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京的夕陽像融化的金子，緩慢地流淌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將國貿(mào)大廈的玻璃幕墻染成琥珀色。許淮站在咖啡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杯邊緣，熱氣早已散盡，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他的指縫滑落。五年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毫無預(yù)兆地闖入視線。
江霽。
這個名字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入他早已結(jié)痂的心臟。許淮感到一陣眩暈，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廣告牌。金屬框架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引來路人側(cè)目。十米開外，那個高挑的身影頓住了。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江霽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過熙攘的人群，準確無誤地鎖定了許淮，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周圍的行人、車輛、噪音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江霽消瘦了好多，曾經(jīng)飽滿的顴骨現(xiàn)在顯得格外突出，嘴唇上方冒出的胡茬泛著青灰色，眼里顯露出的疲態(tài)藏匿不住，在夕陽下格外明顯。他穿著深灰色風(fēng)衣，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拎著個印有國家隊標志的黑色運動包。湊近了才聞到，江霽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氣，那款還是他們一起挑選的古龍水。許淮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沒有任何飾品，但指節(jié)處有幾道明顯的疤痕——那是長期高強度訓(xùn)練留下的印記。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暫停，徐淮看見江霽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張開又合上，最終成一個他在熟悉不過的口型——
是他的名字。
許淮。江霽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好久不見。他說。
許淮的喉嚨發(fā)緊，他試圖咽下一口唾沫，卻發(fā)現(xiàn)口腔干燥得可怕。好久不見。他干澀地回答，聲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像是要沖破胸腔，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瘋狂地奔騰著。
什么時候回來的。江霽說，目光掃過許淮空蕩蕩的左手，視線在他的無名指停留了一秒，那里有圈淺白戒痕。許淮下意識地用拇指蓋住那道痕跡，仿佛這樣就能抹去過去五年的一切。
就這幾天，俱樂部交流活動，他頓了頓，你呢，最近過的還好嗎許淮聽見自己的聲音機械地從嘴里流出，像在念一段排練過無數(shù)次的臺詞。他的眼睛卻不受控制地描摹著江霽的輪廓——那道從左眉骨延伸到太陽穴的細小疤痕還在，是2014年馬來西亞公開賽時被球拍劃傷的；右耳垂上的那顆痣顏色似乎更深了；脖頸處的皮膚比記憶中粗糙了些，可能是常年暴露在訓(xùn)練場陽光下的緣故。
挺好的。江霽嘴角微微上揚，但笑意未達眼底，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有空嗎，一起去吃個飯吧。聲音里帶著徐淮熟悉的固執(zhí)。
許淮想說不行，想說已經(jīng)有約了，但身體卻先于大腦點了頭。他恍惚間想起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江霽時，自己也是這樣不受控制地點頭答應(yīng)了對練邀請。
他們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顯得疏遠，又不會不小心碰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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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是江霽選的，一家藏在后海胡同深處的私房菜館。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時，許淮的指尖微微發(fā)抖。2013年他們贏得全運會冠軍后，曾偷偷溜到這里慶祝。老板娘認出他們時驚喜的表情，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棗樹，還有酒后江霽在樹皮上刻下的J&X已經(jīng)隨著樹木生長變得模糊不清。
裝修過了。江霽輕車熟路地帶他走向最里面的包廂，但廚師沒換。
包廂墻上掛著歷年名人顧客的照片。許淮一眼就看到了他們那張﹣﹣年輕的江霽摟著他的肩膀，兩人舉著獎牌笑得見牙不見眼。照片被精心裱在玻璃相框里，邊角已經(jīng)有些泛黃。
你口味變了嗎江霽翻著菜單問道，指尖在紙張邊緣輕輕摩挲。
還好。許淮回答，實際上他在丹麥的五年里已經(jīng)習(xí)慣了北歐清淡的飲食了。
江霽點了幾道菜，全是許淮以前愛吃的：宮保雞丁要多放花生，酸辣湯要加白胡椒，還有一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的糖醋鯉魚。許淮的胃部微微抽搐，他根本沒想到江霽還記得這些。
你在丹麥的俱樂部怎么樣江霽將茶杯推到許淮面前，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節(jié)奏如同他們曾經(jīng)訓(xùn)練時的擊球頻率。
還不錯，隊員都很努力。許淮盯著餐巾上的褶皺問道，你呢在國家隊適應(yīng)嗎
江霽的食指在杯沿畫圈：林指導(dǎo)要退了，我在候選名單。他慢慢伸手覆上許淮的手背，指甲無意識地陷入皮膚，你還在打球嗎
