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像是死了吧
嘖,還真是不禁打。
完事了,趕緊拖出去處理了。
……
兩個守衛(wèi)語氣淡漠,仿佛在談?wù)撘患倨匠2贿^的小事。他們熟練地拖起地上渾身是血的南宮焰,動作粗暴而隨意。她的身體軟軟地垂著,血跡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暗紅的痕跡。
出了玄蠱殿的后門,兩人隨手將她扔上一張破舊的板車。板車發(fā)出吱呀的聲響,仿佛隨時會散架。守衛(wèi)們毫不在意,推著板車徑直向后山走去。
到了尸堆旁,二人絲毫沒有在意南宮焰是否還有一口氣。他們像丟垃圾一樣將南宮焰拋了出去。她的身體重重地摔在腐爛的尸體堆中,激起一陣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守衛(wèi)們皺了皺眉,捂著鼻子迅速轉(zhuǎn)身離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晦氣。
尸堆里,南宮焰靜靜地躺著,周圍是死寂與腐爛的氣息。她的命運,似乎就此終結(jié)……
南宮焰穿越到這個破地方三年了。
上一世的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父母雖未留下萬貫家財,卻也足夠她安穩(wěn)度日。然而,自幼失去雙親的打擊,讓她早早嘗盡了世態(tài)炎涼。親戚們的冷眼,鄰居們的疏離,像一把鈍刀,一點點磨去了她對世界的期待。她的性格漸漸變得孤僻,像一只蜷縮在角落的貓,對外界充滿了戒備與疏離。
她曾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這樣平淡而孤獨地度過。
結(jié)果某天出去旅游的時候突然遇到了飛機(jī)失事,然后就穿越到了這個武力值至上,弱肉強(qiáng)食的武俠世界。
開局就是個被山賊抓走的農(nóng)家女,被山賊打的奄奄一息的時候,南宮焰穿越過來了。南宮焰很懷疑原主是直接被打死了,所以她才能附身上去。
幸運的是,就在她以為又要死一次的時候,一位路過的少俠單槍匹馬挑翻了山賊窩,救下了她和一群被抓的女孩。
他不僅將她們從地獄中拉了出來,還用光了隨身攜帶的所有傷藥,為她們細(xì)心包扎傷口。南宮焰記得,他的手指修長而溫暖,觸碰到她傷口時,帶來一絲久違的安心。
他說他叫沈墨。
然而,她們剛下山不久,她們一行人連同那位救命恩人,便遭遇了另一場劫難。
路過的玄蠱殿少主墨千絕,帶著一群手下,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
墨千絕一襲玄色長袍,衣袂隨風(fēng)輕揚,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他的目光淡淡掃過眾人,仿佛在看一群螻蟻。他身后的手下個個神情陰鷙,手中握著奇形怪狀的兵器,散發(fā)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帶走。墨千絕薄唇輕啟,聲音冷冽如冰,不帶一絲感情。
話音未落,手下們便如餓狼撲食般沖了上來。她們甚至來不及反抗,便被一一制服。那位曾單槍匹馬挑翻山賊窩的少俠沈墨,此刻也在墨千絕的威壓下落了下風(fēng)。他雖不敵,卻可以獨自逃走,但因為墨千絕用那群女孩兒的性命要挾,只能選擇束手就擒。
南宮焰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本以為逃出了地獄,卻沒想到,又落入了另一個更深的深淵。
南宮焰因為容貌清秀,被喂下蠱毒,成了玄蠱殿少主的粗使丫鬟。其他女孩則被送往不同的地方,生死未卜。那位救她的少俠因武功還算不俗,被抹去記憶、喂下蠱毒,扔進(jìn)了暗營。如果他能熬過三年的殘酷訓(xùn)練,或許會成為玄蠱殿的暗衛(wèi)。當(dāng)然,前提是他還能活著。
這玄蠱殿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作為最底層的粗使丫鬟,南宮焰每天干著最臟最累的活兒,稍有不慎就會招來責(zé)罰。她自認(rèn)已經(jīng)足夠機(jī)靈,但架不住那位少主性情殘暴,動輒打殺下人。三年里,她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或許有人會問,為什么她不逃跑想逃跑那簡直是癡人說夢。玄蠱殿以蠱毒聞名,被喂下蠱毒的人,除非死,否則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每個月若不服用解藥,便會生不如死。更何況,玄蠱殿守衛(wèi)森嚴(yán),巡邏的守衛(wèi)個個身懷武功,她一個沒武功的小姑娘,想逃出去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天崩開局換誰來都是無解。
就在今天,她因為前一天被罰受了傷,干活時頭暈?zāi)垦�,一不小心打碎了墨千絕房里的琉璃瓶。墨千絕當(dāng)場下令將她拖下去打死。
說來可笑,她還得慶幸墨千絕今天心情不錯,給了她一個痛快,沒有折磨她。
南宮焰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要穿越到這個破地方受這種苦。
她好恨,恨欺負(fù)過她的每一個人。
不過她現(xiàn)在也快死了,很快就能解脫了……
【請問是否登錄游戲】
恍惚間,南宮焰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彈窗。她沒有絲毫激動,只想苦笑。可惜,現(xiàn)在的她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彈窗從她穿越的第一天就出現(xiàn)過,之后也隨機(jī)彈出過許多次。每次在她絕望時,它都會出現(xiàn),給她希望,卻又讓她更加失望。原本以為是個金手指,結(jié)果卻是個根本用不了的廢物。
每次她選擇【是】的時候,都會再彈出來一個【當(dāng)前狀態(tài)無法登錄】的彈窗。也不知道這破玩意到底要什么狀態(tài)才能登陸。
她感覺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還是不抱希望地在心里回答了一聲【是】。隨后,她閉上了眼睛,仿佛這一睡,就再也不會醒來……
可惜她沒有看到,在她靈魂離體的一瞬間,面前的彈窗上的文字已經(jīng)變成了【檢測到符合登錄條件,登錄成功,正在加載……】
南宮焰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再次回復(fù)意識時,她只覺得渾身輕松,身體沒有任何不適,甚至體內(nèi)還隱隱流動著一股力量——像是這個世界所說的內(nèi)力。兩世以來,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健康有力的身體。
她下意識的意識到到,這具身體……不是她穿越后那具傷痕累累的軀殼。
再睜開眼時,四周依舊是那片死寂的尸堆,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然而,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卻已截然不同——原本破爛的衣衫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華麗的藍(lán)色古風(fēng)紗衣。衣料輕薄如霧,卻又隱隱透著一層流光溢彩的熒光,仿佛陽光灑在海浪上折射出的粼粼波光,既神秘又奪目。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那是一雙陌生卻美麗的手,手指纖細(xì)修長,骨節(jié)分明,皮膚更是如同羊脂玉般細(xì)膩光滑,仿佛從未沾染過塵世的污濁。
她再次仔細(xì)端詳身上的衣服,那抹藍(lán)色越看越覺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衣襟上繡著繁復(fù)的暗紋,袖口綴著細(xì)碎的銀絲,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精致得令人屏息……
這不是自己上一世玩的游戲《醉江湖》的衣服嗎南宮焰恍然大悟,她其實對這身衣服印象挺深的,死前一天打游戲時,她才剛剛買到這套新款心儀的時裝。
上一世的南宮焰閑著沒事就喜歡玩?zhèn)游戲,這款游戲自由度很高,她已經(jīng)玩了五年,偶爾也會氪點金,買些喜歡的裝備和時裝。
既然自己現(xiàn)在用的是游戲的身體,那原主的身體去哪了
她四處張望,終于在尸堆的角落里看到了原主那具瘦弱的身體。
這時候南宮焰才明白,原來一直說的當(dāng)前狀態(tài)無法登錄,是指活著無法登錄,要靈魂離體的狀態(tài)才能登錄,才能開始使用這具游戲的身體。
【歡迎玩家回歸游戲,是否接收回歸禮包】
眼前的彈窗再次出現(xiàn)。
南宮焰心中一陣激動,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是。
【錢幣X88888888】
【回血丹X100】
【百年內(nèi)功凝丹X100】
【回靈丹X100】
看著回歸禮包,南宮焰點了點頭。果然還是原來的配方。這游戲的錢幣不禁花,裝備升個級就得幾十萬錢幣,所以別看數(shù)字大,其實這些東西也不算多。至于那幾種丹藥,她的背包里早就堆滿了,確實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
領(lǐng)完禮包,南宮焰迫不及待地打開背包,仔細(xì)檢查了一番。果然,里面的東西一樣不少,整整齊齊地陳列在虛擬的儲物背包中。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心中涌起一股久違的安心感。
接著,她開始研究武功招式、裝備和內(nèi)功。隨著她的操作,一套套精妙的武功心法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腦海,仿佛早已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她試著揮了揮手,體內(nèi)的內(nèi)力隨之流轉(zhuǎn),招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施展,毫無滯澀之感。那種感覺,就像是她早已將這些武功練了千百遍,每一招每一式都信手拈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尖隱隱有內(nèi)力流轉(zhuǎn),仿佛蘊(yùn)含著無窮的力量。這一刻,她終于有了一種掌控命運的真實感。
突然,南宮焰心中一動,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她迅速從背包里取出一面精致的銅鏡,鏡面光滑如水面,映出她此刻的容顏。她屏住呼吸,仔細(xì)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明艷大氣的臉,眉如遠(yuǎn)山,眸若星辰,鼻梁高挺,唇色如櫻。每一處線條都精致得恰到好處,仿佛從畫中走出的美人。
這正是她當(dāng)初在游戲里精心捏出來的模樣。它如今真實地屬于她,成為她在這世界的一部分。
她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仿佛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粗使丫鬟,而是擁有了全新身份與力量的南宮焰。
南宮焰瞇起眼,望著那如血的殘陽。既然天命給她這機(jī)會,那她偏要嘗嘗這萬人之上的滋味。
她要活得肆意張揚。她要讓每一日都絢爛如煙火,即便轉(zhuǎn)瞬即逝,也要在所有人眼中烙下最灼目的痕跡。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內(nèi)力,指尖微微顫動,仿佛能觸摸到未來的無限可能。
畢竟,她用了原主的身體整整三年。南宮焰沒有忘記那個瘦小的身影。她小心翼翼地將原主的身體從尸堆中抱出,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盡管這具身體已經(jīng)冰冷,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曾經(jīng)的溫暖與掙扎。
她找了一處安靜的山坡,從背包中拿出鋤頭,親手挖了一個墓穴,將原主輕輕安葬。泥土一點點覆蓋上去,南宮焰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她從背包里取出一塊木板,用匕首刻下了蘇蘭香之墓幾個字。字跡雖不夠工整,卻飽含了她的敬意與感激。
蘇蘭香……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仿佛在呼喚一個久違的朋友。她記得,這是原主的名字,我會讓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付出代價。
她緩緩抬起頭,眸中燃起一簇冷冽的火光。既然命運將她拋入這亂世,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jī)會,她絕不會再像之前那般任人踐踏。她要站上那至高之位,俯瞰眾生,讓那些曾將她視為螻蟻的人,親眼見證她是如何一步步登上巔峰,如何將他們的傲慢與輕蔑碾碎在腳下。
這江湖,弱肉強(qiáng)食,成王敗寇。
玄蠱殿少主墨千絕,還有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她的每一個人,都別想逃掉。他們的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頭。
玄蠱殿,給我等著。她低聲呢喃,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冰冷而鋒利。
三天后……
南宮焰站在一片幽靜的竹林間,竹葉在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微風(fēng)拂過她的衣袂,帶來一絲涼意,卻無法平息她內(nèi)心的躁動。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鳳鳴劍,劍身隱隱透出火焰般的紋路,仿佛有熾熱的血液在其中流淌。
她輕輕抬起手,指尖內(nèi)力流轉(zhuǎn),順著劍身蔓延至劍尖。剎那間,鳳鳴劍仿佛被喚醒,劍鋒上燃起一層淡淡的火焰,熾熱卻不灼人。她手腕一轉(zhuǎn),劍招出手,火焰如龍般席卷而出,瞬間將前方的竹林吞噬�;鹧嫠^之處,竹節(jié)爆裂,竹葉化為灰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灼的氣息。
待火焰散去,原本茂密的竹林已被毀去半數(shù),殘存的竹竿焦黑如炭,冒著縷縷青煙。南宮焰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手中的鳳鳴劍,心中不禁涌起一絲疑惑——自己現(xiàn)在的武功,在這個世界究竟算是什么水平
她曾見過玄蠱殿的高手出手,也曾聽聞江湖中那些傳說中的強(qiáng)者,但此刻的她,似乎已經(jīng)超越了那些人的層次。鳳鳴劍的火焰之力,加上她體內(nèi)澎湃的內(nèi)力,讓她有一種無所不能的錯覺。
若是單挑墨千絕,或許只需一劍……她低聲呢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然而,眼前突然閃過三年前沈墨救下自己的一幕,讓她不得不暫時將這種想法壓下。
