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這輩子做過最離經(jīng)叛道的事,不是十六歲那年把大祭司精心培育的蠱王烤了吃,也不是十八歲時用情蠱讓村頭惡霸愛上了自家養(yǎng)的母豬,而是嫁給了那個殘廢將軍——君如晦。
現(xiàn)在想來,那大概是我連熙一生中最精妙也最沖動的一步棋。
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大概以為苗疆巫女都是些整日里擺弄毒蟲、陰森可怖的老妖婆。
呵,那都是大祭司那個老東西想讓你們以為的。
真正的巫女,比如我,可是天生就能看見你們身上那股子陽氣流轉的脈絡。
陽氣盛的人,在我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火把;
而陽氣弱的,則如同風中殘燭。
這本事讓我從小就知道,村東頭的張書生活不過明年春——
他身上的陽氣已經(jīng)細若游絲了。
果然,沒等到杏花開,他就一命嗚呼了。
我之所以逃出苗疆,是因為大祭司想讓我用這雙眼睛去控制邊關的將士們。
我連熙雖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但也不屑做這種下作勾當。
連熙,你是百年難遇的巫女奇才,別辜負了這份天賦。
大祭司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撫過我的頭頂時,我聞到了腐朽的氣息。
天賦
我咧嘴一笑,大祭司,我的天賦告訴我,您老身上的陽氣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難看。
當晚,我就帶著我的本命蠱小紅——
一只通體火紅的蝎子,溜出了苗疆。
一路向北,我混在商隊里,靠著給人看相算命混口飯吃。
直到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我在邊境小鎮(zhèn)的酒館里,突然看到了一道刺目的陽氣光柱,直沖云霄。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著遠處一座府邸問小二。
小二順著我的手指看去,臉色一變:姑娘可別指,那是君將軍的府邸。
君將軍就是那個打了敗仗,丟了雙腿的君如晦
噓!
小二緊張地四下張望,雖說君將軍如今...但那也是朝廷命官,姑娘慎言。
我瞇起眼睛,那道陽氣太不尋常——
如此強盛卻又紊亂不堪,就像被強行束縛住的烈火。
一個殘廢將軍,怎么會有這樣的陽氣
三日后,朝廷下旨要為君如晦沖喜的消息傳遍了小鎮(zhèn)。
據(jù)說皇帝念在他昔日戰(zhàn)功,特意下旨選個良家女子給他續(xù)弦,沖沖晦氣。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官差張貼告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小紅,我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蝎子,咱們有去處了。
我花了三兩銀子買通了一個官媒婆,又用一點小小的幻術讓其他候選女子意外退出了競爭。
七日后,我就成了君如晦未過門的沖喜新娘。
大婚那日,我穿著大紅嫁衣,頂著蓋頭被送進了君府。
府里冷清得不像在辦喜事,連個奏樂的都沒有。
拜堂時,我只聽到輪椅轉動的聲音,連新郎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掀蓋頭吧。一個冷得像冰的聲音響起。
我一把扯下自己的蓋頭,終于看清了我這位夫君的模樣。
輪椅上的男人一襲紅衣,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
他的眉目如畫,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
漆黑如墨,深不見底,卻又在深處跳動著一點火光,就像他體內(nèi)那股被壓抑的陽氣。
看夠了
君如晦冷笑,這門親事非我所愿,你也無需...
他話沒說完,我就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把他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他厲聲喝道,身體卻虛弱得無法掙扎。
我咧嘴一笑:夫君腿腳不便,為妻抱你入洞房,天經(jīng)地義。
滿堂賓客嘩然,我卻在君如晦震驚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體內(nèi)那股陽氣突然向我涌來的奇妙觸感。
一個更比六個強啊。
-
君如晦的身子比我想象中輕得多,抱在懷里像捧著一把骨頭。
但那股陽氣卻沉甸甸的,透過大紅喜服灼著我的手臂。
我低頭看他,正對上那雙黑得驚人的眼睛。
放我下來。
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不放。
我咧嘴一笑,故意提高聲音讓滿屋子人都聽見,夫君腿腳不便,為妻抱著你是天經(jīng)地義。
滿堂賓客倒抽一口冷氣。
有個穿絳紫官服的老頭子指著我的手直發(fā)抖: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我才懶得理會這些酸腐之人,抱著君如晦大步流星就往內(nèi)室走。
他掙扎了一下,可惜現(xiàn)在的他虛弱得像個孩子,那點力道對我來說跟撓癢癢沒區(qū)別。
你究竟想干什么君如晦咬牙切齒地問。
送你回房啊。
我故作天真地眨眨眼,還是說,夫君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洞房我倒是不介意——
閉嘴!
我大笑起來,感覺到他耳根子發(fā)燙。
穿過回廊時,我注意到暗處有幾雙眼睛在窺視。
看來我這位夫君的日子過得并不舒坦。
內(nèi)室陳設簡單得出乎意料,一張床,一張書案,幾把椅子,墻上掛著把看起來許久未動的劍。
最顯眼的是角落里那架輪椅,比剛才拜堂時用的那架更精巧些。
我把君如晦放在床上,他立刻撐著身子往后退,直到背靠床柱,警惕地盯著我,像只受傷的野獸。
別這么看著我,我拍拍手,環(huán)顧四周,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到底是誰君如晦冷冷地問。
我轉身面對他,故意慢條斯理地摘下發(fā)簪,讓長發(fā)如瀑布般瀉下:苗疆連熙,你的沖喜新娘。至于尋常不尋常...
我忽地湊近他,近到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你君如晦又何時在乎過尋常二字
他瞳孔微縮,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回答。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戎裝的年輕男子闖了進來,手按在佩刀上:將軍!您沒事吧
君如晦擺擺手:祁風,我沒事。
叫祁風的年輕人卻不放松,充滿敵意地瞪著我:這女子——
是我的妻子。
君如晦淡淡地說,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朝廷賜的婚。
祁風臉色變了變,終究還是抱拳行禮:屬下冒犯了,夫人。
我饒有興趣地打量這個忠心的副將。
他身上的陽氣平穩(wěn)而堅韌,是個正直的人。
但更讓我在意的是,他腰間掛著的那枚玉佩——
上面有我很熟悉的氣息,苗疆的巫術痕跡。
祁副將多禮了。
我笑瞇瞇地說,以后將軍的身子就由我來照料了。
祁風欲言又止地看向君如晦,后者微微搖頭。
這主仆二人的小動作沒逃過我的眼睛。
去準備些吃的來。
君如晦吩咐道,再讓人收拾間廂房出來。
廂房
想得美。
我暗自撇嘴,但面上不顯。
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
祁風退下后,屋內(nèi)又只剩下我們兩人。
君如晦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這府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哦
我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翹起二郎腿,那什么地方是我該去的
回你的苗疆去。
回不去了。
我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指甲,大祭司正等著拿我的皮做鼓面呢。
君如晦眉頭一皺:你犯了什么事
烤了他的蠱王吃。
我抬頭沖他一笑,味道不錯,外酥里嫩。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輕笑一聲:瘋子。
彼此彼此。
我回敬道,能在那場大戰(zhàn)中活下來的,不是瘋子就是怪物。
君如晦的表情瞬間凝固。
屋內(nèi)氣溫仿佛驟降十度。
出去。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非但沒動,反而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讓我看看你的腿。
別碰我!
他猛地抽手,動作之大差點從床上栽下去。
我早有準備,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就在這一瞬間,我清晰地感知到他體內(nèi)的陽氣突然暴動,像被激怒的蛇一般朝我撲來——
然后,在我的指尖前硬生生停住了。
有趣。
太有趣了。
君如晦也愣住了。
他顯然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的異常,那雙黑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
你的陽氣,我慢悠悠地說,不討厭我。
胡說八道什么。
他掙開我的手,什么陽氣不陽氣。
別裝了。
我壓低聲音,你知道我在說什么。你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它本該撕碎任何碰你的人,但對我無效。
君如晦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我猜對了。
正當我準備乘勝追擊時,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將軍,夫人,晚膳準備好了。
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先吃飯吧。我餓了。
走到門口,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我睡這兒。你要是不習慣,可以自己去睡廂房。
他的表情精彩極了。
晚膳擺在正廳,菜色簡單但精致。
祁風站在君如晦身后,像個盡職的護衛(wèi)。
我注意到君如晦的輪椅被改良過,可以自己操縱,不需要人推。
將軍的腿,是什么時候傷的
我夾了塊魚肉,狀似隨意地問。
桌上氣氛頓時一僵。
祁風的手又按上了刀柄。
三個月前。
君如晦卻平靜地回答,黑水城一役。
我挑眉,那場仗不是打贏了嗎
是贏了。
君如晦放下筷子,但我輸了。
這話里有話。
我還想再問,卻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有人在窺視我們。
不是府里的人,是更隱蔽的...
巫術感知。
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掃視四周,最終目光落在廳堂角落的一盞燈上。
燈芯燃燒的方式不對,火苗太穩(wěn)了,穩(wěn)得不自然。
有人在用燈影術監(jiān)視這里。
我低頭吃飯,心里卻翻江倒海。
誰會監(jiān)視一個已經(jīng)被廢了的將軍
朝廷
還是...
苗疆的人
飯后,我推著君如晦回房,祁風不遠不近地跟著。
到了房門口,君如晦突然說:祁風,今晚你不用守夜了。
可是將軍——
有夫人在。
君如晦的語氣帶著諷刺,我很安全。
祁風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我推著君如晦進屋,關上門立刻布下了一個隔音結界。
你會巫術。
君如晦肯定地說,一點也不驚訝。
而你體內(nèi)有被強行壓制的陽氣暴動。
我回敬道,咱們扯平了。
他轉動輪椅面對我:你想要什么
暫時嘛...
我蹲下身,趁他不備一把掀開他的衣擺,先看看你的腿。
君如晦的雙腿比我想象中更糟——
肌肉萎縮,皮膚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但詭異的是,我能看到皮下有陽氣在流動,只是到了膝蓋處就像撞上一堵墻,被硬生生截斷了。
別看了。
君如晦拉下衣擺,沒用的。
誰說的
我抬頭看他,我能治好你。
狂妄。
自信。
我糾正道,給我三個月,我讓你的腿恢復知覺。
君如晦盯著我,眼神復雜:為什么
因為...
