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芙蓉面要描得三分春色,柳葉眉須挑出七分風情,偏生還要壓住眼底千年孽火,裝出蒲葦般搖搖欲墜的貞潔。
世人總道妖物最擅蠱惑,卻不知畫皮難畫骨,學那賢良模樣竟比修煉內丹更熬人。
可嘆這世間多少男兒堂前高懸《女誡》訓妻,背轉身便流連花叢織就錦帳鴛鴦,昨日賭咒盟誓與卿白首,今宵已攬新人笑看星河。
鏡中月水中花原是雙標戲碼,他們既要女子做雪中寒梅獨守孤貞,偏要自己做那逐香蜂蝶遍采群芳,可笑那貞節(jié)牌坊立得越高,越襯得底下埋著的紅粉骷髏寒光凜凜。
那便怪不得我淬骨為階踏血而行,將那些薄幸郎君拆作修煉資糧。皮囊作畫骨釀酒,諂笑怒罵皆成丹,這浮世啊,原就是血肉祭天的修羅場。
猶記得他指尖拂過我耳后印記,竟比那燃燒的紅燭更燙。我蜷在他懷里聽心跳,想著這遭怕是要栽在情字之上。
可笑那海誓山盟未冷透,卻已化作穿腸毒酒。
1
我蜷在雕花拔步床里,望著他晨起時簪冠的側影。銅鏡映出他眼尾朱砂痣,像極了五百年前那個溫潤的負心書生。
檐角銅鈴忽響,驚得我后脊竄起一股寒意——恐是我多慮了,這院兒里早被我布下九陰迷魂陣,哪能輕易破除
阿鳶。他轉身時青衫玉帶勾住床幔流蘇,今日珍香閣新出的胭脂雪,說是點在唇上能凝露生香。
玉匣里的胭脂紅得詭異,我嗅到一絲同類的腥甜。
果然,夜半子時,那抹胭紅化作絲絲血線,蜿蜒成符咒模樣。
我掐訣捏碎合歡枕,他執(zhí)卷的手頓在《長恨歌》殘頁上,墨汁洇開,污了那長情的字句。
阿鳶,他嗓音裹著蜜糖毒,莫要怪我。
窗外槐影婆娑,我望見七盞蓮花燈在照壁前搖晃,而我此刻已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他化為原本的模樣,指尖撫過我眉間花鈿,劃過我耳尖珍珠:你果真是愛極了他,即使只是一具皮囊,你也甘心入局
我咬碎銀牙,腕間金鈴震碎滿屋符紙。
原來那胭脂雪是催命符,合歡枕是鎮(zhèn)魂鎖,就連他每日誦讀的詩文,都是倒寫的《伏妖訣》。
銅鏡里映出他額間隱隱浮現(xiàn)的仙印——三百年前,正是這道印記將我鎮(zhèn)在鎖妖塔下。
你既引我渡情劫,那我便要你劫數(shù)難逃。
內丹在體內爆裂,千年道行化為烏有,只為將他一同拉入無間地獄。
月光穿透窗欞時,我看見他新生的滿頭白發(fā)。
照壁前七盞蓮花燈唯余一盞,映出交頸鴛鴦影。
原來情之一字,真真是穿腸毒藥。
我伏在他膝頭,指腹摩挲他衣襟暗紋,忽然輕笑出聲。
窗外槐花簌簌落在他肩頭,像極了那年鎖妖塔下紛揚的雪。
他只知我愛那書生,為那書生甘愿做一個凡人。
可他不知我愛那書生,只因那書生像極了當年為我擋雨的他。
阿鳶,你愛過我嗎他聲線沙啞,指尖劃過我的脖頸,那里還殘存著昨夜他留下的齒痕。
愛,很愛,一直愛的都只是他,可我更恨,恨他,也恨自己。
我支起身子,鬢邊金步搖撞出細碎清響:從未。我只記得冰魄劍入體的寒涼,記得你將我壓在塔下時日復一日的煎熬。
檀口輕啟,手指覆上他腕間青筋,那里正跳動著我昨夜渡入的噬心咒。
照壁前最后一盞蓮花燈忽然熄滅。他猛然將我甩在拔步床雕花欄上,玉冠滾落青磚,露出后頸交錯的舊傷——那是天雷劫飛升失敗留下的印記。
他的額間原本隱隱浮現(xiàn)的青色仙印,此刻竟慢慢變成暗紫色,呵呵,原來他也并未全然超脫于七情六欲。
噬心咒起,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擊中,他的雙手緊緊握拳,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能聽到骨骼摩擦發(fā)出的咯咯聲響。
青筋在他的額頭、手臂上暴起,如同一條條猙獰的蚯蚓,在皮膚下瘋狂扭動。
還未來得及欣賞他此刻狼狽的模樣,極致的痛苦便傳遍我的全身,竟是雙生引。
你是何時種下的這雙生引我一把扯開他的衣襟,心口處那刺眼的紅色烙印此刻正泛著血紅的光。
原來他每天誦讀的詩文,都是在吞噬我的妖氣,將其煉作他飛升的階梯。
我舔去唇邊血跡,再次催動噬心咒,妖身寸寸顯形,葉尖抵住他眉心暗紫色仙印:你猜,這次是我先形神俱滅,還是你仙骨盡碎
2
六百年前,我還只是一朵未修出人形的鳶尾花妖。
那夜,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我蜷縮在草叢中,瑟瑟發(fā)抖,生怕被那雷電劈中,魂飛魄散。
