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檸檬氣泡水的約定
悶熱的八月午后,柏油路面被曬得發(fā)軟,踩上去像踩在融化的巧克力上。蘇棠攥著被汗水浸濕的高考準考證,校服后背已經洇出一片深色的汗?jié)n。她推開街角便利店的玻璃門,冷氣撲面而來,讓她打了個激靈。
歡迎光臨。機械的電子音響起。
蘇棠徑直走向冰柜,卻在路過靠窗座位時停下了腳步。一個穿白色T恤的男生正低頭在素描本上勾畫著什么,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金邊。他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眉頭微蹙,神情專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他的畫。
蘇棠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就在這時,男生突然抬起頭,目光與她相遇。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像某種溫順的動物。
同學,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介意當我的臨時模特嗎
蘇棠愣住了,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準考證。我
對,就保持這個姿勢。男生已經重新低下頭,鉛筆快速在紙上移動,你站在光里的樣子很美。
蘇棠感覺臉頰發(fā)燙,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冰柜的冷氣吹在她的后頸上,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
好了。不到五分鐘,男生抬起頭,向她招手,過來看看
蘇棠遲疑地走過去。素描本上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她從未想過自己在別人眼中會是這個樣子:微揚的下巴,略顯倔強的嘴角,眼睛里卻盛滿了不安。陽光透過她的發(fā)絲,在紙上留下細碎的光影。
這是我她小聲問。
如假包換。男生合上素描本,向她伸出手,顧野,美術學院大三學生。
蘇棠,剛高考完。她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顧野的手掌干燥溫暖,指腹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
恭喜解放。顧野笑著收回手,為了慶祝,我請你喝飲料
蘇棠的目光掃過貨架,落在一排檸檬氣泡水上。她踮起腳尖去夠最上層的那瓶,卻聽見身后傳來輕笑聲。
需要幫忙嗎顧野已經站在她身后,輕松地取下那瓶飲料。他靠得太近,蘇棠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節(jié)油味道。
謝謝。她接過飲料,冰涼的瓶身立刻在掌心凝結出一層水珠。
顧野自己也拿了一瓶,擰開瓶蓋時發(fā)出嗤的一聲響。干杯他舉起瓶子。
蘇棠忍不住笑了,輕輕碰了碰他的瓶子。干杯。
檸檬的清香在舌尖炸開,氣泡刺激著喉嚨,蘇棠突然覺得這個夏天或許沒那么難熬。
那天之后,蘇棠開始頻繁出現在便利店。顧野幾乎每天下午都會在那里畫畫,有時是速寫來往的顧客,有時是對著窗外的街景寫生。蘇棠總是安靜地坐在他對面,偶爾帶一本,更多時候只是看著他畫畫。
你為什么總來這里畫畫有一天蘇棠忍不住問。
顧野頭也不抬地回答:這里的光線很好,而且...他頓了頓,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你看那個收銀員阿姨,她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花瓣一樣;還有那個每天來買煙的大叔,他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
蘇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發(fā)現這個她來過無數次的便利店,在顧野的描述下變得陌生而新鮮。
給你。一天下午,顧野遞給蘇棠一張小卡片。上面畫著她站在貨架前挑選檸檬氣泡水的樣子,踮起的腳尖,微微仰起的臉,每一筆都生動得不可思議。
你身上有股清爽的檸檬味。顧野說這話時沒有看她,耳尖卻悄悄紅了。
第二天,蘇棠在顧野的畫袋里放了一顆檸檬味硬糖。她沒有留下字條,但當她下午再來時,發(fā)現顧野正含著那顆糖,沖她眨了眨眼。
就這樣,檸檬糖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蘇棠的包里總是裝著兩粒糖,一顆給自己,一顆留給顧野。
七月底的一個傍晚,暴雨突至。蘇棠和顧野被困在便利店里,看著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
敢不敢顧野突然指著外面。
什么
踩水去!顧野已經拽著她的手腕沖進了雨里。
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衣服,蘇棠驚叫一聲,卻忍不住大笑起來。顧野拉著她在積水里奔跑,水花四濺。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暈染開來,像是打翻了的顏料盒。
你看!顧野指著水洼中扭曲變形的燈光,像不像梵高的《星月夜》
蘇棠低頭看去,雨水中的倒影確實像極了那幅名畫中旋轉的星空。她抬頭看向顧野,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fā)亮。
那天晚上,顧野送蘇棠回家。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香。在蘇棠家樓下,顧野突然說:等畢業(yè)了,我?guī)闳ツ戏桨伞?br />
南方
嗯,我老家有個檸檬園。顧野仰頭看著剛剛出現的星星,那里的檸檬花開的時候,整個山谷都是香的。我想在那里為你畫一幅畫,就畫你站在檸檬樹下的樣子。