我站起身,俯視著他,我連熙從不做虧本買賣。治好你,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想到再說。
我眨眨眼,現(xiàn)在,睡覺。
那晚,君如晦背對著我躺在床的最邊緣,僵硬得像塊木板。
我大大咧咧地占了大部分位置,心里卻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
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
君如晦還保持著昨晚的姿勢,背對著我,呼吸均勻。
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從行囊里摸出幾個小瓷瓶。
小紅,干活了。
我低聲喚道,那只火紅的蝎子從我袖中爬出,在瓶口轉了一圈,尾針輕點,往每個瓶子里滴了一滴透明液體——
本命蠱的精華,最好的藥引。
我剛調(diào)配好藥膏,身后就傳來輪椅轉動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君如晦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依然警惕。
配藥。我頭也不回,給你的腿。
輪椅聲近了。
我轉身,正對上他探究的目光。
晨光中,他的臉色比昨日好了些,但眼底的陰影依舊濃重。
我說過不需要。
我也說過我不聽。
我晃了晃手中的藥瓶,躺回去,把褲腿卷起來。
我們僵持了片刻,最終他冷哼一聲,自己轉著輪椅去了書案前,開始翻閱公文,徹底無視我。
我撇撇嘴。
不急,有的是辦法治你。
早膳時,我注意到君如晦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祁風在一旁欲言又止。
將軍近日胃口不佳。
送早膳的侍女小聲告訴我,自受傷后,食量一日不如一日。
我瞇起眼睛。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陽氣旺盛之人本該食欲極佳,君如晦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他體內(nèi)的陽氣被某種力量壓制得太厲害,連帶著影響了五臟六腑的機能。
告訴廚房,午膳準備些辛辣開胃的菜。
我塞給侍女一塊碎銀,再熬一鍋老雞湯,要濃的。
侍女歡天喜地地去了。
祁風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將軍不喜辛辣。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副將大人。我甜甜一笑。
君如晦抬頭,眼神在我和祁風之間轉了一圈,竟什么也沒說,繼續(xù)低頭看他的公文。
午膳果然按我的要求準備了。
我特意坐在君如晦旁邊,不斷往他碗里夾菜。
吃。
我命令道,這個辣子雞丁不錯。
我自己來。他皺眉。
那你倒是動筷子啊。
我撐著下巴看他,還是說,堂堂戰(zhàn)神將軍,怕辣
他眼神一凜,夾起一塊雞肉送入口中。
我滿意地看著他咀嚼,吞咽,然后——
咳咳!君如晦猛地咳嗽起來,耳根瞬間通紅。
我早有準備,遞上一杯涼茶。
他接過茶一飲而盡,狠狠瞪了我一眼。
但令我意外的是,他隨后又夾了一塊雞肉,這次小心了許多。
祁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下午,我強行闖進了君如晦的書房,手里端著剛熬好的藥湯。
喝了。
我把碗往他面前一放。
君如晦從公文堆里抬頭,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藥湯,又看了眼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救你啊。
我拉過椅子坐下,不然我嫁給你圖什么圖你脾氣差圖你腿腳不便
你可以走。
他冷冷地說,沒人攔你。
可我偏要留下。
我往前湊了湊,君如晦,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嗎看著好東西被糟蹋。而你,曾經(jīng)是個多好的戰(zhàn)士啊。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捏皺了手中的紙張。
出去。他聲音低沉。
喝完藥我就走。
我們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
最終,他一把抓過藥碗,仰頭灌下,然后重重把碗放回桌上:滿意了
我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藥漬,故意動作緩慢:還行吧。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別得寸進尺。
我任由他抓著,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
比常人高,那是陽氣郁結的表現(xiàn)。
更奇妙的是,他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又開始躁動,卻依然沒有攻擊我。
君如晦,我輕聲問,你的腿,真的完全沒知覺嗎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松開了我的手:出去。
那就是有了。
我暗自記下,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攻城略地一般,一點一點侵入君如晦的生活。
早晨的藥湯,午后的按摩,晚間的藥浴...
起初他抗拒,后來漸漸默許,再到后來,甚至會按時等我。
祁風看我的眼神也從警惕變成了困惑。
你到底給將軍下了什么蠱
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攔住我問道。
關心。
我拍拍他的肩,建議你也試試,副將大人。
一個月后的深夜,我被一陣壓抑的呻吟聲驚醒。
君如晦蜷縮在床上,冷汗浸透了里衣,雙手死死抓著雙腿,指節(jié)發(fā)白。
腿疼我立刻坐起來。
他咬著牙不回答,但顫抖的身體出賣了他。
我掀開被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他的雙腿上浮現(xiàn)出詭異的黑色紋路,像蛛網(wǎng)一般從膝蓋向上蔓延。
別碰我!
他厲聲警告,危險!
我才不管,直接上手按住他的膝蓋。
剎那間,一股狂暴的陽氣順著我的手臂竄上來,像烈火般灼熱。
但奇怪的是,這力量在接觸到我的皮膚后,竟變得溫順起來,緩緩回流到他體內(nèi)。
君如晦震驚地看著我:你...怎么做到的
天賦異稟。
我故作輕松,其實心跳如雷。
這種情況太不尋常了,陽氣居然能有選擇性地攻擊或接納外人,簡直聞所未聞。
我取來藥箱,用銀針在他腿上的幾個穴位刺入。
每扎一針,都有少量陽氣泄出,又被我引導著重新循環(huán)。
漸漸地,他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黑紋也褪去了。
好了。我收起銀針,睡吧。
君如晦靠在床頭,呼吸還有些不穩(wěn):為什么幫我
因為我高興。
我打了個哈欠,再說了,你疼得整晚哼哼唧唧的,我也睡不好啊。
他沉默片刻,突然說:以前有人碰我,會被灼傷。
我動作一頓:誰
大夫。侍女。
他的聲音很輕,祁風有一次扶我,手臂上起了水泡,半個月才好。
這解釋了很多事——
為什么他拒絕所有人的接近,為什么府里伺候的人這么少。
但我沒事。
我晃晃手指,看來我們挺有緣。
君如晦看著我的眼神復雜難明,最終只是說:睡吧。
那晚之后,我們的關系微妙地改變了。
他不再抗拒我的治療,有時甚至會主動告訴我哪里不舒服。
祁風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意。
但我心里清楚,君如晦身上的謎團遠未解開。
那些黑紋是什么
為什么他的陽氣如此異常
戰(zhàn)場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為了尋找答案,我決定進行一次占卜。
趁君如晦去軍營視察(是的,他雖然殘廢了,但皇帝還沒撤他的職),我在房中擺好了陣勢——
七盞油燈擺成北斗狀,中間放著一滴君如晦昨晚不小心留在茶杯上的血。
顯汝所見,示汝所知...
我念動咒語,手指劃過燈焰。
煙霧升騰,漸漸形成模糊的畫面:
戰(zhàn)場,黑水城下,君如晦率領鐵騎沖鋒...
然后,一團詭異的黑霧突然從敵軍陣中升起,籠罩了君如晦...
黑霧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
君如昱我驚呼。
那是君如晦的大哥,三年前據(jù)說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的人!
畫面突然扭曲,一股反噬之力朝我襲來。
我急忙撤去法術,但已經(jīng)晚了——
最左邊的一盞燈啪地炸裂,火花四濺。
該死!
我揮袖打散煙霧。
有人在這段記憶上下了禁制,而且手法相當高明。
正當我收拾殘局時,鼻子突然一癢——
藥材柜里傳來一絲異味。
我循著氣味找去,發(fā)現(xiàn)昨日新送來的當歸被人動了手腳,摻入了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粉,單獨使用無害,但若與我給君如晦用的另一味藥結合...
會讓他永遠站不起來。
府里有內(nèi)鬼,而且是個懂藥理的。
當晚,我故意在君如晦面前用那些當歸熬藥。
他接過藥碗時,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沒有一絲異樣,看來他不知情。
今天這藥味道不一樣。他皺眉。
新配方。
我面不改色,喝了吧,對身體好。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喝了下去。
我暗自松了口氣——
早把真正的藥調(diào)包了,這碗不過是做樣子的補湯。
對了,我狀似隨意地問,你大哥君如昱,是個什么樣的人
君如晦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藥湯灑了幾滴在錦被上。
為什么突然問他
好奇嘛。
我拿過碗,聽說他三年前戰(zhàn)死了
嗯。君如晦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死在北疆。
你們長得像嗎
不像。
他轉過輪椅,我累了,想休息。
明顯是在回避。
我更加確定,君如昱與君如晦的傷有關聯(lián)。
夜深人靜時,我悄悄起身,來到白日占卜的地方。
指尖輕觸那滴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我低聲念咒:血脈相連,尋根溯源...
微弱的紅光閃過,指向東南方——
正是黑水城的方向。
小紅,我輕撫袖中的蝎子,咱們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蝎尾輕輕勾住我的手指,像是在安慰我。
窗外,一輪冷月高懸。
府中某處,那盞不自然的燈依舊亮著,火苗紋絲不動。
-
我決定不再和君如晦繞彎子。
那天清晨,當他再次拒絕我檢查他腿上的黑紋時,我直接把他從輪椅上一把抱起,扔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他厲聲道,掙扎著想坐起來。
我單手按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迅速掀開他的衣擺,露出雙腿。
那些黑紋比上次更明顯了,像蛛網(wǎng)一般從膝蓋向上蔓延,已經(jīng)接近大腿根部。
這不是普通傷病。
我直視他的眼睛,你體內(nèi)陽氣被人為截斷,強行壓制在丹田。告訴我實話,君如晦,黑水城一戰(zhàn)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隨即又恢復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少裝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引導他感知自己體內(nèi)的陽氣流動,感覺到了嗎這里,還有這里,明顯的阻滯點。正常人陽氣自然流轉,而你的是被強行拘禁的猛獸,每次發(fā)作都想沖破牢籠。
君如晦的臉色變了。
他猛地抽回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說過了,苗疆巫女連熙。
我松開他,后退一步,我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你體內(nèi)那股被囚禁的力量。
他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聲:所以呢你想用它做什么
治好你。
我坦然道,然后...也許借用一點你的力量,幫我擺脫大祭司的追捕。
利用我
互相利用。
我糾正道,你需要我的醫(yī)術,我需要你的庇護。公平交易。
君如晦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看穿我的靈魂。
我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甚至故意揚起下巴。
最終,他別開目光:我的腿,你能治好嗎
能。
我毫不猶豫地撒謊,但需要時間。
其實我毫無把握。
這種癥狀我從沒見過,像是某種古老的禁術。
好。他出人意料地答應了,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告訴我你看到的一切異常。
他盯著我,關于我的身體,關于這府里的一切。
成交。
我在心里說。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接著是祁風急促的腳步聲。
將軍!有刺客!
