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郡主,天生麗質(zhì),才華橫溢,瞎了眼才看得上你。
蕭長澤,你不喜歡我,是你沒福氣。
畢竟本郡主就瞎這一世。
我這一世也不長,呆子,你就不能陪我做做戲嘛。
你不愿意,我就只能將瓜強(qiáng)扭下來啃幾口了,不甜,但很解渴。
大雪紛紛,又是一年冬天啊,我撥了撥身上的雪陛下,天兒這么冷,可要愛惜著點(diǎn)
七月從身后輕輕給我披上雪貂,我隨手撫了撫,蒼茫一色中連腕上的紅豆也添了幾分生機(jī),我神色懨懨道:朕這副破身子還有愛惜的必要嗎
話剛止便咳嗽不停,過了半晌,我緩緩閉眼再睜開,終究還是問出了那句話:蕭長澤近況如何
七月在身旁輕輕答道鎮(zhèn)國將軍與長寧夫人夫妻恩愛,夫人剛剛誕下了小公子
我轉(zhuǎn)著腕上的紅豆久久不語,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放眼望去,烈火縱橫,劈里啪啦的聲響中伴隨著痛苦的呻吟響徹天地。
屠殺還未停止,兇狠的長刀砍在人身上,揮灑出大量的血液,血和尸體攪渾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手搭在誰的腳上。遍地殘骸,血色浸染著月光,月亮傲慢地悲憫人間。
我在鋪天蓋地的悲鳴中翻找著尸體,直到顫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父王母妃躺在血泊里,亙古的寒意將我牢牢釘在了地獄,好似一生不得解脫。
突然,母妃的手似動了動。
跑,快跑……地上的母妃顫抖著發(fā)出了一縷聲音。
我拼命地?fù)u著頭拽著母妃的手,想把她拖到背上,她猛地抽回了手,我兒,聽話,跑……
她的手緩緩垂落,在我懷里咽了氣。我在死士的掩護(hù)下似是短暫逃離地獄回到了人間,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我的淚水卻越來越少,直到眼淚流干,最后只剩七月拼命地拉著我向前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殺了多少人,我穿著濕淋淋的血衣暈倒在路邊。等我醒來,看見床邊站著一人,當(dāng)真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dú)絕,世無其二。
我和七月被蕭家人救了,因?yàn)槭捈遗c我父王母妃淵源頗深。
他對我說。
節(jié)哀,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
真是個呆子,我想讓你幫的,無非就是復(fù)仇,可你又不能幫。我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
我父王乃是大周唯一的異姓王——端王。端王府世代為皇帝南征北戰(zhàn),大周開國皇帝曾想與端王平分天下,被拒絕了。父王對狗皇帝忠心耿耿,天天念著那點(diǎn)微末的兄弟情。
結(jié)果功高震主,被他好兄弟以意圖謀反的理由滅了族。
如今兩袖清風(fēng),一清二白,復(fù)仇不易。
蕭長澤告訴我,他們一收到消息,就通知了端王妃,是端王妃不愿棄端王而去。
聽到此處,我五味雜陳。從狗皇帝下旨時起,我父王就不能活也活不了。母妃舍不得父王,就只能舍下我了。
如今軍令在我手中,狗皇帝也沒如愿。這才剛開始,有的是時間和他好好算賬。
我以蕭家表小姐的身份入住蕭府。蕭夫人常喚我去陪她,她也不說話,就只是看著我,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知道她想母妃了。
我不知如何勸慰她,因?yàn)槲乙蚕肽稿恕?br />
大概是為了找樂子,我與蕭長澤形影不離,在他彈琴時,我吹蕭合奏,在他下棋時搗亂,胡下一通,在他作畫時,我隨手涂鴉一筆,他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哪怕我再任意妄為,他也心平氣和,看著那張平淡如水的臉,心中素然無味,所以我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勾著蕭長澤的下巴,強(qiáng)吻了他,不出我所料,他紅著臉落荒而逃。
