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詩骨錚錚
汴梁城的月光碎在井底時，我正被三十八輛共享單車追著跑。那些黃澄澄的鐵驢子發(fā)了瘋似的橫沖直撞，車鈴叮當響得比大理寺的刑具還瘆人。我提著袍角鉆進巷子，忽見前方懸著包治百病的杏黃旗，門楣上仁安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金匾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客官留步！穿白大褂的伙計旋風般沖出來，您這癥狀多久了他手里攥著根會發(fā)光的銀針，針尾還拖著條黑蛇似的長尾巴。我倒退三步作了個揖：小生沈清秋，天圣五年進士...
話音未落，兩個彪形大漢將我架進內(nèi)堂。檀香混著古怪的藥水味直沖腦門，墻上掛著幅《千里餓殍圖》，仔細看竟是群穿條紋衫的人在搶食丸藥。穿墨綠錦袍的老者撫須微笑：沈先生，聽說你會背《將進酒》
我精神一振，甩開左右束縛，腳踏七星步高聲吟誦：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突然屋頂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但見白玉穹頂裂開個方孔，降下朵會旋轉(zhuǎn)的金蓮！那金蓮噴出白霧，我登時腿軟如泥。
再醒來時，腕上多了道刻著生辰八字的銀鐲，身上粗布衣畫滿符咒。鄰床的老者正對墻叩拜：臣狄仁杰拜見天后！忽又有個少女抱著枕頭細聲哼唱：月亮船呀搖過銀河灣...
此乃詔獄否我揪住路過的小廝，卻被他手中托盤驚住——琉璃盞里泡著朱紅丹藥，與當年官家賞賜的西域貢品一般無二。那小廝壓低聲音：新來的吧記住，上午吞百憂解時要配橙汁，下午吃奧氮平不能就著可樂。
晨鐘響起時，我才知何為煉獄。百來人排成長龍，領了丹藥卻要當眾吞服。穿藍褂的嬤嬤鷹隼般盯著每個人喉結(jié)滾動，有個后生把藥片藏在舌底，轉(zhuǎn)眼就被按著灌下整壺涼水。
該你了。嬤嬤將兩枚白丹拍在我掌心。我學著旁人仰頭作吞咽狀，忽聽身后傳來冷笑：丙三床又在藏藥。但見嬤嬤從袖中掏出件神器，形似短笛卻能照透肌骨，我藏在腮幫的藥片在鏡中纖毫畢現(xiàn)。
罰抄《莫生氣》二十遍！嬤嬤甩來本經(jīng)書。我翻開一看樂了：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這打油詩倒有幾分樂天風骨。研墨時發(fā)現(xiàn)硯臺缺角處露出抹天青色，竟是官窯冰裂紋！正要細看，窗外突然傳來清越鐘聲。
循聲摸到頂樓天臺，卻見個少年正在白壁上揮毫潑墨。畫中汴河煙柳與眼前鋼筋森林重疊，虹橋上分明立著個抱酒壇的青衫客。小友此畫...我話音未落，少年突然發(fā)狂般撕扯畫紙：不對！燈籠應該是六角宮燈！
我奪過畫筆在墻角題下東風夜放花千樹，少年突然安靜下來。月光拂過他腕間疤痕，像條沉睡的銀蛇。沈...沈先生穿白大褂的閻羅王出現(xiàn)在樓梯口，你怎么知道我們患者有藝術(shù)天賦
第二章：墨染封魔
自從在少年畫作上題詩后，我成了病院的活寶貝。穿絳紫官袍的院長親自召見，診室里供著尊缺胳膊的陶俑，案頭鎮(zhèn)紙赫然是塊未雕琢的和田玉籽料。