君如晦臉色一變,迅速撐起身子想去拿掛在墻上的劍。
我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他:別動,你的腿現(xiàn)在不能用力。
讓開!他低吼。
我沒理他,轉身從行李中摸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我特制的藥粉。
剛準備好,房門就被撞開,三個黑衣人持刀沖了進來。
將軍小心!祁風在后面大喊,臉上有血跡,顯然已經(jīng)負傷。
黑衣人看到床上的君如晦,二話不說舉刀就砍。
我擋在他前面,揚手撒出一把紅色粉末。
粉末在空中形成一片紅霧,接觸到黑衣人的皮膚立刻發(fā)出嗤嗤的響聲。
他們慘叫著捂住臉,皮膚上冒出可怕的水泡。
苗疆腐骨粉...
其中一人驚恐道,她是巫女!
答對了。
我冷笑,又撒出一把綠色粉末。
這次粉末落地即燃,形成一道火墻將黑衣人逼退。
第三個黑衣人比較機靈,繞開火墻從側面襲來。
我正要出手,突然一道銀光從耳邊掠過,精準地刺入那人咽喉。
黑衣人瞪大眼睛,轟然倒地。
我回頭,看見君如晦手中握著一把小巧的匕首,眼神冷峻。
漂亮的一擊。我挑眉。
還有兩個。
他緊盯著剩余的黑衣人。
那兩人對視一眼,突然同時朝我們撲來。
我迅速結印,念動咒語:縛!
空氣中無形的力量將兩個黑衣人定在原地。
他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連手指都無法彎曲。
說,誰派你們來的我走近他們。
黑衣人咬牙不語。
我嘆了口氣,手指輕彈,兩粒黑色藥丸飛入他們口中。
啊——!
慘叫聲中,兩人的皮膚開始泛紅,青筋暴起。
苗疆的百蟻噬心,滋味如何
我笑瞇瞇地問,不說實話,一個時辰后你們就會從內(nèi)到外爛掉,像被千萬只螞蟻啃食一樣。
我說!我說!
其中一個終于崩潰,是...是二皇子派我們來的!
君如晦眼神一凜:理由
將軍...將軍知道得太多了...關于黑水城...
話音未落,兩支弩箭突然從窗外射入,精準地穿透了兩個黑衣人的喉嚨。
我迅速撲向君如晦,用身體護住他,同時甩出一把銀針射向窗口。
外面?zhèn)鱽硪宦晲灪�,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br />
祁風沖出去查看,很快回來報告:死了,服毒自盡。
我這才從君如晦身上爬起來,發(fā)現(xiàn)他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怎么了我拍拍衣服上的灰。
你...剛才...他罕見地有些語塞。
哦,那個啊。
我滿不在乎地揮手,小把戲而已。苗疆巫女不會點防身術怎么行。
君如晦沉默片刻,突然對祁風說:清理干凈,加強戒備。另外...
他看了我一眼,今天的事,不許外傳。
祁風領命而去。
我?guī)途缁拮剌喴�,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不是恐懼,而是強行壓制怒氣的表現(xiàn)。
二皇子和你有什么過節(jié)
我一邊推他出去,一邊小聲問。
很多。
他簡短地回答,但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大哥的好友。
君如昱。
這個名字再次出現(xiàn)。
我暗自記下,準備日后調(diào)查。
經(jīng)過這次刺殺事件,府里的戒備明顯加強了。
祁風調(diào)來了更多親兵,日夜巡邏。
而君如晦,似乎對我多了幾分...
不是信任,至少是認可。
三天后的夜晚,我正調(diào)制新藥,君如晦自己轉著輪椅進來了。
有事我頭也不抬地問。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教我控制那股力量。
我驚訝地抬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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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說的,關于我體內(nèi)的陽氣。
他的聲音很低,教我控制它。
我放下藥杵,擦了擦手:為什么突然想學
因為...
他抬起頭,黑眸中跳動著罕見的火焰,我不想再被人當成廢人。
這一刻,我看到了曾經(jīng)那個戰(zhàn)神的影子。
好。
我點頭,但有個條件。
又是條件他皺眉。
脫衣服。
君如晦的表情精彩極了。
別想歪了。
我翻了個白眼,我需要看清你全身的陽氣走向,才能教你對應的控制方法。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解開了衣帶。
外袍滑落,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當他將里衣也脫下時,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君如晦的上身堪稱完美——
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線條分明的腹肌...
如果忽略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的話。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從右肩斜劃至左腹的猙獰疤痕,看樣子差點要了他的命。
看夠了嗎他冷冷地問。
急什么。
我繞到他身后,倒吸一口冷氣——
他的后背更糟,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最新的一道傷口還未完全愈合,泛著粉紅色。
怎么弄的我忍不住問。
戰(zhàn)場。他簡短地回答。
我沒再多問,開始仔細觀察他體內(nèi)的陽氣流動。
在赤裸的狀態(tài)下,那些脈絡更加清晰了——
金色的氣流在經(jīng)脈中奔涌,卻在幾個關鍵節(jié)點被硬生生截斷,尤其是腰部以下,幾乎完全阻隔。
翻過來。我命令道。
君如晦轉過身,我蹲下來檢查他的雙腿。
那些黑紋在燈光下更加明顯,形成了某種詭異的圖案,像是...
符文
有人對你下了禁制。
我得出結論,一種非常古老的封印術,目的是封鎖你的陽氣,同時...竊取它。
君如晦的呼吸一滯:能破解嗎
暫時不能。
我實話實說,但可以教你控制剩余陽氣的方法,減輕痛苦。
我讓他盤腿坐在床上(雖然他的腿不能完全盤起),然后開始傳授苗疆最基本的呼吸法。
君如晦學得極快。
不到一個時辰,他已經(jīng)能初步控制體內(nèi)那股暴烈的力量了。
更讓我驚訝的是,隨著練習,他腿上的黑紋竟然略微變淡了些。
你很有天賦。
我由衷贊嘆,若是從小修習,成就不會比大祭司低。
大祭司...就是你逃婚的那個他突然問。
逃婚
我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誰告訴你我是逃婚出來的
府里下人都這么說。
君如晦難得地露出一絲困惑,說苗疆大祭司要娶你,你不從,所以逃到中原。
我笑得前仰后合:那個老東西他都快兩百歲了!我是逃命,不是逃婚!
君如晦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幾乎可以算是一個笑了。
我怔住了,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笑起來竟然這么...
好看。
怎么他注意到我的目光。
沒什么。
我迅速移開視線,繼續(xù)練習吧。
那晚之后,我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我每天幫他調(diào)理身體,教他控制陽氣的方法;
他則允許我查閱他的私人藏書,甚至偶爾會告訴我一些軍中的事。
祁風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復雜,介于警惕和感激之間。
將軍最近...氣色好了很多。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
嗯哼。我正在研磨藥材,頭也不抬。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直接問,將軍說你們只是互相利用,但你看他的眼神...不像。
我手一抖,藥杵差點掉地上:我看他什么眼神
就像...
祁風思考了一下,就像看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胡說八道!我只是...只是職業(yè)病!見不得好材料被糟蹋!
祁風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識相地沒再追問。
當晚,我給君如晦做例行檢查時,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的陽氣比一個月前順暢多了,尤其是上半身,幾乎恢復了正常流動。
進步不錯。
我拍拍他的肩,照這個速度,很快你就能——
話沒說完,我的手突然被他握住。
他的手很大,溫暖而粗糙,完全包裹住了我的。
謝謝。他低聲說,眼睛卻不看我。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一股熱流從相觸的皮膚蔓延開來。
奇怪,我明明沒碰到他的陽氣啊...
不、不客氣。
我結結巴巴地回答,迅速抽回手,應該的。
君如晦終于抬眼看我,那雙黑眸深不見底,卻又像藏著萬千星辰。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最終,他輕咳一聲,轉開了話題:明天我要去軍營一趟,你...要一起嗎
好啊。
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正好看看有沒有適合做藥的材料。
他點點頭,轉動輪椅離開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摸了摸剛才被他握過的手,那里還殘留著溫度。
小紅從袖子里爬出來,蝎尾輕輕刺了我一下,像是在嘲笑我。
我戳了戳它的背,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我的心臟,卻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了。
-
我在廚房忙活了整整一上午,面粉沾了滿臉,袖口也被水浸濕了半截。
夫人,您這是...
廚娘李嬸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片狼藉的廚房。
長壽面。
我抹了把汗,指著案板上那根...
勉強能稱之為條狀的面團,苗疆做法。
李嬸嘴角抽了抽:夫人,要不...老奴來幫您
不用!
我護住那團面目全非的面,壽星吃的長壽面必須親手做才靈驗。
壽星
李嬸一愣,今日是誰的生辰
我神秘地眨眨眼:你們將軍啊。
李嬸的表情更驚訝了:將軍的生辰可府里從不過...