蘇棠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低下頭,盯著自己濕漉漉的鞋尖。好啊。她輕聲說。
八月的最后一周,他們幾乎形影不離。顧帶蘇棠去他的畫室,讓她看他那些未完成的作品;蘇棠則教顧野辨認各種植物,雖然他總是記不住名字。
這是迷迭香,這是薄荷...蘇棠指著窗臺上的小盆栽。
顧野皺起鼻子聞了聞,它們聞起來都一個樣。
才不是!蘇棠氣鼓鼓地摘下一片薄荷葉塞進他嘴里,這個涼涼的,對吧
顧野猝不及防,被嗆得咳嗽起來,眼淚都出來了。蘇棠慌忙去拍他的背,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騙你的。顧野狡黠地笑了,其實我能分得清。他湊近蘇棠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你身上的檸檬味最好聞。
蘇棠紅著臉推開他,卻被他拉住了手。顧野的手指輕輕描摹著她的掌紋,癢癢的觸感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生命線很長啊,蘇同學。顧野煞有介事地說,看來你要活到一百歲。
那愛情線呢話一出口蘇棠就后悔了,這問題太露骨了。
顧野卻認真地研究起來,嗯...這里有個分叉...他抬頭看她,眼神溫柔,但最后會回到一起。
蘇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顧野的手比她大很多,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只有右手食指內側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這是怎么弄的她輕輕摸了摸那道疤。
小時候削鉛筆不小心劃的。顧野笑了笑,我媽說我從小就愛畫畫,連受傷都是因為藝術。
他們就這樣坐在畫室的地板上,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直到夕陽西斜,將整個房間染成橘紅色。顧野打開兩罐檸檬氣泡水,遞給蘇棠一罐。
干杯。他說。
蘇棠碰了碰他的罐子,為了什么
為了...顧野思考了一下,為了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為了南方的檸檬園,為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為了遇見你。
蘇棠覺得心臟像是被什么溫暖的東西填滿了。她小口啜飲著氣泡水,看著顧野仰頭喝水的側臉,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這一刻,她希望時間能夠停止。
然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保質期,就像檸檬氣泡水,開罐后不久就會失去那令人著迷的刺激感。
新學期開始后,蘇棠順利進入本地大學的植物學專業(yè),而顧野升入大四,課業(yè)變得更加繁忙。他們見面的次數減少了,但蘇棠依然每天在顧野的畫袋里放一顆檸檬糖,而顧野則會留下小紙條或速寫。
九月中旬的一個下午,蘇棠提前下課,想去畫室給顧野一個驚喜。畫室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門,里面空無一人。顧野的畫袋放在角落的椅子上,拉鏈沒有完全拉上。
蘇棠走過去,想把他落下的鉛筆盒放進去。就在這時,一疊文件從畫袋里滑了出來。她蹲下身去撿,目光卻凝固在最上面那張紙上——皇家藝術學院的留學申請表,已經蓋了學校的公章。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動著那疊文件。獎學金通知、住宿申請表、機票預訂單...最下面是一張照片。顧野和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孩站在某座藝術館前,兩人都笑得燦爛。照片背面寫著日期和地點:倫敦,今年四月。
蘇棠的耳邊嗡嗡作響,四月...那時他們還沒認識,但顧野從未提起過這次旅行,更沒提過這個女孩。她機械地把文件塞回畫袋,轉身離開畫室,連自己帶來的檸檬糖也忘了放。
那天晚上,顧野發(fā)來信息:今天怎么沒來畫室給你留了新的素描
蘇棠盯著手機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卻不知道該回復什么。最終她只回了一個忙字。
接下來的幾天,顧野明顯察覺到了她的冷淡,發(fā)來的信息越來越長,而蘇棠的回復越來越短。她不再去畫室,也不再往他的畫袋里放糖。每當手機響起,她的心都會揪緊,卻又害怕看到顧野的名字。
九月底,一場秋雨不期而至。蘇棠從圖書館出來時,雨已經下得很大。她站在屋檐下猶豫要不要冒雨跑回宿舍,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雨中。
顧野沒有打傘,白T恤已經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他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額,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蘇棠!看到她,顧野快步走過來,我們需要談談。
蘇棠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沒什么好談的。
就五分鐘。顧野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求你。
蘇棠看著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狠下心,轉身走進雨中。
蘇棠!顧野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腕,那張照片是——
放開!蘇棠甩開他的手,去找你的金發(fā)美女吧!皇家藝術學院的高材生!