玄蠱殿的暗衛(wèi)以及侍從實在太多了。這些人大多被蠱毒控制,身不由己。若是墨千絕出事,這些人必定會傾巢而出,與她拼個你死我活。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南宮焰知道,想要復(fù)仇,手中染血是難免的。無論這些人是被迫還是自愿,都是站在她敵對面的,她不該瞻前顧后。
更何況,她也沒有時間慢慢墨跡。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南宮焰向來冷心冷情,旁人的生死于她不過浮云,她從未在意過�?扇昵暗哪莻雨夜,沈墨卻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硬生生闖入了她的世界。
這三年她早該煉成更加冷硬的心腸,偏偏沈墨當(dāng)年收劍入鞘時,劍柄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的火星,那人為護(hù)她們甘愿折斷傲骨的決絕,至今仍在午夜夢回時燒穿她的臟腑,提醒著南宮焰不該過多傷及無辜。
即便她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任人宰割的弱者,即便她手握生殺大權(quán),也不該如此漠視這些人的性命。沈墨的善,像一顆種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哪怕她再涼薄,也無法將其徹底抹去。
更何況,玄蠱殿殿主墨寒川也是她的報復(fù)對象。那位女殿主心口的母蠱蠱王,此刻正通過萬千子蠱吮吸著這些暗衛(wèi)的生命,如同竹根下糾纏的毒藤。若殺了墨寒川,這些人活不過月余;可要保全他們性命復(fù)仇,比斬盡滿山毒竹還要艱難。
就算是南宮焰是鐵石心腸,這千萬條被蠱蟲操縱的人命,南宮焰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背負(fù)。
真是麻煩……她低聲呢喃,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她的游戲里還沒有選擇第二職業(yè)呢!她的第一職業(yè)鳳鳴是個以火系劍法為主的輸出職業(yè),威力強(qiáng)大,但面對這種復(fù)雜的局面,似乎還少了點什么。
第二職業(yè)……倒是可以選擇蠱醫(yī)試試。她自言自語道。
蠱醫(yī),是以體內(nèi)一只名為萬靈蠱的蠱蟲操控內(nèi)力,既能救人,也能殺人。這種職業(yè)在游戲中極為罕見,需要極高的操作技巧和耐心。南宮焰心中一動,若是她能掌握蠱醫(yī)的能力,或許就能在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解決墨寒川和墨千絕的威脅。
不知道這萬靈蠱,比之墨寒川的蠱王如何她低聲呢喃,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她閉上眼睛,心神沉入那片熟悉的操作界面。指尖輕輕一點,第二職業(yè)蠱醫(yī)的選項被選中。剎那間,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片璀璨的光幕,蠱醫(yī)的技能界面如畫卷般展開。萬靈蠱的形態(tài)、能力、操控方式……無數(shù)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腦海,仿佛一場無聲的風(fēng)暴。
她看到萬靈蠱的模樣——一只晶瑩剔透的蠱蟲,周身泛著淡淡的熒光,仿佛由月光凝結(jié)而成。它的能力既可用于療傷,也可用于制敵,操控方式更是精妙絕倫,需要以內(nèi)力為引,以心神為橋,與蠱蟲建立一種近乎靈魂的聯(lián)系。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只晶瑩剔透的萬靈蠱,心中思緒萬千。萬靈蠱的吞噬技能,似乎有可能吞噬墨寒川體內(nèi)的蠱王,甚至繼承它所有的子蠱。
然而,這個想法讓她心中隱隱不安。畢竟人命關(guān)天,稍有不慎,便會讓玄蠱殿所有被蠱毒控制的人跟著那只母蠱一同斃命。她不能拿這么多無辜之人的性命去賭一個不確定的結(jié)果。
得先得到蠱王的一些基本信息才行。她低聲自語,目光中閃過一絲思索。
她腦海中迅速閃過萬靈殿幾位長老的名字。或許,她可以從他們身上找到答案。不過,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雖然現(xiàn)在顧及甚多,暫時不能殺墨寒川,但這并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相反,她決定先給墨寒川和墨千絕添點堵,讓他們也嘗嘗寢食難安的滋味。
想到這里,南宮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頭望向玄蠱殿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殘月如鉤,夜梟的啼叫刺破玄蠱殿死寂的檐角。
南宮焰一身墨色勁裝,如鬼魅般掠過三重崗哨。檐下銅鈴未響,守衛(wèi)只覺頸后掠過一絲涼風(fēng),回頭時卻只見樹影婆娑。
地牢最深處,枯瘦如柴的老者突然瞪大雙眼,他豢養(yǎng)的噬心蠱正在掌心瘋狂扭動,這是三十年來從未有過的異狀。
秦長老,您養(yǎng)的這些小玩意兒倒是忠心。
少女的聲音裹著霜雪從陰影中滲出,老者尚未摸到腰間毒囊,咽喉已被鳳鳴劍的寒芒抵住。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豢養(yǎng)了半輩子的本命蠱竟在劍鋒火光中蜷縮成團(tuán),如同遇見天敵。
萬靈蠱最喜吞噬雜血蠱蟲。南宮焰指尖輕撫劍脊,一只玉色蠱蟲自袖中游出,懸停在老者渾濁的瞳孔前,說說看,墨寒川的蠱王到底是從哪條經(jīng)脈入體的
老者喉結(jié)滾動,剛要咬破毒牙,整條右臂突然覆滿冰晶——萬靈蠱竟將他體內(nèi)十七種蠱毒盡數(shù)凍結(jié)。當(dāng)鳳鳴劍挑斷他腳筋時,他終于明白,面前的這個少女,已然掌握了凌駕蠱術(shù)之上的規(guī)則……
南宮焰帶著這位秦長老回到了竹林,南宮焰倚在從游戲中取出的家具竹椅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青銅蠱鈴。秦長老被倒吊在竹梁下,額角的冷汗滴落在地,暈開一圈暗色。她并不著急,只是慢條斯理地?fù)u著蠱鈴,每一聲鈴響都讓老者體內(nèi)的蠱蟲躁動一分。
蠱王寄生在墨寒川心脈第七節(jié),每逢朔月之夜會離體一次,此刻需以童男血喂養(yǎng)......秦長老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卻仍在萬靈蠱的威懾下一字一句吐露實情。南宮焰聽著,偶爾用竹簽撥弄他腕間游走的蠱蟲,引得老者一陣抽搐。
當(dāng)最后一滴情報榨干,她終于起身,鳳鳴劍在月光下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劍鋒沒入秦長老心口時,萬靈蠱已將他體內(nèi)的子蠱盡數(shù)吞噬。老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解脫,喉間發(fā)出聲幾不可聞的多謝。
南宮焰望著竹影間漏下的月光。這老匹夫雖作惡多端,倒也算死得痛快。她轉(zhuǎn)身離去時,竹葉簌簌落下,掩去了最后一滴血跡。
既然知道了方法,等三日后朔月之夜,應(yīng)該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jī)。
今晚,先去找墨千絕點麻煩……
子時三刻,墨千絕正在密室調(diào)息。鎏金香爐騰起的紫霧中,他忽然嗅到一絲焦糊味。
少主小心!
暗衛(wèi)的嘶吼與琉璃炸裂聲同時響起。墨千絕旋身拔劍,卻見漫天星火中浮著一張明艷笑臉,一位少女此刻竟踏著鳳凰烈焰破窗而入。
裹挾著內(nèi)力的重踢精準(zhǔn)命中膝窩,墨千絕聽見自己腿骨碎裂的脆響竟比劍鳴更清亮。他引以為傲的護(hù)體蠱蟲在火焰中化作金粉,劇痛中最后看到的,是少女足尖輕點他珍藏的《蠱經(jīng)》,任其墜入熊熊火海。
當(dāng)增援的暗衛(wèi)趕到時,只見少主昏死在翻倒的千年陰沉木案幾旁,斷腿處結(jié)著詭異的冰火雙色蠱紋。窗欞上釘著張灑金箋,狂草力透紙背:
明日此時,斷爾右腿。
燭影搖紅的密室中,墨千絕斜倚在纏枝蓮紋的紫檀榻上,斷腿處包裹的冰蠶絲繃帶隱隱透出血色。
不過是仗著偷襲......墨千絕嗤笑一聲,蒼白的手指驟然收緊,鎏金博山爐中騰起的青煙隨之扭曲變形。暗衛(wèi)們跪伏在波斯絨毯上,每個人肩頭都趴著只血紅色的問責(zé)蠱,蠱蟲的觸須隨著主人的怒氣微微顫動。
咔嗒、咔嗒......
蠱蟲開始啃噬心脈的聲音清晰可聞,像是細(xì)小的齒輪在血肉中轉(zhuǎn)動。暗衛(wèi)們的玄鐵面具下滲出冷汗,卻無人敢發(fā)出一聲呻吟。墨千絕把玩著手中的玉骨折扇,扇面上繪著的百蠱圖在青煙中若隱若現(xiàn)。
廢物。他輕聲道,扇尖一點,最左側(cè)的暗衛(wèi)肩頭的蠱蟲突然暴起,鉆入那人的耳中。凄厲的慘叫在殿內(nèi)回蕩,其他暗衛(wèi)卻跪得更低,仿佛要將自己埋進(jìn)絨毯繁復(fù)的花紋里。
墨千絕滿意地看著這一幕,指尖輕叩扶手: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賤人找出來。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記住,要活的。
最左側(cè)的暗衛(wèi)突然劇烈抽搐,玄鐵面具下滲出暗紅的血漬。問責(zé)蠱已鉆入他的心脈,將五臟六腑啃噬得千瘡百孔。隨著一聲悶響,那具軀體重重栽倒在波斯絨毯上,暗紅的血跡在繁復(fù)的花紋間暈開,宛如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
兩名黑袍侍從無聲上前,拖起尸體時,地面上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紅。墨千絕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輕輕搖著玉骨折扇:明日讓暗營送個新的來。
殿外傳來烏鴉的啼叫,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那具被拖走的尸體在門檻處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很快又被侍從用清水沖刷干凈,仿佛從未存在過。
新的暗衛(wèi)明日便會補(bǔ)上,戴著同樣的玄鐵面具,披著同樣的黑袍,跪在同樣的位置。玄蠱殿從不會因為少了一個暗衛(wèi)而停止運轉(zhuǎn),就像這鎏金博山爐中的青煙,永遠(yuǎn)裊裊不絕。
暗營中
暗營長老負(fù)手立于石階之上,渾濁的目光掃過階下整齊列隊的暗衛(wèi)。鎏金燭臺上的火光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射在潮濕的石壁上,宛如一群蟄伏的野獸。
暗玖。長老枯瘦的手指突然點向隊列最末的青年。
暗營長老知道此人原本少主另有用處,但教主下令,此刻少主安危最重要,此人是暗營中武功最高的暗衛(wèi)。暗營長老權(quán)衡利弊,決定先讓此人跟著少主,待抓到了女刺客,再由少主安排不遲。
那人身形挺拔如松,玄鐵面具下的琥珀色眼眸卻冷如冰霜。長老滿意地看著他出列時利落的動作,從此你便跟著少主,明晚定要護(hù)好少主。
青年單膝跪地,聲音沙�。簩傧骂I(lǐng)命。
三年前被種下忘心蠱,如今的暗玖,只記得暗營里日復(fù)一日的廝殺,記得噬心蠱發(fā)作時撕心裂肺的痛楚,記得長老反復(fù)灌輸?shù)闹矣诘钪鞯挠?xùn)誡。
燭火忽明忽暗,映出他后頸新烙的暗營印記。
記住,長老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你的命是殿主給的,你的魂是暗營鑄的。暗玖低頭應(yīng)是,掌心卻不自覺撫上腰間佩劍。
明日,他將以暗玖的身份走出暗營,成為墨千絕最忠誠的暗衛(wèi)。石室深處傳來新一批暗衛(wèi)的慘叫,他恍若未聞,只是默默擦拭著劍鋒。那劍光冷冽如霜,映出他眼底最后一絲溫度也漸漸消散。
子時將至,玄蠱殿的檐角銅鈴無風(fēng)自動。墨千絕斜倚在紫檀軟榻上,指尖把玩著一枚孔雀膽暗器,嘴角噙著殘忍的笑意。殿內(nèi)暗衛(wèi)嚴(yán)陣以待,只待那膽大包天的女子自投羅網(wǎng)。
來了。
殿外突然傳來一聲清嘯,南宮焰踏月而來。她紅衣似火,衣袂翻飛間仿佛有鳳鳴振翅。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輝,美得不似凡間人。
暗衛(wèi)們?nèi)绯彼阌可�,卻在她劍下紛紛敗退。鳳鳴劍舞動間,離火流轉(zhuǎn),將玄甲燒得通紅,卻未傷一人性命。墨千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廢物!他猛地起身,玉骨折扇直指殿外,今日若是再抓不住這賤人,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南宮焰聞言冷笑,劍鋒一轉(zhuǎn),正要再戰(zhàn),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至眼前。那人手腕間的一片蝴蝶朱砂胎記十分特殊,與三年前那人的一模一樣,她心頭一顫,劍勢不由慢了半分。
沒想到他竟被分派到了這里。
可惜萬靈蠱沒辦法直接吞噬子蠱救他,若強(qiáng)行吞噬......她感受著萬靈蠱傳遞的信息,那些子蠱已與宿主血脈相連,如同寄生藤蔓般扎根心脈。若用萬靈蠱強(qiáng)行拔除,無異于將整顆心臟撕碎。
罷了......她輕嘆一聲,今日便先放過墨千絕,不能讓恩人因她受罰。三日后的朔月之夜,才是她真正復(fù)仇之時。想到這里,她故意收了內(nèi)功反震,任由那柄劍刺入胸口。
鮮血滲透衣襟,她卻恍若未覺。沈墨顯然也沒料到這一劍能得手,琥珀色的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南宮焰順勢倒下,任由暗衛(wèi)們將她五花大綁。
扔到地牢,把刑具都過一遍。墨千絕眼中閃著惡毒的光,等她將地牢的刑具都嘗過一遍,再扔到蠱池里喂蠱,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南宮焰垂下眼簾,掩去眸中譏誚。地牢的鐵鎖對她而言形同虛設(shè),身上的這點小傷在萬靈蠱的自愈能力下也不值一提,只要不是從沈墨手中逃脫,墨千絕就怪不到他頭上。而且…墨千絕腿上的蠱毒,也該發(fā)揮作用了……
墨千絕目光如蛇信般掃過階下跪著的暗玖。那新晉暗衛(wèi)的玄鐵面具上還沾著星點血跡,正是南宮焰心口濺出的朱紅。
倒是條好用的狗。他忽然嗤笑,玉骨折扇輕敲暗玖肩頭,既是你傷了她,便由你監(jiān)刑。
暗玖叩首領(lǐng)命,褪色的平安結(jié)浸了血,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
地牢深處,南宮焰倚在刑架上輕笑。她倒是沒有料到墨千絕的腦回路,竟讓沈墨親自審她。
三年未見,也不知他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子。她抬眸看向執(zhí)刑人,指尖悄悄碾碎從背包中取出的醉夢散。無色粉末混著地牢潮氣彌漫開來,暗玖的瞳孔漸漸渙散。
刑鞭破空聲乍響,落在南宮焰身上時卻化作片片殘影。在暗玖的幻覺里,他正將烙鐵按上女子肩頭,皮肉焦糊的氣味真實得令人作嘔。而真實的南宮焰早已金蟬脫殼,此刻正隱在暗處,望著替身傀儡。
地牢燭火將沈墨的身影拉長,南宮焰隱在梁上望著他執(zhí)刑的模樣。玄鐵面具折射幽藍(lán)火光,將他下頜線條映得愈發(fā)冷硬。他執(zhí)鞭的手穩(wěn)如磐石,每一道鞭痕都精準(zhǔn)落在傀儡娃娃身上。
啪!
