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且說裴瓔這頭。</p>
一直等回到臨照殿，坐在了軟榻上時，她才稍稍松了口氣。</p>
今兒去玲瓏池釣魚，于她而言，并非無的放矢。</p>
穿過玲瓏池繼續(xù)往西，有一片竹林。里頭有幾株竹子，是皇帝的那位白月光，當初在宮內做公主伴讀之時親手栽下的。</p>
巧的是，今日就是那位白月光的生辰。</p>
她早就知道，每年的今日，皇帝都會去那片竹林里追憶往昔，只是不知具體的時辰罷了。</p>
她猜測著，辰時有朝會，朝會過后想來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p>
皇帝若要去竹林，八成得在午膳后。</p>
至于午膳后具體什么時辰，對她來說則是難以把握。</p>
她只能賭一賭。</p>
幸而上天垂憐，皇帝來得恰是時候。</p>
若是再晚上那么一兩個時辰，她都釣到足夠多的魚了，還賴在玲瓏池旁不走，若細究起來，難免令人生疑。</p>
想到這兒，裴瓔慶幸之余，又覺得自己可悲可笑。</p>
她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磨去自己身上所有與那位白月光有關的痕跡，不做白月光的影子。</p>
但是今日，她卻還是借了那位白月光的“遺澤”。</p>
“且當是你欠我的吧�！迸岘嬚Z氣不明地喃喃：“畢竟，好幾條性命呢�！�</p>
···</p>
景惠到底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p>
他親自帶人往御膳房走了一趟，送去了幾條魚，又點明做好之后要送到鐘粹宮臨照殿。</p>
這事兒由不得人不重視。</p>
還不等他回到御前，就已經(jīng)傳到了各宮娘娘小主們的耳邊。</p>
承乾宮里。</p>
貴妃正與恪嬪、馮才人煮茶閑談。</p>
聽完宮女的稟報，貴妃與恪嬪尚且不曾說什么，就聽馮才人冷哼了一聲：</p>
“平日里看她不聲不響的，沒成想倒有些手段。”</p>
貴妃與恪嬪對視了一眼，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p>
“這話，你在我這兒說一說也就罷了，出去了且記得謹言慎行�！�</p>
馮才人頗有幾分不耐煩：</p>
“我又不傻�！�</p>
她的態(tài)度不甚恭敬。</p>
貴妃卻并未斥責，而是問那宮女：</p>
“可打聽到了，裴才人是如何與御前搭上線的？”</p>
今日的玲瓏池旁，除了裴瓔主仆二人之外，便只有御前的人。</p>
秦崢不發(fā)話，御前自然不會有人大著膽子透露一星半點兒出去。</p>
是以，宮女只能搖了搖頭。</p>
貴妃斂眸不語，反倒是馮才人，瞪了那小宮女一眼：</p>
“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p>
貴妃擺了擺手：</p>
“下去吧�！�</p>
小宮女如蒙大赦，趕緊告退。</p>
馮才人心氣兒不順，沒過一會兒就告辭離開。</p>
她這一走，貴妃和恪嬪也不在暖閣里多待，移步到了寢殿內。</p>
貴妃在妝臺前坐下，大宮女寄春上前來要給她解開頭發(fā)，卻被恪嬪攔下：</p>
“我來吧�！�</p>
寄春見鏡子里的貴妃點了點頭，便福了福身，安靜地退下。</p>
恪嬪先卸去手上的護甲，又凈了手，這才小心地摘下貴妃頭上的纏枝牡丹紅寶石花冠，放在了首飾匣子里。</p>
她的動作輕快熟練，一看就是做慣了的。</p>