就在這時,一道結界突然在我身周浮現(xiàn),將肆虐的雷雨隔絕在外,我抬眸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衫的少年正站在不遠處,眼神中滿是擔憂和溫柔。
那一刻,我的心湖泛起了從未有過的漣漪,情愫在他為我結界的瞬間悄然種下。
自那以后,他時常過來此處,會坐在我身旁,講述他在仙門的種種,師尊的嚴厲,修煉的艱辛。
百年時光匆匆過,純真的少年,變得越來越寡言少語,成了清冷的逸塵仙君,而他來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
而我也終于化成了人形,我曾無數(shù)次地想他若知我化為了人形,會是怎樣的情形,是會為我欣喜,還是會就地將我誅殺,畢竟仙妖不兩立。
可他卻再未來過。
我終是離開了那片山,那個我待了一千年的地方。
又是一個雷雨夜,我獨自走在林間小路上,任由雨水打濕我的衣襟,幻想著他會出現(xiàn),亦如當年那般,為我撐起一片小小的天。
嘴角清揚,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伸出手接住那豆大的雨滴,望著眼前的一切,失了神。
頭頂?shù)挠陞s在這時忽然停了,一把油紙傘遮住了瓢潑的雨,回眸,書生撐著傘,雨水將他濕透,衣服緊緊地貼著他的身體。
姑娘,今夜雨大,還是快些趕路吧,前面不遠便是驛站了。
我看著眼前的書生,想起了他。書生與他有七分相似,卻不似他那般清冷。
夜色下,竟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撫上他的眉眼,可書生眼尾的朱砂痣,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他不是他。
姑娘姑娘,你沒事兒吧
書生的聲音,將我的神思拉回,慌忙收回視線,無事。
那我們快些趕路吧。
書生名喚林凡,他帶著我去了驛站,為我準備了熱茶和干凈的衣物。
姑娘,你為何獨自一人在雨中行走溫潤的嗓音響起,眼神中也滿是關切。
我……我迷路了。我輕聲說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林凡似乎并未察覺到我的異樣,他微笑著說道: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去…去京城。聽說凡間最繁華之地便是京城,可我還未去過。
正巧在下也正要去往京城,姑娘若是不嫌棄,我們可結伴而行。
我輕輕飲了一口熱茶,微微頷首,眼角余光停在他的側臉,從這個方向看,他當真像極了他。
我與他一路北上,他不僅學識淵博,且心地善良,對我也甚是關照。
我總是走在林凡的左側,就像那些年,我也一直是在他的左側,望著他的側臉。且那眼角沒有那惹眼的朱砂痣。
我們走過山川,踏過河流,看過日出日落。林凡會為我摘下路邊最美的野花,會在我疲憊時背著我前行。
在他身邊,我仿佛忘記了自己是一只妖,只是一個沉浸在愛情中的普通女子。
夜晚,我們會在篝火旁依偎,他給我講著人間的故事,我給他描繪著山間的美景。他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讓我不由自主地沉淪,即使我知道他不是他。
阿鳶,等我金榜題名,便迎你進門,可好林凡輕聲說道,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我怔怔地看著他,我從未想過嫁人,畢竟我是妖非人。
沒關系,阿鳶,你不必急著回我,我可以等,一直等,直到你愿意的那天。他的眼神暗了暗,可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光芒。
3
京城繁華似錦,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林凡帶著我穿梭在熱鬧的街道上,可我卻有些心不在焉。
阿鳶,你怎么了他關切地問道。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科考在即,林凡時常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日整夜地溫書,卻也不忘抽時間教我讀書寫字。
一朝榜眼,他成了京城坊間的佳話。
卻說那林家公子林凡,本是江南一隅的落魄書生。