鞭影掠過傀儡頸側(cè),南宮焰不自覺撫上自己相同位置。萬靈蠱在皮下輕顫,提醒著她這只是場戲,可心跳卻不受控地加快。一開始她還能說服自己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卻不得不承認(rèn),看著他執(zhí)刑的模樣,竟生出些難以啟齒的悸動。
真是......她咬破舌尖壓下異樣,任由血腥氣在口中蔓延。平日里她最厭惡那些施虐成性的反派,如今卻因著執(zhí)刑人是沈墨,連鞭風(fēng)破空聲都聽得心旌搖曳。
鐵門鉸鏈發(fā)出刺耳摩擦聲,沈墨已然離開。南宮焰躍下橫梁,指尖輕觸傀儡娃娃頸間的鞭痕。
南宮焰輕嘆,當(dāng)年為了救她們寧愿受死的少俠,如今連揮鞭的角度都精準(zhǔn)如尺量,可見這三載寒暑,玄蠱殿將他磋磨成了何等模樣。
從游戲背包取出數(shù)枚琉璃糖丸含入口中,甜澀交織的滋味漫開時,她的身形逐漸透明,這是《醉江湖》里最受刺客青睞的浮光掠影糖,吞服后可隱身半柱香�!蹲斫冯m然是個武俠游戲,但總是有一些偏玄幻的小道具。
牢房里有傀儡娃娃,南宮焰在沈墨走后,就偷偷溜了出去。雖然她在玄蠱殿待了三年,但還真沒機(jī)會去過暗營。她很好奇沈墨這三年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便決定偷偷去暗營看看,玄蠱殿是怎么訓(xùn)練暗衛(wèi)的。
第五次續(xù)上隱身糖時,她終于窺見暗營訓(xùn)練場的全貌。
訓(xùn)練場的中央,幾名暗衛(wèi)赤著上身,汗水順著他的脊背滑落,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他們的雙手被鐵鏈?zhǔn)`,鐵鏈的另一端拴在一根粗壯的木樁上。四周的幾個訓(xùn)練者手持長鞭,目光冷峻,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工具。
鞭子破空而來,狠狠抽在他們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們咬緊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呼。
她繼續(xù)向前走去,忽然頓住腳步。
東南角的刑柱上,一名暗衛(wèi)被九根透骨釘釘成展翼的姿勢。三個蠱師正用銀針挑開他心口皮肉,將新煉的噬心蠱幼蟲埋入血脈。他渾身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鞭痕疊著烙傷。
原來這三年沈墨是這樣被碾碎重塑成另一副模樣的。玄蠱殿給暗衛(wèi)用的蠱毒和給她們這些沒有武功的侍女用的蠱毒,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如今沈墨變成這副模樣,她心里也有些歉疚,畢竟三年前的他本可以踏著輕功遠(yuǎn)遁,卻因著她們這些累贅,生生折斷了傲骨。如今他才淪為了玄蠱殿的提線木偶。
……
玄蠱殿寢宮內(nèi),墨千絕的慘叫聲震得檐角銅鈴亂顫。他跌坐在鎏金榻上,左腿傷口半處覆著寸厚冰霜,同時另外半處卻又燃著幽藍(lán)蠱火,冰火交界處皮肉翻卷如腐蓮,同時這蠱毒又在啃噬著他的內(nèi)力,不出七日,他便會內(nèi)力全失。
南宮焰偷偷種下的陰陽蠱終于發(fā)作,連墨寒川的金線蠱王都在這詭異的劇毒前敗下陣來。
整整三日,玄蠱殿所有的長老想盡了辦法都沒能解了這蠱毒。
給本殿主剝了那賤人的皮!墨寒川揮袖震碎翡翠屏風(fēng),十二名長老跪在鮫綃帳外瑟瑟發(fā)抖。她染著丹蔻的指尖點在暗玖眉心,蠱紋頓時泛起血光:若子時前問不出解法,便拿你的心肝來煉藥。
地牢深處,南宮焰倚在刑架旁,指尖萬靈蠱凝出細(xì)密霜紋。這三天她看著沈墨將刑具一件件用在傀儡娃娃上,從最初的精準(zhǔn)克制,到如今的急躁狠戾。今日他竟用上了浸過蠱毒的荊棘鞭,每一鞭都帶著破空之聲。
萬靈蠱在她腕間凝出霜花,映得對面刑架上的傀儡娃娃愈發(fā)逼真,那具替身連睫毛顫動的頻率都與她本人無異。沈墨正將第七根透骨釘刺入她的掌心,玄鐵面具下的呼吸聲比昨日急促三分。
咣當(dāng)!
鐵烙砸在刑具架上的聲響驚起暗處鼠群。沈墨突然攥住傀儡脖頸:說!嘶啞聲在地牢回蕩,鐵面具下的呼吸愈發(fā)急促。
南宮焰此刻看著他發(fā)狠的模樣,不得不承認(rèn)某種危險的愉悅正在血脈里沸騰。萬靈蠱突然在靈臺炸開冰霧,朔月銀輝正透過氣窗在地面畫出詭譎圖騰。
時辰到了......她平復(fù)了下心情,最后望了眼沈墨暴起青筋的手背,隨后便循著萬靈蠱的指引,踏著月光掠向墨寒川寢殿的琉璃穹頂。
墨寒川寢殿內(nèi),鮫綃帳無風(fēng)自動。她體內(nèi)金線蠱王游走如龍,在蒼白肌膚下泛起詭異金芒。每月朔月之夜,她都要以童男血喂養(yǎng)這伴生蠱王,即便此刻自己唯一的孩子墨千絕正在偏殿哀嚎,她也不敢誤了時辰。
尤長老倒是會挑人。金線蠱王對血質(zhì)極為挑剔,需得是未破身的少年,且體內(nèi)不得有半分蠱毒雜質(zhì)。她打量著刑架上的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jì),膚白如新雪,脖頸處淡青血管清晰可見——正是用天山靈泉和各種藥材調(diào)養(yǎng)了三年的上等藥人。少年唇間塞著浸過啞蠱的冰蠶絲,鎖鏈將他四肢拉成獻(xiàn)祭般的十字,心口處被朱砂繪著繁復(fù)的引蠱紋。
乖......墨寒川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少年心口,蠱王在她血脈中興奮游走。少年瞳孔驟縮,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響,只能看著那抹金芒從她指尖緩緩探出,蠱王張開布滿倒刺的口器時,整座寢殿的燈火驟然熄滅。
咔嚓!
東窗琉璃應(yīng)聲而碎,萬靈蠱攜著月華破空而至。玉色蠱蟲額間朱砂痣紅得滴血,竟比金線蠱王還要快上三分,在墨寒川尚未回神之際,已將那金線蠱王攔腰咬住。兩蠱相斗激起的氣浪掀翻鮫綃帳,少年看見畢生難忘的景象,那玉色小蟲竟將威震江湖的金線蠱王生生嚼碎,金粉般的蠱王殘骸從它口器簌簌落下。兩蠱相爭激起的氣浪掀翻鮫綃帳,墨寒川踉蹌后退,看著自己豢養(yǎng)四十多年的蠱王被萬靈蠱一口吞噬。
你!她厲聲尖叫,金線蠱王被吞噬的反噬令她七竅滲血。南宮焰踏著滿地琉璃碎片走來,鳳鳴劍映著朔月銀輝,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多謝殿主款待。她輕撫萬靈蠱額心,看著玉色蠱蟲將金線蠱王盡數(shù)消化,這份大禮,我收下了。
墨寒川還未來得及咒罵出聲,身軀便驟然僵直。她染著丹蔻的指尖還保持著掐訣的姿勢,唇邊卻已溢出墨綠色的血線,那是本命蠱被吞噬后的反噬之毒。
殿主!尤長老膝行上前,卻在觸及她手腕的剎那僵住。墨寒川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仿佛被無形之物抽干了精血。她精心保養(yǎng)的容顏迅速衰老,青絲轉(zhuǎn)瞬成雪,最終化作一具枯骨。
南宮焰冷眼看著這一切,萬靈蠱在她肩頭昂首嘶鳴,玉色身軀泛著吞噬金線蠱王后的金紋。墨寒川至死都未想通,自己豢養(yǎng)四十多年的本命蠱,為何會在一夕之間易主。
尤長老體內(nèi)子蠱突然劇烈翻騰,他踉蹌跪地,額頭緊貼青磚。萬靈蠱的威壓如潮水般涌來,讓他瞬間明白,母蠱已易主,生死盡在眼前女子一念之間。
到底是見風(fēng)使舵的老狐貍,瞬息間已扯出諂媚笑容:老奴尤三通,叩見新殿主!
南宮焰垂眸打量著這位尤長老,她記得之前常聽其他丫鬟議論此人,這個尤長老倒還真是個能人,此人深得墨寒川重用,玄蠱殿多處的產(chǎn)業(yè)皆由此人打理,賺錢的能力堪稱一絕。
經(jīng)過今晚一事,南宮焰更是知道了,此人多年來明面上替墨寒川搜羅男寵,實則是用雪蓮靈芝將這些童男陪養(yǎng)成藥人,既得純凈藥血喂養(yǎng)蠱王,又能順便做藥材生意。多年來恪守秘密,從未走漏過風(fēng)聲。外人只當(dāng)是墨寒川生性殘暴,每月余便會折磨死一個男寵。
她之前與這位尤長老倒是沒什么仇怨,自現(xiàn)代穿越而來的南宮焰更是懂得錢的重要性,如此會賺錢的人才殺了可惜,現(xiàn)代職場教會她一個真理,會下金蛋的雞,再臟也得養(yǎng)著。既然此人如此識時務(wù),那留下此人倒也無妨。
南宮焰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
尤長老如蒙大赦,正要表忠心,卻見新殿主忽然轉(zhuǎn)頭望向刑架。被鐵鏈捆縛的少年面色慘白,唇間塞著的冰蠶絲帕浸滿啞蠱毒液。萬靈蠱在她心口輕顫,竟對那藥人血產(chǎn)生渴望。
安靜。她以指尖輕撫腕間蠱紋,玉色蠱蟲不甘地縮回體內(nèi)。
看來萬靈蠱吞噬了金線蠱王之后,這種藥人的血液……竟對自己的萬靈蠱也產(chǎn)生了幾分吸引力。
南宮焰微微低頭,眸中閃過深思。一旁的尤長老見狀,心中一動,誤以為新殿主對這男寵生出了幾分興趣。他眼珠一轉(zhuǎn),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心中已盤算起下月該搜羅多少美少年進(jìn)獻(xiàn),以博得殿主歡心。
南宮焰隨手一揮,劍光如電,瞬間斬斷了束縛那少年的鎖鏈。少年口中堵著的絹帕隨之滑落,然而絹帕上的毒性未散,他依舊無法發(fā)聲,只能無聲地喘息著。他緩緩跪倒在南宮焰面前,他仰頭望著南宮焰,她紅衣似火,宛如神女臨世。
少年耳尖泛紅,慌忙低頭。他記得自己被選中那日,尤長老說這是為殿主獻(xiàn)身的榮耀�?纱丝炭粗蠈m焰,他忽然覺得,若能追隨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榮耀。
南宮焰卻未多看他一眼,她語氣淡漠卻不容置疑地對尤長老吩咐道:召集所有人,到大殿集合。
南宮焰拂袖轉(zhuǎn)身,裙裾不經(jīng)意掃過少年手背,該清賬了。
地牢深處,暗玖在蠱蟲哀鳴中驚醒。刑架上傀儡化作青煙裊裊,空氣中殘留著似曾相識的香氣。他握緊刑鞭沖出牢門,檐角銅鈴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急促聲。
玄蠱殿正殿,九重鮫綃帳無風(fēng)自動。
南宮焰忽的勾起唇角,廣袖翻飛間已落座于高位。她微微瞇起眼。原來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的感覺,竟是這般滋味。
南宮焰斜倚在鎏金王座上,萬靈蠱盤踞肩頭,玉色身軀泛著吞噬金線蠱王后的金紋。幾位長老跪伏在階下,額頭緊貼青磚,體內(nèi)子蠱的躁動讓他們冷汗涔涔,母蠱易主的威壓,比墨寒川在位時更令人膽寒。
南宮焰端坐于高位,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殿內(nèi)眾人。她的聲音清冷而隨意,仿佛只是在閑聊家常,可每點出一個名字,便有一人被拖出殿外,血濺當(dāng)場。
那些被點出的人,無一不是這些年欺辱過蘇蘭香的,或是作惡多端、罪無可赦之輩。他們的求饒聲、哀嚎聲在大殿內(nèi)回蕩,卻無人敢為他們求情。
殿內(nèi)眾人冷汗直流,心中惶恐不安。他們試圖找出南宮焰點名的規(guī)律,卻發(fā)現(xiàn)毫無頭緒。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生怕下一個被點到的就是自己。
從今日起,她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收起你們那些下作手段。再敢掠奪欺壓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她指尖輕點,萬靈蠱突然催動臺下一人的噬心蠱,疼的那人凄慘的叫喊。這便是下場。
南宮焰的這一舉動,無疑是在立威。她的手段狠辣果決,卻又讓人捉摸不透。殿內(nèi)眾人只覺得這位新殿主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可誰也不敢出聲質(zhì)疑,甚至連抬頭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南宮焰卻仿佛渾然不覺。她輕輕撫過腕間的蠱紋,眸中閃過一絲冷意。這玄蠱殿,終究是她的了。而那些曾經(jīng)踐踏過蘇蘭香的人,一個也別想逃。
將墨千絕帶上來。
南宮焰一聲令下,殿外鐵鏈拖曳聲已如毒蛇游走般逼近。兩名暗衛(wèi)踹在墨千絕膝窩,昔日不可一世的少主踉蹌跪地,左腿冰霜與蠱火仍在糾纏撕咬。
賤人!你使的什么妖......