接著背！院長眼中精光四射。我望著他身后《富春山居圖》的仿品，張口就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窗外玉蘭樹沙沙作響，忽然有花瓣穿窗而入，正落在院長珍藏的《宋詞鑒賞辭典》上。
自那日起，我每天要在觀景亭開詩會。起初只有那個作畫少年和妄想自己是楊貴妃的婦人到場，后來連總蹲在墻角數(shù)螞蟻的禿頭老漢都抱著馬扎來了。
今天講杜工部的《飲中八仙歌》。我揮動從保潔處偷來的雞毛撣子當驚堂木，卻說那左相李適之，日興費萬錢...楊貴妃突然起身旋舞，水袖甩飛了亭角的監(jiān)控攝像頭。作畫少年在石桌上狂草飲如長鯨吸百川，墨點子濺了院長新訂制的西裝。
這日講到李太白醉寫蠻書，我跳上長凳即興表演：番使嚇得面如土，忙獻貂裘換文書！突然警鈴大作，原來是被關在禁閉室的躁狂癥患者破門而出，舉著輸液架高喊安祿山反了。
場面頓時大亂。楊貴妃抱著廊柱唱《霓裳羽衣曲》，作畫少年把藥片當暗器亂撒，禿頭老漢趁機騎走保潔的三輪車。我被人流擠到檔案室，忽然瞥見院長電腦屏�！F蒙蒙的古井照片，井壁青苔排列竟似瘦金體！
趁亂順走院長桌上的玉籽料，發(fā)現(xiàn)底部陰刻宣和二字。正渾身發(fā)冷，后頸突然挨了一針。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監(jiān)控屏幕上我那件青衫的背影，正與古井倒影中的落魄書生緩緩重合。
第三章：金樽照影
被綁在約束床上第三天，我悟出了個道理：這病院比開封府大牢講究。每半個時辰就有小廝來喂水，錦被用的是上好的松江棉，連便溺都有雕花漆器恭桶。
只是再也見不到作畫少年。新來的嬤嬤說他在禁閉室絕食，把藥片碾碎了混著顏料往墻上寫雕欄玉砌應猶在。我心下一動，咬破手指在床單上寫血書：小樓昨夜又東風。
這招果然靈驗。當晚院長親自解了我腕上束縛帶，身后還跟著個戴金絲眼鏡的年輕太醫(yī)。沈先生，聽說你會寫詞太醫(yī)手里的玉板夾嘩嘩作響，王小明說你能接上他所有殘句。
我被帶到間畫室。四面白墻寫滿癲狂字句，墻角蜷著的人形比初見時更單薄。少年聽到腳步聲，突然撲到窗前嘶吼：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貪歡。我輕聲接道。少年渾身劇震，緩緩轉(zhuǎn)頭時，月光正落在他眼角的淚痣上。這面容...竟與記憶中在虹橋賣杏花的小童重疊！
院長趁機展開幅絹本：請沈先生題首詞。我定睛一看，正是少年撕毀的那幅汴京圖，殘破處被金箔修補成星斗。問君能有幾多愁...我提筆寫下李后主詞句，筆鋒突然不受控制地游走，竟在宣和玉料上刻過的紋路如出一轍。
少年突然奪過畫作狂奔而出。我們追到古井所在的廢棄花園時，見他正把畫卷往井口塞。說時遲那時快，井中騰起青光，畫上墨跡如活物般扭動起來。院長眼鏡片寒光一閃：按住他！電休克準備！
我搶先撲向井口。井水映出的卻不是倒影，而是燈火通明的樊樓！琵琶聲穿透水面?zhèn)鱽�，帶著我魂牽夢縈的杏花釀香氣。忽然有人從背后猛推，我墜向井中的剎那，看見少年腕間銀蛇化作一道流光。
第四章：井中乾坤
月光浸透井沿青磚時，我正被三個護工按在約束椅上。院長捧著那幅染血的汴京圖，金絲眼鏡泛著冷光：沈先生，你相信量子糾纏嗎
未及答話，井底突然傳來搗衣聲。眾人皆驚，但見水面浮出個倒立的酒幡，上書樊樓二字墨跡淋漓。我腕間束帶應聲而裂，宣和玉料從袖中滑落，在青磚上敲出《雨霖鈴》的調(diào)子。