許淮猛地抽回手，打翻了咖啡。褐色的液體在兩人之間漫延，像極了那年混采區(qū)地板上混合著眼淚的汗水。對不起，他慌亂地抓起餐巾紙擦拭，我...我現(xiàn)在主要是執(zhí)教，偶爾打打表演賽。
江霽靜靜地看著他忙亂，眼神深邃得讓許淮不敢直視。你的反手還是弱點嗎他突然問。
許淮的手指僵住了。2010年青年錦標賽決賽，正是他的反手失誤讓他們先失一局，江霽卻在場邊摟著他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我們是天作之合。他們最終逆轉(zhuǎn)奪冠，江霽在鏡頭前重復(fù)這句話時，許淮表面嫌棄心跳卻熱烈。
改了不少。許淮低聲回答，強迫自己抬起頭與江霽對視，丹麥有個教練專門幫我調(diào)整了動作。
江霽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琥珀色。我看了你去年的表演賽視頻，江霽說，反手確實進步很大，但正手殺球的角度不如以前刁鉆了。
你...看了我的比賽
每一場。江霽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砸在許淮心上。
服務(wù)員上菜打斷了對話，晚餐在相對沉默的氛圍中繼續(xù)，他們小心地避開那些話題，聊著無關(guān)痛癢的天氣、北京的交通和羽毛球器材的更新?lián)Q代。
北京已經(jīng)華燈初上，夜風(fēng)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臉頰
我送你回酒店吧。結(jié)賬時江霽提議，語氣不容拒絕，車內(nèi)熟悉的香水味讓許淮想起2012年全運會奪冠后，他們在浴室隔間里克制而熱烈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浴室的里水汽像一層柔軟的紗，江霽的嘴唇貼在他耳邊說：我們要一起站在奧運會的領(lǐng)獎臺上拿冠軍。那時候的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地址江霽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許淮報出酒店名字，然后靠在座椅上假裝小憩，實際上是避免繼續(xù)交談。他能感覺到江霽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像羽毛般輕輕掃過他的側(cè)臉。
到了。似乎只過了一瞬間，江霽的聲音再次響起。
許淮道謝下車，江霽卻降下車窗：明天來訓(xùn)練館嗎我在指導(dǎo)幾個年輕隊員。不等許淮拒絕，他又補充道：地址短信發(fā)你了。
許淮站在路邊，看著江霽的車尾燈消失在車流中，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壓著。他慢慢走回酒店房間，關(guān)上門后終于允許自己滑坐在地上，將臉埋進雙膝之間。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江霽發(fā)來的訓(xùn)練館地址，后面還附了一句：九點，別遲到。
許淮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還是沒有回復(fù)。他起身走向浴室，讓熱水沖刷疲憊的身體。
第二天早晨，許淮在鬧鐘響起前就醒了。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十分鐘，最終還是起身穿好運動服。鏡中的自己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他往臉上潑了些冷水，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訓(xùn)練館位于北京西郊，是當年他們經(jīng)常訓(xùn)練的地方。許淮站在門口，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熟悉的塑膠地板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著汗水與消毒水的味道。場館盡頭的場地上，江霽正在指導(dǎo)幾個年輕隊員練習(xí)網(wǎng)前球。他穿著國家隊教練的紅色T恤，聲音洪亮而清晰：手腕要放松，像這樣——他示范了一個漂亮的搓球，羽毛球輕盈地越過球網(wǎng)，落在對方場地的發(fā)球線上。
許淮站在陰影處，沒有立即上前。他觀察著江霽教學(xué)的姿態(tài)，那種專注與熱情與當年如出一轍。一個隊員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好奇地看過來，江霽隨之轉(zhuǎn)身。
許教練來了。江霽向隊員們宣布，臉上帶著許淮熟悉的、只對他露出的微笑，這是許淮，我曾經(jīng)最好的搭檔。
當年的淮霽組合誰不知道，可惜最后只得了銀牌。許淮走向場地，感到所有年輕隊員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眼神中閃爍著崇拜與好奇。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江霽時的情景——2008年省隊選拔賽，16歲的他被18歲的天才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卻因為倔強不服輸?shù)难凵褚鹆私V的注意。
徐教練能演示下網(wǎng)前球嗎一個叫小林的男孩怯生生地問道。
最好的搭檔。許淮胸口發(fā)緊，差點忘了，原來那些已是曾經(jīng)。他走向球場，江霽遞來一支球拍，他們的指尖短暫相觸，電流般的觸感讓許淮差點失手。
別緊張，江霽低聲說，只有他能聽見，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許淮揮起球拍，羽毛球在視線里模糊成白色殘影。2016年里約奧運前夕，他們在訓(xùn)練基地加練到深夜，江霽突然說：我們一起奪冠，我們要一起站在奧運會的領(lǐng)獎臺上。月光下，許淮點頭時江霽吻了他，那個吻嘗起來像承諾和未來。
時間的迷霧，遮蔽我那些不愿清晰面對的過去。
許教練小林的聲音把他拽回現(xiàn)實。羽毛球靜靜躺在地上，像五年前那個落在線外三毫米的球。
許淮彎腰撿起球，強迫自己專注于當下。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他和江霽配合指導(dǎo)年輕隊員，偶爾也會親自上場示范。他們的默契似乎從未消失，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隊員們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小聲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淮霽組合啊...