我知道。
我打斷她,所以才更要過。
昨夜整理藥材時,我偶然在君如晦的一本舊兵書上看到批注日期——
六月初七。
推算了一下,正是今天。
問過祁風后確認,確實是君如晦的生辰,只是他從不慶祝。
將軍說,戰(zhàn)場上活下來已是僥幸,沒必要再慶賀什么。祁風當時如是說。
簡直荒謬。
我當即決定要做些什么。
經(jīng)過兩個時辰的奮戰(zhàn)(以及李嬸實在看不下去后的暗中指導),一碗勉強能入口的長壽面終于做好了。
我還特意加了幾味苗疆特有的香料,有助陽氣流通。
小紅,來點精華。
我伸出食指,小紅輕輕用尾針一點,一滴晶瑩的液體落入湯中——
本命蠱的祝福,最珍貴的禮物。
我端著面興沖沖去找君如晦,卻在書房撲了個空。
侍女說他去了后院練武場。
練武場
一個坐輪椅的人去練武場做什么
我穿過回廊,遠遠就聽到嗖嗖的破空聲。
轉過假山,眼前的景象讓我猛地剎住腳步——
君如晦坐在輪椅上,手中長弓拉滿,箭矢離弦而出,正中三十步外的靶心。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絲毫沒有因雙腿不便而影響上半身的穩(wěn)定性。
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
弓弦震動時,他額前的碎發(fā)輕輕揚起,露出那道標志性的劍眉。
射箭時的君如晦,全神貫注,眼中只有目標,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卻又內(nèi)斂沉穩(wěn)。
我看得入了神,差點打翻手中的面碗。
誰
君如晦突然轉頭,手中弓箭瞬間對準了我的方向。
是我!
我趕緊出聲,從假山后走出來,別射,面要涼了。
他看到是我,放下弓箭,眉頭微皺:你來干什么
給你送壽面啊。
我走到他面前,獻寶似的舉起碗,長壽面,苗疆做法。趁熱吃。
君如晦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的事,沒有不知道的。
我得意地晃晃腦袋,快嘗嘗,我親手做的。
他遲疑地接過碗,看了看里面那團勉強能辨認出面條形狀的食物,又看了看我滿臉的面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你...確定這能吃
當然!
我瞪眼,小紅都祝福過了,你敢不吃
聽到小紅的名字,君如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上次我讓他見識了小紅的毒液有多厲害),終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
他咀嚼的動作很慢,眉頭先是皺起,隨后又舒展開來。
怎么樣我緊張地問。
...咸了。
他評價道,卻又夾起第二口。
我咧嘴笑了:咸就對了,苗疆長壽面要咸才有味道。
他一言不發(fā)地吃完了整碗面,連湯都沒剩。
給。
吃完后,君如晦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我。
什么
我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支木簪。
簪身打磨得極其光滑,頂端雕刻著一朵小巧的蓮花,花蕊處還嵌著一粒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你做的
我驚訝得結巴起來。
君如晦別過臉:隨手刻的。邊角料而已。
我太了解他了,這副表情分明就是不好意思。
這簪子絕對花了不少功夫,那蓮花的每一片花瓣都精致得不可思議。
幫我戴上我突然想逗逗他。
果然,他的耳根紅了:自己戴。
可我看不見后面啊。
我故意把簪子塞回他手里,轉過身背對他,快點,壽星今天要滿足壽婆的一切要求。
壽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但還是接過簪子,小心翼翼地插進我的發(fā)髻。
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頭發(fā),動作輕柔得不像個武將。
那一刻,心跳聲大得我自己都能聽見。
好了。他很快收回手,聲音有些不自然。
我摸了摸發(fā)簪,轉身沖他一笑:好看嗎
君如晦看著我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恢復常態(tài):還行。
我從袖中摸出另一件禮物——
一條深藍色腰帶,上面用金線繡著復雜的符文:這個給你。我繡的,符文是苗疆古語,意為陽長陰消,百厄不侵。
他接過腰帶,手指輕撫那些符文,眼神復雜: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做這些
他直視我的眼睛,一碗面,一條腰帶...為什么
我蹲下身,與他平視:因為每個人都值得被慶祝,君如晦。尤其是你。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話刺痛又溫暖。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最終,他輕咳一聲,轉動輪椅:該回去了。下午欽差大人要來。
我推著他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怎么會射箭我是說...現(xiàn)在這樣
上半身力量足夠。
他簡短地回答,習慣了就好。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我想象出他獨自在練武場反復練習的畫面——
一次次拉弓,一次次調(diào)整姿勢,直到找到最適合現(xiàn)在身體狀態(tài)的方法。
君如晦,從來不是個輕易認輸?shù)娜恕?br />
下午的欽差慰問果然如預料中那般令人不快。
那是個滿臉油光的中年男子,一進門就用居高臨下的眼神打量著君如晦的輪椅。
君將軍,別來無恙啊。
欽差假笑道,陛下很是掛念您的...健康狀況。
多謝陛下關心。
君如晦語氣平淡,臣一切安好。
欽差的目光轉向我:這位就是新過門的夫人吧聽說來自苗疆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沖喜果然有用,將軍氣色好多了。
我強忍著給他下巴來一拳的沖動,擠出一個假笑:
欽差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請用茶。
我親自給他倒茶,趁機在杯沿抹了一點無色無味的藥粉。
欽差毫無防備地喝下,繼續(xù)他的陰陽怪氣。
...黑水城一役雖勝,但損失慘重。陛下很是痛心啊。尤其是君將軍您...唉,天妒英才。
君如晦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收緊,指節(jié)發(fā)白。
我悄悄把手搭在他肩上,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
欽差大人,我甜甜地開口,您嘴角有東西。
什么
欽差下意識擦了擦嘴。
啊,現(xiàn)在跑到鼻子上了。我一臉無辜。
欽差又去摸鼻子,結果越擦那些紅疹子冒得越快——
我的藥粉開始起作用了。
不到片刻,他的臉上已經(jīng)布滿了可怕的紅斑,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頓。
這、這是怎么回事欽差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臉。
哎呀,大人是不是對什么過敏了
我故作驚訝,我們府上有大夫,要不要...
欽差倉皇起身,椅子都被帶倒了:不必了!本官突然想起還有要事,先行告辭!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連場面話都忘了說。
君如晦全程保持沉默,等欽差走遠后,才轉頭看我:你干的
我什么都沒做啊。
我眨眨眼,可能是天譴吧。
君如晦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輕笑一聲:膽大包天。
彼此彼此。我回以微笑。
當晚,我半夜起來如廁,經(jīng)過后院時隱約聽到有聲響。
循聲望去,月光下,一個身影正扶著欄桿艱難地嘗試站立。
君如晦。
他額頭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整張臉因痛苦而扭曲,雙臂卻死死抓著欄桿,青筋暴起。
最讓我震驚的是,他的雙腿——
那本該毫無知覺的雙腿——
竟然在微微顫抖,仿佛在回應主人的意志。
我躲在陰影處,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
君如晦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又一次又一次地跌倒。
有幾次摔得很重,他卻一聲不吭,只是咬著牙重新爬回輪椅,然后繼續(xù)。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精疲力竭,癱在輪椅里大口喘氣。
我這才悄悄退回走廊,假裝剛到的樣子,提著燈籠走出來。
這么晚還不睡我故作驚訝。
君如晦迅速整理好表情,但凌亂的頭發(fā)和汗?jié)竦囊律莱鲑u了他: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哦。
我假裝沒注意到他的狼狽,正好,我新配了一副安神的藥茶,要嘗嘗嗎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茶室里,我泡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
我們相對而坐,安靜地喝著茶,誰都沒有說話。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影子。
今天...謝謝你的面。
君如晦突然開口,還有腰帶。
我笑了:謝謝你的簪子。
他又沉默了,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在苗疆,生辰都要吃長壽面嗎
嗯。
我點頭,還要系紅繩,喝桂花酒,長輩給小輩祝福。
你...以前是怎么過的
他問得很小心,像是怕觸及什么傷痛。
我望著窗外的月亮:我娘會給我煮面,我爹會給我做小木馬...一年一個,直到他戰(zhàn)死。
我摸了摸發(fā)間的木簪,他的手藝比你好多了。
君如晦沒有因我的調(diào)侃而生氣,反而輕聲問:想他嗎
想啊。
我喝了口茶,但更想讓我娘看看現(xiàn)在的我。她總說我嫁不出去,脾氣太差。
確實差。君如晦評價道。
我作勢要打他,他竟微微側身躲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那一刻,月光下的君如晦,眉目如畫,嘴角微揚,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君如晦,我突然說,明年生辰,我還給你做面。
他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喝茶,聲音幾不可聞:...好。
回房后,我取下木簪,在燈下細細端詳。
蓮花雕刻得極其精致,每一處線條都流暢自然,絕非一日之功。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做的又為何要做這個
小紅從袖中爬出,在簪子上轉了一圈,尾針輕點紅寶石,像是在表達贊賞。
你也覺得好看我輕聲問。
蝎尾勾了勾我的手指,像是在回答。
-
君如晦的陽氣越來越親近我了。
今早為他施針時,金色的氣流甚至主動纏繞上我的手指,像只撒嬌的小獸。
今天感覺如何我一邊捻動針尾,一邊問。
好些了。
君如晦低頭看著自己的腿,昨晚...有刺痛感。
我手一頓:真的
他點點頭,眉頭微蹙:像是有無數(shù)螞蟻在骨頭里爬。
我強壓下心中的雀躍——
這是好兆頭,說明被阻斷的陽氣開始嘗試重新流通了。
但表面上我只是淡定地繼續(xù)施針:正常反應,說明治療起效了。
最后一針落下時,君如晦突然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前傾。
我趕緊扶住他,卻被他沉重的身軀帶得一起跌倒在榻上。
一瞬間,我們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交錯。
他的睫毛好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鼻梁高挺,像刀刻一般;
唇色偏淡,此刻因疼痛而微微抿著...
抱歉。君如晦啞聲道,試圖撐起身子。
別動。
我按住他的肩膀,針還沒取。
這個姿勢讓我?guī)缀醢肱吭谒砩希糁铝夏芨惺艿剿靥诺臏囟群陀辛Φ男奶?br />
奇怪的是,我的心跳也快得不像話,像是剛跑完十里路。
更奇妙的是,我們相貼的部位,陽氣竟然自發(fā)地形成了一個小循環(huán),一股暖流在我們之間來回流轉。
君如晦顯然也感覺到了,黑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是...