快！電擊除顫儀！院長嘶吼著后退。我趁機撲到井邊，水中倒影漸次清晰——戴枷鎖的囚徒蹣跚過汴河，挑擔貨郎的銅鑼驚飛雀鳥，忽有快馬撞翻果攤，濺起的荔枝正落在井沿！
客官要杏花釀么井底冒出個梳雙髻的小童，分明是病院里作畫的少年。我伸手去夠那酒壇，卻抓了個空。身后傳來護工的驚呼，井水突然暴漲，裹挾著魚蝦撲棱棱涌出井口。
再睜眼時，腕上銀鐲成了囚枷，身上粗布衣化作囚服。汴梁城熟悉的餿味鉆進鼻孔，我狂喜地撲向路邊積水潭，水面映出的卻是滿臉血污的囚徒面孔。
沈秀才又犯癔癥了！押解的衙役掄起水火棍。我這才看清他們穿著仁安病院的保安制服，腰間佩刀竟是電擊器模樣。路過虹橋時，忽聞樓上有人吟唱：春花秋月何時了...抬頭望去，楊貴妃病友正倚著雕欄拋錦帕。
橋頭告示欄貼著我的海捕文書：緝拿妖言惑眾之沈清秋，善使瘋癲詩句，疑似五通神附體。畫影圖形旁還印著仁安病院的LOGO，落款日期竟是天圣七年！
渾渾噩噩被押至開封府，驚堂木拍響時我笑出聲來——明鏡高懸匾下坐著院長，獬豸冠兩側(cè)垂著聽診器。大膽狂徒！院長操著開封口音喝道，為何在樊樓題寫反詩
我望向堂外，但見仁安病院的白色大樓矗立在州橋夜市中央，LED燈牌滾動著大宋心理健康月標語。穿病號服的囚徒們正在灌藥，藍褂嬤嬤舉著針筒高喊：官家賜福，速飲圣水！
此乃莊周夢蝶乎我仰天大笑，卻見作畫少年捧著詔書疾步上堂。他如今穿著緋色官袍，眼角淚痣被朱筆描成狀元妝：奉天承運，官家口諭，沈清秋即刻押送仁安宮診治！
囚車穿過御街時，我盯著仁安宮門前的石獅子發(fā)呆。這分明是病院門口那對仿古雕塑，只是爪下多了塊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穿龍袍的官家從ICU病房走出，手背上還粘著輸液膠布。
當夜被關進禁閉室，鐵門上小窗忽被掀開。沈先生...作畫少年塞進個油紙包，里面是仁安病院的抗抑郁藥，他們說你是裝瘋的細作。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嬤嬤查房的聲音：丙三床，該吃藥了！
第五章：鏡里春秋
清明這天，仁安宮要舉辦大宋精神衛(wèi)生展。我被套上錦緞儒衫，額角貼了塊膏藥充作刺配金印。展柜里擺著電擊器偽裝的打鬼鞭，百憂解藥片泡在琉璃盞里冒充金丹。
此乃官家親賜的鎮(zhèn)魂丹。院長指著SSRI類藥物介紹，專治離魂之癥。外邦使節(jié)們舉著手機拍照，有個吐蕃商人試圖掃碼購買氯氮平。
我在展廳角落發(fā)現(xiàn)個青銅鏡，鏡鈕雕著仁安病院的院徽。伸手擦拭時，鏡面忽然泛起漣漪——現(xiàn)代病院的走廊浮現(xiàn)，楊貴妃病友正抱著掃地機器人跳胡旋舞。
沈先生！作畫少年慌張跑來，官家要試新療法了！我們擠進圍觀人群，但見御醫(yī)推來個鐵柜子，柜門鑲嵌的正是那面青銅鏡。院長手持玉圭高呼：恭請仙鏡顯靈！
電流聲中，鐵柜射出七彩霞光。我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忽聞此起彼伏的尖叫。再定睛時，滿朝文武都穿著病號服，院長頭頂?shù)拟初艄谧兂闪朔辣^盔。
時空疊加了！院長狂喜地翻閱《夢溪筆談》，我就知道沈括記載的磁偏角異常...話音未落，鏡中突然伸出條機械臂，將作畫少年拽入光暈！
我撲向銅鏡的剎那，天旋地轉(zhuǎn)。再醒來時躺在現(xiàn)代病院的MECT治療室，作畫少年正在隔壁床抽搐。院長舉著腦電波圖紙喃喃自語：阿爾法波頻率與北宋天文記錄完全吻合...
