛地拉開門，風(fēng)雪呼啦灌進(jìn)去，吹得他僧袍翻飛。他伸腳一絆，我直接跪進(jìn)雪里。
圍觀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佛門凈地，也是你這種污穢東西能來的快滾！
有口黏痰砸在我后頸上，熱烘烘往下滑。
慧明。
聲音從頭頂落下，像溫水澆在雪上。
我抬頭。
一身僧袍纖塵不染，眼角有顆紅痣，面容俊秀，他手里那串佛珠——每顆都雕著蓮花，蓮心嵌著金箔。
住持！守門僧立刻彎腰，這賤人污穢……
阿彌陀佛。高僧目光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悲憫，這位施主，與本僧有緣，外面風(fēng)雪大，進(jìn)來避避吧。
他就是懷山普渡寺的住持
他彎腰扶我，掌心燙得嚇人：女施主，隨本僧用些齋飯吧。
多……多謝大師……
我盯著他袖口——金線繡的梵文底下，沾著一點(diǎn)胭脂。
他引著我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jìn)了寺院。
里面果然和外面是兩個世界。
干凈，整潔，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雖然冷，但沒有那種刺骨的寒風(fēng)。
他把我?guī)У揭婚g偏僻的禪房，讓一個小沙彌給我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還有兩個饅頭。
吃吧。他推過一碗粥。
我已經(jīng)不記得多久沒見過正經(jīng)吃食了。
什么也顧不上了，抓起饅頭就往嘴里塞，差點(diǎn)噎著。
慢些。他遞來帕子，雪白的綢子角上繡著趙府敬供。
我忽然不敢接了。
怎么他笑道，挑著一雙丹鳳眼，不知有多勾人，怕本僧下毒
門外傳來腳步聲。
住持！小沙彌探頭，趙王府來人了，說咱們上次送的‘金羅漢’少了一指，要討說法……
懷山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低頭喝粥，假裝沒看見他捏碎的佛珠。
02
吃完齋飯后，我被領(lǐng)進(jìn)偏殿，差點(diǎn)被門檻絆倒——不是因?yàn)槲茵I得發(fā)昏，而是那木頭包著金邊，在燭火下晃得人眼疼。
姑娘就住這兒吧。引路的小沙彌慧凈咧嘴笑，露出兩顆金牙，比外頭暖和多了，是吧
我盯著他腰間晃蕩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雕著送子觀音。一個和尚，戴這個
窗外傳來嬉鬧聲。
幾個胖和尚圍在廊下烤火，鐵簽子上串著肉，油滴進(jìn)炭里滋啦響。
師兄，今兒這鹿腿嫩不嫩
那必須的！趙王府送來的能差就是廚子鹽放多了……
我猛地推開窗。
冷風(fēng)灌進(jìn)去，他們齊刷刷回頭，油光滿面的臉僵住了。
晨鐘響了三遍，沒一個和尚去誦經(jīng)。
我蹲在井邊洗臉，聽見墻根底下叮當(dāng)響——兩個僧人在分銀子。
楚王那份兒單獨(dú)包，用紅綢子。
嘖，他去年的香火錢還沒……
閉嘴！你想像戒律堂那個多嘴的一樣，被‘超度’了
銅錢突然撒了一地。
他們抬頭看見我，胖的那個立刻堆笑：女施主起得真早啊。
瘦子一腳踩住滾到我腳邊的錢：這是……王爺捐的功德錢。
外面天寒地凍，施主還是回房歇息吧，免得沖撞了佛祖清凈。
我低頭看他鞋底——金線繡的蓮花，花蕊里綴著珍珠。
我點(diǎn)點(diǎn)頭，默默退回了偏殿。
齋堂里飄著肉香。
我戳著碗里的素面，對面坐著懷山，雖已達(dá)不惑之年，卻美如冠玉。
大師，寺里糧食真多啊。都是哪里來的呢我故意把面吸得嘩啦響，外頭樹皮都啃光了。
他筷子頓了一下：是……是佛祖庇佑，香客們供奉的。
在這樣一個戰(zhàn)火紛飛，連達(dá)官貴人都可能朝不保夕的亂世，哪來那么多虔誠又富裕的香客
哦我湊近，可我聽說，今年蝗災(zāi)……
砰！
后廚突然摔了盤子，懷山起身就往那兒沖：小畜生！那套青瓷盞值三百兩！
我溜進(jìn)廚房時，他正擰著小沙彌的耳朵罵：……再碰供器，把你賣到黑礦場去！
灶臺上燉著雞湯，浮油里飄著人參須。
三更天，我憋著氣摸出房門。
巡夜的和尚提著燈籠過去，袍角掃過地面——是繡金線的云紋錦，夠買城外一家子半年的口糧。
后院墻根下，我踩到個軟東西。
啊呀！
是個小丫頭，瘦得跟貓似的，正掏陰溝里的米粒吃。
她嚇得要叫，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別怕，我也餓。
小丫頭突然咬我手指，趁我松手，一溜煙鉆進(jìn)了狗洞。
我跟過去，差點(diǎn)被臭味熏暈——
糧倉。
十丈高的朱漆大門，貼著佛門重地，閑人免進(jìn)。門縫里溢出來的不是香火味，是陳米的霉味。
兩個帶刀武僧在打盹，懷里抱著酒壇子。
我繞到糧倉背面，突然聽見馬蹄聲。