訓(xùn)練結(jié)束后，年輕隊員們陸續(xù)離開，場館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江霽從飲水機接了兩杯水，遞給許淮一杯。
你還是老樣子，江霽說，一緊張就會摸左耳垂。
許淮的手正捏著自己的耳垂，聞言立刻放下，引得江霽輕笑出聲。那笑聲像陽光穿透了許淮筑起的所有防線。
明天還來嗎江霽問，聲音里帶著許淮無法拒絕的期待。
許淮猶豫了。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保持距離，應(yīng)該今天就訂機票回丹麥，應(yīng)該……但他的心背叛了理智。來。他聽見自己說。
那天晚上，許淮回到酒店，發(fā)現(xiàn)江霽已經(jīng)發(fā)來信息：明天九點，老訓(xùn)練館。
老訓(xùn)練館。那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棄，即將拆除。許淮盯著手機屏幕，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五年前，那場比賽過后，他開始單方面疏遠江霽，拒絕所有雙打訓(xùn)練，直到那次激烈爭吵，你到底怎么了江霽將他堵在更衣室，眼中滿是受傷。你上次是不是還在想那場比賽。這不是疑問句。江霽總能看穿他，就像他能預(yù)判他每個回球路線。沒關(guān)系，徐淮，這些都過去了，我們…
我拖累了你。許淮聲音顫抖，沒有我，你早就是奧運冠軍了。報道里總是江霽距離大滿貫只差奧運金牌，沒人記得許淮也站在那個賽場上。
你明明知道——江霽的呼吸噴在他頸側(cè)，是，我是在乎金牌！但我也在乎你！江霽的拳頭砸在許淮耳邊的柜子上。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打斷了這段痛苦的回憶。是俱樂部經(jīng)理發(fā)來的郵件，正式邀請他擔任丹麥分部的全職教練，合同附在附件中。許淮盯著那封郵件看了很久，然后關(guān)上了電腦。
他躺在床上，電視里無聲地播放著體育新聞。突然，江霽出現(xiàn)在屏幕上，是去年世錦賽奪冠的采訪。靜音畫面中那人笑得完美無缺，但只有許淮能看出他眼底的疲憊，就像能看出他每次說謊時右眼會多眨一下。
手機再次亮起，江霽又發(fā)來一條：明天九點，老訓(xùn)練館。有東西要給你看。
許淮把臉埋進枕頭，呼吸間都是陌生的洗衣粉味。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拒絕，應(yīng)該結(jié)束這段危險的重逢，但內(nèi)心深處，那個18歲的自己仍然渴望著江霽的笑容。
第二天早晨，許淮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小時。老訓(xùn)練館已經(jīng)破敗不堪，墻皮剝落，地膠翹起，但在他眼中，這里依然閃耀著青春的光芒。他推開門，霉味撲面而來，混合著回憶的氣息。這里即將拆遷，腐朽的地膠上散落著他們青春的殘骸——江霽彎腰撿起了一個變形的球拍：還記得嗎你第一次贏我的那次。許淮當然記得。那天比賽后，江霽把球塞進他口袋，手指在布料下劃過他大腿�，F(xiàn)在那個球躺在丹麥某個抽屜里，旁邊是沒送出去的戒指和兩張泛黃的機票。
為什么要回來江霽突然問。陽光從破窗斜射進來，把他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長。許淮想起自己曾數(shù)過那些睫毛，在無數(shù)個假裝熟睡的夜晚。真實原因是他在新聞看到江霽疑似訂婚的消息，連夜買了機票。就像五年前他因為一條江霽醉酒墜樓的假新聞，從丹麥飛回北京卻在機場轉(zhuǎn)了八小時不敢出去。
俱樂部交流。許淮撒謊道，喉嚨發(fā)緊。這個借口合情合理，丹麥羽協(xié)確實與中國有合作項目，但他申請調(diào)回北京的真正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私心。
你從來不看我的采訪對嗎江霽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屋頂漏雨的聲音淹沒，每次記者問最想搭檔的人選，我都說...