深夜溜進院長辦公室，發(fā)現(xiàn)電腦里存著數(shù)百張古井照片。最新影像分析顯示，井底微生物群落與北宋地層樣本相似度達92%。突然彈出封郵件：宣和玉料檢測結(jié)果：含有21世紀納米鍍層。
窗外雷聲大作。我摸到廢棄花園時，古井正在暴雨中泛著幽光。井壁青苔組成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我下意識接道：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水面轟然炸開，將我和追來的護工盡數(shù)吞沒。
第六章：月照兩鄉(xiāng)
仁安病院的月亮是雙重的。
現(xiàn)代的那輪掛在鐵絲網(wǎng)上，被防自殺網(wǎng)格切成碎玉。北宋的那輪浸在井水里，裹著樊樓酒旗上的流蘇。我蹲在時空裂隙的夾縫中，看兩個世界如雙面繡般交織。
穿病號服的楊貴妃在州橋夜市賣唱，掃帚當琵琶，輸液架作舞袖。仁安病院的保潔阿姨正用《霓裳羽衣曲》的調(diào)子哼唱廣場舞神曲，手里的拖把劃過地磚，水痕拼出小篆體的醉字。
作畫少年成了最忙碌的人。白天在現(xiàn)代病院涂抹氟哌啶醇，夜里在北宋御街販賣氯丙嗪。他的寫生本上，仁安病院的螺旋樓梯化作大相國寺的經(jīng)幢，ECT治療儀成了汴河上的采蓮舟。
這日院長帶外賓參觀，我被迫穿上智能定位背心扮演康復典范。經(jīng)過古井時，藍牙耳機突然傳出琵琶聲，定位地圖上的紅點開始在北宋御街移動。
這是我們新研發(fā)的VR療法。院長對考察團吹噓。我盯著井水倒影，分明看見自己青衫磊落，正在樊樓與蘇軾對飲。手機械地接過藥盒，錫箔板上的藥片排列成《水調(diào)歌頭》的韻腳。
深夜的鏡像最是離奇。禁閉室鐵門變成開封府牢房的木柵，電子監(jiān)控屏閃爍著打更人的燈籠。我教會楊貴妃病友用美工刀裁宣紙，她卻做出套紙扎的ICU設備：官家說此物能鎖魂續(xù)命。
月圓那晚，所有病友突然整裝齊聚花園。作畫少年捧著汴京圖殘卷，楊貴妃握著紙扎聽診器，連終日數(shù)螞蟻的老漢都攥著把電子鎖。該回去了。少年眼角的淚痣泛著紅光，子時三刻，雙月重影。
我們將床單結(jié)成長繩，系著宣和玉料垂入古井。井底傳來《青玉案》的洞簫聲，水面開始浮現(xiàn)清明上河圖的紋路。院長帶人沖進來時，我們正手挽手吟唱混搭版《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雷電劈中古井的剎那，我看到兩個世界的自己隔著水面作揖�，F(xiàn)代沈清秋腕間的定位器炸成煙花，北宋沈清秋手中的酒盞墜入井底。在時空坍縮的轟鳴中，終于讀懂井壁青苔的最終詩讖：
瘋癲本是清狂客
誰辨幻身與真身
一井倒懸三生事
滿城盡帶穿越人
第七章：金針渡劫
仁安病院的針灸科最是離奇，銀針尾部都連著跳動的光符。我盯著墻上的《黃帝內(nèi)經(jīng)》電子屏，突然發(fā)現(xiàn)任督二脈圖譜分明是病院消防通道示意圖。
該你了。穿白大褂的老道招呼我躺下，手中金針泛著CT掃描儀的藍光。屋頂垂下的艾灸筒噴出薄荷味白煙，熏得我念出《扁鵲心書》口訣：凡灸諸病，必火足氣到...