顧野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夠了!蘇棠打斷他,我們本來就說好只是暑假的朋友,不是嗎現在暑假結束了。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跑向宿舍樓,沒有回頭看顧野的表情。雨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跑得太急,在拐角處差點滑倒。
身后傳來顧野的喊聲:蘇棠!小心——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雨幕。
蘇棠猛地回頭,只見一輛失控的轎車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而顧野正站在馬路中央。時間仿佛被拉長,她看到顧野的身體被車頭撞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重重落在幾米外的路面上。
顧野!她的尖叫聲被淹沒在雨聲中。
接下來的記憶像碎片一樣混亂:撥打急救電話,跟隨救護車去醫(yī)院,在手術室外漫長的等待。顧野的父母趕到時,蘇棠已經渾身濕透地在走廊里坐了四個小時。
你就是蘇棠顧野的母親紅著眼睛問,他最近總提起你。
蘇棠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愧疚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如果不是她任性跑開,如果不是她說那些傷人的話...
data-faype=pay_tag>
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醫(yī)生走出來,說顧野的生命體征已經穩(wěn)定,但頭部受到嚴重撞擊,可能會有后遺癥。
什么后遺癥顧野的父親緊張地問。
暫時性記憶缺失是常見的。醫(yī)生謹慎地說,具體情況要等他醒來才能確定。
三天后,顧野蘇醒了。蘇棠站在病房門口,聽到醫(yī)生問他: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顧野。他的聲音虛弱但清晰。
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
一陣沉默。不太清楚...我只記得從便利店出來,然后...一片空白。
你還記得蘇棠嗎顧野的母親問。
蘇棠屏住呼吸。
誰顧野的聲音充滿困惑。
蘇棠的膝蓋一軟,扶住墻壁才沒有倒下。醫(yī)生解釋說這是選擇性失憶,大腦對創(chuàng)傷事件的保護機制,記憶可能會慢慢恢復,也可能永遠消失。
她鼓起勇氣走進病房。顧野靠在枕頭上,額頭上纏著繃帶,看到她時露出禮貌而陌生的微笑。
你好,他說,你是...
蘇棠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搖搖頭,轉身跑出了病房。
那年秋天,蘇棠辦理了轉學手續(xù),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學。臨行前,她去醫(yī)院遠遠地看了顧野最后一眼。他已經能下床走動,正坐在窗邊畫畫,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就像他們初遇那天一樣。
蘇棠把一盒檸檬糖交給護士,請她轉交給顧野。就說...是朋友送的。她低聲說。
南方的校園里種滿了檸檬樹。蘇棠在宿舍窗臺養(yǎng)了一盆檸檬幼苗,每天細心照料。每當夜晚降臨,月光灑在嫩綠的葉片上,她就會想起那個充滿檸檬氣泡水味道的夏天,和那個帶著夢想奔向遠方的少年。
四年后,蘇棠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成為了一名植物學家。她租了一間帶小院子的公寓,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檸檬樹。樹苗長得很好,第二年春天就開出了白色的小花,香氣彌漫整個院子。
一個溫暖的午后,蘇棠去附近的花店買肥料。推開門時,風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柜臺前的男人聞聲回頭,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金邊。
他手里拿著一盆檸檬樹苗和一張泛黃的素描紙,畫上是一個站在貨架前挑選飲料的女孩,踮起的腳尖,微微仰起的臉。
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蘇...棠他不太確定地念出這個名字,仿佛在喚醒一個沉睡已久的夢。
2
檸檬樹下的重逢
花店的風鈴還在輕輕晃動,清脆的聲響在蘇棠耳中卻如同雷鳴。她站在門口,手指緊緊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jié)發(fā)白。
四年了。
顧野就站在柜臺前,陽光穿過玻璃窗灑在他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比記憶中瘦了一些,頭發(fā)剪短了,但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依然如初。