聒噪。
南宮焰屈指輕彈,萬靈蠱自袖中掠出,玉色尾針精準(zhǔn)刺入墨千絕舌根。殿內(nèi)霎時寂靜,唯余被毒啞的喉嚨發(fā)出嗬嗬聲響。
殿外黑壓壓跪著數(shù)千暗衛(wèi),暗玖單膝觸地,聽著殿內(nèi)傳來聲音。
傳暗玖。
清冷女聲穿透殿門,暗玖身形微僵。踏入大殿的剎那,他面具下的瞳孔驟然收縮,王座上女子紅衣灼目,肩頭玉色蠱蟲泛著鎏金紋路,正是三日前被他用透骨釘釘在刑架上的女刺客。
穿透琵琶骨的鐵鉤還釘在刑架上,而此刻她瑩白如雪的脖頸已不見半點淤痕。
大膽!暗營長老厲聲呵斥,見了殿主還不跪拜!暗營長老生怕被他連累,被新殿主責(zé)怪御下不嚴(yán)。
暗玖這才驚覺自己竟盯著新殿主失了神。
暗玖急忙跪地,玄鐵面具下的眸光晦暗不明。他想起地牢中她蜷縮在刑架上的模樣,與此刻端坐王座的威儀判若兩人。莫非真是妖物化形他身形微微發(fā)顫,等待著自己的結(jié)局。
南宮焰踱至暗玖身側(cè),裙裾拂過他手背,本座覺得墨少主先前的提議甚好。說什么要本座嘗遍七十二道刑具...她突然俯身,指尖劃過暗玖后頸的暗營印記。
暗玖渾身肌肉驟然繃緊。此刻被她指尖觸碰只覺得灼痛難當(dāng)。他忽然想起刑房里那些染血的器具,每一道刑痕在她身上綻放,如同落在雪地的紅梅。
她忽然輕笑,暗玖,你之前做得不錯,這次監(jiān)刑,便還交給你吧。
暗玖聞言一震。這不止是在報復(fù)墨千絕,更是在提醒他三日的用刑之仇。他垂首盯著青磚縫隙,那里映著玄鐵面具,仿佛在嘲笑他的愚鈍,新殿主既未當(dāng)場處置他,想必是要留待后算。
殊不知南宮焰望著他低垂的頭顱,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三年前他為護(hù)她們甘愿被擒,今日,她要將復(fù)仇的刀柄遞到他手中。
屬......屬下領(lǐng)命。暗玖闔上雙眼,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攥緊的指節(jié)卻暴露出內(nèi)心的震顫。玄鐵面具下,一滴冷汗順著下頜滑落,砸在青石地面上,濺起細(xì)微的塵埃。
暗玖刑訊墨千絕的第三日,南宮焰踏入了地牢。
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臭,墨千絕被鐵鏈懸在半空,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南宮焰站在陰影中,看著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絲快意,上一世被他活活打死的仇,終于得報。然而,這份快意并未持續(xù)太久,很快便化作一絲釋然。如今的她與墨千絕已是云泥之別,何必再讓仇恨困住自己的心
眼見墨千絕氣息奄奄,南宮焰抬手一揮,從游戲背包中取出一瓶恢復(fù)氣血的丹藥。她倒出一粒,捏開墨千絕的下頜,將丹藥塞了進(jìn)去。丹藥入口即化,墨千絕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大半。
自己和沈墨可是被折磨了整整三年,怎么能這么便宜了他。
太快死了可就沒意思了。南宮焰輕笑一聲,將藥瓶隨手拋給一旁的守衛(wèi),繼續(xù)用刑,快死了就給他喂一粒,吊著他的命。
墨千絕的雙眼猩紅如血,瞳孔中翻涌著滔天的恨意,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嘶吼、咒罵,卻因被萬靈蠱毒啞了嗓子,只能發(fā)出無聲的喘息。
守衛(wèi)接過藥瓶,手微微發(fā)抖。在場眾人皆被南宮焰的手段震懾,心中寒意陡生,這位新殿主,竟比墨寒川還要詭異狠辣幾分。
暗玖的耳畔回蕩著墨千絕血肉重生的窸窣聲,那聲音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蠱蟲啃噬,令他脊背發(fā)寒。這場景與三日前何其相似,那時他明明用鐵鉤貫穿她琵琶骨,親手施以酷刑,她卻能在瞬息間恢復(fù)如初,甚至連一絲疤痕都不曾留下。這種近乎妖孽的手段,讓他心中既驚且懼。
南宮焰的目光卻漸漸從墨千絕身上移開,落在了執(zhí)刑的暗玖身上。他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讓她覺得格外礙眼。
把面具摘了。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冷,以后也不許再戴。
暗玖聞言,身形一僵。按照墨寒川定下的規(guī)矩,暗衛(wèi)是見不得光的存在,一旦摘下面具示人,便意味著要執(zhí)行必死的任務(wù)。他心中苦笑,自己早已得罪了南宮焰,取他性命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抬手緩緩摘下面具,額間滲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面具下的面容依舊俊美如昔,只是比三年前多了幾分冷峻與疏離。
南宮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忽然意識到什么,他剛剛刑訊了三天三夜的傀儡娃娃,那傀儡還是以她的形態(tài)制成,如今又接著刑訊墨千絕,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是她思慮不周了。
夠了,換人。她淡淡吩咐。
暗玖一愣,隨即跪地請罪:屬下無能,請主人責(zé)罰。
他不明白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妥,心中愈發(fā)忐忑。南宮焰卻親自上前,伸手扶他起身。她的指尖冰涼,觸到他手臂時,暗玖渾身一顫,心中驚懼更甚。
暗玖,跟我走。南宮焰收回手,轉(zhuǎn)身朝地牢外走去。
暗玖低頭跟上,心中卻如墜冰窟。他不知道這位新殿主究竟想做什么,但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比之前還要難熬。
南宮焰帶著暗玖穿過長廊,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他緊繃的腰線上,勾勒出一道凌厲的剪影。她盯著那截窄腰出神,三年前他救出重傷的她時,那截腰線也曾在她掌心起伏。
帶他去沐浴。
南宮焰身旁的侍從立刻領(lǐng)命,為暗玖引路。
隨即她將一套玄色勁裝拋給他。衣料上繡著流云暗紋,是她從游戲背包里特意挑的。雖然她是女號,但是她在游戲中所有購買過的女裝,所對應(yīng)的男裝也一樣可以解鎖。
暗玖接過衣物時,腕間的鞭傷讓人有些刺眼,她眸光一暗,又從背包取出一瓶生肌膏遞給一旁的侍從:給他身上的傷處都涂上。
偏殿的燭火搖曳,南宮焰倚在軟榻上,聽著屏風(fēng)后傳來的水聲。她指尖輕點桌面,喚來侍女:備膳。當(dāng)暗玖沐浴完畢,踏入偏殿時,滿桌佳肴的香氣撲面而來。
主人......他剛開口,就被她打斷:先吃飯。南宮焰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放入他面前的碗中,示意他坐下。
暗玖心中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新殿主,她明明被他親手折磨過,卻能在轉(zhuǎn)瞬間恢復(fù)如初;她明明該恨他入骨,卻偏偏用這種近乎戲弄的態(tài)度對待他。她的存在,就像一團(tuán)迷霧,令他看不清,也摸不透。
暗玖坐下,剛夾起碗中的排骨,還未送入口中,南宮焰已悄然站在他身后。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頸后那處暗衛(wèi)烙印,冰涼的觸感令他手一顫,排骨差點掉在桌上。
南宮焰的目光落在那處烙印上,眉頭微蹙。她游戲背包中的生肌膏功效顯著,涂抹后傷口便能恢復(fù)如初,可這處烙印卻依舊清晰可見,顯然未曾處理過。她側(cè)眸看向一旁的侍從,語氣冷了幾分:不是說讓給他全身的傷口都涂上嗎
侍從聞言,臉色瞬間慘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殿主恕罪!殿主恕罪!他聲音顫抖,卻不敢解釋——暗衛(wèi)烙印是身份的象征,未經(jīng)允許擅自抹除,等同于褻瀆暗衛(wèi)的尊嚴(yán)�?伤桓艺f自己誤解了殿主的命令,只能拼命磕頭求饒。
暗暗玖額間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指尖微微發(fā)顫,幾乎握不住手中的筷子。三年的暗衛(wèi)訓(xùn)練早已將他打磨得冷硬如鐵,教會他如何在刀尖上行走,如何趨利避害�?扇涨埃庞H眼見識過南宮焰的陰晴不定,她前一秒還笑意盈盈,下一秒便能讓人血濺當(dāng)場。此刻,那侍從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模樣,仿佛預(yù)示著他即將被拖下去處死的命運。
暗玖心中一緊,終究無法坐視不理。他放下筷子,低垂著頭,聲音低沉而恭順:主人恕罪,是屬下讓他不要涂抹這處的。暗衛(wèi)烙印……意義特殊,屬下不敢擅自處理。
他的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定。即便他知道,這番話可能會觸怒南宮焰,可他依舊選擇了開口。畢竟,那侍從的性命,或許就在他這一句話之間。
南宮焰本只是隨口一問,未料到侍從反應(yīng)如此激烈。她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侍從,淡淡道:罷了,起來吧。侍從如蒙大赦,顫巍巍地站起身,退到一旁。
她轉(zhuǎn)身從袖中又取出一瓶生肌膏,指尖蘸了些許,輕輕涂抹在暗玖頸后的烙印上。藥膏清涼,帶著淡淡的苦香,她的動作輕柔得幾乎不像是在對待一個暗衛(wèi),反倒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瓷器。
暗玖渾身僵硬,頸后傳來的觸感讓他心跳如鼓。他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只能任由她的指尖在那處烙印上緩緩游走。南宮焰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既然是我的暗衛(wèi),這烙印也該由我來處理。以后……不必再顧忌這些規(guī)矩。
她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暗玖只覺得頸后的烙印仿佛被火焰灼燒,連帶著他的心也一同滾燙起來。
燭火搖曳間,南宮焰揮退了最后一名侍從。她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沈卻瀾,那身玄色錦袍是她從游戲背包里精挑細(xì)選的流云追月套裝,衣料上暗繡的流云紋隨著他呼吸起伏,襯得他腰線愈發(fā)凌厲。
她自己也說不清緣由,每當(dāng)目光落在沈卻瀾身上時,心底便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占有欲,像是被蠱蟲啃噬般躁動不安。她想將他牢牢攥在手心,想讓他只屬于自己,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渴望,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南宮焰鬼使神差的忽然傾身,朱唇幾乎貼上暗玖的耳廓,溫?zé)岬臍庀⒐M香拂過他的耳尖:暗玖……她的聲音輕如呢喃,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的后頸,你覺得……我好看嗎那語氣里帶著幾分蠱惑,幾分試探,仿佛在撩撥他心底最深處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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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玖喉結(jié)滾動,后頸新涂的生肌膏泛著涼意:主上...自然是好看的。他說的是實話,南宮焰的美貌確實令人屏息,可那雙含笑的眸子,卻讓他想起刑訊室里的詭異。
那...她指尖劃過他突起的喉結(jié),聲音輕如呢喃,暗玖大人可喜歡
暗玖猛地后退,雙腿跪地時額間冷汗滴落:屬下不敢!他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獸。
三年前的沈卻瀾為了她們這些素不相識的人,甘愿折斷傲骨。那一刻,他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里,連帶著他染血的衣襟都顯得格外耀眼。
他就算是經(jīng)過了三年的暗營磋磨,本性卻未變,就在剛剛,他依舊會選擇冒險為那個侍從求情。
南宮焰看著跪在地上的沈卻瀾,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像一條在陰暗處爬行的毒蛇,與他的光明磊落格格不入。他的善良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她心底最深的陰暗,讓她自慚形穢。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貪婪。她想要靠近那抹光,想要將他據(jù)為己有,哪怕自己配不上他的純粹。
她知道自己不配,可她偏偏想要,想要將那抹溫暖的光,永遠(yuǎn)禁錮在自己的世界里。
南宮焰上前一步,指尖捏住暗玖的下巴,強(qiáng)迫他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入他的眼底,不容他有半分躲閃。
不敢她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蠱惑,暗玖大人之前在地牢里刑訊我的時候,可不像是不敢。她的指尖順著他的下頜滑到喉結(jié),感受到他喉結(jié)的滾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她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扣住他的手腕,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他的掌心貼上自己的頸間。細(xì)膩如瓷的肌膚與他掌心的厚繭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冰與火的碰撞。她的聲音低如呢喃,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之前暗玖大人掐著我的時候,可不像是不敢……
南宮焰微微仰起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仿佛一朵盛開的曇花,將最脆弱的部分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她的眼神迷離而慵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這里……暗玖大人要不要換種方式,再試試
她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仿佛要將他的理智一點點蠶食殆盡。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而克制:主人……
暗玖的呼吸一滯,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躁動。她的氣息近在咫尺,帶著蠱惑的意味,仿佛要將他拉入深淵。暗玖的掌心微微發(fā)顫,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卻又在觸到她肌膚的瞬間猛然松開。
理智卻在最后一刻將他拉回現(xiàn)實,她是新殿主,而他,不過是她逗弄的玩具。她這般舉動,不過是為了清算那三日刑訊的仇。
主人……暗玖知錯,求主人責(zé)罰。他急忙推開南宮焰,再次跪趴下去,垂下眼眸,聲音沙啞而恭順,仿佛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她的意圖。
南宮焰眸中的笑意驟然冷卻。她沒想到,他竟如此厭惡自己,自己已經(jīng)放下尊嚴(yán)如此的勾引他,他卻還是對自己避如蛇蝎。
知錯她冷笑一聲,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頸,力道不輕不重,卻足以讓他感到窒息。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暗玖大人,你倒是說說,你錯在哪里
暗玖的呼吸變得急促,卻不敢掙扎,只是低聲道:屬下……不該對主上不敬,求主上……責(zé)罰。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卻依舊恭順。
南宮焰聽著他近乎窒息的聲音,心中的怒火卻漸漸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是沈卻瀾,是那個曾經(jīng)豁出性命救她的人,而不是她的仇人。她怎么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如此逼迫他
南宮焰怔在原地,她的手緩緩松開,同時也清醒了幾分,指尖還殘留著他頸間跳動的脈搏。
暗玖依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看她。南宮焰卻已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指尖微微顫抖。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中的情緒。她知道,自己差點就真的傷了他,那個她本該感激,而非傷害的人。
起來。她轉(zhuǎn)身望向窗外,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到底是自己心急了。