他出身寒門,父母早逝,唯余一間破舊茅屋,幾畝薄田。
然其自幼聰慧過人,酷愛詩書,于那昏黃燭火下,常讀至三更,墨香縈繞,終得這金榜題名時。
原本他以我為鄉(xiāng)野孤女,他為落魄書生,倒也登對。
如今他是朝廷新貴,公主府上的座上賓。錦衣玉冠,氣質出塵,京中女子無不傾慕。
他開始變得越來越忙碌,整日早出晚歸,對我也越發(fā)的冷淡,也再未說過娶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凡在京城愈發(fā)春風得意。
公主府的宴會上,他談笑風生,與達官貴人把酒言歡,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
而我,只能偶爾在市井的閑談中聽到他的名字,那些關于他的榮耀與風光。
原本內心升起的那一絲絲情愫正在慢慢消亡。
或許是時候離開了,我坐在院子里,今夜十五,月亮很圓,很美。
月色漸濃,他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從外面回來。
阿鳶,今日我特意買了御品軒的糕點,還有醉仙樓的酒菜,尤其這新釀的云間月,配上今夜這月色,當真是再好不過了。他三步并做兩步朝我走來,還不忘晃一晃他手中的兩瓶佳釀。
他在我旁邊坐下,最近事務繁忙,還望阿鳶莫怪。
這是八珍糕,你嘗嘗。他的聲音依舊溫潤如玉,若非他頭上玉冠,身上錦衣,還有那特別的胭脂香,我竟又要沈醉其中。
嗯,味道不錯。我像往常一樣,就著他的手輕輕咬上一口,軟糯香甜,入口即化。
再嘗嘗這云間月。他先是給我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沒有去碰那酒,他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月灑清輝映酒卮,云間獨酌意難羈。
心藏倩影朝朝念,夢繞佳人夜夜思。
愿許芳心同白首,但期情意共春時。
此生若得卿相顧,此后余生再無祈。
他深情地望著我,我亦望著眼前的他,默默地拿起酒杯,清冽的酒味在口中四散,果真是難得的佳品。
可惜了……
data-faype=pay_tag>
阿鳶,莫要怪我,要怪就怪這京城太過復雜,而我只能不斷地往上爬,才能不被人踩在腳下。如今公主對我青睞有加,她容你不得,我亦無他法。
我在地上痛苦掙扎,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他卻冷眼看著我,哪還有剛剛的深情模樣。
八珍糕配上云間月,化作穿腸毒藥,若換作尋常女子,怕是要一命嗚呼了。
呵呵,都道世間男兒皆薄幸,我居然還在祈求那萬一。
我在他驚恐的眼神中化作原形,以葉化刃,直直刺入他的心口,他也就此成了我手下的第一縷亡魂。
4
殺孽已下,殺一人是殺,殺萬人也是殺。不若就此做個懲奸除惡的俠者,從此快意江湖、游戲人間。
令強取豪奪之輩殞命,使背信棄義之流亡魂,教負心薄幸之徒湮滅。
可笑那男子堂前禮義身后欲,全是虛偽把戲,他們既要女子做佛前青蓮守貞不渝,偏要自己做那尋芳浪蝶拈花惹草。
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們,口口聲聲要女子做那井中明月不染塵埃,自己卻如泥淖中的蛆蟲,在脂粉堆里打滾,將女子的真心踩在腳下,還要反怪她們不夠溫順。
可笑那三從四德的枷鎖,鎖住的不過是女子的一生,卻鎖不住他們那顆永遠饑渴的心。
奈何殺不盡薄情郎,亦救不下泥潭女。
云卷云舒,歲月悄然流轉;花開花落,時光疾速奔遷。我再次回到了那片山,往日種種猶歷歷在目,卻再也回不去了。
正當我沉浸在感傷之中時,只見一道黑影從天上滑落,直直地朝著地面砸來。我一個閃身避開,地面被砸了一個大坑。
我心中一驚,忙往里一看,竟是他,只是此時的他,明顯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我的心猛地一揪,一種復雜的情感涌上心頭。我忙把他從坑中救出,又尋了一處隱蔽之處,為他運功療傷。
我盤坐在他身后,雙手抵在他的背上,將自身的妖力緩緩注入他的體內。
每一次妖力的流轉,都讓我感受到他體內那混亂的氣息,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肆意破壞著他的身體。