氣到個屁！老道突然扯下面皮，露出院長猙獰的臉，說！宣和玉料從哪來的我這才看清所謂針灸床竟是核磁共振儀，四周銅人穴位點全是微型攝像頭。
掙扎間撞翻藥柜，滾出個鎏金香球。鏤空處溢出沉香氣味，內(nèi)膽刻著仁安制藥的篆體LOGO。院長突然狂笑：終于找到了！當年沈括在《夢溪筆談》記載的時空法器！
突然警報大作，楊貴妃病友揮舞著輸液架沖進來：護駕！安祿山的兵殺進來了！她身后跟著十來個穿病號服的禁軍，有人頭頂尿壺當胄盔，有人舉著體溫計當令箭。
趁亂逃至中藥房，卻見作畫少年正在稱量藥材。電子秤上的數(shù)字跳成靖康二年，藥柜標簽赫然寫著：忘憂散：主要成分氟西汀，景德鎮(zhèn)官窯燒制。
他們用香爐當反應釜！少年抓起把褐色藥丸，這些SSRI藥片都摻了朱砂！窗外驚雷劈中古井，我們同時看到井中升起兩輪明月——一輪映著病院時鐘，一輪照著樊樓更漏。
拾起香球?qū)试鹿�，地面突然浮現(xiàn)汴京街巷的光影。穿病號服的人群正機械地重復日常：有人對空氣做電休克治療，有人圍著銀杏樹跳廣場舞。而他們每個人的影子，都在青磚地上化作戴枷鎖的囚徒。
第八章：霓裳驚變
中元節(jié)團建活動成了照妖鏡。護士長戴著儺面領跳《工間操》，背景音樂卻是《漢宮秋月》。院長扮成鐘馗給患者發(fā)藥，錦囊里裝著二維碼符咒。
該咱們表演了！楊貴妃病友給我描上旦角妝。我們排練的《長生殿》被改成音樂劇，電子屏背景切換成《清明上河圖》。我唱著緩歌慢舞凝絲竹，突然發(fā)現(xiàn)臺下觀眾席坐著戴枷的宋朝百姓。
演到馬嵬坡賜死時，異變陡生。作畫少年操控的無人機灑下冥幣，楊貴妃突然扯開戲服，露出背后的胰島素泵：本宮乃瑤池仙姬，爾等安能傷我！她甩出水袖纏住院長，吊威亞似的升上穹頂。
燈光驟暗時，我瞥見后臺閃過青衫殘影。追過去卻撞進間密室，墻上掛滿古今對照圖：電擊療法對應請神上身，抗抑郁藥對應金丹術(shù)，甚至還有份《北宋穿越者觀察報告》。
報告記載著：天圣六年有狂生沈某投井失蹤，元祐年間出現(xiàn)自稱會量子波動速讀的相士。最后頁貼著我的入院照，批注寫著：實驗體丙三號，已實現(xiàn)雙向記憶傳輸。
突然有人從背后給我注射藥劑。昏迷前聽到院長低語：多虧你幫我們完善了時空錨點...再醒來時躺在樊樓雅間，身邊圍著戴VR設備的宋朝歌姬，窗外傳來共享單車的叮咚聲。
第九章：大夢同歸
上元節(jié)的汴京城亮如白晝，無人機拖著孔明燈組成仁安病院廣告。我蹲在州橋夜市啃炸鵪鶉，見說書人正講新派話本：話說那沈秀才被妖人攝魂，囚在白玉京用雷法拷問...