夠了。雨突然下大了，敲打著搖搖欲墜的屋頂。許淮在雨聲中聽見自己說：我們不可能了，你知道的。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同時割傷兩個人。
江霽的吻落下來時帶著血腥味，許淮嘗到自己嘴唇破裂的滋味。這個吻像他們的關(guān)系，疼痛而短暫，混雜著雨水、汗水、和說不清的，誰的眼淚。
許淮收到丹麥俱樂部的正式執(zhí)教邀約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場雪。同時傳來的消息是江霽被提名國家隊主教練候選人。
你可以留下來。江霽握著他的手，掌心有常年握拍留下的繭，或者我跟你走。這個提議如此誘人，許淮幾乎要點頭了。但他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想起奧運失利后自己的崩潰，想起這五年他如何在異國他鄉(xiāng)重新找回對羽毛球純粹的愛。他抬頭看向江霽：我們都清楚，你屬于國家隊。
江霽的眼睛紅了，不是那種公眾場合的表演，而是真實的、無法掩飾的脆弱：那我們呢
許淮輕輕抽出手：江霽你是我的朝陽，我希望你知道，無論多少次揮拍，我都是你生命中無法控制的界外球。這句話他在心里排練了五年，說出來時卻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
離開訓(xùn)練館時，雨已經(jīng)停了。許淮站在門口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承載了他們青春的地方，然后轉(zhuǎn)身離去，沒有回頭。
2008年省隊初遇，江霽故意打來一個高遠球，看著他狼狽奔跑的樣子哈哈大笑；
2010年青年錦標賽奪冠后，江霽在領(lǐng)獎臺上偷偷勾他的小指；
2012年全運會，他們在浴室隔間里青澀而熱烈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2016年奧運村，江霽吻著他說明天過后就是新的人生...
所有的所有都終止于那個出界三毫米的球。許淮曾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打出了完美的殺球，裁判喊In，他們擁抱慶祝，江霽在他耳邊說我早就訂好了去圣托里尼的機票，然后夢醒，枕邊只有冰冷的淚水。
機場的電子屏顯示航班延誤。許淮坐在能看到入口的位置，心里清楚江霽不會來。就像五年前在丹麥機場，他也曾這樣看著江霽。當時江霽舉著手機不斷撥打無人接聽的電話，最后頹然坐在椅子上，將臉埋進手掌。而現(xiàn)在角色對調(diào)，命運給他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手機震動，江霽發(fā)了段視頻。點開后是奧運決賽最后一球，許淮從未敢看的視角。鏡頭劇烈晃動，江霽的喘息聲與解說員的尖叫混在一起。然后——清晰無比的OUT聲，和江霽瞬間松開的，原本與他十指相扣的手，視頻最后是行字：我放開是因為看見你哭了。
許淮關(guān)掉手機，從包里摸出個舊信封。里面是兩張泛黃的機票，2016年8月20日，里約到圣托里尼。他曾經(jīng)幻想過，奪冠就和江霽去那里結(jié)婚。現(xiàn)在這兩張票已經(jīng)過期作廢，就像他們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
登機廣播響起時，許淮把信封塞進垃圾桶。轉(zhuǎn)身的瞬間，他仿佛看見18歲的江霽站在安檢口外，左眉骨還貼著創(chuàng)可貼，笑著對他做口型：久別重逢。但這次沒有重逢了。許淮知道，有些球一旦出界，就永遠撿不回來。
最終他們告別在曾經(jīng)初遇的體育館。沒有撕心裂肺的爭吵，只有長久的擁抱和落在發(fā)頂上的輕吻。江霽的嘴唇在許淮耳畔停留，呼吸溫?zé)幔f：你從來不是我的界外球，你是我每一次揮拍的理由。
飛機快要起飛時，手機屏幕亮起，是一條體育新聞推送：《國家隊主教練江霽公布新一期集訓(xùn)名單》許淮沒有點開，只是將手機反扣在桌面上。他透過舷窗看著北京漸漸變小。云層之上，陽光刺眼得讓人流淚。
望向窗外云海，他們的愛情如同那枚奧運銀牌，永遠閃耀卻注定與金牌差了一步之遙。飛機穿過云層時，許淮想起小時候教練說過的話：羽毛球是一項關(guān)于控制的運動，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往往都在控制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