他手里拿著一盆檸檬樹苗。
蘇棠的喉嚨發(fā)緊。她應該轉身就走,可雙腿卻像生了根,無法移動分毫。檸檬樹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嫩綠得刺眼。
蘇...棠
當這個名字從顧野口中念出時,蘇棠的心臟幾乎停跳。他的語氣帶著不確定,像是在嘗試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匯。
是我。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出奇地平靜,好久不見,顧野。
顧野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確認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檸檬樹苗,又抬頭看向蘇棠,嘴角揚起一個她無比熟悉的笑容。
真的是你。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剛才還不敢確定。
蘇棠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的疤痕——那是削鉛筆時留下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顧野坐在便利店窗邊畫畫的樣子,暴雨中他拉著她的手奔跑的樣子,天臺分享檸檬氣泡水時他仰頭喝水的樣子。
你...還記得我她小心翼翼地問。
顧野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他用那只帶疤的手摸了摸后頸,這是他一緊張就會做的小動作。
有些片段。他輕聲說,像夢一樣不連貫。醫(yī)院里的人告訴我,我出了車禍,忘記了一些事情。他停頓了一下,但最近幾個月,有些畫面開始回來...特別是關于一個總帶著檸檬味糖果的女孩。
蘇棠感到一陣眩暈。花店里濃郁的植物香氣突然變得令人窒息。她強迫自己深呼吸,目光落在顧野手中的素描紙上。
那是一張未完成的畫,畫中的女孩站在貨架前挑選飲料,踮起的腳尖,微微仰起的臉——是她,四年前的她。
你還在畫畫。這不是個問題,而是個陳述。
顧野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素描,點點頭:醫(yī)生說畫畫可能幫助恢復記憶。我試著重現那些模糊的畫面...他抬起頭,直到今天看見你,我才確定這些不是我的想象。
花店老板從里屋走出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需要什么嗎老板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目光在兩人之間好奇地游移。
我想買這棵檸檬樹苗。顧野說,然后看向蘇棠,你能給我些建議嗎我聽說你是植物學家了。
蘇棠眨了眨眼。他還知道這個誰告訴你的
我媽。顧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恢復期間她經常提起你。說你轉學去了南方,學植物學...她好像很喜歡你。
蘇棠想起顧野的母親——那個在醫(yī)院走廊里紅著眼睛擁抱她的溫柔女人。轉學后,她曾給顧野的母親寫過幾封信,詢問他的恢復情況,但從未收到回音。她以為那家人想要徹底切斷與過去的聯系。
檸檬樹...蘇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yè)而平靜,喜歡陽光充足的地方,土壤要排水良好。冬天需要移到室內。
她機械地背誦著種植要點,眼睛卻無法從顧野的臉上移開。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就像當年她教他辨認植物時一樣。
你住在附近付完款后,顧野問道。
嗯,兩條街外,有個帶院子的小公寓。蘇棠回答,然后立刻后悔透露了這么多。
我能...顧野猶豫了一下,我能去看看你是怎么種檸檬樹的嗎就當...學習一下。
他的眼神里帶著懇求,讓蘇棠想起雨天里被淋濕的小狗。她應該拒絕的。四年前在醫(yī)院,醫(yī)生說過顧野的記憶可能會隨著時間恢復,也可能會永遠消失。她選擇了離開,給自己和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但現在他就站在她面前,手里拿著檸檬樹苗和那張未完成的素描。
就一會兒。她終于說,我下午還有工作。
顧野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貴的禮物。他幫蘇棠拿著她買的肥料和工具,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花店。
九月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開始泛黃。他們并肩走著,中間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
蘇棠偷偷用余光打量著顧野。他走路時微微低著頭,和以前一樣。白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的左手拿著樹苗,右手——那道疤痕依然清晰可見。