沒辦法,為了讓自己快樂起來,我就只能可勁地調(diào)戲蕭長澤,這呆子整天除了不可就是不合禮數(shù)一點(diǎn)脾氣都沒有,倒是適合做我的夫君,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當(dāng)天晚上我就夢到了端王府。
身穿紅衣的小姑娘站在桂花樹下,指著另一棵香樟樹問。
父王,你為什么給我種一顆那么丑的樹啊,它的花花一點(diǎn)兒都不漂亮
中年男人笑著摸著小姑娘的額頭說。
等你長大嫁人,我就把這棵樹砍了做成箱子,給我們阿慈裝好多好多寶貝
那小姑娘神采飛揚(yáng)地跺了跺腳,昂著頭說。
父王母妃,總說我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姑娘,那我將來要嫁給這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男人大笑著抱起小姑娘,越走越遠(yuǎn)
我家阿慈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醒來,我拉著蕭長澤去給我種桂花樹,他蹙著眉,老老實(shí)實(shí)地種樹、澆水,而我則在陰涼處笑瞇瞇地看著他。這呆子為了種桂花樹,竟把他的青竹都拔了。
有一天,突然想到母妃常年戴著一串紅豆手鏈,于是挽著他磨了好久。那呆子沉默了半晌,還是親手做了一條。他細(xì)心地將一顆顆紅豆串起來,我在身邊看著,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是什么感覺,我也不清楚,只是記得那天陽光正好,風(fēng)吹得柳樹颯颯作響。
那呆子對我有求必應(yīng),投桃報(bào)李,我親自給他做了一盤桂花糕。那是我最愛的糕點(diǎn),是父王將桂花從我的桂花樹上摘下,交給母妃做的。只是此去經(jīng)年,這桂花糕也變了味道。
蕭長澤揚(yáng)著眉,緩緩拿起一塊正要品嘗。
有小廝沖進(jìn)房內(nèi),朝著蕭長澤興奮的稟告少爺,孟小姐來了
他帶著小廝匆匆離去,風(fēng)吹得衣袂也染著歡喜。點(diǎn)心被隨意地放回盤中,七月在身旁擔(dān)憂地看著我。我擺了擺手,說:無妨。隨手將盤中的點(diǎn)心倒了,反正只是投桃報(bào)李,那呆子沒有福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我的確對那位讓蕭長澤失了禮數(shù)的孟小姐起了興趣。
我?guī)е咴纶s到的時候,他正在和一水色衣裙的女子談笑風(fēng)生。當(dāng)然,和我在一起時截然不同。當(dāng)然,與我視線交匯時,蕭長澤這廝瞬間收起笑容。我翻了個白眼,有必要嗎那女子帶著好奇的眼光望著我,我觀她面容可親,與她交談了幾句。
原來是寧國公府的二小姐,當(dāng)年那個軟乎乎的小姑娘。當(dāng)她告訴我蕭長澤一直在教她射箭時,我沉默了。
當(dāng)我知道蕭長澤一直在教她射箭時,我沉默了,蕭長澤在帶著他對我有求必應(yīng),任我予取予求,我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端王府,還是有人愛我的,所以我對他愈發(fā)霸道,我想占有他,想讓他只對我一個人好。
我看中了一款相思手鏈,記得母妃也有一款類似的,正想取出看看,有人橫插一腳將它拿走了。
那女人飛揚(yáng)跋扈的挑釁道你是哪家的小姐,竟敢跟本宮搶東西
蕭長澤將我護(hù)在后面道舍妹年幼,尚不知禮數(shù),還請公主海涵
我在后面擰了他一把,靜和公主掃了我一眼說原來是蕭家的小姐,罷了