貴妃閉著眼睛，就聽恪嬪輕聲道：</p>
“馮才人的性情，同當年在府中時還是一般無二。”</p>
“她有安國公這樣一個好父親做后盾，自然是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的，無需咱們替她擔憂�！�</p>
貴妃的聲音里不無諷刺。</p>
“娘娘說的是�！�</p>
“只是——”貴妃忽然睜開眼睛：“裴才人今兒這一出，不知皇后會作何反應？”</p>
皇后撤了裴才人的綠頭牌，是想將人護下的吧？可惜了，裴才人似乎不怎么領情。</p>
也不知，皇后可會為此發(fā)怒？</p>
鳳儀宮里，皇后聽說這事兒之后，面上卻并無不快之色，只是嘆了一聲：</p>
“也罷，讓人把她的綠頭牌放回去吧。”</p>
有些事，便是她有心想攔，只怕也攔不住。說不得，還要被人埋怨多管閑事。</p>
既如此，倒不如撂開手去。</p>
···</p>
一直到了酉時初，御駕才降臨鐘粹宮。</p>
裴瓔帶著自己僅存的三個宮人在宮門口接駕。</p>
“嬪妾參見陛下�！�</p>
秦崢親手扶了她起來，眉心微皺：</p>
“你身邊兒怎么就這么幾個人？其余伺候的呢？”</p>
“嬪妾將他們都遣回內侍省去了�！�</p>
“哦？這是為何？”</p>
“他們心大，嬪妾這小小的臨照殿盛不下、用不起。”</p>
這事兒，其實秦崢早就得知了。他是故意問裴瓔，想看看她會怎么說。</p>
是會告上筠貴嬪馮才人一狀，說她們仗勢欺人呢？</p>
還是會裝可憐，哭訴自己在宮里的日子難過？</p>
沒成想，她只簡簡單單一句話，陳述完事實也就罷了，旁的竟是一個字也不曾多提。</p>
秦崢心下訝異，口中卻故意問：</p>
“內侍省沒給你補人？”</p>
“是嬪妾不要內侍省補人的�！�</p>
“這又是為何？”</p>
對于此事，秦崢的確好奇。</p>
這宮里的妃嬪們，只有嫌自己的宮人不夠多的，怎么會有明明宮里好幾個缺，卻不讓人補上的？</p>
裴瓔嘆了口氣：</p>
“不瞞陛下，嬪妾是對自己選人的眼光沒信心�！�</p>
“哦？”</p>
裴瓔的聲音有些低落，還帶了些不好意思：</p>
“先前那幾個被退回內侍省的奴才，都是嬪妾從內侍省給出的人選里自己挑的。不成想，大多都是不中用的。”</p>
她這模樣，倒讓秦崢心頭一軟——還是個小姑娘呢。</p>
又想到衛(wèi)臨的稟報，說裴才人入宮之后一向深居簡出，不僅與御前的宮人毫無牽扯，就連后妃們也是從無往來。</p>
唯一例外的，就是裴才人這些日子常去鳳儀宮外求見，只是皇后并未召見過她。</p>
而這求見，也是因為皇后替裴才人做了主，懲罰了以下犯上的宋采女。</p>
秦崢如今看裴瓔好，這事聽在他耳中，只覺得又是她的一樁優(yōu)點，是她知恩圖報。</p>
這樣想著，秦崢的聲音里帶了兩份哄慰：</p>
“這有什么，你怕自己選不好人，朕讓人替你選就是了。景惠，這事兒朕就交給你了，給你一日時間，補足了裴才人身邊的人手�！�</p>
“諾�！本盎菹仁窍蛑貚樞辛艘欢Y，然后又帶著恭敬卻并不諂媚的笑看向裴瓔：“裴才人放心，奴才一定給您選了好的來�！�</p>
裴瓔當然放心，她之所以不讓內侍省補齊宮人，就是想等著景惠這位御前大太監(jiān)來親自替她選人。</p>
這選出來的人里，雖說難免會有一兩個皇帝的眼線，但是旁的后妃卻別想再安插釘子進來。</p>
她笑瞇瞇的：</p>
“有勞景公公了�！�</p>
“才人小主客氣，奴才不敢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