你的手...蘇棠脫口而出,隨即懊惱自己的冒失。
顧野卻笑了,舉起右手看了看那道疤:削鉛筆劃的。我媽說我從小就愛畫畫,連受傷都是因為藝術。他的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一個聽過很多次的笑話。
蘇棠的心猛地一縮。這是當年他對她說過的原話。他記得嗎還是只是重復別人告訴他的事情
到了。她在自家院門前停下,掏出鑰匙。小院子里,一棵已經結了小果子的檸檬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這是...顧野驚訝地看著那棵樹。
三年前種的。蘇棠輕聲說,今年第一次結果。
她推開院門,示意顧野進來。院子不大,但布置得很精心。除了檸檬樹,還有各種盆栽花草,沿著籬笆攀爬的藤本月季,以及一個小巧的玻璃溫室。
你一直喜歡植物。顧野說,這不是個問題。
蘇棠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檸檬樹苗:我?guī)湍惴N下吧,你需要準備一個大一點的花盆。
她動作麻利地找出一個陶土花盆,鋪上碎石和培養(yǎng)土。顧野蹲在旁邊看著她工作,目光專注。
你畫里的那個女孩,蘇棠突然問,眼睛仍然盯著手中的活,她是誰
顧野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那個畫面一直在我腦海里...女孩站在貨架前,陽光透過她的發(fā)絲。直到今天看見你,我才把畫面和真人聯系起來。
蘇棠的手微微顫抖。他不記得了,至少不是全部。那個夏天,檸檬氣泡水,暴雨中的奔跑,天臺的日落...所有這些,對他來說都只是零散的碎片。
好了。她將樹苗栽好,輕輕壓實周圍的土壤,記得每天澆水,但不要太多。檸檬樹不喜歡太濕的根。
顧野接過花盆,他們的手指短暫相觸,蘇棠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手。
謝謝。顧野說,目光卻落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檸檬樹上,你的樹...為什么種它
蘇棠望向那棵樹。四年前,她帶著一株小小的幼苗來到這座城市,就像帶著一個無法實現的承諾。
因為...她輕聲說,檸檬樹很好養(yǎng)。
顧野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他站起身,猶豫了一下:我...能再來請教你怎么照顧它嗎
陽光透過檸檬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棠看著那些晃動的光點,想起顧野曾經說過要帶她去南方的檸檬園,在沁人心脾的香氣里為她畫畫。
隨你。她最終說。
顧野笑了,那個笑容如此熟悉,讓蘇棠的心臟一陣抽痛。他小心翼翼地把新栽的檸檬樹苗放在院子的陰涼處,然后從背包里取出那張素描。
這個...我想應該屬于你。他將畫遞給她。
蘇棠接過素描,畫中的女孩眼眸明亮,發(fā)梢似乎都帶著靈動的氣息。在畫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簽名和日期——那是他們初遇的日子。
謝謝。她輕聲說,將素描緊緊握在手中。
顧野在門口停下,轉身看她:蘇棠...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在車禍之前,我是說。
風突然大了起來,檸檬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像是無數細小的私語。蘇棠看著陽光下顧野的輪廓,想起那個悶熱的八月午后,便利店里的冷氣,和第一瓶檸檬氣泡水的味道。
也許吧。她說,在這個城市,誰都有可能擦肩而過。
顧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最后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蘇棠站在院子里,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允許自己的眼淚落下。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素描,指尖輕輕撫過畫中的自己。那時的她還不懂得,有些約定就像檸檬氣泡水,再美好也有保質期;有些人就像檸檬樹,經歷風雨后才能結出果實。
回到屋里,蘇棠將素描放在書桌上,旁邊是一個小玻璃罐,里面裝滿了已經泛黃的檸檬糖包裝紙。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糖紙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窗外,新栽的檸檬樹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嫩綠的葉子閃閃發(fā)亮。
3
記憶的碎片
深夜,顧野從夢中驚醒,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窗外,一輪滿月高懸,將臥室照得半明半暗。他大口喘息著,試圖抓住夢中正在迅速消散的畫面。