陰陽調(diào)和。
我故作鎮(zhèn)定地解釋,我陰氣重,你陽氣盛,本就互補。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沒再說話。
取完針后,我們各自迅速分開,都假裝忙碌地整理衣衫,不敢看對方。
午膳后,我在藥房研磨藥材,心不在焉。
小紅從袖子里爬出來,在我手背上輕輕刺了一下。
哎喲!我縮回手,干什么
小紅揮舞著鉗子,尾巴指向門口。
我抬頭,看見君如晦自己轉著輪椅進來了。
有事我放下藥杵。
他遞過來一本書:聽說你在找這個
我接過一看,是《南疆草藥志》,一本相當稀有的典籍。
前幾日我確實隨口提過想查閱這本書。
你從哪找到的我驚喜地翻著書頁。
藏書閣。
他輕描淡寫地說,但我注意到他衣袖上沾著灰塵,顯然費了不少功夫。
謝謝。
我真誠地說,這對我?guī)椭艽蟆?br />
君如晦點點頭,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看著桌上攤開的藥材:這是什么
紫靈草,苗疆特產(chǎn)。
我拿起一片紫色葉子,搗碎后敷在關節(jié)處,能緩解疼痛。我托商隊特意帶來的。
給我的
不然呢
我挑眉,這府里還有誰需要這個
他伸手輕觸那些葉片,突然問:苗疆...是什么樣子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對這個感興趣:青山綠水,霧氣繚繞。夏天滿山都是野花,冬天也不怎么冷。
我拿起一片葉子對著光,紫靈草就長在最高的那座山上,采摘時要爬過懸崖峭壁。
君如晦靜靜地聽著,眼中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聽起來...很美。
是啊。
我陷入回憶,我小時候經(jīng)常偷溜上山,就為了看日出。云海翻騰,太陽一跳一跳地升起,把整座山都染成金色...
說到這里我突然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扯遠了。
不,繼續(xù)。
君如晦的聲音出奇地柔和,我想聽。
于是那個下午,我給他講了苗疆的山水、風俗、節(jié)日...
他聽得認真,偶爾問幾個問題。
作為交換,他也告訴我一些邊疆的見聞——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雪原上的狼群...
我們聊得忘了時間,直到祁風來請君如晦去處理軍務,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晚上...繼續(xù)臨走時,他回頭問我。
我點點頭,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當晚,我在庭院里擺了一壺桂花釀,兩個杯子。
君如晦如約而至,月光下的他眉目如畫,比白日里多了幾分柔和。
嘗嘗,苗疆特產(chǎn)。
我給他斟了一杯,我自己釀的。
他接過,輕抿一口,眉頭舒展:甜的。
嗯,用山里的野桂花釀的。
我仰頭喝干自己那杯,我娘教的方子。
我們就這樣一杯接一杯,聊到深夜。
酒至半酣,君如晦突然問:你為什么選擇嫁給我
我晃著酒杯,思考該如何回答。
實話是,我感知到了他特殊的陽氣,覺得可以利用。
但現(xiàn)在...
這個答案似乎不夠準確了。
因為...
我故意拖長音調(diào),你長得好看啊。
君如晦嗤笑一聲:胡說。
真的!
我湊近他,尤其是眼睛,像黑曜石一樣...還有鼻子,又高又挺...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虛點著他的五官,在即將碰到他嘴唇時猛地縮回。
酒勁上頭了,我想。
君如晦的目光落在我的手指上,又移到我臉上,深邃難測。
月光下,他的輪廓鍍著一層銀邊,俊美得不真實。
你喝多了。最終,他輕聲說。
才沒有。
我反駁,卻打了個酒嗝。
他搖搖頭,轉動輪椅:該休息了。
我推你。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結果腳下一軟,整個人撲在他身上。
君如晦穩(wěn)穩(wěn)地接住我,手臂有力得不像個殘廢之人。
我的臉貼在他頸窩處,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混合著酒氣,還有一絲獨特的、屬于他的氣息。
連熙。
他低聲喚我的名字,嗓音低沉。
嗯
我抬頭,正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他要吻我。
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既期待又害怕...
但他只是輕輕把我扶正,松開了手:小心點。
我站直身子,突然覺得夜風有點冷:...謝謝。
那晚之后,我們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改變了。
君如晦開始主動找我說話,有時是詢問藥方,有時只是單純地分享一本他看的書。
我也越來越習慣有他在身邊的感覺,甚至開始留意他喜歡吃什么、喝什么茶。
三天后的早晨,我去藥房取藥材,發(fā)現(xiàn)柜子里多了一包上等的云霧茶——
我最喜歡的那種。
李嬸,這茶哪來的
我問正在打掃的廚娘。
將軍命人買的。
李嬸笑瞇瞇地說,特意囑咐要云霧茶,說是夫人愛喝。
我抱著那包茶,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君如晦...
記得我喜歡喝什么
下午給他施針時,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聽說你買了云霧茶
君如晦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嗯。
謝謝。我輕聲說。
他沒回答,但我看到他的耳根紅了。
又過了幾日,我在整理藥材時,發(fā)現(xiàn)幾味稀有藥材被補充得整整齊齊,正是我前段時間抱怨難找的那些。
這次我沒問,只是心里記下了這個小細節(jié)。
君如晦,這個表面冷硬的男人,竟然在默默記下我的喜好,然后不動聲色地滿足它們。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的心像被溫水泡過一樣,柔軟得一塌糊涂。
某個深夜,我猛然從夢中驚醒,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好像...喜歡上君如晦了。
這個認知讓我徹底沒了睡意。
我披衣起身,來到院中。
月光如水,灑在石板路上。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君如晦的書房外。
燈還亮著。
我輕輕敲門:還沒睡
里面?zhèn)鱽磔喴无D動的聲音,隨后門開了。
君如晦衣冠整齊,顯然也沒休息。
書案上攤著幾張地圖和文書。
軍務我走進來,順手帶上門。
他點點頭:邊境有異動。
我湊近看那些地圖,上面標注了許多紅點:這是...
巡邏隊遭遇襲擊的地點。
君如晦指著一條路線,對方很熟悉我們的布防。
我注意到地圖旁邊放著一封信,落款是如昱。
你大哥
我驚訝地問,他不是...
君如晦的表情陰沉下來:三年前戰(zhàn)死的消息是誤傳。他...一直活著。
我心頭一震,突然聯(lián)想到占卜時看到的畫面——
黑霧中走出的那個人影。
那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不知道。
君如晦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但這些襲擊...很像他的手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真相:君如晦,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之前我占卜過你的過去...看到了戰(zhàn)場上的黑霧,還有...你大哥。
他猛地抬頭:你看到了什么
黑霧籠罩了你,然后一個人走出來,長得很像你,但更...陰冷。
我回憶道,那人腰間掛著一枚玉佩,上面有奇怪的符文。
君如晦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祁風的玉佩...
什么
祁風有一枚玉佩,是大哥給他的。
君如晦的聲音低沉,我一直以為...那只是紀念品。
我們面面相覷,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祁風是君如昱的人...
不一定是他。我安慰道,也許只是巧合。
君如晦搖搖頭:明天我會試探他。你...小心些。
我
如果大哥真的回來了,他不會放過任何接近我的人。
君如晦的眼神復雜,尤其是你。
為什么尤其是我我故意問,心跳加速。
君如晦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因為...你對我很重要,連熙。
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我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終,我只是覆上他的手,輕輕點頭:你也是。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我們交疊的手上。
這一刻,所有的算計、交易、利用都顯得那么遙遠。
剩下的,只有兩顆逐漸靠近的心。
-
君如晦病倒了。
那晚從書房分別后,我心神不寧地睡下,半夜卻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開門一看,祁風滿臉焦急地站在外面。
夫人,將軍他...情況不妙。
我連外衣都來不及披,抓起藥箱就沖了出去。
君如晦的臥房門大開著,幾個侍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床上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君如晦全身通紅,像被煮熟了一般,汗水浸透了床單。
更可怕的是,他皮膚下隱約有金光流動,那是陽氣失控外溢的表現(xiàn)。
他緊閉雙眼,牙關緊咬,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都出去!
我厲聲道,把門窗關嚴,不許任何人靠近!
待眾人退去,我立刻撲到床邊。
剛一觸碰君如晦的額頭,一股灼熱的力量就順著我的手指竄上來,燙得我差點松手。
堅持住...
我咬牙忍著灼痛,迅速檢查他的狀況。
經(jīng)脈中的陽氣完全亂了套,像脫韁的野馬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
尤其是雙腿處,那些黑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顯,幾乎爬到了大腿根部,形成詭異的符文。
我取出銀針,試圖引導陽氣歸位,但針剛刺入就被彈了出來。
君如晦的身體劇烈顫抖,嘴里開始說胡話。
不...大哥...不要...
大哥君如昱
我湊近他:君如晦,你說什么
...為什么...是我...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拿走...都拿走...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瞳孔竟然是金色的!
那雙金眸直直盯著我,卻又像透過我在看別人:連熙...逃...
我的名字。
他叫我逃。
我不會逃的。
我握住他的手,盡管那溫度幾乎灼傷我的皮膚,看著我,君如晦,我是連熙。我會幫你。
他的眼神短暫地聚焦了一下,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隨即又陷入更劇烈的抽搐中。
情況危急,常規(guī)方法已經(jīng)無效了。
只剩最后一個辦法。
小紅。
我喚出本命蠱,該你了。
火紅的蝎子從我袖中爬出,在君如晦的胸口轉了一圈,尾針高高揚起——
本命蠱與宿主性命相連,若用它來救人,一旦失敗,我也會遭到反噬。
但我別無選擇。
去。我輕聲命令。
小紅的尾針精準刺入君如晦的胸口正中。
一瞬間,紅光從刺入點擴散開來,形成一個復雜的符文網(wǎng)絡,覆蓋了他全身。
與此同時,一股鉆心的疼痛從我胸口傳來,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扎。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小紅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這是力量消耗過度的表現(xiàn)。
我強忍劇痛,雙手按在君如晦胸口,引導他的陽氣與小紅的力量融合。
歸位...歸位...