三輛黑篷馬車停在角門，車上跳下來個穿狐裘的胖子，懷里抱著個鎏金盒子。
快！住持等不及了！
武僧們突然醒了，點(diǎn)頭哈腰地開門。
我踮起腳尖，偷偷地往里看。
我的天！
糧倉里堆滿了糧食，一袋袋，一垛垛，像小山一樣。
白花花的大米，金燦燦的小麥，還有各種各樣的干糧。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么多糧食，足夠養(yǎng)活成千上萬的人了！
可是，寺廟外面，卻有那么多人餓死。
我縮在陰影里，聽見胖子抱怨：……趙王催得緊，寺里再不給‘香火錢’，下次運(yùn)的就是刀兵了。
噓！武僧緊張地東張西望，新來的小娘子耳朵靈著呢……
一片雪落進(jìn)我后頸。
我抬頭看天——不知什么時候下雪了。
糧倉屋檐上，蹲著一排石雕的羅漢，個個笑得慈悲。
最邊上那個少了只手，斷口處露出森森鐵釘。
03
女施主，近日可還習(xí)慣懷山端坐在蒲團(tuán)上，手里捻著一串檀木佛珠。
托大師的福，一切安好。我垂著眼，不敢多看。
佛說，萬般皆是緣。他聲音溫和，像春風(fēng)拂過。
施主能于亂世中得入我佛門，亦是緣分。
我應(yīng)著：是，清苑感激大師收留。
他話鋒一轉(zhuǎn)：只是，這緣法也分善惡。
哦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看施主，白膚勝雪，眉目間自帶一段風(fēng)流，這于女子而言，并非好事。
他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我的臉。
尤其是在這濁世，美貌往往是禍根，是孽緣。
我捏緊了袖口里的手。
他這是什么意思
需在佛前勤加懺悔，洗滌塵心，方能凈化這孽緣，得一絲清凈。
他說得悲天憫人，眼神深處卻有些別的東西。
不是憐憫，更像是……審視一件物品。
他開始旁敲側(cè)擊我的身世，眼神直往我胸口處鉆。
聽聞施主是從城中逃難而來
是。
家中可還有親人
……沒了。我聲音有些發(fā)顫。
唉，可憐。他嘆息一聲，聽不出真假，孤身女子，確實(shí)不易。佛門廣大，施主安心住下便是。
是。
每次從他禪房出來，我都覺得后背發(fā)涼。
寺里的僧人，也越來越顯出不對勁。
那天午后，我端著洗衣盆，路過一處偏僻的禪院。
兩個負(fù)責(zé)雜役的僧人正湊在一起嘀咕。
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聽清了些。
……又來這么多‘香客’，我看住持都快忙不過來了。聽說趙王爺又派人來取銀兩了。
噓！小聲點(diǎn)！讓人聽見！另一個僧人緊張地四處張望。
此時，走來一個衣著華麗的香客，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然后快步走向懷山的房間。
懷山的房間亮著燈。
我悄悄地靠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么。
師父，這是小人孝敬您的。
香客的聲音很諂媚。
嗯，你有心了。
懷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師父，最近城里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您看……
放心吧，有本主持在，保你平安無事。
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香客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想起了那個戒備森嚴(yán)的糧倉。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我借口肚子不適，再次悄悄摸向后院。
果然。
幾輛蒙著厚厚油布的馬車停在糧倉的側(cè)門。
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和兩個僧人一起，將一袋袋沉重的糧食往車上搬。
動作迅速，神情鬼祟。
月光下，能看到袋子上印著寺廟的標(biāo)記。
他們小心翼翼，連馬蹄都裹了布。
其中一個漢子搬得急了，腳下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旁邊的僧人立刻低聲呵斥：仔細(xì)點(diǎn)！這可是朝廷的賑災(zāi)糧，要是少了一點(diǎn)，看住持不扒了你的皮！
那漢子縮了縮脖子，搬得更加小心。
我躲在假山后面，心跳如鼓。
他們在偷運(yùn)糧食！
這么多糧食，足夠救活多少城外的饑民
可它們卻在深夜，被這樣偷偷摸摸地運(yùn)走。
等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寺廟后門，我遠(yuǎn)遠(yuǎn)地跟了上去。