又是那個夢。雨,刺眼的車燈,一個轉身離去的模糊背影。還有疼痛——尖銳的、貫穿全身的疼痛。
顧野伸手摸向床頭柜上的水杯,手指微微發(fā)抖。自從在花店遇見那個叫蘇棠的女孩后,這個夢已經連續(xù)三個晚上造訪他。每次醒來,胸口都像壓著一塊石頭,沉甸甸的疼。
他喝了一口水,冰涼液體滑過喉嚨,卻無法澆滅那種莫名的焦灼感。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銀色的線。顧野的目光落在墻角那盆檸檬樹上,嫩綠的葉子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幽深。
三天前,他從花店回來后,就把那盆樹放在了畫室最明亮的角落。奇怪的是,雖然他不記得怎么照顧植物,手卻仿佛有自己的記憶,準確地知道該澆多少水,什么時候該轉動花盆讓每一面都能曬到太陽。
就像他畫素描時,鉛筆仿佛會自動找到最合適的線條一樣。
顧野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睡意全無,他決定去畫室繼續(xù)完成那幅擱置已久的城市風景畫。
畫室曾經是公寓的次臥,現在堆滿了畫架、顏料和成沓的素描紙。顧野開了燈,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他瞇起眼睛。那盆檸檬樹在燈光下顯得生機勃勃,葉子邊緣泛著微微的光澤。
他拿起鉛筆,卻發(fā)現自己無法集中精力在眼前的畫布上。腦海中不斷浮現蘇棠的樣子——她低頭栽種樹苗時垂落的發(fā)絲,陽光穿過她睫毛投下的陰影,還有她接過素描時微微發(fā)抖的手指。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他記得自己這樣問過她,而她的回答含糊其辭�,F在回想起來,她眼中閃過的情緒太過復雜,遠非陌生人應有的反應。
顧野放下鉛筆,轉向畫室角落的一個大木箱。那是他從父母家搬來時帶來的,里面裝著車禍前的畫作和雜物。他一直沒有認真整理過,醫(yī)生說強迫回憶可能適得其反,記憶應該自然恢復。
但現在,他需要答案。
木箱打開時揚起一陣細小的灰塵。最上面是一些學生時代的速寫本和美術教材。顧野隨手翻看,大多是課堂練習和風景寫生。再往下,一個牛皮紙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信封里是一疊醫(yī)院的檢查單和病歷。顧野快速瀏覽著那些醫(yī)學術語:顱腦損傷、逆行性遺忘、康復治療...翻到最后,一張照片從中滑落。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年輕男子——是他自己,坐在輪椅上,背景是醫(yī)院的花園。他的眼神空洞,額頭上還貼著紗布。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顧野康復記錄,2018年10月。
那是車禍后兩個月。
顧野盯著照片看了很久,試圖喚起一些記憶,但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翻找箱子底部的東西。
在一個素描本的夾層里,他發(fā)現了一個小小的鐵盒。盒子有些生銹了,但還能辨認出原本是裝薄荷糖的。顧野打開它,呼吸頓時一滯。
盒子里整齊地排列著十幾顆包裝完好的檸檬糖。每一顆糖紙都細心地撫平,邊角對齊。最上面那顆糖紙上用細小的字跡寫著一個日期:2018年8月3日。
顧野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糖紙。這個日期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但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一顆糖,檸檬的清香立刻彌漫在空氣中。
他將糖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綻放,甜蜜中帶著微微的酸澀。一瞬間,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腦海:便利店的冰柜,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飲料瓶,一個女孩踮起腳尖去夠最上層的檸檬氣泡水...
你身上有股清爽的檸檬味。
這句話不知從記憶的哪個角落浮上來,清晰得仿佛剛剛有人在他耳邊說過。顧野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他需要找到更多。
箱子最底部是一捆用絲帶扎起來的素描紙。顧野解開絲帶,第一張畫就讓他屏住了呼吸——是蘇棠。不是花店里重逢時的蘇棠,而是更年輕的她,站在便利店貨架前,手里拿著一瓶檸檬氣泡水。
畫作的角落標注著日期:2018年8月3日。
顧野快速翻看接下來的畫作:蘇棠坐在公園長椅上看書,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棠在雨中大笑,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蘇棠在天臺眺望遠方,側臉被夕陽染成金色...