我念著咒語,汗水模糊了視線。
漸漸地,君如晦皮膚下的金光開始有序流動,黑紋也一點點褪去。
他的呼吸平穩(wěn)下來,體溫逐漸恢復正常。
小紅精疲力竭地爬回我袖中,我也幾乎虛脫,癱坐在床邊。
連...熙...君如晦微弱地喚道。
我在這里。我握住他的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燙了。
他的眼睛恢復了原本的黑色,雖然疲憊,但神志清醒:你...用了本命蠱
我點點頭,隨即意識到不對:你怎么知道本命蠱
我...
他皺眉,似乎在回憶什么,夢見了...一只紅蝎子...還有你...很疼...
沒事了。我勉強笑笑,休息吧。
他虛弱地點頭,很快又陷入沉睡。
我檢查了一遍他的狀況,確認穩(wěn)定后,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間。
一進門,我就癱倒在地。
胸口還在隱隱作痛,小紅的狀況也不樂觀,需要時間恢復。
但最讓我不安的是君如晦昏迷中說的話。
大哥...不要...
拿走...都拿走...
還有他知道本命蠱的事...
這不正常。
除非...
我強撐著爬起來,從暗格里取出占卜用的銅鏡和特制藥水。
藥水抹在鏡面上,我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以血為引,以鏡為眼,顯汝所見...
鏡面泛起漣漪,漸漸顯現(xiàn)出模糊的畫面:
君如晦站在戰(zhàn)場上,四周尸橫遍野。
一團黑霧從地面升起,籠罩了他。
霧中走出一個人影,輪廓與君如晦相似,但更瘦削...
畫面突然閃爍,變成了另一個場景:
一間密室,兩個男子對坐。
年長者手持一把匕首,刀身刻滿符文——
苗疆的符文!
他將匕首刺入年輕男子的胸口,卻沒有流血,反而有一道金光從傷口流出,被年長者吸入體內(nèi)...
年輕男子抬頭,赫然是君如晦!
我倒吸一口冷氣,鏡面再次變化:
君如晦躺在病榻上,雙腿布滿黑紋。
床邊站著一個人,正往他嘴里灌某種藥水...
鏡面突然啪地裂開一道縫,畫面消失了。
我癱坐在地上,冷汗涔涔。
那不是普通的兄弟鬩墻。君如昱用的是苗疆禁術——
氣運轉移,一種可以奪取他人生命力、氣運甚至天賦的邪惡巫術。
但問題是,這種秘術只有大祭司和少數(shù)幾個長老知道,君如昱從哪學來的
更奇怪的是,施術者必須擁有巫力才能施展此術。
君如昱如果是中原人,怎么可能...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xiàn)在我腦海:
除非,君如昱不是真正的君如昱。
穿越者。
這個詞突然跳進我的腦海。
苗疆古籍中記載過,異世之魂有時會穿越界壁,附身在本界之人身上。
如果君如昱三年前被穿越者附身,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
他戰(zhàn)死又復活,突然懂得苗疆禁術,甚至能奪取君如晦的氣運...
我渾身發(fā)冷。
如果猜對了,君如晦面對的不只是一個背叛的兄長,而是一個擁有異世知識和苗疆巫術的怪物。
必須告訴他。
但這個真相太過駭人,他會相信嗎
正當我思索之際,窗外傳來一陣異響——
是翅膀拍打的聲音。
我警覺地起身,看見一只漆黑的烏鴉落在窗欞上,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苗疆的信使鳥。
烏鴉張嘴,吐出人言:叛徒連熙,大祭司已知你下落。三日內(nèi)自行返回,否則格殺勿論。
說完,它便化作一團黑煙消失了,只留下一股腐臭味。
我僵在原地。
大祭司找到我了...
而且只給三天時間。
以那個老怪物的手段,他絕不會只派信使鳥,追兵可能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如果留下,不僅我有危險,君如晦也會被牽連。
他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無力對抗苗疆的巫術...
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我必須離開。
收拾行囊時,我的手抖得厲害。
短短幾個月,這地方竟然已經(jīng)讓我如此不舍。
那碗沒做好的長壽面,月光下的桂花釀,他送我木簪時別扭的表情...
最割舍不下的,是那個人。
但我別無選擇。
大祭司的手段我比誰都清楚,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君如晦,甚至更糟——
把他變成傀儡。
小紅,我們得走了。
我輕聲說,蝎子虛弱地動了動尾巴,表示明白。
正當我系好最后一個包裹時,門突然開了。
君如晦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但眼神清明,直直地看著我。
要走他問,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大祭司他繼續(xù)問。
我震驚地抬頭:你...你怎么知道
君如晦轉動輪椅靠近,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我一直在調(diào)查你,連熙。苗疆最有天賦的巫女,大祭司的預定繼承人,因拒絕參與血蠱計劃而被追殺。
我盯著那卷竹簡,上面詳細記錄了我的背景、能力甚至...喜好。
你一直在...監(jiān)視我聲音有些發(fā)抖。
一開始是。
君如晦坦然道,我必須知道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是敵是友。
那現(xiàn)在呢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你確定了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取出一個小盒子:這是今早收到的,來自苗疆邊境的密報。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塊沾血的布料,上面用苗疆文寫著小心大祭司與如昱。
這是...
我派去調(diào)查大哥下落的探子最后傳回的東西。
君如晦的聲音低沉,看來你我的敵人,是同一個。
我徹底糊涂了:你到底...知道多少
君如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大哥可能學了某種邪術,知道他與苗疆有聯(lián)系,知道我的傷不是普通傷病...
他抬頭看我,但我需要你的幫助,連熙,才能弄清全部真相。
所以這幾個月,你一直在利用我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一開始是。
他再次承認,但后來...
后來什么
君如晦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忍受你離開的想法。所以,別走。
他的眼睛里有種我從未見過的情緒,熾熱而直接。
大祭司的人會找到這里,我試圖掙脫,你會陷入危險——
讓他們來。
君如晦冷笑,我正想會會這些傷我妻子的狂徒。
妻子我愣住了,我們只是...
只是互相利用
他挑眉,連熙,你以為我為什么容忍你這么久為什么讓你進我的房間,碰我的身體,甚至...睡我的床
我啞口無言,心跳如雷。
留下來。
他松開我的手,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幫我...也讓我?guī)湍恪?br />
窗外,月光依舊皎潔。
屋內(nèi),兩顆心彼此靠近。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選擇。
好。我輕聲說,但我有條件。
什么條件
從今以后,不許再瞞我任何事。
我直視他的眼睛,無論多難接受,我們一起面對。
君如晦沉默片刻,鄭重地點頭:我答應你。
就這樣,在那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們達成了新的盟約——
不再互相利用,而是并肩作戰(zhàn)。
-
君如晦的書房比我想象中要亂。
卷軸、書籍堆滿了每一個平面,墻上釘滿了地圖和筆記。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張大案上鋪開的資料——
左側是我的,右側是君如昱的,中間用紅線相連,標注著各種時間和事件。
你什么時候開始調(diào)查我的
我拿起一張寫滿我生活習慣的紙條,指尖微微發(fā)抖。
大婚第二天。
君如晦轉動輪椅到案前,祁風派人去了苗疆。
我冷笑一聲:所以這些日子,我像個傻子一樣以為自己在隱藏身份,其實早被你看透了
不是全部。
他拿起一份密報,至少我不知道你烤了蠱王的事是真的。
好笑嗎我瞪著他。
有點。
他嘴角微揚,隨即又恢復嚴肅,連熙,我必須要知道接近我的人是誰。尤其是在黑水城之后...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
我雙臂抱胸,一個被追殺的巫女,想借你的勢力保命。滿意了
君如晦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皺眉:
那你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一個殘廢,一個敗軍之將,朝廷里多少人等著我死。你憑什么認為我能保護你
放開!我試圖掙脫,但他紋絲不動。
回答我。
因為你不只是殘廢!
我沖口而出,你體內(nèi)的陽氣比十個正常人都強,你的意志力...你的...
我突然哽住,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君如晦的眼神變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所以一開始,你是沖著我的陽氣來的
我別過臉,不回答。
連熙,他捏著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我們約定過,不再隱瞞。
是!
我拍開他的手,我需要強大的陽氣修煉一種秘術對抗大祭司,行了吧滿意了
出乎意料,君如晦竟然笑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連熙。
什么意思
直來直去,不拐彎抹角。
他轉動輪椅到書架前,取下一個鐵盒,你知道我為什么容忍你這么久嗎
因為我能治你的腿
不。
他打開鐵盒,里面是一疊信箋,因為這些。
我接過一看,全是府中下人關于我的報告——
夫人今日為將軍熬藥,燙傷了手也不在意、夫人半夜起來給將軍蓋被子、夫人特意學做將軍愛吃的菜...
你變態(tài)啊我聲音發(fā)顫,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動。
我需要確認你的真實意圖。
君如晦的聲音低沉,而事實證明,你比你自己承認的要在乎我。
我啞口無言,臉頰發(fā)燙。
那些小事,我都以為沒人注意...
現(xiàn)在,君如晦合上鐵盒,說說你昨晚的發(fā)現(xiàn)。關于我大哥。
話題轉得太快,我?guī)缀醺簧纤墓?jié)奏。
但既然約定坦誠,我只好把占卜所見和關于穿越者的猜測全盤托出。
君如晦聽完,臉色陰沉得可怕:所以,我大哥可能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他了
很可能。
我點頭,而且他學的是苗疆禁術氣運轉移,專門奪取他人的氣運、天賦甚至...生命力。
就像他對我的腿做的那樣。
不止腿。
我猶豫了一下,君如晦,你的天賦、你的軍事才能、你的...運氣,都可能被他奪走了一部分。
他猛地捶向輪椅扶手:三年前那場仗!我們本該大勝,卻因為一連串離奇的失誤...如果真是這樣,我要親手宰了他!