馬車沒有走大路，而是拐進(jìn)了一條條偏僻的小巷。
最終，它們停在了一處毫不起眼的院落門前。
院門打開，里面燈火通明。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攀上墻頭，借著瓦片的遮擋，看向院內(nèi)。
院子里人聲嘈雜。
那些從寺廟運(yùn)出來的糧食，正被過秤，然后交給幾個穿著體面、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的人。
……這價錢可不低啊，張管事。一個錦衣胖子捻著胡須。
李老爺，這可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有糧就是爹！這還是看在您和懷山大師的交情上，才給的這個價。那個被稱為張管事的，正是之前在寺廟里指揮搬運(yùn)的漢子頭領(lǐng)。
懷山大師……李老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罷了罷了，看在趙王爺?shù)拿孀由�，先來五百石�?br />
寺廟囤積的糧食，竟然被高價倒賣到了黑市！
買家，是這些城中的權(quán)貴！
他們用本該賑濟(jì)災(zāi)民的糧食，中飽私囊，發(fā)著國難財(cái)！
而懷山，那個口口聲聲慈悲為懷的高僧，竟然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之一！
接下來的幾天，我更加留意寺廟的動靜。
前來進(jìn)香的達(dá)官顯貴絡(luò)繹不絕。
馬車華麗，隨從眾多。
他們在佛前象征性地拜幾拜，然后就被請入懷山的禪房密談。
懷山對這些人，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諂媚逢迎，言語恭敬，甚至帶著幾分巴結(jié)討好。
哪里還有半分出家人的清高
他口中的佛法，在這些權(quán)貴面前，變成了阿諛奉承的工具。
寺廟，儼然成了權(quán)錢交易的隱秘場所。
04
就在這時，一個小沙彌又來傳話。
女施主，住持請您過去一趟。
我跟著他，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
沉重的殿門在我身后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吱呀一聲悶響。
殿內(nèi)香火繚繞，巨大的佛像莊嚴(yán)肅穆，面容悲憫，俯視著下方。
濃郁的香火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空曠的大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蘇施主，坐。他指了指佛像前的一個蒲團(tuán)。
我跪坐在蒲團(tuán)上：懷山大師，您單獨(dú)找我何事
他眼神灼灼地看著我。想與你探究佛法
佛法玄妙，需靜心領(lǐng)悟，人多嘈雜，反而不美，故叫你單獨(dú)前來。
施主最近可有什么疑惑，需要貧僧解惑
外面的情況，大師想必是知道的。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嗯，貧僧略有耳聞，戰(zhàn)火無情，眾生皆苦。他雙手合十，一副悲憫相。
既然眾生皆苦，為何寺中糧倉堆積如山，卻不見開倉放糧，救濟(jì)災(zāi)民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蘇施主，此言差矣。
哪里差了
施主，你不懂。佛家講究緣法，寺中糧食，乃是十方信眾供奉，用以維持僧眾修行，弘揚(yáng)佛法。
那外面的災(zāi)民，就讓他們活活餓死嗎我的聲音開始發(fā)顫，憤怒在胸腔里翻滾。
阿彌陀佛。他念了聲佛號。饑荒戰(zhàn)亂，乃是共業(yè)所感，非人力所能輕易扭轉(zhuǎn)。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shù)。他們的苦難，是他們的業(yè)報。
我們能做的，只是為他們誦經(jīng)祈福，愿他們來世得個好出身。
可你們有糧食！你們現(xiàn)在就能救很多人！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摹?br />
寺廟的糧食，是佛祖的恩賜，是用來供養(yǎng)潛心修佛之人，豈能隨意散給俗世凡夫他語氣也重了幾分。
供養(yǎng)修佛之人我看到的是深夜運(yùn)糧的車隊(duì)，是黑市上高價倒賣的糧食！是那些達(dá)官貴人送來的厚禮！
他臉色微變。