每一幅畫的日期都連續(xù)著,從八月初到九月中旬。然后,畫風突然變了。最后幾張素描中,蘇棠的表情從快樂變成了憤怒和悲傷。最后一張畫里,她站在雨中轉身離去的背影,畫面充滿了動態(tài)的線條,仿佛能感受到作畫者當時的急切和慌亂。
這幅畫的日期是2018年9月28日——根據醫(yī)院記錄,那是車禍當天。
顧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些畫明確地告訴他,蘇棠不僅僅是一個可能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他們之間有故事,一個被他的記憶掩埋的故事。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4:23。太早了,但他已經等不及。顧野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顧野母親的聲音帶著睡意和擔憂,出什么事了
媽,我想問關于蘇棠的事。顧野直接切入主題,我們是什么關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怎么突然問這個母親的聲音變得謹慎。
我找到了一些以前的畫,還有...檸檬糖。顧野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鐵盒邊緣,我們不只是普通朋友,對嗎
又是一陣沉默。顧野能聽到母親輕微的呼吸聲。
你們...很親密。母親終于開口,語速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一個字,那個夏天你經常提起她。但車禍后,醫(yī)生建議不要強迫你回憶創(chuàng)傷性事件,所以我們...
所以她來過醫(yī)院顧野打斷道。
...來過。母親的聲音低了下去,她來看過你幾次,但那時候你已經不記得她了。
顧野握緊了手機:然后呢
然后...母親似乎哽咽了一下,她決定轉學離開。臨走前給了我一盒檸檬糖,說是...給你的。但我沒有轉交,醫(yī)生說陌生的刺激物可能影響你的康復。
顧野閉上眼睛。他能想象那個場景:蘇棠站在病房外,看著他用陌生的眼神問她你是誰,然后默默離開。
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這些他問,聲音比想象中嘶啞。
你開始恢復記憶了嗎母親反問,語氣突然緊張起來。
一些片段。顧野看著手中的素描,零散的畫面和感覺。
顧野,母親深吸一口氣,有些事情...記憶會以它自己的方式回來。如果現在有畫面浮現,那說明你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什么
面對你忘記的一切。母親輕聲說,包括車禍的原因。
掛斷電話后,顧野坐在畫室地板上,周圍散落著素描和檸檬糖紙。窗外的天空開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他拿起最后一幅素描——雨中離去的蘇棠,試圖回憶當時發(fā)生了什么。
但腦海中只有刺眼的車燈和尖銳的疼痛。
太陽完全升起時,顧野洗了個冷水臉,決定直接去找蘇棠。他需要知道真相,而她是唯一能告訴他的人。
蘇棠的公寓距離他的住處只有二十分鐘步行路程。顧野帶著那盒檸檬糖和幾張素描,快步穿過清晨的街道。路邊的梧桐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偶爾飄落幾片早黃的葉子。
站在蘇棠的院門前,顧野突然猶豫了。現在才早上七點多,她可能還在睡覺。他正考慮是否該晚些再來,院門卻突然開了。
蘇棠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手里拿著園藝剪刀。看到顧野,她明顯愣住了,剪刀差點從手中滑落。
你...有事她問道,聲音比昨天在花店時更加警惕。
顧野直接舉起那盒檸檬糖:我找到了這個。
蘇棠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后退一步,手指緊緊攥住園藝剪刀的把手:在哪里
我的舊物箱里。顧野向前一步,還有這些畫。他展示出那些素描,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蘇棠為什么我會出車禍
蘇棠的嘴唇顫抖著,眼睛迅速濕潤。她轉身走向院子里的檸檬樹,背對著顧野:你不記得了
只有一些碎片。顧野跟上去,便利店,檸檬氣泡水,雨中奔跑...還有你轉身離去的背影。
蘇棠的肩膀微微抖動。當她轉回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微紅的眼眶泄露了情緒: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顧野。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不。顧野堅定地說,如果這只是普通的往事,我不會在車禍后選擇忘記它。這對我很重要,蘇棠。求你了。
陽光穿過檸檬樹的枝葉,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棠沉默了很久,最終輕聲說:進來吧。
她的公寓簡潔而溫馨,充滿植物的氣息�?蛷d的小茶幾上放著一疊專業(yè)期刊和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顧野注意到墻上掛著幾幅植物標本畫,精致得如同藝術品。
你自己做的他指著那些標本問道。
蘇棠點點頭,給他倒了杯水:植物學家的職業(yè)病。她試圖讓語氣輕松些,但失敗了。
兩人坐在客廳的小沙發(fā)上,中間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顧野將檸檬糖盒和素描放在茶幾上,等待蘇棠開口。
我們認識是在高考結束后的夏天。蘇棠終于開始講述,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你在便利店畫畫,讓我當模特...后來我們經常見面,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我發(fā)現你要去皇家藝術學院留學。蘇棠抬起頭,眼神復雜,還看到你和一位金發(fā)女孩的合影。
顧野皺眉:什么合影
倫敦,藝術館前。蘇棠苦笑,背面寫著四月,那時我們還不認識,但你從沒提過這次旅行和這個女孩。
顧野努力回想,但腦海中沒有任何相關畫面。他搖搖頭:我不記得這些。
我知道。蘇棠深吸一口氣,那天我們吵架了,我跑開...你追上來解釋,然后...她的聲音哽咽了,然后車禍就發(fā)生了。
顧野的心跳加速:我在追你
蘇棠點點頭,眼淚終于滑落:如果不是我任性跑開,如果不是我說那些傷人的話...