沈先生！作畫少年氣喘吁吁擠過來，院長在虹橋開了穿越體驗館！我們擠到人堆里一看，但見院長扮作波斯商人，正兜售汴京一日游項目。青布幌子上書：魂穿大宋，僅需998！
體驗者戴著頭盔手舞足蹈：我在和蘇軾擼串！突然設備冒起青煙，那人倒地抽搐著背出整篇《赤壁賦》。人群爆發(fā)出喝彩，卻見空中飄落仁安病院的鎮(zhèn)靜劑說明書。
當夜我們潛入體驗館，發(fā)現(xiàn)頭盔里植入了微型電極。作畫少年拆開主控板，露出刻著瘦金體的芯片：此物竟用《淳化閣帖》做電路圖！忽然所有設備自動啟動，全城百姓同時陷入呆滯狀態(tài)。
我們沖上虹橋時，汴河倒映著雙重現(xiàn)實：一半是燈火樓臺，一半是病院白墻。楊貴妃病友在船頭跳《極樂凈土》，她投在宮墻上的影子卻演著《霓裳羽衣舞》。
月滿之時！少年指向仁安病院方向的天空�，F(xiàn)代滿月從核磁共振儀環(huán)口升起，與北宋玉盤拼成太極圖。我們手拉手躍入汴河，在時空亂流中看見萬千鏡像：
穿條紋病號服的包拯在拍驚堂木，護士用體溫計給蘇軾量脈搏，李師師在團體治療室唱RAP，岳飛被綁在電休克床上寫《滿江紅》...
最終沖破水面時，我們趴在了仁安病院的天臺。院長正帶人拆除古井，見我活著回來，他晃著香球大笑：數(shù)據(jù)收集完畢，可以量產(chǎn)時空...啊！
楊貴妃病友的水袖卷走了香球。在眾人驚呼中，作畫少年將香球拋向古井。月光穿過鏤空紋飾，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清明上河圖》，圖中每個行人都在向我們揮手告別。
晨光熹微時，古井恢復了平靜。病友們陸續(xù)回到病房，只是楊貴妃總對著掃地機器人喊高力士，作畫少年開始臨摹梵高的《星月夜》。院長辦公室多了幅字，上書：
假作真時真亦假
精神病院大宋城
而我的枕頭下，靜靜躺著半塊棗泥糕，包裝紙上印著仁安制藥的二維碼，掃出來是蘇軾的《定風波》。
第十章：照影驚鴻
仁安病院的晨會總是從誦讀《莫生氣》開始，只是今天院長換上了紫金道袍。我盯著他腰間新佩的螭紋玉玨，那分明是我穿越時墜入井底的進士印。
丙三床！護士長突然扔來件拘束衣，今天有重要檢查。衣服內(nèi)襯繡著《千里江山圖》，袖口金線盤出二維碼。我摸著暗袋里的棗泥糕殘渣，忽然想起這味道與病號餐里的抗抑郁藥片如出一轍。
作畫少年被推進MECT室時，天花板正投影著《韓熙載夜宴圖》。電極貼在他太陽穴的淚痣位置，腦電監(jiān)測儀顯示的波形竟與汴河漣漪完全相同。院長舉著青銅香球走進來，球體鏤空處滲出星圖般的光斑。
知道為什么選你嗎院長將香球懸在治療儀上方，天圣五年的進士名錄里根本沒有沈清秋。他按下開關，墻面浮現(xiàn)出我穿著青衫在樊樓題詩的監(jiān)控錄像，你是時空裂縫滋生的鏡像人。
治療儀啟動的剎那，我懷中的宣和玉料突然發(fā)燙。作畫少年在電流中睜開雙眼，瞳孔里流轉(zhuǎn)著《清明上河圖》的全景：沈先生，燈籠...是六角宮燈！
時空在尖嘯中撕裂。我們跌進核磁共振儀的環(huán)形隧道，卻見隧道盡頭站著個挑杏花擔的小童——分明是少年縮小的模樣。他遞來半塊棗泥糕：大郎，該醒了。
第十一章：浮生若鏡
汴京東十字大街的早市飄著胡辣湯香氣，我卻被釘在仁安病院的白墻上。無數(shù)個沈清秋在平行時空中閃現(xiàn)：有在精神病院寫血書的，有在樊樓醉死的，還有正在電腦前敲擊鍵盤的現(xiàn)代作家。