說完她帶著仆從揚(yáng)長而去。而我和蕭長澤一回到蕭府后,我就踹了他一腳,他皺著眉說靜和公主是皇上的女兒,身份尊貴,你需避著她我看著蕭長澤,感到無端的荒謬,當(dāng)今天子江山一大部分就是端王府打下來的,若沒有我江氏和百萬將士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又豈會有周氏一族的尊容,本來就一肚子氣,蕭長澤還火上澆油,我猛地捶了他一拳,大概是沒想到我力氣這么大,他踉蹌了一下,我白了他一眼說這江山本就是我江氏一族打下的,她一個從二品的公主尊貴,我這個長平郡主就卑賤了越說越氣,我還想再打他一遍而此后,我以蕭家表小姐的身份入住蕭家,蕭家待我很好,一切規(guī)格以嫡小姐身份置辦,每天就是學(xué)規(guī)矩,私底下提煉毒藥,我記錄下一篇篇藥方,這可是復(fù)仇能否成功的關(guān)鍵。七月總在我身旁磨墨,這讓我產(chǎn)生回到過去的錯覺,只是偶爾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沒家了,
說來奇怪,我自問不是冷血無情之人,但卻無法深刻感知到滅族之痛。難道我意志格外堅(jiān)強(qiáng),是大毅力之人
蕭夫人總是喚我去陪她,但她從不說話,就只是看著我,一看就是一整天。我知道她想我母妃了,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因?yàn)槲乙蚕肽稿恕?br />
我自認(rèn)為與蕭長澤的感情突飛猛進(jìn)。蕭長澤為了隱瞞身份,規(guī)矩是一定要學(xué)的。我神醫(yī)世家世代傳承長生不死之術(shù),狗皇帝便為了那荒謬的不死夢屠我全族,我阿爹阿娘……
扶危濟(jì)困二十余年,待人仁厚,竟沒有一人替阿爹阿娘求情,我知道這天底下大概是沒有公道可言的,沒關(guān)系,我自己會討回來的,我會親手將這些魑魅魍魎一個個趕回十八層地獄。
我想學(xué)琴棋書畫,歌舞射御,你能找人教我嗎
他蹙著眉問:你想干什么我平靜地與他對視。
沒想做什么,只是我阿娘想讓我成為大家閨秀,我不懂事總是胡來,沒如她所愿,現(xiàn)在我想遂她的意,成為她的乖女兒了。
聞言,他瞬時放松下來,輕挑衣擺,慵懶地挑了挑眉說:
這個簡單,我蕭家雖然不是什么皇親貴戚,但也是簪纓世族,你想學(xué)什么都可以。
聽到此處,我松了一口氣,憑自己復(fù)仇的確是癡心妄想,但是蕭家與皇帝近臣皆有來往,細(xì)心操作一番,未必不能如意。
他給我安排了最好的名師,我們也在日漸相處中熟悉起來。他是蕭家子弟,排行第三,因郎艷獨(dú)絕,人人皆喚蕭三郎,這個名號就傳開了。
蕭家子弟皆是習(xí)文,唯獨(dú)他例外,習(xí)了武,此前一直在外游歷,闖蕩江湖。他派人找了具尸體偽裝成我的模樣,埋葬了我還活著的消息,從此以后,世上再無江慈,只有江尋。
我住在了他給我安置的宅子里,我的身份不便安排,他這樣處理已經(jīng)很妥善了。自此之后,我開始了日復(fù)一日的學(xué)習(xí),就這樣我到了二八年華,期間未踏出宅子半步,私底下也在不停地研究醫(yī)毒。
蕭長澤近日與我見面越來越頻繁,偶爾在我彈琴時吹簫合奏,下棋時搗亂,胡下一通,在我信筆作畫時隨手涂鴉一筆。
我抬頭看向他,又是一副乖巧討?zhàn)埖臉幼��;蛟S是年少慕艾,我時常感覺到他對我大概動了男女之情,但以我無依無靠的孤女身份,我又能做什么呢,唯裝聾作啞而已。
我本以為日子就這樣平淡下去。直到某一天,丫鬟為我梳妝描眉時說到:
夫人真真是國色天香,日后公子必將夫人迎入家門。
我才恍然自己已成為他人眼中的外室。我微笑不語,這副好相貌才是我最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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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不知作何感想,我自小雖未生在官宦世家,可阿爹阿娘夫妻恩愛,未有第三人插足,又待我如珠如寶。若他們還在世,見到我這般境地,又該是如何心傷。
丫鬟手中的螺子黛早已被不知何時來的蕭長澤接過,他認(rèn)真描眉的樣子格外動人。我不可否認(rèn),經(jīng)年相處,在他對我有愛慕之情的時候,我未必沒有相思之意。