南宮焰也覺得,她對沈卻瀾的靠近太過急切。她并非不愿給他耐心慢慢讓他接受,可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你好好休息,明日再來尋我。南宮焰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她轉(zhuǎn)身離去,裙裾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淡淡的弧線。
暗玖望著她的背影,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放松。他長舒一口氣,可心底卻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像是一團(tuán)亂麻,糾纏不清。他不明白,這位高高在上的殿主,為何對他時而冷厲,時而溫柔,時而逼迫,時而退讓。她的心思,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水,他無論如何也窺不透。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她頸間的溫度,細(xì)膩的觸感仿佛仍在指尖縈繞。暗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紛亂的思緒甩開,可心底的那份困惑卻愈發(fā)濃烈。
南宮焰踏入主殿時,殿內(nèi)早已煥然一新。墨寒川用過的器物盡數(shù)被丟棄,取而代之的是她親手挑選的陳設(shè)。她揮退了下人,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正欲走向床榻,卻見床邊跪著一道纖細(xì)的身影。
那少年身著薄紗,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正是那日她從墨寒川手中救下的藥人少年。他的姿容確實無可挑剔,眉眼如畫,身形在紗衣下若隱若現(xiàn),帶著幾分脆弱的美感。
誰讓你進(jìn)來的南宮焰眉頭微蹙,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
少年身子一顫,聲音細(xì)若蚊吟:是……是尤長老安排我來伺候殿主的。他說完,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像是等待宰割的羔羊。
南宮焰本欲將他趕走,可體內(nèi)的萬靈蠱卻突然躁動起來,仿佛嗅到了什么誘人的氣息。她微微瞇起眼,感受到萬靈蠱對少年血液的渴望。
罷了。她輕嘆一聲,指尖輕輕撫過腕間的蠱紋,語氣帶著幾分寵溺,就屬你貪吃。
少年聞言,身子微微發(fā)抖,卻不敢反抗。他想起那日南宮焰將他從墨寒川手中救下時的情景,心中既害怕又感激,最終只是乖巧地低下頭,任由她靠近。
南宮焰坐在床榻邊,指尖輕輕搭在少年纖細(xì)的頸間,肌膚相觸的瞬間,萬靈蠱便迫不及待地從她腕間的蠱紋中探出頭來。那蠱蟲通體泛著幽藍(lán)的光澤,像是嗅到了珍饈美味般,貪婪地吮吸著少年體內(nèi)的藥血。
少年的身子微微顫抖,卻不敢動彈分毫。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臉色也逐漸蒼白,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咬著唇,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南宮焰垂眸看著指間的萬靈蠱,語氣帶著幾分寵溺,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悠著點,別太貪吃。她的指尖輕輕一勾,萬靈蠱的動作便緩了下來,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住。
她雖寵著這蠱蟲,卻也清楚分寸。藥人少年的血雖珍貴,卻還不值得她為此傷及一條性命。更何況,這少年的順從與乖巧,倒是讓她生出了幾分難得的耐心。
忍著點。她低聲對少年說道,指尖輕輕撫過他頸間的傷口,語氣難得地柔和了幾分,不會傷你性命的。
……
見萬靈蠱饜足地縮回蠱紋中,南宮焰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少年頸間微涼的觸感。她從游戲背包中取出一瓶回血丹,倒出一顆遞給少年。丹藥通體瑩潤,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
他接過丹藥,毫不猶豫地吞下。片刻間,他蒼白的臉色便恢復(fù)了紅潤,連帶著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也重新煥發(fā)出光彩。他抬頭看向南宮焰,眼中滿是感激與崇敬,仿佛她是他的救世主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南宮焰淡淡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彥笙。少年輕聲回答,聲音如清泉般悅耳。
名字不錯。南宮焰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愿意以后在本座身側(cè)隨侍嗎
雖說是隨侍,實則不過是為了方便喂養(yǎng)萬靈蠱。彥笙心里清楚這一點,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愿意。
南宮焰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心中卻有些不解。她不明白,為何這少年會對留在她身邊如此開心。明明他只是她喂養(yǎng)萬靈蠱的工具,為何卻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賜一般
不過…既然彥笙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邊,忠心耿耿地隨侍左右,南宮焰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她雖冷情,卻也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更何況,這少年的順從與乖巧,確實讓她有幾分好感。
下去吧,今晚就睡在軟榻上。她揮了揮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
彥笙恭敬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走向軟榻時,腳步輕快得仿佛踩在云端。南宮焰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卻莫名浮現(xiàn)出另一道身影,那個不停推開她的沈卻瀾。
……
次日,尤長老聽聞彥笙被南宮焰留在身邊隨侍,心中不禁暗自得意。他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覺得自己這一步棋走得極妙。新殿主既然收下了他獻(xiàn)上的禮物,想必是對他的安排頗為滿意。這樣一來,自己在玄蠱殿的地位便穩(wěn)如泰山,甚至有望更上一層樓。
他瞇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心中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繼續(xù)討好這位新殿主。畢竟,只要南宮焰依舊重用他,他在玄蠱殿的權(quán)勢便無人能撼動。
新殿主留下彥笙隨侍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迅速傳到了幾位長老的耳朵里,心中頓時翻涌起復(fù)雜的情緒。尤長老這一手獻(xiàn)禮顯然討得了新殿主的歡心,而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尤長老獨占先機(jī),心中自然不甘。
尤老狐貍倒是會鉆營。一位長老捋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咱們也不能落后,得想個法子在新殿主面前露露臉。
另一位長老冷哼一聲,低聲道:新殿主既然喜歡美貌少年,咱們何不也尋幾個送去總不能讓他尤長老一人占了所有的甜頭。
幾人低聲商議著,各自打著算盤。有的想著從江湖中搜羅些姿容出眾的少年,有的則琢磨著獻(xiàn)上珍稀的蠱蟲或?qū)毼�。畢竟,在這玄蠱殿中,誰能討得新殿主的歡心,誰便能在這權(quán)力的棋盤上占據(jù)一席之地。
一時間,玄蠱殿內(nèi)暗流涌動,幾位長老各顯神通,紛紛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討好這位新殿主。而這一切,南宮焰卻渾然不知,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
一早,暗玖便跪在了南宮焰寢殿門口。他知道昨日自己惹怒了殿主,心中忐忑不安,只想以這種方式表達(dá)自己的歉意。然而,當(dāng)他抬起頭時,卻見殿內(nèi)一名身著薄紗的美貌少年正輕柔地為南宮焰捏肩。
暗玖的目光微微一滯,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他低下頭,試圖將那份莫名的失落壓回心底。原來昨日……自己真的只是她一時興起的玩物。換作是別人,也是一樣的。
他知道,自己無權(quán)過問殿主的私事,更無權(quán)揣測她的心思。他只是一個暗衛(wèi),服從才是他的本分。
南宮焰瞥見跪在門口的暗玖,她并未提起昨日的事,只是淡淡地開口:進(jìn)來吧,坐下一起用早膳。
暗玖愣了一下,隨即恭敬地起身,走進(jìn)殿內(nèi)。他坐在一旁,目光低垂,不敢多看那少年一眼。早膳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可他卻食不知味,心中依舊縈繞著那份難以名狀的失落。
南宮焰的目光在暗玖身上停留片刻,敏銳地察覺到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彥笙的視線,神情間透著幾分不自在。
原本經(jīng)過昨日的事,南宮焰心中難免有些沮喪。她本以為自己的心意已經(jīng)表露得足夠明顯,可暗玖卻始終對自己避如蛇蝎。然而,今日看到他跪在殿門口時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以及他面對彥笙時躲閃的眼神,南宮焰的心情卻莫名又好了起來。
尤其是此刻,暗玖低垂著頭,耳尖微微泛紅。南宮焰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心中的沮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想要逗弄他的沖動。
她唇角微勾,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輕輕抬手,示意彥笙退下。
彥笙,她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去換件正常的衣服,這身薄紗……不適合你。
彥笙聞言,乖巧地點頭,轉(zhuǎn)身退出了寢殿。他的動作輕盈而無聲,仿佛一陣風(fēng)般悄然離去。南宮焰的目光重新落在暗玖身上,眸中帶著幾分玩味,似乎想從他的神情中窺探出什么。
她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幾分調(diào)侃,指尖輕輕敲擊著桌案,怎么……暗玖大人是對本座送的衣服不滿意,也想試試那薄紗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如針,直刺暗玖的心底。暗玖聞言,身子微微一僵,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只能將頭埋得更低,試圖避開她那灼人的目光。
見他被自己逗弄得耳尖泛紅,神情局促,南宮焰眸中的戲謔漸漸化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不再繼續(xù)為難他,而是輕輕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難得的溫和:好了,不逗你了,安安靜靜把這頓飯吃完吧。
暗玖聞言,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fù)。他重新拿起筷子,動作雖依舊恭敬,卻比之前自然了許多。南宮焰則坐在一旁,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他身上,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欣賞一幅靜謐的畫。
殿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碗筷輕碰的細(xì)微聲響。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之間,仿佛為這片刻的平和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暗玖放下碗筷,抬眼瞥見南宮焰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心中頓時一陣忐忑。她既未吩咐他退下,也未交代接下來的事,只是那樣靜靜地望著他,目光深邃難測,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他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沿,心中思緒翻涌。經(jīng)過一夜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他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或許,殿主只是看上了自己這副皮囊,才遲遲沒有清算那三日刑訊之仇�?蛇@份興趣能維持多久一旦她厭倦了,等待自己的,恐怕便是雷霆之怒。
想到這里,暗玖心中愈發(fā)沉重。那三日之仇,始終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牡�,隨時可能落下。不如趁著她對自己尚有幾分興趣,主動請罪�;蛟S,她還能給他一個痛快。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堅定:主人,屬下有一事相求。
說。南宮焰眉梢微挑,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外與興味。
難得他竟主動開口,直說有事相求。南宮焰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奇,他究竟會提出什么樣的請求。
暗玖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終于低聲道:屬下自知罪無可恕,求主人……賜死。
話音未落,南宮焰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她眸中的興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厲的寒意。她緩緩站起身,指尖捏住暗玖的下巴,強(qiáng)迫他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你就這么想死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字字如刀,寧愿死,也不愿意妥協(xié)嗎
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將他心底的每一絲掙扎都看穿。暗玖被她捏得生疼,卻不敢掙扎,只是低垂著眼眸,聲音低沉而堅定:屬下……不敢奢求其他。
南宮焰松開手,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背對著他,袖中的手指卻微微發(fā)顫。她不明白,為何他寧愿求死,也不愿向她低頭。難道在她身邊,就真的如此難以忍受
南宮焰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是啊,她早該有自知之明,自己心狠手辣,行事陰晴不定,他又怎么會對這樣的人心生好感
她本該幫他解除忘心蠱,讓他恢復(fù)從前的記憶,讓他重新做回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江湖少俠�?扇缃竦陌稻粒瑢ψ约阂咽潜苋缟咝�,若是恢復(fù)了記憶,那個嫉惡如仇、光明磊落的沈墨,恐怕會更加厭惡自己吧
南宮焰知道自己自私,可她不愿面對那樣的結(jié)果。她不敢想象,當(dāng)他恢復(fù)記憶后,會用怎樣憎惡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種目光,比任何酷刑都讓她難以承受。
所以,她寧愿他接下來這三年都記不起從前的事。哪怕他永遠(yuǎn)只是暗玖,哪怕他對自己只有畏懼與疏離,至少……她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強(qiáng)行將他留在身邊。
來人,送暗玖回偏殿。南宮焰的聲音冷冽而平靜,仿佛方才的波瀾從未發(fā)生過。她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將暗玖帶下去,卻沒有回應(yīng)他的請求,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未再給他。
暗玖被侍從攙扶起身,低垂著頭,神情晦暗不明。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可最終只是沉默地轉(zhuǎn)身,隨著侍從離開了大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南宮焰才微微側(cè)首,對身旁的侍從低聲吩咐:吃穿用度全用最好的,好生伺候,不許怠慢。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侍從恭敬地點頭,心中卻暗自驚訝。侍從不敢多問,只是默默記下,心中對暗玖的地位重新估量了一番。