整整一個月沒日沒夜的悉心照料,他才從昏迷中醒來。當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我時,眼中滿是迷茫。
你是誰這是哪里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
我望著他,心中思緒萬千。我告訴他,他叫肖塵,父母早亡,在山中以采藥為生,而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名喚阿鳶。這次他上山采藥,跌下山崖,好在撿回了一條性命。
他聽了我的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guī)е谏街猩�。我教他辨認草藥,教他如何在山中生存。
失憶的他不似那般清冷,而是像年少時那般純真善良。
有一次,我們在山中遇到了一只受傷的小鹿。他看著小鹿痛苦的模樣,眼中滿是憐憫。他小心翼翼地將小鹿抱在懷中,帶著我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為小鹿處理傷口。
阿鳶,你看它多可憐,我們一定要救活它。他輕聲說道,眼神中滿是堅定。
我看著他,心中不禁有些動容,情意亦于幽微處漸長。
夜晚,我們依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仰望著星空。
阿鳶,我們成婚好不好他突然抬手,輕輕拉開與我的距離,那雙深邃眼眸此刻毫無保留地映出我的身影,滿溢著繾綣深情。
我望著他,淚水不自覺濕了眼眶,仙妖不兩立又如何,此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天誅地滅。
阿鳶……他見我落淚,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頸,唇瓣輕柔地覆上他的。
他身子微微一僵,隨即雙手緊緊回抱住我,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又無比堅定,阿鳶,我定不會負你。
隨即他的唇覆上我的,從試探到熱烈,舌尖交纏,愛意在唇齒間肆意流淌。
月光如水,灑在我們身上,仿佛為我們披上了一層銀紗。
周圍的蟲鳴聲漸漸遠去,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們兩人。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后背,沿著脊背緩緩下滑,引得我一陣戰(zhàn)栗。我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輕吟,他便更加用力地擁緊我。
阿鳶…阿鳶…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一遍遍地呢喃著我的名字。
他的吻從唇瓣緩緩下滑,來到我的脖頸,輕輕啃咬著,留下一個個曖昧的痕跡。我身體微微后仰,享受著這甜蜜的折磨。
夜很長,我們從躺椅輾轉到床榻,外面不知何時已暴雨傾盆,雨滴敲打著窗欞,卻依舊無法澆滅屋內的一室火熱。
一次又一次的深入,帶來極致的體驗,那是從未有過的歡愉,讓我一次又一次沉淪。
雨歇天明,晨光透過窗欞的縫隙,灑下一地細碎金芒。我悠悠轉醒,入目便是他熟睡的側顏,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鼻梁高挺,唇色紅潤,比往日更添幾分慵懶的性感。
我忍不住伸手,指尖輕輕描繪著他的輪廓,從眉骨到下巴,每一下觸碰都讓我心中滿是眷戀。
他似有所感,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雙眼,那深邃的眼眸中還帶著初醒的迷離,卻在看到我的瞬間,染上了溫柔的笑意。
阿鳶,怎么醒得這般早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格外撩人。
我臉頰微微泛紅,想起昨夜種種,忍不住往被子里縮。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伸手將我從被子里撈出來,下巴輕輕蹭著我的頭頂。我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中滿是甜蜜。