蘇施主，你是否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
我只看到佛門凈地，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放肆！懷山厲聲呵斥，臉上那層偽善的面具終于有了裂痕。
蘇施主，你塵緣未了，戾氣太重。
佛門清凈地，豈容你在此胡言亂語懷山深吸一口氣，似乎想重新掌控局面。
他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打量。
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有時，這皮囊，也是上天的恩賜。
他語氣曖昧，眼神里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突然掐住我下巴，指甲陷進(jìn)肉里，你這張臉...前世定是造了孽。
需要好好‘凈化’一番。
你…你要干什么我驚恐地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力反抗。
干什么當(dāng)然是‘凈化’。他獰笑著，一步步把我逼向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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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色即是空’嗎我顫抖著聲音問。
哈哈哈，那是說給別人聽的。他一把撕開我的衣領(lǐng)，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對你，自然是‘色不異空’，妙不可言！
我拼命掙扎，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眼神越來越露骨。
細(xì)皮嫩肉，倒是個難得的尤物。
與其在外面顛沛流離，不如留在這極樂凈土，好好‘伺候’佛祖，也伺候伺候貧僧……
他像一頭野獸，徹底撕下了偽善的面具。
救命！救命啊！我聲嘶力竭地呼喊，聲音在大殿里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普度眾生的佛，那些高高在上的菩薩，此時都成了沉默的幫兇。
我被他粗暴地拖到佛像前，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壓在我身上，瘋狂地撕扯著我的衣服，嘴里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喘息聲。
…不要…我哭喊著，拼命地?fù)u著頭。
晚了！
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像一頭發(fā)情的野獸，瘋狂地啃噬著我。
屈辱，絕望，恐懼，憤怒……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惡心，仿佛靈魂都被玷污了。
神圣的佛像，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香爐里的檀香，散發(fā)著虛偽的香味。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
我曾經(jīng)以為，寺廟是最后的凈土。
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里比外面的世界更加骯臟，更加罪惡。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終于結(jié)束了。
我像一個破敗的布娃娃，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也不動，淚水早已流干。
懷山整理好衣衫，臉上重新戴上了那副虛偽的面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我掙扎著爬起來，踉蹌地走到佛像前。
我仰望著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這就是所謂的我佛慈悲嗎你若有靈，為何眼睜睜看著這骯臟事發(fā)生在你座下
所謂的普度眾生，就是看著你的信徒，披著袈裟的禽獸，玷污尋求庇護(hù)的弱者
我嘶啞著聲音質(zhì)問。
佛像沉默不語。
我突然感到一陣厭惡。
哪有什么神，哪有什么佛，皆是一些雞鳴狗盜之輩，披著神明的外衣。向世人乞討！
我抓起一把香灰，狠狠地砸向佛像。
所謂神佛不過是當(dāng)權(quán)者如懷山這般偽善之人用來愚弄、剝削世人的工具!