輪椅被他激動的動作帶得前傾,差點翻倒。
我趕緊扶住,卻被他一把摟住腰。
我們突然貼得極近,鼻尖幾乎相碰。
連熙,他聲音沙啞,幫我奪回屬于我的一切。作為交換,我?guī)湍銓Ω洞蠹浪尽?br />
我本該高興——
這正是我最初接近他的目的。
但此刻,心里卻像堵了團棉花,悶得難受。
只是交易我輕聲問。
你說呢
他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溫熱而急促。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這幾個月來,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利用他,還是真的...
在乎他。
看著我。君如晦命令道。
我抬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那里面的情緒太復雜,我看不懂,卻又莫名心悸。
如果只是利用你,他緩緩道,我不會冒險留一個苗疆巫女在身邊。如果只是利用你,我不會在乎你燙傷手還是熬夜配藥。如果只是利用你...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我不會在陽氣暴走時喊你的名字。
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那你...想要什么
你。
這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我心上,全部的你。不是交易,不是利用。我要你心甘情愿站在我身邊,與我共同面對一切。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這個驕傲的家伙,是在向我...
表白嗎
回答我,連熙。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下巴。
我...
我剛要開口,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將軍!
祁風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緊急軍情!
君如晦咒罵一聲,松開了我:進來。
祁風推門而入,看到我們倆的姿勢,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常態(tài):
邊境急報,黑水城附近出現(xiàn)不明軍隊,旗號是...君。
君如晦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君如昱。
還有,祁風猶豫地看了我一眼,探子報告說看到苗疆的人馬在邊境集結。
大祭司。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準備馬車。
君如晦突然說,我們?nèi)ズ谒恰?br />
什么我和祁風同時驚呼。
將軍,您的身體...
不行,太危險了!
君如晦抬手制止我們:如果大哥真的勾結苗疆,那么黑水城就是關鍵。我必須親自去查清楚。
他看向我,你也一起。
我
你不是說需要強大的陽氣修煉秘術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guī)闳ピ搭^。
祁風還想勸阻,君如晦已經(jīng)轉動輪椅向外走去:準備三日后的行程。另外,加強府中戒備,尤其是夫人的安全。
等祁風退下,我關上門,轉向君如晦:你瘋了嗎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我需要真相。
他打斷我,而且...他拍了拍輪椅扶手,我不像你以為的那么無用。
我沒說你無用!
我氣得跺腳,我是擔心你的腿!
那就治好它。
他直視我的眼睛,用你說的那個秘術。
我愣住了:你...愿意
既然我的陽氣對你有用,那就拿去。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反正已經(jīng)被奪走大半,剩下的不用白不用。
你根本不明白!
我沖到他面前,那秘術需要...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親密接觸!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肌膚相親,氣息相融,不是簡單的治療按摩那種!
君如晦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即又恢復平靜:哦。
哦就這
比起被奪走的氣運,這點代價算什么。
他輕描淡寫地說,耳根卻紅了。
我氣得想掐他:你不怕我趁機吸干你的陽氣
你會嗎他反問,眼神銳利。
我啞口無言。
我當然不會。
事實上,想到可能傷害到他,我的心就像被揪住一樣疼。
君如晦輕笑,這就是我相信你的原因。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忙著準備行程和治療。
我教君如晦更高級的陽氣控制法,他則教我分析軍情和兵法策略。
如果真要對上大哥,你必須了解他的戰(zhàn)術。
君如晦鋪開一張地圖,指著上面的標記,他喜歡聲東擊西,常用誘敵深入的策略...
我認真聽著,不時提問。
君如晦講解時的樣子格外迷人,眉飛色舞,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有那么幾個瞬間,我?guī)缀跬浟怂莻殘廢。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問。
啊我回過神,沒...沒什么。
他瞇起眼睛:連熙,我們約定過...
好吧!
我投降,我在想...如果你沒受傷,會是多么出色的將領。
君如晦的表情柔和下來:誰知道呢。也許這場傷讓我看清了很多事,比如誰是真朋友,誰是...像你這樣的意外。
意外
最好的那種。他輕輕握住我的手。
出發(fā)前夜,我按照苗疆古方準備了秘術所需的藥湯。
君如晦泡在浴桶中,熱氣蒸騰,藥香彌漫。
我穿著單薄的中衣,手持銀針,心跳如鼓。
準備好了嗎我問,會很疼。
比現(xiàn)在這樣半死不活更疼嗎他反問。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施針。
不同于以往的治療,這次每一針都帶著我的巫力,直接刺激他的陽氣本源。
君如晦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一聲不吭。
當最后一針落下時,整個浴桶的水突然沸騰起來,金色的陽氣如實質(zhì)般溢出,在空中形成一條龍的形狀。
現(xiàn)在!
我褪去外衣,踏入浴桶,與他面對面坐在一起。
君如晦的瞳孔驟然收縮:你...
別分心!
我雙手按在他胸口,開始念咒,氣隨我引,力隨心轉...
劇痛瞬間襲來,仿佛有千萬根針在體內(nèi)穿梭。
君如晦的情況更糟,他全身肌肉繃緊,青筋暴起,卻仍強忍著不喊出聲。
堅持住...
我咬牙繼續(xù),引導他的陽氣與我形成循環(huán)。
漸漸地,疼痛變成了另一種感覺——
溫暖、充盈,仿佛整個人浸泡在溫泉中。
君如晦的表情也舒緩下來,他睜開眼,金色的陽氣在他眼中流轉,美得驚心動魄。
連熙...
他輕喚我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溫柔。
別說話,專注感受陽氣的流動...
他卻沒有聽話,而是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謝謝。
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值得了。
兩個時辰后,秘術完成。
我們精疲力竭地靠在浴桶兩側。
水已經(jīng)涼了,但誰都不想動。
感覺如何我問。
君如晦低頭看著自己的腿,緩緩屈伸了一下膝蓋:有知覺了。
我欣喜若狂:真的
嗯。
他嘗試著動了動腳趾,雖然還很微弱,但...確實有感覺。
我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他:太好了!
君如晦僵硬了一瞬,隨即放松下來,輕輕回抱我:謝謝你,連熙。
我們就這樣相擁在涼掉的水中,誰都不想先松開。
他的心跳聲透過胸膛傳來,穩(wěn)健而有力,讓我莫名安心。
明天就要出發(fā)了。
他低聲說,害怕嗎
怕。
我老實承認,但有你在一起,好一點。
他輕笑一聲,下巴抵在我頭頂:我也是。
-
出發(fā)那日,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壓到人頭頂。
我站在馬車旁,看著祁風指揮士兵們裝載最后的物資。
夫人,將軍呢祁風走過來問道。
還在書房。
我望向府門,說有些東西要處理。
祁風點點頭,突然壓低聲音:夫人,此行兇險,請務必保護好將軍。
他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偽。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祁風,你的玉佩...從哪來的
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是...大公子給的。多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上面有符文嗎
符文
他一臉茫然,取下玉佩仔細查看,這只是普通的花紋吧
我接過玉佩,對著陽光轉動。
果然,在特定角度下,那些看似裝飾的紋路組成了苗疆文字——
監(jiān)視與傳遞。
祁風,我嚴肅地問,這些年來,你有沒有覺得玉佩有時會發(fā)熱或者做過一些...不太像你自己會做的事
他的臉色漸漸變了:有幾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寫東西,卻不記得為什么要寫...
果然。
我嘆了口氣,這玉佩被施了術,通過你監(jiān)視君如晦。
祁風面如死灰:我...我不知情!將軍待我如兄弟,我怎么會...
我相信你。
我把玉佩還給他,但現(xiàn)在,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
我這就毀了它!
不。
我按住他的手,留著它,將計就計。但需要你做一件事...
當我把計劃告訴祁風后,他鄭重地點頭:我一定辦到。
君如晦終于出來了,自己轉著輪椅,膝上放著一個長條形的木盒。
我迎上去想幫忙,他卻搖搖頭:我自己來。
士兵們將他連人帶輪椅抬上馬車。
我緊隨其后,剛掀開車簾就愣住了——
車廂內(nèi)壁貼滿了符紙,地板上畫著復雜的陣法。
這是...
防護陣。
君如晦簡短地說,以防路上遇到意外。
我仔細查看那些符文,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們結合了中原道術和苗疆巫術的優(yōu)點:你設計的
嗯。
他打開膝上的木盒,里面是一把短劍,給你的。
我拿起短劍,劍身寒光凜凜,靠近劍柄處刻著細小的苗疆符文——
破邪。
你什么時候...
這幾天晚上。
君如晦輕描淡寫地說,用你教我的方法,把陽氣注入劍中。對付巫術應該有用。
我眼眶突然發(fā)熱。
這個男人,明明自己行動不便,卻熬夜為我打造武器...
謝謝。我輕聲說,將短劍收入袖中。
車隊緩緩駛出城門。
我掀開車簾一角,看著生活了幾個月的府邸漸漸遠去,心中五味雜陳。
舍不得君如晦問。
有點。
我老實承認,畢竟是我第一個...家。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等一切結束,我們可以回來�;蛘�...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轉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耳根微微發(fā)紅。
這個曾經(jīng)冷硬如鐵的男人,如今竟會為這樣的話害羞。
好啊。
我笑著應道,不過你得先學會走路。
已經(jīng)在學了。
他拍拍自己的腿,今早試了試,能站一會兒了。
我驚喜地握住他的手:真的那秘術比我想的還有效!
嗯。他反握住我的手,多虧你。
我們相視一笑,馬車內(nèi)的氣氛突然變得溫馨起來。
君如晦的手掌溫暖而粗糙,指腹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卻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就在這時,馬車猛地一頓,外面?zhèn)鱽眈R匹的嘶鳴和士兵的喊叫聲。
有埋伏!祁風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君如晦立刻松開我的手,從輪椅下方抽出一把長劍:待在我身后。
少瞧不起人!
我拔出短劍,我可是苗疆最厲害的巫女!