不。顧野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錯。
蘇棠驚訝地看著他。顧野自己也愣住了——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中微微發(fā)抖,溫暖而真實。
那個金發(fā)女孩,顧野努力組織語言,可能是...我參加國際比賽時的指導教授的女兒我不確定,但如果是這樣,那合影就很正常。
蘇棠輕輕抽回手:現在這些不重要了。
重要。顧野堅持道,因為顯然我那時想向你解釋,甚至不惜在雨中追趕你。
兩人陷入沉默。陽光慢慢移過地板,照在茶幾上的檸檬糖盒上,金屬表面反射出細碎的光。
你的記憶...會回來嗎蘇棠輕聲問。
醫(yī)生說有可能,但不能強迫。顧野拿起一顆糖,但有些東西從沒真正忘記過,比如...檸檬的味道。
他拆開糖紙,將糖分成兩半,遞給蘇棠一半:就像這個。
蘇棠接過那半顆糖,指尖輕輕擦過他的手掌。她將糖放入口中,閉上眼睛,仿佛在品味一段遙遠的記憶。
我種檸檬樹,她突然說,是因為你曾經說過要帶我去南方的檸檬園寫生。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顧野記憶的閘門。畫面如潮水般涌來:他承諾帶她去檸檬園,在天臺分享同一罐氣泡水,在畫室里她教他辨認植物的名字...
你在窗臺上種了迷迭香和薄荷。顧野脫口而出,我總說它們聞起來都一樣,你就把薄荷葉塞進我嘴里...
蘇棠的眼睛瞪大了:你想起來了
只是一些片段。顧野按住太陽穴,但很清晰...你穿著藍色連衣裙,頭發(fā)上別著檸檬形狀的發(fā)夾...
蘇棠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頭發(fā)——那里現在空空如也。她站起身,走向書架,從一本厚重的植物圖鑒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發(fā)夾——黃色的檸檬形狀,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你還留著它。顧野輕聲說,這不是個問題。
蘇棠沒有回答,但泛紅的耳根說明了一切。她小心地將發(fā)夾放回書中,轉身面對顧野:記憶恢復是個漫長的過程,你不能強迫它。
但我可以創(chuàng)造新的記憶。顧野突然說,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
蘇棠搖搖頭:顧野,四年過去了,我們都變了...
但有些東西沒變。顧野指向窗外的檸檬樹,它開花了,不是嗎
蘇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陽光下,檸檬樹的花朵潔白如雪,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是啊,她想,有些東西確實沒變——比如心跳加速的感覺,比如看到他笑容時胸口的溫暖,比如檸檬氣泡水在舌尖綻放的味道。
我需要時間。她最終說。
顧野點點頭,站起身準備離開。在門口,他停下腳步:我能再來嗎為了...他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新栽的檸檬樹,學習怎么照顧它。
蘇棠看著陽光下他的輪廓,想起四年前那個在便利店里對她微笑的少年。也許,只是也許,有些約定可以重新開始。
隨你。她說,嘴角卻微微上揚。
顧野笑了,那個笑容讓蘇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轉身離開,步伐比來時輕快許多。
蘇棠回到客廳,看著茶幾上的素描和檸檬糖。她拿起其中一張畫——年輕的自己在雨中大笑,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畫作的角落,顧野用細小的字跡寫著:暴雨中的向日葵,2018年8月15日。
她輕輕撫過那些線條,仿佛能觸摸到那個夏天的溫度。窗外的檸檬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一個關于時間、記憶和第二次機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