05
我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要讓這偽善的佛門，付出代價！
我要讓懷山，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砰！
大殿的門被人粗暴地推開。
懷山換好衣服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但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陰冷氣息，卻讓我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
以后你就在偏殿伺候本僧就行了
呸！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不識好歹
來人！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絲惱怒。
幾個膀大腰圓的武僧快步走了進(jìn)來。
他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
把她……帶下去。
住持，帶去哪里一個武僧甕聲甕氣地問。
懷山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權(quán)衡。
后院……那個廢棄的柴房。他最終下了決定，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看緊點(diǎn)，什么時候想通了，就帶到本主持這里來，別讓她跑了，也別讓任何人靠近！
是！
武僧們上前，粗魯?shù)丶芷鹞�，將我拖出大殿�?br />
給我老實(shí)待著！
敢亂說一個字，我要你的命！
柴房的門在我身后重重關(guān)上，落了鎖。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木頭腐朽的氣息。
我摸索著靠墻坐下，冰冷的墻壁讓我打了個寒顫。
身體上的疼痛遠(yuǎn)不及心里的屈辱和恨意來得猛烈。
我閉上眼，裝作昏睡或者絕望，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仔細(xì)聽著外面的動靜。
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
吱呀——
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個畏畏縮縮的小沙彌探頭進(jìn)來，將一個粗瓷碗放在門口的地上。
碗里是些殘羹冷炙，散發(fā)著餿味。
吃吧。
小沙彌的聲音細(xì)若蚊蠅，不敢看我，放下碗就想走。
等等！我叫住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命令。
他嚇了一跳，停住腳步，身體微微發(fā)抖。
懷山……住持呢我問。
住……住持在……在會客。小沙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會客
這個時候
看來，他的貴客還真不少。
小沙彌匆匆關(guān)上門，又上了鎖。
但我注意到，那鎖……似乎有些松動。
是剛才關(guān)門太急，沒鎖好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夜深了，外面?zhèn)鱽泶蚋穆曇簟?br />
我屏住呼吸，輕輕走到門邊，試探著推了推。
鎖頭晃動了一下，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有希望！
我從頭上拔下發(fā)簪，小心翼翼地插進(jìn)鎖孔。
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試探，撥弄。
汗水浸濕了我的后背。
咔噠。
一聲輕響，鎖開了！
心跳如鼓。
我輕輕推開門，閃身出去，夜色如墨。
憑著之前被拖進(jìn)來時的模糊記憶，我避開巡夜僧人的燈籠，悄無聲息地潛向寺廟深處。
懷山的禪房，我記得大概的方向。
那里，一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禪房的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但里面沒有人。
我小心地撬開窗戶，翻了進(jìn)去。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卻又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氣。
書桌上很整齊，擺放著經(jīng)書和筆墨。
我快速翻找沒有。
抽屜！上了鎖。
該死！我焦急地四處張望。
不能在這里待太久。等等……床底下！
我俯下身，看到床下似乎有一個不顯眼的凸起。
是一個小小的暗格！我用力摳開。
里面放著一個上了鎖的木匣子。
鎖很簡單，我用發(fā)簪試了試，居然打開了！
匣子里面，不是什么金銀珠寶。
是幾本厚厚的賬冊！還有……幾封信！
我拿起一封信，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去。
信封上的印記，是官府的！收信人，赫然是懷山！
信的內(nèi)容，隱晦地提到了糧食、銀兩、以及某些行事的囑托！
還有幾封，是京城富商寫來的，言語間極盡諂媚，提到了大量的香油錢和某些請托。
這就是證據(jù)！
寺廟囤積糧食、勾結(jié)權(quán)貴、倒賣賑災(zāi)糧的鐵證！
我死死攥著幾頁記錄著巨額糧草和銀錢往來的賬目，還有那封蓋著官府印鑒的書信，小心翼翼地塞進(jìn)懷里。