彥笙換好衣服,輕手輕腳地回到殿中。一進(jìn)門,他便察覺到南宮焰神色陰郁,眉宇間籠著一層化不開的煩悶。他乖巧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擾,只是靜靜等待她的吩咐。
南宮焰心中煩悶難解,正想出去散散心,抬眼便瞧見了彥笙。少年一身素凈的衣衫,眉眼低垂,安靜得仿佛一幅畫。她心中一動,忽然開口道:隨本座出去走走。
彥笙微微一怔,隨即恭敬地點頭:是。
南宮焰起身,換了一身簡單的衣衫,帶著彥笙走出玄蠱殿。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被救出山賊窩后便直接進(jìn)了玄蠱殿,至今還未曾好好看過這江湖的風(fēng)景。此刻,她漫步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感受著微風(fēng)拂面,心中的郁結(jié)似乎也稍稍散去了些許。
彥笙跟在她身后,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既不靠近,也不遠(yuǎn)離。他的存在像一縷清風(fēng),既不喧賓奪主,又讓人感到一絲安心。南宮焰?zhèn)软戳怂谎�,心中忽然生出一絲難得的平靜。
南宮焰帶著彥笙漫步在喧鬧的街市上,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鼻尖縈繞著各種食物的香氣。街邊攤販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有精巧的木雕、鮮艷的糖人、還有閃著微光的廉價首飾。
她目光淡淡掃過這些物件,心中并無太多波瀾。前世她見過太多精美絕倫的東西,這些東西在她眼中實在算不得稀奇。然而,她卻意外地享受著這種喧鬧的氛圍,人群的嘈雜、孩童的嬉笑、攤販的吆喝,交織成一片鮮活的人間煙火氣。
這種熱鬧,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放松。她微微瞇起眼,任由陽光灑在臉上,仿佛連心底的陰霾也被驅(qū)散了幾分。彥笙跟在她身后,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既不打擾,也不遠(yuǎn)離。
街角茶攤騰起裊裊白霧,南宮焰駐足聽著賣糖人的老翁與顧客閑談。聽說臨安鎮(zhèn)又鬧山匪了,搶了好幾家呢。一位布衣婦人接過糖人,語氣中帶著幾分慶幸,咱們這兒可比臨鎮(zhèn)安穩(wěn)多啦,多虧了玄蠱殿的大人們護(hù)著。
南宮焰唇角微揚,眸中閃過一絲譏誚。是了,墨寒川那老狐貍最懂豢養(yǎng)羔羊的把戲,在自己屬地扮作仁慈善主,將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盡數(shù)埋在別家門庭之下。她垂眸看著掌心交錯的生命線,忽然覺得這具軀殼里跳動的,何嘗不是同樣陰毒的蠱蟲。
她目光掃過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百姓臉上洋溢的笑容,仿佛是對玄蠱殿最大的諷刺。她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虛偽的安穩(wěn),確實比赤裸裸的暴戾更容易讓人臣服。
在這方面,南宮焰確實對墨寒川有幾分佩服。那老狐貍不僅心狠手辣,更懂得如何將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深諳恩威并施之道,既能以雷霆手段震懾四方,又能以懷柔之策籠絡(luò)民心。這種手段,即便是她也自嘆不如。
墨寒川是用蠱的天才,這一點毋庸置疑。傳聞當(dāng)年他奪位之時,親手?jǐn)貧⒆约核械男值芙忝�,以他們的血肉喂養(yǎng)金線蠱王。那一夜,玄蠱殿內(nèi)血流成河,哀嚎聲不絕于耳。而墨寒川,卻只是冷眼旁觀,仿佛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不過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螻蟻。
自她繼位后,玄蠱殿一躍成為武林巔峰,無人敢與之爭鋒。那些曾經(jīng)對玄蠱殿虎視眈眈的門派,要么被滅門,要么俯首稱臣。墨寒川的手段,既狠辣又高明,讓人既畏懼又不得不佩服。
南宮焰站在街市上,望著遠(yuǎn)處玄蠱殿高聳的殿宇,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說及此處,老糖匠的銅勺突然頓了頓。滾燙的糖漿滴在青石板上,凝成只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著三個交頭接影的腦袋。
聽說沒布衣婦人用竹籃掩住半張臉,玄蠱殿的天...變啦。
墨老殿主母子得急癥去的,說是七竅還淌著血。壓低聲音,左右張望,仿佛怕被人聽見。
噤聲!中年客人急忙打斷她,神色緊張,管那么多做甚新殿主體恤我們,又是發(fā)米又是發(fā)布料。他指向遠(yuǎn)處玄色旌旗飄搖的商鋪,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我家娘子領(lǐng)了兩匹上好的棉布,夠給幺兒裁三身襦裙了。
這幾人自以為壓低聲音的議論無人察覺,卻不知南宮焰的耳力遠(yuǎn)非常人可比。那些細(xì)碎的言語,一字不落地傳入她的耳中,仿佛風(fēng)中飄散的塵埃,被她輕易捕捉。
南宮焰唇角微揚,眸中閃過一絲了然。這一看就知道是尤長老的手筆,那老狐貍果然心思縝密,連這種細(xì)節(jié)都考慮得滴水不漏。給城中百姓發(fā)米發(fā)布匹,既能讓百姓感恩戴德,又能為她這個新殿主博得仁善之名。
這尤長老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難怪墨寒川生前如此重用他。這樣的人,用好了是利器,用不好便是隱患。不過,眼下他倒是替她省了不少心思,確實是個好用的棋子。
回去吧。南宮焰轉(zhuǎn)頭對彥笙說道。
……
寢殿燭火搖曳,南宮焰倚在纏枝蓮紋軟榻上,指尖叩了叩案上鎏金蠱爐:傳尤長老。
尤長老匆匆趕來時,玄色衣擺還沾著施粥棚的煙火氣。
南宮焰支著下頜輕笑:城南商鋪的戲碼,倒是編排得妙。
南宮焰從虛空一抓,掌心憑空現(xiàn)出一只青釉冰裂紋瓷瓶,這是她游戲背包里最普通的容器,卻讓尤長老瞳孔驟縮。
此乃本座閑暇時煉的丹藥,名為三載丹。她漫不經(jīng)心拔開瓶塞,三枚泛著星輝的丹藥懸浮而起,服用一顆,便可增三年內(nèi)力。
尤長老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捧著丹藥的手劇烈顫抖,他何曾見過憑空取物、丹藥凝光的神技他嗅到丹丸散發(fā)的異香,竟引動丹田真氣自行運轉(zhuǎn):主上...這...這莫非是仙家手段
南宮焰輕笑,她的背包中還有服用一次增加十年內(nèi)力的中階內(nèi)功凝丹,和服用一次增加百年內(nèi)力的高階內(nèi)功凝丹,她甚至還有標(biāo)注著經(jīng)驗值+100000的紫金葫蘆,不過……這些東西她可不會輕易賞出去。
她將瓷瓶拋給尤長老,好生辦事,自有更好的賞你。
尤長老五體投地,額頭差點將青磚磕出裂痕。他哪里知道,這三載丹不過是南宮焰游戲背包里最廉價的補(bǔ)給品,擊殺新手村小怪掉落的量產(chǎn)貨色。
……
聽說尤長老得了殿主夸贊,還賞賜了寶貝,其他幾位長老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毫無頭緒。
燭火在青銅獸首燈臺里爆了個燈花,負(fù)責(zé)情報的林長老盯著躍動的火苗,耳畔還回蕩著其他長老在議事廳的爭吵。那些蠢貨只知道盯著殿主留下彥笙隨侍、尤長老的城南商鋪,卻沒人注意到主殿偏閣那盞夜夜長明的宮燈,只有他,早已通過眼線打聽到殿主對暗玖的不同尋常。
他特地去查了暗玖的底細(xì),這才知道,暗玖是三年前被墨千絕帶回來的,而在此之前,他竟是錦州武林世家沈家的小公子,沈墨。
林長老瞇起眼,指尖輕輕敲擊著桌案,心中暗自盤算�?磥�,想要討好殿主,得從這位沈家公子入手。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在殿主面前得寵的未來。
麻袋口松開的剎那,葉隨風(fēng)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線,腕間銀鈴叮咚作響,這是三年前沈墨親手給他戴上的。
葉隨風(fēng)是個無門無派的江湖游俠,無權(quán)無勢,更無靠山。他天生心脈有缺,注定活不過二十五歲,卻偏偏靠著機(jī)緣巧合學(xué)得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闖出了些許名堂。他曾與沈墨是至交好友,二人情同手足,肝膽相照。可如今,沈墨已不在他身邊,再無人護(hù)他周全。
他被抓進(jìn)這暗無天日的牢房,無人知曉,更無人為他追究。江湖之大,卻無一人會為他出頭。他的生死,早已無人過問。
前輩晨安。他笑盈盈地理了理凌亂的衣襟,全然不顧此刻自己是被綁來的,可是要請在下吃早茶
葉少俠說笑了。林長老捻著胡須打量他,鴉青勁裝襯得腰身勁瘦,笑渦里盛著三月桃花釀,連心口那處要命的殘缺都成了惹人憐惜的風(fēng)情,老朽是想請少俠見位貴人。暗衛(wèi)上前時,林長老還特意補(bǔ)了句:手腳輕些,這位公子受不得寒氣。
葉隨風(fēng)聞言竟拱手作揖:多謝前輩體恤。起身時還不忘替暗衛(wèi)拂去肩頭塵土,這位兄臺,勞駕往南窗走,那邊日頭暖和。
穿過回廊時,他忽然駐足望著檐角銅鈴:這鈴鐺該上油了。說著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青州桐油最養(yǎng)銅器。見無人應(yīng)答,他竟哼著曲兒將油瓶塞進(jìn)呆若木雞的暗衛(wèi)手中。
林長老沒想到這病秧子如此通透,連被挾持都能笑得如沐春風(fēng)。暗衛(wèi)押著人穿過長廊時,葉隨風(fēng)甚至哼起了江南小調(diào)。
林長老盯著他蹦跳的背影,突然想起密報里那句沈墨曾為其跪求沈家家主三日。這般人物,難怪能讓沈家小公子如此去護(hù)著。
……
暗玖在偏殿待了五日,每日都有侍從送來華服珍饈,連檐下銅鈴都換成了鎏金的纏枝的樣式,這待遇,竟與曾經(jīng)的少主墨千絕一般無二。
他盯著案上那碟玲瓏剔透的水晶膾,這是今晨南宮焰特意命人從南�?祚R運來的鮮鲙,連冰鑒里融化的水漬都泛著琥珀光。但是他心中卻愈發(fā)不安。那些恭敬的侍從、精致的菜肴、奢華的陳設(shè),仿佛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困在這金絲籠中。
而南宮焰,這幾日卻再未召見過他。
此時的南宮焰正坐在主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萬靈蠱紋。她竟有些怕再見到沈墨對自己避如蛇蝎的模樣。
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是不是表現(xiàn)的方式太過生硬但她前世從未與誰親近過,更不知該如何循序漸進(jìn)。
她想起沈墨那雙曾盛滿星河的眸子,如今卻只剩下冷漠與疏離。他定是從心底厭惡自己這種狠毒的女子吧
幾日來,心中愈發(fā)煩躁。該如何面對他該如何讓他留在自己身邊這些問題在她腦海中盤旋,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然而,他們卻未曾想到,此時最頭疼的并非他們二人,而是那林長老。
林長老盯著案頭涼透的碧螺春,瓷盞邊緣還沾著葉隨風(fēng)昨日插的野山茶。隔壁暗室又傳來清越的哼唱聲,竟是《游園驚夢》的調(diào)子,這病秧子被關(guān)了五日,倒把刑堂當(dāng)成了梨園戲臺。
少俠該學(xué)跪禮了。暗衛(wèi)第十三次舉著戒尺提醒。
葉隨風(fēng)正踮腳去夠天窗透進(jìn)的光斑,聞言轉(zhuǎn)身笑道:這位大哥,我三歲便知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忽然捂住心口蹙眉,在暗衛(wèi)慌忙攙扶時眨眨眼:哎,黃金太重,我這破身子跪不得呀。
長老!他又把鎖鏈編成同心結(jié)!暗衛(wèi)倉皇來報時,葉隨風(fēng)正倚著鐵窗哼小曲。暮色給他蒼白的側(cè)臉鍍了層金邊,腕間銀鈴隨動作輕晃,竟把玄鐵鎖鏈纏成了并蒂蓮模樣。
林長老枯坐在暗室角落,指尖捏著的核桃早已碎成齏粉。葉隨風(fēng)正用指尖蘸著身上滲出的血,在墻上畫了只歪脖子鶴,這已是幾日來第七只病懨懨的鶴。
少俠當(dāng)真不怕死林長老甩出追魂釘,鐵器擦著葉隨風(fēng)耳畔釘入石壁,驚落幾縷染血的發(fā)絲。
葉隨風(fēng)偏頭端詳那枚暗器,竟笑著咳出半口血沫:前輩這手追魂釘使得妙,若配上松煙墨題字...他忽然蹙眉捂住心口,在刑架旁蜷成蝦米,哎,我這破身子,怕是等不到看您作畫了。
林長老霍然起身,玄鐵鞭帶起腥風(fēng),卻在觸及單薄青衣前硬生生收勢。昨日這病秧子嘔在刑具上的黑血,此刻仍在青磚縫里泛著詭異的光。他忽然想起密報里那句沈墨曾為其斷劍求藥,若當(dāng)真打死了人,南宮焰日后怕是要把自己煉成尸蠱。
給他喂參湯!林長老踹翻藥爐,看著湯藥潑在血繪的鶴羽上,吊著他這口氣!
暗衛(wèi)手忙腳亂灌藥時,葉隨風(fēng)垂眸望著地上混著血的參湯,恍惚想起那年上元節(jié)。沈墨也是這樣逼他喝藥,只不過那時碗底還藏著蜜餞。
林長老扶額,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最終下定決心道:少俠若再倔強(qiáng)...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葉隨風(fēng)猛然轉(zhuǎn)身時,發(fā)尾掃過沾著草屑的衣領(lǐng),怕是見不到沈家公子了。
葉隨風(fēng)聞言,神色驟然一凜,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前輩此話何意
按理說,殿主對沈墨的重視非同一般,林長老本不該在殿主之前透露他的下落。然而,眼下正是新殿主立威的緊要關(guān)頭,林長老思忖再三,還是決定賭上一把。
少俠若真為沈公子著想,便該好好學(xué)規(guī)矩。待你規(guī)矩學(xué)成,老朽自會告知你,他這些年的境遇。
葉隨風(fēng)閉了閉眼,心中波瀾起伏,卻未再多言。
那年摯友為他在沈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而今他為了他的下落,膝下黃金又算得什么
有勞前輩指點。他端端正正跪了下去,恰如當(dāng)年沈墨跪在沈家祠堂青石板上。
十五日來,侍女們捧來的珍饈在案幾上涼了又熱,連院中芍藥都換過兩茬,暗玖卻始終等不到那聲傳召。
我...能去找主人嗎
侍從將新折的九重蓮插入琺瑯瓶,垂首應(yīng)道:殿主并未吩咐禁足。
暗玖怔怔望著廊外,忽然驚覺偏殿周遭根本無人看守,南宮焰竟是將選擇權(quán)拋給了他。
他疾步穿過回廊時,主殿的蠱雕香爐正吐出第七縷青煙。
南宮焰支著下頜,正隔著兩層鮫綃帳,冷眼打量階下跪著的月白身影。少年單薄得像張宣紙,咳喘間還帶著幾分藥香。
她望著林長老帶來的月白身影,眸中閃過一絲不耐,這已是本月第七位被送來的男寵,且還是個病懨懨的。她正欲攆走,林長老卻先開了口。
殿主容稟。林長老扣住葉隨風(fēng)后頸,逼他仰起蒼白的臉。他指尖突然刺入葉隨風(fēng)后頸要穴,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此人可與他們送來的不同。他盯著南宮焰,聲音陡然壓低,殿主若是看上了,便留下當(dāng)個男寵,若是看不上...…
林長老突然笑的意味深長此人,還有其他妙用,正好能解殿主連日來所愁之事。
南宮焰還未來得及細(xì)品林長老話中深意,殿內(nèi)忽起一陣裹挾藥香的疾風(fēng)。葉隨風(fēng)突然掙開了林長老的禁錮,月白袍擺還掃翻了一旁的燭臺。
阿墨!你竟真的在這里。他一把摟住門口暗玖肩膀,腕間銀鈴叮咚作響。那清越的鈴聲仿佛一把鑰匙,瞬間撬開了暗玖記憶深處的枷鎖。
見暗玖似乎有所動容,南宮焰瞳孔驟縮,她絕不能讓沈墨恢復(fù)記憶。
一瞬間,掌風(fēng)已先于理智出手。毒霧裹挾的掌風(fēng)撕裂了蓮紋紗帳,葉隨風(fēng)單薄的身軀如斷線紙鳶撞上玄鐵門環(huán),脊骨碎裂聲混著銀鈴聲的脆響。
咳...阿......葉隨風(fēng)染血的指尖徒勞地抓向虛空,渙散的瞳孔里似乎還映著暗玖的容顏。
暗玖怔怔望著那抹刺目的紅,心口仿佛被無形絲線絞緊,這痛楚竟與三年前在蠱池蘇醒時如出一轍。他再一次回憶起三年前的迷茫,他究竟是誰
南宮焰急忙撲到血泊前時,回血丹正從她顫抖的指縫滾落。葉隨風(fēng)的腕脈已如枯井死寂,唯有唇角鮮血仍在蜿蜒,在地磚縫隙里匯成殘缺的圖案。這人竟是被她直接打死了。
南宮焰的掌風(fēng)雖急,卻并未用上全力,若是尋常人挨了南宮焰這一掌,或許還能撐個片刻不死�?扇~隨風(fēng)這單薄的身子卻如琉璃盞墜地,當(dāng)場就送了性命。
南宮焰顫抖的指尖觸到葉隨風(fēng)腕間的銀鈴,不敢看暗玖的眼神。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她和沈墨不死不休的結(jié)局。
一旁的林長老見此變故早已僵立如石雕,冷汗浸透了后背,他喉頭滾動著未敢出口的告罪,連呼吸都凝滯在喉間,想到方才自作聰明的諫言,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暗玖望著南宮焰慌亂的背影,第一次見到這位殺伐果決的主人如此失態(tài)。她為什么剛剛突然要殺面前這男子似乎是怕他說出什么話來。但是現(xiàn)在又為什么如此緊張
他低頭看著葉隨風(fēng)腕間銀鈴。那些清越的鈴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喚起了他心底深處的熟悉感,這人,分明曾存在于自己的記憶中。
再一想這些日子里主人對自己奇怪的態(tài)度,還有方才她聽到葉隨風(fēng)叫自己阿墨時,眼中閃過的慌亂......