此后數(shù)日,我們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他會在清晨為我摘來沾著露珠的鮮花,插在窗前的花瓶里,讓滿室都彌漫著清新的芬芳;會在午后,與我并肩坐在院中,偶爾還會打趣我?guī)拙�,惹得我面紅耳赤;會在夜晚,擁著我躺在院子的搖椅上,細數(shù)每一顆暗夜里閃爍的星辰。
那一日,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他牽著我的手,說要帶我去一個特別的地方。我們穿過一片幽靜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絢爛的花海。五彩斑斕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絢麗的色彩繪制的一幅畫卷。
他松開我的手,輕輕打了個響指,剎那間,無數(shù)只蝴蝶從花叢中飛起,在我們身邊翩翩起舞。我驚喜地望著這一幕,眼中滿是驚嘆。
他微笑著從背后環(huán)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阿鳶,我想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送到你面前。這花海,這蝴蝶,還有我,都只屬于你。
我轉過身,主動吻上他的唇,他熱烈地回應著我,仿佛要將所有的愛意都融入這個吻中。良久,我們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我們在花海中漫步,腳下的花瓣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仿佛在為我們的愛情奏響樂章。我時而停下腳步,去嗅一嗅花朵的芬芳,時而伸手去捕捉那些飛舞的蝴蝶,他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眼神中滿是寵溺。
玩累了,我們便在花海中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躺下,他讓我枕在他的手臂上,我們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暢想著未來。
阿鳶,等我們成了婚,我便帶你游遍這四海八荒,去看那最高的山,最深的海,去體驗這世間所有的奇妙。他輕聲說道。
我靠在他的懷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好,我都聽你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
微風拂過,花海泛起層層波浪,多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
然而下一秒,一聲暴喝響徹山谷,大膽妖孽!
5
強烈的威壓襲來,我猛地抬頭,只見一位身著玄色道袍的老者凌空而立,手中拂塵一揮,一道凌厲的勁風便朝著我席卷而來。
我還來不及閃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蕭逸塵立即起身,開始結印,我驚愕地看著他,他的法力恢復了,那記憶呢
法陣漸起,原以為這是為抵御那老者,不料他身形一轉,竟將我困在陣中。
呵…呵呵…,眼淚止不住地流,是了,是我的錯,我竟會以為清冷的仙君會為我動情,真是可笑。
法陣將我困住,使我動彈不得。我被帶回了玄天宗,鎮(zhèn)壓在鎖妖塔下兩百年。
若非他渡雷劫那日,恰有一道天雷劈在鎮(zhèn)壓我的鎖妖塔上,我哪有再見天日之時。
這些年我努力提升修為,不斷吸食男子的精氣,功力大增。
沒想到他竟化作當年那書生模樣,可笑,早在他踏進這院子,我便知是他,可惜,如今竟要以死才能毀他仙骨。
罷了,就算身死又如何,換得他仙骨盡毀再無飛升可能,我亦心甘情愿。
阿鳶,沒想到你竟如此恨我…眼見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我竟還有一絲心痛,真是可笑。