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必須馬上回去！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磔p微的腳步聲！
我渾身一僵，立刻閃身躲到門后的陰影里。
一個提著燈籠的巡夜僧人打著哈欠，慢悠悠地從門口走過，嘴里還嘟囔著什么。
好險！
等腳步聲遠(yuǎn)去，我才松了一口氣，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衣裳。
我不敢再耽擱，飛快地從窗戶翻出去，將一切恢復(fù)原狀。
然后像一道影子，迅速溜回了柴房。
把門重新掩好，用木柴卡住，做出依然被鎖住的假象。
我將那些至關(guān)重要的證據(jù)，小心地藏在柴房最深處的柴堆底下。
身體還在因?yàn)楹笈潞图佣⑽㈩澏丁?br />
懷山，你的死期，不遠(yuǎn)了。
06
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一股餿飯的味道。
我抬起頭，看著逆光走進(jìn)來的懷山。
他那張慈悲的臉，此刻在我眼里，比惡鬼還要丑陋。
幾天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被關(guān)在這里多久。
身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佛前那恥辱的一幕。
懷山看著我狼狽的模樣，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阿彌陀佛，蘇施主，可想通了
他聲音依舊溫和，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想通了。
哦施主悟到了什么他饒有興致地走近幾步，仿佛在欣賞一件蒙塵的藝術(shù)品。
我悟到了，我故意頓了頓，看著他的眼睛，大師你，道貌岸然，禽獸不如。
懷山的笑容僵在臉上。
放肆！他聲音陡然拔高，眼神瞬間變得陰鷙。
放肆我笑出聲來，比起大師在佛祖面前行茍且之事，這點(diǎn)言語就算放肆了
你！他氣得手指發(fā)抖，指著我，你這不知好歹的女子！若非本僧慈悲，你早已……
慈悲我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大師的慈悲，就是看著災(zāi)民活活餓死，卻把成車的賑災(zāi)糧食高價賣給那些富商
你胡說八道什么！他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我知道這些。
我還知道，我慢悠悠地繼續(xù)說，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失控，大師跟城南的張大人，城西的李員外，交情匪淺啊。那些‘香火錢’，怕是不止供奉佛祖那么簡單吧
我腦中閃過那些在懷山房中看到的賬本和書信，上面的名字和數(shù)字，觸目驚心。
你……你竟敢偷看老衲的東西！懷山終于繃不住了，臉上肌肉扭曲，哪里還有半分高僧模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冷冷道，大師日日宣講‘色即是空’，轉(zhuǎn)頭卻對我這個‘臭皮囊’起了齷齪心思，還真是言傳身教，令人‘佩服’。
你這賤人！懷山氣急敗壞，徹底撕破了臉皮，本主持就該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嗎我看著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心里反而平靜下來，可惜，你沒機(jī)會了。
他大概以為我在說胡話，怒吼著讓門外的僧人進(jìn)來。
把她給我綁起來！堵上她的嘴！
這些日子，借著送飯僧人不備，我不止一次溜出去。不僅僅是為了找到那些罪證。
我還去了寺廟的各個角落，重點(diǎn)關(guān)照了
懷山禪房，在后面堆滿了枯枝敗葉。
廚房旁邊存放的燈油，還有……糧倉附近那些干燥的稻草。
我悄悄地，把一些易燃的油布塞進(jìn)了柴堆深處，又在幾個關(guān)鍵的木結(jié)構(gòu)廊柱下，灑了偷藏的燈油。
現(xiàn)在，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該點(diǎn)火了。
夜，深得像一潭死水。
看守的僧人在門外打著盹，鼾聲均勻。
我屏住呼吸，用之前藏好的碎瓷片，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磨著綁手的粗麻繩。
手腕被磨得生疼，滲出血絲，繩子終于斷裂的瞬間，我?guī)缀跆撁摗?br />
我輕輕推開柴房那扇松動的木門，像一只貓一樣溜了出去。
夜風(fēng)微涼，吹在臉上，帶著山林獨(dú)有的清新，卻也夾雜著寺廟里若有若無的香火氣。
這香火，曾讓我以為是救贖，如今只覺得惡臭熏天。
我沒有絲毫猶豫，摸到懷山禪房附近，那里有我白天不小心打翻的燈油浸透的干草。
掏出懷中藏好的火折子，吹亮。
微弱的火光，映著我決絕的臉。
我將火苗湊近那堆干草。
呼——
火苗瞬間竄起，貪婪地舔舐著干燥的木柴。
我沒有停留，轉(zhuǎn)身朝著下一個目標(biāo)奔去。
廚房、偏殿、連接主殿的回廊……
凡是我事先布置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簇跳動的火苗。
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
很快，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響徹了寂靜的寺廟。
走水了！走水了！
驚恐的呼喊聲劃破夜空。
僧人們慌亂地從禪房里跑出來，臉上寫滿了驚恐和茫然。
有人提著水桶，試圖滅火，但火勢已經(jīng)蔓延開來，根本無濟(jì)于事。