暗玖突然按住劇痛的太陽穴,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中,似乎并沒有能與南宮焰重疊的身影。
她究竟和自己是什么關(guān)系
主人,此人究竟......暗玖的話還未說完,南宮焰已厲聲打斷。
退下!她的聲音很冷,每個字都不容置疑。
但這一次,暗玖沒有聽話地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目光在南宮焰和葉隨風(fēng)之間游移,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傷。
他覺得這次若是離開了,可能就再也不會知道真相了。
見暗玖竟然沒有聽話,她本要斥退暗玖的話語在看見眼前一幕的時候,卻生生卡在喉間。葉隨風(fēng)慘白額頭上方,正懸浮著半透明的幽藍(lán)數(shù)字,如同當(dāng)年游戲里瀕死NPC頭頂?shù)膹?fù)活倒計時。180秒的流光數(shù)字每跳轉(zhuǎn)一格,便閃爍一次。
蠱醫(yī)......原來如此!
蠱醫(yī)是《醉江湖》這游戲里唯一擁有復(fù)活技能的職業(yè),現(xiàn)在南宮焰無比慶幸自己選擇了蠱醫(yī)作為第二職業(yè)。
倒計時在識海中閃爍,如催命的更漏。她凝神掐訣,內(nèi)力化作絲線牽引萬靈蠱。那通體瑩白的蠱蟲在葉隨風(fēng)眉心盤旋,灑落點點星輝,隨即沒入他蒼白的肌膚。片刻后,蠱蟲攜著一縷生機(jī)重返,在她掌心化作溫潤玉珠。
葉隨風(fēng)胸膛突然起伏,唇間溢出破碎的喘息。南宮焰緊繃的肩線也終于放松。
葉隨風(fēng)的意識在混沌中浮沉,朦朧間瞥見萬千星砂自穹頂墜落。他的視線在朦朧中漸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那女子指尖正引著瑩白蠱蟲在他心口繪出玄妙陣法,神色卻是有些緊張。
當(dāng)他終于睜開雙眼時,女子眸中那抹慌亂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如釋重負(fù)的柔和。
南宮焰指尖一頓,余光瞥見暗玖靜立在不遠(yuǎn)處的身影。他玄衣如墨,卻掩不住那雙清冷的眸子。
罷了……既然已經(jīng)動用了復(fù)活技能,不如一并將葉隨風(fēng)這先天不足的心脈治愈。
她在心底輕嘆,指尖已凝聚起冰藍(lán)色熒光。紙是包不住火的,今日這情況,暗玖定是已將實情猜出一二,即便將來暗玖恢復(fù)記憶要怪罪,她也認(rèn)了。至少此刻,還是盡所能的彌補(bǔ)吧。
溫潤的靈力如涓涓細(xì)流,緩緩淌過葉隨風(fēng)殘破的心脈。他驚異地感受著胸腔中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機(jī),每一次心跳都強(qiáng)勁有力,仿佛重獲新生。
抬眸望向那位素手輕揚的少女,她眉目如畫,玄色廣袖長袍在施術(shù)時衣袂翩躚,腕間蠱鏈隨著動作輕響,周身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藍(lán)色熒光。
仙子姐姐...他喃喃開口,喉間還殘留著方才的刺痛,卻不知那正是死亡留下的余韻。滿腔感激之情涌上心頭,他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見少女制止了他。
若是他知道,此刻這雙為他續(xù)命的手,正是在片刻前曾毫不留情地將他推向死亡之人,不知該作何感想。
冰藍(lán)色熒光漸散,南宮焰收回素手,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暗玖冷峻的側(cè)臉。
她知道,此刻她需要給暗玖一個解釋,暫時還沒空處置林長老,也沒空去探究這位林長老帶來的葉隨風(fēng)與沈墨究竟是何關(guān)系。
她輕揮衣袖,對林長老道:帶葉少俠去歇息。語氣雖淡,卻不容置疑。
葉隨風(fēng)聞言,卻是端正身形,抱拳行禮。少年清澈的眸中盛滿感激,如同仰望九天明月般虔誠:多謝仙子姐姐再造之恩,隨風(fēng)沒齒難忘。他頓了頓,又看向一旁的阿墨,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與期待,卻終究沒有多言。
林長老如釋重負(fù),急忙躬身應(yīng)是,帶著侍從上前攙扶。葉隨風(fēng)雖心有不舍,卻仍溫順地跟隨離去。臨出門前,他又回頭望了一眼,見南宮焰正凝望著暗玖的背影,那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他心中暗想:仙子姐姐既讓我先去休息,想必另有要事。待她得空,我再尋機(jī)會與阿墨敘舊不遲。
殿門閉合的余音未散,暗玖已單膝觸地:屬下違令,請主人降罪。聲音似碎玉擊冰,分明是請罪,卻透著磐石般的執(zhí)拗。
南宮焰怎會看不透這人骨子里的倔強(qiáng)。你就當(dāng)真這么想知道她指尖掠過他發(fā)間的青絲,似是有些不舍。
本座若是不愿告訴你呢。她忽的輕笑你待如何以死明志
暗玖脊背繃如弓弦,喉結(jié)在面具下滾動:屬下自三年前醒來,每日都在迷霧中行走。他喉結(jié)滾動,哪怕這迷霧盡頭是深淵……屬下也想死個明白。
聞言,南宮焰欺身上前捏住暗玖下頜記住,解蠱是你求的。今日我?guī)湍憬膺@忘心蠱,日后你若是敢叛逃……可別怪我心狠。
若他變回之前那個俠義心腸的沈墨,當(dāng)真厭惡自己,想要逃離...…
南宮焰眼底泛起血色,那就折斷他四肢,用九重鎖鏈將他囚在寢殿最深處的暖閣,教他永生永世再逃不得半步。
萬靈蠱的冰藍(lán)光暈鉆入七竅的剎那,她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他肌膚。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沈墨仿佛又回到了錦州沈家的青瓦白墻下。他是沈家最受寵的小公子,葉隨風(fēng)是他過命的兄弟。
那年山匪肆虐,擄走村中少女,他單槍匹馬挑了山寨,救出那些無辜女子�?删驮谙律酵局�,他遇見了玄蠱殿少主墨千絕。
沈家曾因一味奇珍藥材與墨千絕結(jié)怨,那藥材正是他偷來救治葉隨風(fēng)的。為此,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如今冤家路窄,墨千絕以那些女子的性命相要挾,他豈能坐視不理
忘心蠱與噬心蠱的劇痛仿佛再次席卷全身。三年暗營,他成了墨千絕的利刃。出營第一樁差事,便是刑訊一名女刺客,南宮焰。想到自己曾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女施以酷刑,沈墨只覺羞愧難當(dāng)。
南宮焰執(zhí)掌玄蠱殿后,以雷霆手段肅清殿內(nèi)毒瘤。那些仗勢欺人的惡徒,無一不是死在她萬靈蠱之下。
她對自己,已是格外寬容。自己不過是玄蠱殿的一條走狗,還對她做過那般殘忍之事,便是死上千百次也不為過。
暗營三年,他被迫與同樣身陷囹圄的可憐人廝殺。那些絕望的眼神,那些臨死前的哀嚎,此刻皆在他心中回蕩。他曾是沈家最驕傲的小公子,如今卻成了滿手血腥的劊子手。
葉隨風(fēng)若知他這些年所作所為,可還會認(rèn)這個兄弟沈家可還會認(rèn)自己這個不肖子孫南宮焰待他這般寬容,可他卻連直視她雙眼的勇氣都沒有。
沈墨忽然低笑出聲,笑中帶著血味。原來最該千刀萬剮的,從來都是自以為正義的自己。
……
求主人...賜死。沈墨重重叩首,他脊背繃得筆直,像柄即將折斷的劍。
南宮焰眸中寒芒乍現(xiàn),掐住他的下頜:倒學(xué)會用死來要挾本座了你寧可死,也不愿留在本座身邊
沈墨渾身一震,這才驚覺南宮焰眼中翻涌的情愫。只見她眼中翻涌的情愫如暗夜星河,璀璨得令人心悸。她是他此生見過最耀眼的存在,強(qiáng)大如九天玄女,灑脫似山間清風(fēng),殺伐果斷卻又帶著一絲善良和柔情。
他不明白,自己這副殘破不堪的軀殼,怎配得上她這般執(zhí)著。
主人...他艱難開口,喉間泛起腥甜,屬下配不上主人這番好意...
南宮焰冷笑,好一個配不上,不過是瞧不上自己這個心狠手辣之人的推脫之詞罷了。
沈公子這是瞧不上本座了。南宮焰怒極反笑,她這是第一次催動他體內(nèi)的噬心蠱,琉璃燈盞中的燭火霎時轉(zhuǎn)為幽藍(lán)。
沈墨的慘叫被蠱封在喉間。千萬只毒蟻啃噬骨髓的劇痛中,他聽見自己破碎的嗚咽:屬下...知錯...卻始終不肯說出南宮焰想聽到的那句愿留。
沈墨昏厥的剎那,南宮焰指尖倏地收緊。她竟把救命恩人逼成這般模樣……
可若放他離去,放他走不,她做不到。即便要背負(fù)忘恩負(fù)義的罵名,她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來人。她冷聲喚來侍從,送暗玖去偏殿,好生照料,若他醒了...話音戛然而止,終究沒有說下去。
南宮焰深吸一口氣,朝林長老的院落走去。她要聽聽,那個曾經(jīng)的沈家公子,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
……
林長老的院落飄來藥香,混著葉隨風(fēng)清朗的笑聲。南宮焰停在門前,竟突然有些猶豫。
您是說...那位仙子,竟是玄蠱殿主葉隨風(fēng)攥緊腰間玉玨,指節(jié)都泛了白,方才她既取我性命,又賜我新生
之前前輩還說…還說要晚輩...做...做...少年耳尖染上薄紅,聲音細(xì)若蚊吶,做殿主的...那個...這豈非唐突了仙子
林長老被這連珠炮似的詰問逼得后退半步,正要開口,卻見少年突然撫掌恍悟:是了!仙子施救時眼尾都急得泛紅,定然是錯手誤傷!他輕撫心口新愈的傷痕,笑得眉眼生光,更何況因禍得福,得蒙仙子重塑心脈。
當(dāng)真是人美心善。少年虔誠地朝主殿方向抱拳,渾然不覺林長老抽搐的嘴角。
老者在心底暗嗤,這愣頭青怕是不知道,若非暗玖當(dāng)時在場,他哪里還有命活那善人袖中藏著的,可都是見血封喉的蠱毒。
南宮焰倚在雕花門邊,聽著屋內(nèi)葉隨風(fēng)絮絮叨叨地講述,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這少年倒是個妙人,天真得讓人不忍心傷害。心中泛起一絲難得的柔軟。難怪能與沈墨那般光風(fēng)霽月的人成為朋友。
她抬步邁入房中,葉隨風(fēng)的聲音戛然而止。少年呆呆地望著她,面頰飛紅,方才還口若懸河的嘴此刻卻像是被施了禁言咒。
林長老早已匍匐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老奴罪該萬死!
你確實該死。南宮焰撫弄著腕間蠱紋,看著跪地老者后頸滲出的冷汗,就去地牢陪墨千絕做個伴吧。
話音未落,葉隨風(fēng)突然說道:仙子姐姐!他急切地抬頭,眼中滿是懇切,林長老他...不是惡人,求仙子姐姐饒他一命。
南宮焰挑眉,這傻小子倒是有趣。林長老是不是惡人,但她卻不是什么好人。她南宮焰行事,何曾在意過這些
葉隨風(fēng)見她不語,急忙又道:林長老雖強(qiáng)行擄我,卻并未傷我性命。雖是讓我吃了些苦頭,但這些日子,他不惜重金為我續(xù)命……
南宮焰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少年,聽著他絮絮叨叨的傻言傻語,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
林長老何等精明,見南宮焰眉梢微挑,唇角隱現(xiàn)笑意,立即從袖中取出兩卷錦帛。一卷以金線繡著沈字,一卷以銀線繡著葉字,恭敬地雙手奉上。
殿主明鑒,他低眉順目道,老奴早已備下兩位公子的生平事跡。
你倒是會辦事。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長老,林長老額頭滲出冷汗,卻不敢擦拭:老奴...老奴只是想著,殿主或許用得著...
行了。南宮焰揮袖打斷,下去吧。記住,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半個字...噬心蠱突然收緊,隨即又放松,林長老只覺得心口一痛又恢復(fù)如初。
林長老如蒙大赦,當(dāng)即伏地叩首,老奴明白!老奴明白!林長老連連叩首,額間已是一片青紫。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出殿外,卻在門檻處被自己的衣擺絆了一跤,狼狽地摔在廊下。
待林長老退下,南宮焰展開錦帛,指尖輕輕摩挲著錦帛上的字跡。那上面記載著沈墨與葉隨風(fēng)的點點滴滴,字里行間皆是少年意氣。
難怪沈墨那般光風(fēng)霽月的人,也愿意與你做朋友。
一旁的葉隨風(fēng)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林長老剛剛說……阿墨他這三年來受苦了。多虧了仙子姐姐接手了玄蠱殿,才解救阿墨出了苦海。
林長老竟是這樣對他說的嗎
葉隨風(fēng)眸中泛起水光,像是被風(fēng)吹皺的湖面。他忽然撩起衣擺,雙膝重重跪地,青磚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多謝仙子姐姐救了阿墨。他俯身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也多謝仙子為我重塑心脈。少年的聲音有些哽咽,阿墨他...這三年來一定吃了很多苦。
起來吧。她輕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沈墨他...很好。
葉隨風(fēng)抬起頭,眼中還噙著淚,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仙子姐姐也很好。
南宮焰微微一怔,隨即別過臉去。好人她南宮焰低頭,仿佛看到了手上沾的血,可看著少年純真的笑容,她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葉隨風(fēng)拱手行禮,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冀:仙子姐姐,能否讓我與阿墨......