車簾被猛地掀開,一個黑衣人持刀刺來。
君如晦劍光一閃,那人便慘叫一聲倒下了。
我趁機跳下馬車,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十幾名黑衣人將車隊團團圍住,士兵們已經(jīng)倒下大半。
更可怕的是,其中幾個黑衣人身上纏繞著黑霧,明顯是巫術加持過的死士。
君如晦!小心那些有黑霧的!我大喊。
一個死士朝馬車撲去。
我甩出三根銀針,針上淬了破邪藥水。
銀針穿透黑霧,死士身形一滯,君如晦的劍立刻刺穿了他的喉嚨。
配合不錯。他評價道。
那當然!
我們背靠背作戰(zhàn),他負責近身格斗,我用巫術遠程輔助。
祁風也帶著剩余士兵形成防線。
但敵人太多,我們漸漸被逼到一處懸崖邊。
連熙,君如晦突然低聲道,我數(shù)到三,你用那個煙霧術。
好。
一、二、三!
我拋出一顆藥丸,落地即爆發(fā)出濃密的紫煙。
與此同時,君如晦做了一件讓我心跳停止的事——
他站了起來!
雖然搖搖晃晃,但他確實站了起來,并且一把抱起我,沖向懸崖邊的一處狹窄小路。
你的腿...!
別廢話,跑!
我們跌跌撞撞地沿著小路逃竄,身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
君如晦的步伐越來越穩(wěn),速度也越來越快,仿佛雙腿正在迅速恢復。
小路盡頭是一個山洞。
我們剛沖進去,追兵就到了洞口。
現(xiàn)在怎么辦我喘著氣問。
君如晦卻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等。
等什么
等他們進來。
話音剛落,幾個黑衣人沖進山洞。
君如晦突然拔劍劃破自己的手掌,將血甩在地上——
那是我事先畫好的陣法!
封!我立刻念動咒語。
洞口瞬間被一道紅光封鎖,將追兵困在洞內(nèi)。
我撒出一把粉末,那些人立刻癱軟在地。
完美。君如晦得意地說。
你什么時候?qū)W會激活陣法的我驚訝地問。
偷師的。
他眨眨眼,看你施術那么多次,總該學點皮毛。
我忍不住笑了:戰(zhàn)神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他搖搖頭,突然嚴肅起來:連熙,那些不是普通刺客。
嗯,死士加巫術,明顯是...
是我大哥的手法。
君如晦的聲音冰冷,他就在附近。
我們在山洞中等到天黑,確認外面安全后才悄悄返回主路。
祁風和剩余士兵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個個掛彩但性命無憂。
將軍!您的腿...!祁風驚喜地喊道。
君如晦擺擺手:先處理傷員。然后繼續(xù)前進。
可是...
沒有可是。
君如晦的聲音不容置疑,黑水城就在前方,我們必須趕到。
當晚,我們在野外扎營。
君如晦堅持親自守夜,我拗不過他,只好陪他一起。
篝火旁,他嘗試著走路,一步比一步穩(wěn)當。
神奇。我感嘆道,秘術效果這么好。
不只是秘術。
君如晦坐下來,卷起褲腿給我看——
那些黑紋已經(jīng)褪到了膝蓋以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金色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
這是...我湊近查看,守門人印記
什么
苗疆古老傳說中,有一族負責守護兩界之門,他們身上會有這種符文。
我輕觸那些金紋,但你明明是中原人...
君如晦若有所思:我母親...是父親從南方帶回來的,沒人知道她的具體來歷。
這就說得通了。
我恍然大悟,你體內(nèi)有守門人血脈,所以陽氣特別旺盛,也所以...君如昱要奪走你的力量。
為了打開兩界之門
很可能。
我點頭,守門人的血是鑰匙。
君如晦沉默良久,突然問:如果門被打開,會怎樣
異界生物涌入,人間亂套。
我嚴肅地說,必須阻止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們一起。
月光下,他的輪廓堅毅而俊朗,眼中跳動著堅定的火焰。
我不知哪來的沖動,突然湊上去吻了他的唇。
君如晦愣住了,隨即反客為主,一手扣住我的后腦,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唇溫暖而柔軟,與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
當我們分開時,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這是...慶祝你腿好了。我紅著臉解釋。
只是這樣他挑眉。
不然呢
君如晦突然將我拉進懷里,在我耳邊低語:我以為,這是因為你也喜歡我。
...自戀。我嘟囔著,卻沒否認。
他輕笑一聲,又親了親我的額頭:睡吧,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三日后,我們終于抵達黑水城。
這座邊城比我想象中要荒涼,城墻上的血跡還未完全褪去,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
就是這里。
君如晦望著城墻,眼神復雜,三年前,我在這里失去了一切。
我握住他的手:今天,我們要把它奪回來。
根據(jù)祁風的情報,君如昱在城外的古戰(zhàn)場遺址設了祭壇。
我們留下大部分士兵在城內(nèi),只帶精銳小隊前往。
古戰(zhàn)場比城池更加陰森。
白骨半埋在土中,銹蝕的兵器隨處可見。
而在中央的空地上,一個高大的祭壇已經(jīng)建成,上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君如昱。
弟弟,你終于來了。
他的聲音溫和得詭異,還帶著小巫女。
君如晦上前一步:大哥,收手吧�,F(xiàn)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
君如昱大笑,我已經(jīng)等了三百年!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就為了今天!
果然,我猜對了。
這個君如昱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你想要什么我問。
力量。
他的眼中閃爍著瘋狂,兩個世界融合時的原始力量。有了它,我就能成為神!
瘋子。君如晦冷冷地說。
君如昱不以為意,突然拍了拍手。
一隊黑衣人押著一個人走上前來——大祭司!
但令我震驚的是,大祭司看起來虛弱不堪,像是被抽干了精氣。
連熙...
他嘶啞地喚道,阻止他...他不是人...
閉嘴!
君如昱一掌擊在大祭司頭頂,老人頓時癱軟下去。
我強忍震驚,悄悄觀察祭壇的結構。
那上面刻滿了符文,中央是一個凹槽,形狀正好匹配君如晦身上的金紋...
他要你的血!
我突然明白過來,那是開啟兩界之門的鑰匙!
君如晦立刻拔劍:殺!
戰(zhàn)斗瞬間爆發(fā)。
君如昱的死士比之前的刺客更強,每個人都帶著那種詭異的黑霧。
更糟的是,君如昱本人也開始施法,一團團黑霧從地面升起,纏住我們的士兵。
連熙,想辦法破壞祭壇!
君如晦一邊戰(zhàn)斗一邊喊,我來拖住他!
我點頭,悄悄繞到祭壇后方。
但剛踏上臺階,一道黑影就攔住了我——祁風!
祁風你...
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明顯被控制了:不許...靠近...
我這才注意到他腰間的玉佩正在發(fā)光,與祭壇上的符文相呼應。
祁風,醒醒!
我試圖喚醒他,那不是真正的君如昱!
將軍...命令...
他機械地重復著,舉刀向我砍來。
我不得已,只能用短劍格擋。
幾個回合下來,我找到機會,一劍挑斷了玉佩的繩子。
玉佩落地碎裂的瞬間,祁風的眼神恢復了清明:夫...夫人我怎么了...
沒時間解釋!幫我破壞祭壇!
我們一起沖向祭壇頂部。
君如昱發(fā)現(xiàn)了我們,怒吼一聲,一道黑霧直襲而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身影擋在我們面前——君如晦!
黑霧擊中他的胸口,他卻只是晃了晃,沒有倒下。
更驚人的是,他身上的金紋突然亮了起來,像活物一般蔓延至全身。
不可能!
君如昱尖叫,我明明奪走了你的力量!
你奪走的只是表象。
君如晦一步步逼近,只要我還有想保護的人,這力量就不會消失!
我抓住機會,將短劍插入祭壇中央的凹槽。
君如晦同時割破手掌,將血灑在劍上。
封!我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祭壇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亮起金光,與黑霧激烈對抗。
君如昱瘋狂地試圖阻止,但為時已晚。
當最后一個符文亮起時,整座祭壇轟然崩塌,一道金光直沖云霄,將黑霧驅(qū)散殆盡。
不——!
君如昱的慘叫聲中,他的身體開始崩解,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一切都結束了。
戰(zhàn)后清理時,我們在祭壇廢墟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大祭司。
連熙...
他艱難地說,我錯了...那個怪物...控制了我...
我蹲下身:大祭司...
守門人...傳說是真的...
他抓住我的手,你...必須繼承我的位置...保護兩界...
我搖搖頭:我不會回苗疆。
出乎意料,大祭司竟然笑了:也好...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的手垂了下去,氣息全無。
三個月后,邊境小鎮(zhèn)上新開了一家醫(yī)館藥鋪。
老板娘是個貌美如花的苗疆女子,醫(yī)術高明但脾氣古怪;
老板是個英俊的瘸腿男子,整天坐在柜臺后算賬,但偶爾站起來走路時,步伐穩(wěn)健得像個正常人。
君如晦!這賬又算錯了!連熙拿著賬本大喊。
夫人息怒。
君如晦笑著接過賬本,為夫這就重算。
少來!
她瞪眼,昨晚你也是這么說的!
那不如...
他突然將她拉進懷里,用別的方式補償
放開!病人看著呢!
柜臺外,幾個傷員憋著笑,假裝沒看見。
醫(yī)館后院,祁風正在晾曬藥材。
自從玉佩被毀后,他完全恢復了正常,如今是醫(yī)館的得力助手。
祁風!
連熙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褎袢松⒛脕�!這位大哥不肯喝藥!
來了!
祁風趕緊跑去取藥——
所謂勸人散,其實是連熙特制的麻醉藥,專門對付不聽話的病人。
傍晚打烊后,君如晦站在院中練習走路。
他的腿已經(jīng)基本恢復,只是偶爾還會疼痛。
連熙走過來,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
今天走了多少步
一千零八十。他得意地說。
不錯嘛。
她笑著遞上一杯藥茶,獎勵你的。
君如晦接過茶杯,卻先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是獎勵。
連熙紅著臉推開他:少得意!明天繼續(xù)練習!
遵命,夫人。
月光如水,灑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一切都剛剛好。
柜臺抽屜里,那把刻著破邪的短劍靜靜躺著,再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