干燥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是最好的燃料，火焰像一條條巨大的火蛇，吞噬著殿宇樓閣。
快！快去救主持！
糧倉！糧倉那邊也著火了！
佛祖�。★@顯靈吧！
哭喊聲，叫罵聲，木材斷裂聲，亂成一團(tuán)。
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僧人，此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丑態(tài)百出。
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香客或附近的村民，站在遠(yuǎn)處指指點(diǎn)點(diǎn)。
作孽哦！好好的寺廟怎么說燒就燒了
聽說是遭了天譴了！
佛門凈地，怎么會這樣……
他們的議論聲，在熊熊火光中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站在寺廟外一處隱蔽的山坡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曾經(jīng)莊嚴(yán)肅穆的大雄寶殿，此刻已被烈焰吞噬。
我看到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在烈火中扭曲、變形，臉上的慈悲笑容變得猙獰可怖。
金色的漆皮剝落，露出里面泥塑木胎的本體，最終轟然倒塌，碎裂在火海之中。
那個曾經(jīng)寄托了我所有希望和信仰的地方，正在我眼前化為灰燼。
也好。
這樣的佛，不拜也罷。
這樣的凈土，燒了干凈。
火焰如同業(yè)火，焚盡了虛偽，也焚盡了我的屈辱。
我轉(zhuǎn)身，不再看那片沖天的火光。
夜色濃重，前路未卜。
我緊了緊懷里的包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07
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
我在城郊的破廟里躲了兩天。
身上只有那幾張從懷山房里偷出來的賬本和信件，沉甸甸的。
城里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過來。
聽說了嗎普渡寺被燒了！連住持懷山也在大火中殞命
燒得一干二凈！連佛像都成了焦炭！
說是走了水，可誰信啊
嘖嘖，那么大的寺廟，香火鼎盛，一夜之間就沒了。
我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衫，聽著外面?zhèn)鱽淼娘L(fēng)言風(fēng)語。
意料之中，趙王爺震怒了。
他當(dāng)然震怒。
那不僅是他的功德林，更是他的錢袋子。
下令徹查！
一定要揪出縱火的賊人！
王府的告示貼滿了大街小巷，懸賞的銀兩數(shù)目高得嚇人。
城門口的盤查嚴(yán)了，兵丁的臉色也更兇了。
風(fēng)聲鶴唳。
我知道，我不能再躲了。
我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麻衣，用泥灰抹花了臉，走進(jìn)了喧鬧的集市。
賣報！賣報！普渡寺大火內(nèi)幕！趙王爺與懷山勾結(jié)，魚肉百姓！
一個尖細(xì)的聲音，劃破了這表面的平靜。
我抬頭，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年，正賣力地叫喊著。
他手里拿著的，正是我讓人偷偷散布的傳單。
什么趙王爺不可能吧！
懷山那個得道高僧，看著慈眉善目的，竟然是這種人
這上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吧
人群開始騷動，議論紛紛。
有人不信，有人懷疑，有人竊竊私語。
我混在人群中，看著那些傳單一張張地被搶走，心里燃起了一絲快感。
趙王爺?shù)姆磻?yīng)，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他立刻派人抓捕散發(fā)傳單的少年，試圖壓下輿論。
住手！
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
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擋在了少年面前。
你們憑什么抓人難道還不讓人說話了
就是！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趙王爺和懷山狼狽為奸，搜刮民脂民膏！
難道我們連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都沒有嗎
越來越多的百姓站了出來，聲援少年。
他們不再沉默，不再畏懼。
壓抑已久的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
那些賬本和信件，如同雪片般飛向各處。
真相，像陽光一樣，驅(qū)散了籠罩在普渡寺上的陰霾。
那些罪證，字字誅心，直指趙王爺與懷山的勾結(jié)，以及寺廟背后龐大的利益鏈條。
他們利用寺廟斂財(cái)，侵吞賑災(zāi)糧款，無惡不作。
天啊，原來我們一直被他們蒙在鼓里！
難怪年年鬧災(zāi)荒，他們卻富得流油！
這些狗官，真是該死！
民怨沸騰，如洪水猛獸，勢不可擋。
趙王爺?shù)母”辉絹碓蕉嗟碾y民圍住，有幾個難民在憤怒下拿著刀將趙王爺活活砍死。
懷山被定罪，普渡寺也被大火燒的一干二凈。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站在城墻上，看著遠(yuǎn)處的天空。
世上根本沒有神明，神明只在世人心中。
沒有人，哪來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