意識漸漸模糊,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我愛了那么多年,亦恨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若有來生,我定要斷情絕愛,亦不要再遇見你。
6
蕭逸辰視角
那日,我偷跑出去,歸途卻遇雷暴雨,無奈只好找了一處石洞避雨。
恰好看到不遠處,一株紫色的鳶尾花在雨中瑟瑟發(fā)抖,卻依舊奮力抵抗,奈何這驚雷暴雨太強,眼看它險些被雷電劈中,我忍不住出手結起一個結界。
自那之后,我時常來此,一個人坐在花旁自言自語,仿佛所有的煩惱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師尊總說妖就是妖,可我卻并不這么想,妖亦分善惡,所以即使我知道它是即將成形的花妖,我也從不曾將這事放在心上。
修煉變得越來越難,師尊對我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日復一日地修煉讓我身心俱疲。
閉關十年,師尊讓我下山歷練,我立刻去往那片山,算算日子,它該化形了吧,會是什么樣子呢
可惜,我還是晚了一步。
我在凡間四處歷練,卻不曾想在京城遇見了它,哦,不對,現(xiàn)在應該說是她了。
那熟悉的氣息讓我在一瞬間便確定了她就是它,她身著一襲淡紫的襦裙,裙裾輕揚,仿佛是春日里最溫柔的風,不經(jīng)意間拂過心田。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半挽,幾縷碎發(fā)調皮地垂落在臉頰旁,更添了幾分嬌俏與不羈。
她的眼眸,宛如山間清泉,清澈見底,閃爍著對世界無盡的好奇與憧憬。
每當她笑起來,那雙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兒,眼波流轉間,仿佛能勾走人心中的所有煩惱。
嘴角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每當她歡快地跳躍或輕盈地旋轉時,那梨渦便如同盛滿了蜜糖,甜得讓人心醉。
我迫不及待地追上她的腳步,卻在下一秒生生頓住了腳。
只見一個身著長衫的溫潤書生手里提著糕點,一臉寵溺地笑著朝她走去,書生有著好看的眉眼,眼角的朱砂痣更是惹眼。
書生張開雙臂,她便笑著擁住了他的腰,投入了他的懷里。這俊男美女恩愛的模樣,惹得周圍的路人都時不時側目。
可兩人卻并不以為意,有說有笑地繼續(xù)往前走。
我隱藏了氣息,悄悄跟在他們身后,看著他們進了一處小院,亦看見他的唇落在她的臉頰。
我再也無法忍受,轉身離開,心莫名地有些疼。
師兄說,當你總是忍不住想她,想要見她,卻又見不得她與別人親昵,那可能就是喜歡上她了。
是喜歡嗎可師尊說修仙者若想大成,必舍棄情愛,斷絕欲念。
百年時光或許只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愿,既如此,便祝她幸福吧。
本以為彼此不會再有交集,卻不曾想重傷之后,救我的人竟是她。
我一時有些茫然,我該怎么辦,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仙妖殊途,又當如何
如今我法力全失,不若假裝失憶,她不知我知她身份,我亦不是修仙者,會不會更好。
你是誰這是哪里我試探地問道。
她愣了一下,說自己是這山中的采藥女。我又問她,我是誰她說,我叫肖塵,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嗎是因為我與他有著相似的眉眼嗎自我上次在京城看見那個書生,已逾百年,想必那書生已經(jīng)死去,畢竟凡人壽命有限。
我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卻也很快假裝接受了她所說的一切。
我們一起上山采藥,一起生火做飯,被掩藏在心底的那一絲喜歡仿佛再也不受控制地瘋長。
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哪怕只做一對平凡的夫妻也好。
那晚,我們依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仰望著星空。
我問她,阿鳶,我們成婚好不好