準(zhǔn)了,西偏殿還空著,你們暫且同住。
話音未落,葉隨風(fēng)眼中已泛起喜色。卻見南宮焰忽然起身,玄色廣袖帶起一陣凜冽的香風(fēng)。她停在朱漆廊柱旁,背對著葉隨風(fēng)道:他解蠱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求死。有你開解他也好。她語氣似乎有些無奈他想必是厭惡極了我。
一陣穿堂風(fēng)過,吹散了她最后幾個字音。葉隨風(fēng)正要開口,卻見南宮焰已化作一道玄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唯有檐角銀鈴還在輕輕搖晃,灑落一地細(xì)碎的光斑。
……
葉隨風(fēng)踏入偏殿時,夕陽的余暉正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沈墨身上。他安靜地坐在窗邊,望著遠(yuǎn)方,連葉隨風(fēng)走近都毫無反應(yīng)。
阿墨...葉隨風(fēng)輕聲喚道。
沈墨指尖微顫,卻仍沒有回頭。那日他醒來,執(zhí)劍欲自刎,偏殿的侍從們卻齊刷刷跪了一地,哭求他三思,若他死了,殿主定會讓他們陪葬。
他想起南宮焰錯殺葉隨風(fēng)時的模樣,那雙猩紅的眸子中盡是瘋狂。他知道,她沖動之下…可能真的會這么做。
沈墨很感謝南宮焰,若不是她,自己現(xiàn)在還做著墨千絕的走狗。但同時他也不明白,她對自己為何與旁人不同他的記憶中,似乎并沒有她這個人。
三年暗營生涯,沈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為了躲避噬心蠱的折磨,他機(jī)械地執(zhí)行著每一個命令,手上沾染了太多無辜者的鮮血。
之前的他,只覺得南宮焰比墨寒川更加喜怒無常。沈墨至今記得那個朔月之夜。南宮焰一襲玄色華服,端坐在玄蠱殿的鎏金寶座上。殿下跪滿了瑟瑟發(fā)抖的教眾,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
那一夜,玄蠱殿血流成河。可現(xiàn)在恢復(fù)記憶的沈墨卻知道了,南宮焰用最狠辣的手段,守護(hù)著她心中最后的溫柔。自那以后,再也沒有如同他們一樣的人,被強(qiáng)行掠奪回玄蠱殿了。
我...不配活著。沈墨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可我也不配死得這般輕松。
這雙手...沈墨緩緩攤開掌心,指節(jié)間仿佛還凝著洗不凈的血色,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性命。我辜負(fù)了沈家濟(jì)世安民的家訓(xùn)。
阿墨,葉隨風(fēng)聲音發(fā)緊,仙子姐姐說你解了忘心蠱就要求死,還以為你是厭惡她。他一把攥住沈墨的手腕,可我知道,是你這苛責(zé)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葉隨風(fēng)看著沈墨蒼白的臉,指著殿外站崗的守衛(wèi):若按你的道理,這些被擄來玄蠱殿的人,豈不都該自裁謝世真正的罪魁是墨千絕,你又何必...
但父親常說……沈墨剛開口,就被葉隨風(fēng)按著肩膀抵在柱上。
伯父伯母自你失蹤后四處打聽尋你!少年眼眶通紅,他們只求你還活著,哪怕...聲音突然哽咽,哪怕你成了十惡不赦之徒,在伯母眼里也永遠(yuǎn)是那個...那個會為流浪幼童買糖人的沈家小公子……
沈墨恍惚看見多年前那個在雨中為自己撐傘的稚童,正是如今的葉隨風(fēng)。
阿墨,葉隨風(fēng)突然壓低聲音,指尖在案幾上劃出一道深痕,你可知那日若不是仙子攪局?jǐn)_亂了玄蠱殿,此刻你手中的劍……他猛地抓住沈墨的手腕,怕是已經(jīng)染上沈家滿門的血了。
沈墨渾身劇震,臉上血色盡失。
林長老親口所言,葉隨風(fēng)聲音發(fā)顫,墨千絕留你性命,就是要將你煉成最鋒利的刀……親手屠盡沈家三十七口……
你如今…少年哽咽著按住沈墨發(fā)抖的手,不想著報答仙子這救命大恩,反倒整日尋死覓活。
隨風(fēng)...他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石磨過,是我...太蠢。抬起頭的瞬間,葉隨風(fēng)仿佛看見他眼底猩紅的血絲。
寒光乍現(xiàn),沈墨驟然拔出青霜劍。劍刃在燭火下劃出一道凄艷的弧光,在葉隨風(fēng)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已干脆利落地劃過自己的指尖。
你……葉隨風(fēng)瞳孔驟縮。
殷紅的血珠順著劍脊?jié)L落,沈墨以指為筆,在紫檀案幾上重重寫下三道血誓。每一筆都力透木紋,仿佛要將這誓言刻進(jìn)骨髓:
一命還恩
一劍雪恨
一世相護(hù)
最后一筆落下時,檐下銀鈴無風(fēng)自動,仿佛冥冥中的見證。
沈墨反手還劍入鞘,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殿內(nèi)格外刺耳。他單膝跪地,染血的手指按在心口噬心蠱的位置:今日立此血誓,天地為鑒。
葉隨風(fēng)望著案幾上漸漸凝固的血字,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們在沈家祠堂立誓的場景。那時沈墨也是這樣,用割破的手指在族譜上按下血印。只是這一次,他守護(hù)的對象,是那位仙子姐姐。
寅時的更漏滴盡最后一滴,南宮焰指尖銀鏈忽然無風(fēng)自動。暗衛(wèi)來報,西偏殿的燭火亮了一夜。
燭火搖曳間,南宮焰指尖的密報簌簌作響。暗衛(wèi)謄錄的字句清晰可辨:
一命還恩
一劍雪恨
一世相護(hù)
南宮焰這才驚覺自己呼吸都窒住了。原來那人口口聲聲的以死謝罪,不是厭惡她,竟是在嚴(yán)苛的對待他自己。
傻子...她突然輕笑出聲。窗外月光正好,照得西偏殿那株西府海棠明滅可見,就像某人發(fā)燙的耳根,在夜色里無所遁形。
沒想到,葉隨風(fēng)那小子把知恩圖報的道理翻來覆去說了十八遍。幾句粗淺的江湖道理,反倒開解了他的心結(jié)。
南宮焰攏了攏衣袖。既然他愿意以劍立誓,那她便以蠱為約。
晨露未晞時分,沈墨已立在南宮焰寢殿外的九曲回廊上。玄色勁裝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腰間那柄曾欲自刎的青霜劍,此刻規(guī)規(guī)矩矩地懸在身側(cè)。
主人...
求您將墨千絕……他手指緊攥,指節(jié)泛白,交給屬下處置。
準(zhǔn)了。這本就是為他留著的獵物,就像獵人總會將致命一箭留給苦主親手射出。
謝主人沈墨眼中滿是感激。
沈墨…愿一世追隨主人。
他跪地的動作利落干脆,膝蓋撞擊青玉地磚的悶響驚飛了檐下棲雀。南宮焰執(zhí)梳的手一頓,銅鏡中映出那人低垂的脖頸,昨日還寧死不屈,今日卻乖順地彎成臣服的弧度。
我要的不是你的追隨……她突然轉(zhuǎn)身,彎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指尖輕劃過他的臉頰,語氣帶著幾分蠱惑我要的是你。
沈墨聞言抬頭,目光澄澈得讓南宮焰心頭火起。這傻子竟抱拳行了個江湖禮:但憑主人差遣!語氣之鄭重,仿佛在答應(yīng)陪兄弟去剿匪,而非回應(yīng)女子的情話。
南宮焰正暗自氣惱這榆木疙瘩不解風(fēng)情,卻未注意到,沈墨低垂的脖頸早已染上霞色。三十七式沈家劍法他能倒背如流,卻不知該如何接住女兒家這般直白的心意。最終只能把滿腹灼熱的情思,都化作一句江湖味十足的但憑差遣。
……去地牢吧。南宮焰無奈道。
……
地牢里的刑具在墨千絕身上輪番試過,可那雙眼睛始終冷得像淬了冰。
南宮焰支著下巴,指尖在扶手上輕叩。倒是難得的硬骨頭……
這樣一身傲慢,若是能一寸寸敲碎,看他跪地求饒的樣子,才夠解氣。
寒光閃過。
沈墨的長劍精準(zhǔn)地刺穿他的心臟,墨千絕的瞳孔驟然放大,而后永遠(yuǎn)凝固。
倒是給了他個痛快。
也罷……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
每日晨光熹微時,青霜劍破空的清響便會在西偏殿外準(zhǔn)時響起。沈墨與葉隨風(fēng)過招的身影映在窗紗上,一個劍勢如松,一個身法似柳。沈墨的劍招卻比往日多了三分生氣,劍身倒映出他不再死氣沉沉的眼眸。
南宮焰總在此時恰好經(jīng)過回廊。漫不經(jīng)心地倚靠在朱漆欄桿旁,看那人收劍時額角滾落的汗珠,如何順著脖頸沒入衣領(lǐng)。沈墨便會立即整衣行禮,劍穗上那顆白玉墜子晃得人心煩。
……
日光穿透鮫綃帷幔時,南宮焰正輕叩著《南疆風(fēng)物志》的封皮,她忽然抬手,彥笙立即捧上冰鎮(zhèn)過的雪梨羹。
如今的玄蠱殿十二長老各掌乾坤,倒襯得她這個殿主清閑得能數(shù)清檐角銀鈴的紋路。
日子過的很是舒心…
又到了朔月之夜。南宮焰盤坐于榻上,眉間微蹙,體內(nèi)的萬靈蠱正在不安地躁動。指尖輕撫心口,她終是嘆了口氣:傳彥笙。
雖非必要,但她終究舍不得這萬靈蠱受半分委屈。彥笙應(yīng)召而來,乖順地跪伏在榻前,雪白的頸項在燭火下泛著瓷釉般的光澤。當(dāng)萬靈蠱的尖牙刺入頸間時,他渾身一顫,朔月時的萬靈蠱格外貪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被急速抽離的眩暈。
彥笙十指深深掐入地毯,不自覺發(fā)出悶哼,終于在蠱蟲第三波吸食時啞聲哀求:求殿主...憐惜…....
……
恰在此時,殿外的沈墨捧著千秋城的急報立在紗帳外,朦朧月影中,只見彥笙衣衫半解地伏在南宮焰膝前,那斷續(xù)的喘息與討?zhàn)埪�,將滿室燭火都染上了旖旎之色。
見沈墨來了,南宮焰收了萬靈蠱,屏退了彥笙。
看著出去的彥笙,沈墨有些愣神。想著剛剛彥笙與南宮焰那有些親密的畫面,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南宮焰見他愣神,手上一用力將沈墨拉進(jìn)幾分,將腰身往懷里攬了攬,沈墨下意識要躲,在想到自己不該躲開以后,又順從了。主人想要的,他都會做到,哪怕只是拿他當(dāng)個玩物。
南宮焰看透了他的想法。無奈道:我與彥笙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我不是一時新鮮將你當(dāng)樂子。
沈墨喉結(jié)滾動,心中一動。他早該明白,自己胸腔里燒著的從來不是報恩的執(zhí)念。
……
這一夜,南宮焰終于得償所愿。
晨光刺破鮫綃帳時,沈墨正盯著臂彎里那縷墨發(fā)。
看什么南宮焰突然翻身壓住他,腕間銀鈴蠱鏈嘩啦作響,現(xiàn)在反悔...她指尖劃過他心口新生的淡金紋路,可要受萬蠱噬心之刑。
沈墨突然擒住她作亂的手,在蠱紋處落下一吻。昨夜零散的記憶涌來,銀鈴蠱鏈纏著兩人十指相扣……
屬下只后悔...他撫上她的臉龐,沒早些以下犯上。
夕陽的余暉為玄蠱殿的琉璃瓦鍍上一層金邊,曾經(jīng)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毒蠱之地,如今竟顯出幾分祥和之氣。
江湖傳言,南宮焰以蠱醫(yī)人,以毒攻毒,救下的垂死之人比當(dāng)年老殿主害死的還要多上三分。就連最頑固的名門正派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曾經(jīng)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教,如今竟真有了幾分懸壺濟(jì)世的味道。
沈家二老接到兒子入贅玄蠱殿的家書時,正在院中修剪那株百年老梅。沈老爺捏著信箋的手微微發(fā)顫,卻不想夫人竟先笑出了聲。
墨兒這孩子,終究是隨了他師父。沈夫人指尖輕撫過信上南宮焰三字,眼中泛起追憶之色,當(dāng)年若不是南宮殿主,我們沈家早就......
沈老爺長嘆一聲,將家書仔細(xì)折好收入懷中。他望向玄蠱殿的方向,無奈的嘆息一聲。
罷了。
三載春秋,玄蠱殿的朱漆匾額已換成鎏金質(zhì)地,檐角銀鈴在風(fēng)中吟唱著新的蠱調(diào)。沈墨站在演武場中央,青霜劍挑落最后一瓣西府海棠時,殿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喝彩,他又一次在武林大會上,將那些號稱名門正派的長老們逼得棄劍認(rèn)輸。
你如今可是威風(fēng)得緊。南宮焰倚在鎏金寶座上,指尖彈出一枚瑩潤如玉的【九轉(zhuǎn)玄丹】,那東西劃破長空,正落入沈墨襟口,賞你的。
沈墨接住丹藥時,腕間銀鈴蠱鏈與南宮焰的共振出清越聲響。他望著高座上一襲玄衣的女子,目光依舊溫柔。
屬下的命是殿主給的。他單膝跪地,捧劍的姿勢如三年前一般虔誠,自然要用來...守殿主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