這就是你的全部可能性。院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留在北宋你會凍斃橋洞，留在現(xiàn)代你將被終身監(jiān)禁...突然所有鏡像齊齊轉(zhuǎn)身，異口同聲地吟誦：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楊貴妃病友的尖笑刺破虛空。她騎著掃地機器人撞碎玻璃幕墻，水袖卷著鎮(zhèn)靜劑針管亂飛：本宮要清君側(cè)！作畫少年趁機將宣和玉料拍進香球，北宋的晨鐘與現(xiàn)代的消防警報同時轟鳴。
我們墜入古井時，井水正在沸騰。無數(shù)歷史殘片在漩渦中閃回：蘇軾在團體治療室寫《寒食帖》，李清照用驗孕棒測酒精度，辛棄疾舉著電擊器高呼醉里挑燈看劍...
抓緊！少年把床單擰成的繩索甩過來。下方是仁安病院的焚燒爐，院長正在火中翻找未被銷毀的藥片；上方是樊樓的雕花窗，歌女們舉著手機直播我當年題詩的墻壁。
棗泥糕在掌心化為齏粉時，我終于看清真相——那些青衫襤褸的落魄、那些電擊治療的劇痛、那些被斥為瘋癲的詩句，都是命運在平行時空的草稿。
終章：何處歸鴻
仁安病院的中秋晚會空前熱鬧。楊貴妃病友的《水調(diào)歌頭》RAP引爆全場，作畫少年用熒光藥丸拼出動態(tài)《鵲華秋色圖》。我站在古井邊，看月亮在雙重時空中時圓時缺。
院長辦公室傳來重物墜地聲。我們沖進去時，只見他癱坐在碎玉堆里，手中攥著半塊帶牙印的棗泥糕。監(jiān)控視頻定格在某個深夜：年輕研究員偷換北宋菌群樣本，背后青花瓷瓶映出我投井的瞬間。
原來我才是實驗體...院長癲笑著扯開領帶，露出鎖骨處的刺青——天圣五年的科考密紋。作畫少年突然奪過香球，將最后幾粒藥片撒向古井：該結(jié)束了。
井中騰起青金色龍卷，將我們卷入時空亂流。再睜眼時坐在汴河游船上，兩岸樓閣掛著仁安病院的電子橫幅。穿病號服的蘇軾遞來溫酒：沈兄，今夕是何年
現(xiàn)代仁安病院的后花園里，古井成了網(wǎng)紅打卡點。游客們往井中投幣許愿，卻不知那些硬幣正叮叮當當?shù)芈湓诒彼蔚闹嗯锸┥嵬袄�。穿漢服的少女在井邊直播：家人們看這個黑科技全息投影！
而真正的沈清秋消失了。有人說看見他在精神病院天臺題詩，墨跡未干就被雨水沖成二維碼；有人說他在州橋夜市賣棗泥糕，包裝紙印著抗抑郁藥說明書；更離奇的是仁安病院的新晉患者——某院長總念叨著要重建時空管理局。
只有每月十五，值夜班的護士會看到奇景：古井同時映出兩輪明月，病友們在月光下排成長隊，用《詩經(jīng)》的調(diào)子合唱病院守則。而監(jiān)控錄像永遠會在這時變成雪花屏，仿佛有廣袖青衫的詩人從鏡頭前飄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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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幕題詞
青衫已隨明月逝
空余瘋話滿雕欄
莫問詩人歸何處
且掃二維碼觀
——仁安病院《出院指南》扉頁題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