她看著我,竟?jié)窳搜劭簦怯窒肫鹚藛崴p手環(huán)上我的脖頸,柔軟的唇瓣落在我的唇上。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愛的是他又如何,現(xiàn)在在她身邊的人是我!我緊緊地回抱住她,這一刻,我只想把她揉進我的身體里,只想與她共纏綿。
夜很長,也很短,一次次地悱惻纏綿,一次次地深入融合,卻還是覺得不夠,只盼這夜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這樣濃情蜜意的日子,讓人想要將一切都舍去,我也終于明白當年師兄為何寧愿被拔除仙骨、逐出師門,也要與那女子在一起。
我的法力漸漸恢復,便趁她熟睡之時,偷偷種下了雙生引。這樣,她若有危險,我便可知曉。
那日,我?guī)タ椿�,卻不知師尊是何時知曉了我的行蹤,竟親自來抓我回宗門。
師尊的第一掌并未使出全力,可若他想,阿鳶必死無疑。我只好率先出手,將她困住。
回到宗門,我向師尊坦白了一切,師尊很是惱怒,卻也因強行破除雙生引,我多年的修為也將不復,師尊終是答應留阿鳶性命,將其封印在鎖妖塔內。
我被送往玄清長老那里接受鞭刑,一百神魂鞭,每承受一鞭,神魂便如被利刃割裂,劇痛難當。
冷汗浸透衣衫,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而虛幻,唯有那劇痛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鞭落下,我也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
也不知她在塔底與我同受這一百神魂鞭,現(xiàn)今如何了。
師尊怕阿鳶心懷怨恨,此后以雙生引牽制于我,特意派人去塔底,亦給她上了鞭刑。
事后,我被師尊困在靈隱峰閉關修煉兩百年,這兩百年我一刻不停地修煉,只為早日突破,到時雷劫將至,我便可出峰,亦可將天雷引至她所在的那座塔,讓她有機會可以脫身。
她果真順利逃走,師尊知是我有意為之,對我甚是失望。
逸塵吶,你可是我宗最有修煉天賦的,切莫因為情之一字而毀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我自小在宗門長大,一心只知修煉,可我遇見了她,一往而深,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師尊將我再次封在了靈隱峰,不知過了多久,師尊突然解了封我的法陣,命我下山誅妖,直覺告訴我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他居然讓我去殺她,他說他已找到方法可解雙生引,雙生引旁人若想強行解除,必定會使得雙生引雙方均修為盡失,且有性命之憂。
但若是雙生引中的其中一人將另一人殺死,那么活下來的那個人便再也不會受雙生引的影響,修為也不會受到損傷。
那是我第一次頂撞師尊,可我知道我若不從,師尊或許并不介意親自動手,最終我還是妥協(xié)了。
我下了山,找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她,可她早已不似從前,她的身上有很重的殺孽,我化作書生模樣,踏進了她精心設計的幻境里,雕欄玉砌的小院兒,照壁蓮花燈,檀木蘭花屏,床幔琉璃珠,玉石合歡枕,蜀錦真絲被。
我忍不住再次陷入她的柔情里,與她日日纏綿,可我耽擱的時間太多了,一切終將有個了結。
我問她是否愛過我,哪怕只有一刻�?伤龑ξ揖怪挥泻�,從未有過愛。
是我,一直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愿。她愛的始終都是他吧,那個清逸俊朗的書生,那個眼尾帶著朱砂痣的男子。
恨就恨吧,仙妖殊途,本就不可能在一起,是我奢求的太多了。
眼看著她暈死過去,我再次調動體內的雙生引,將她最后的一絲妖力吸干。
掌心向內,我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將仙骨從身體中抽出,植入她的身體。
阿鳶,自此以后,你不再是妖,你亦可有一個嶄新的人生,愿你一生幸福,長命百歲。
最后我封印了她所有的記憶,她不再是妖,只是一個凡人,師尊也再無法用妖氣追蹤她,他只會以為她死了。
再見,阿鳶,我愛你。今生你我注定無緣,若有來生,愿你我都只是凡人,可以幸福美滿地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