今日天氣這般好,我挽著他央求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他身體僵直,任由我拉著出門。
我和他走在街道上,看著面前喧囂熱鬧的人間煙火,突感無端的孤寂。蕭長澤不知何時離開了我身邊。
不知道他和四周的商販說著什么,只能隱約聽到幾聲公子夫人傳來。
他手里拿著一對糖人過來,一支是我,一支是他。我吃著他的糖人,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艷羨,只覺甚是可笑,但他好像格外開心。
我們來到了玉銷記,他張羅著給我打造一些新的首飾。
我便也由著他去了,一女子突然走近。
澤表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告知我一聲
她轉(zhuǎn)頭對著蕭長澤笑靨如花,斜眼打量了我?guī)籽�。蕭長澤斜眉微挑,熟絡(luò)地和她談笑風(fēng)生,我好像在一瞬間就成了一個局外人,看著他多情的眉眼,對其他人和對我一般無二。
我緩緩松了一口氣,時機(jī)到了。
我安靜待在他身旁,那女子才恩賜般提到我。
澤表哥,這位美人姐姐是哪家的千金啊,我以往竟沒見過
他也不甚在意她居高臨下的語氣,便招呼著掌柜將那些飾品包起來,卻被那女子阻止了。
澤表哥,這玉飾成色這般好,我也想要
我捏了捏他的掌心,他僵了一瞬道。
云兒,莫要開玩笑了,這京城誰不知道皇后娘娘偏愛你,經(jīng)常送你首飾,你能看得上這些隨口搪塞了幾句,便牽著我離開了。他對我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么。
我也不甚在意他想說什么,我一介浮萍,自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腳。不過,這女子的出現(xiàn)對我來說未必是壞事。
我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堆仆從闖進(jìn)了家門。該來的總會來。
我被請去了蕭府,蕭家的老太爺坐在上方主位,四周的女眷都捂著繡帕輕聲嬉笑。
明明是早春時節(jié),我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蕭府是一定要進(jìn)的,哪怕惹蕭長澤生厭。我跪在地上,聽著蕭長澤與他祖父辯駁。
而蕭老太爺自始至終未看我一眼,猛地拿起茶杯向蕭長澤砸去。蕭長澤頂著一頭的血說:
我心慕江姑娘,想留她在我身邊,請祖父成全。
我看著他,突然感到很難過,失去父母后對我好的只剩下他了,我卻不得不利用他,我知道,在這一瞬間我一定與鬼無異。最后果然遂了我的意,我被一頂小轎抬入了蕭家,成了蕭長澤的妾室。
自這以后,我大病了一場,心情郁郁寡歡。他以為我是被老太爺嚇到了。
其實(shí)是我對他有所虧欠。入府之后,他對我有求必應(yīng)。
收集天下珍寶奇藏哄我一笑。偶爾想吃荔枝,他遠(yuǎn)赴千山萬里,快馬加鞭親自為我尋來。
我偶爾會說幾句:
你又何必親自代勞
他總是笑著說:
我馬術(shù)高超,馬跑得快,荔枝更新鮮。
見我不置一詞,他委屈地垂下眉眼。
我看著窗外郁郁蔥蔥的青竹,想起我出生時,阿爹阿娘給我栽了兩棵樹,一棵香樟樹,一棵桂花樹。
我站在桂花樹下問:
阿爹,你為什么給我種一顆那么丑的樹啊,它的花花一點(diǎn)兒都不漂亮。
阿爹笑著摸著我的額頭說
等你長大嫁人,我就把這棵樹砍了做成箱子,給我們阿慈裝好多好多寶貝。
那時的小姑娘驕傲飛揚(yáng)地跺了跺腳,昂著頭說:
阿爹阿娘總說我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姑娘,那我將來要嫁給這天底下頂頂好的人。
阿爹大笑著抱起我,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家阿慈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想到此處,霎時間所有的委屈一股腦涌上心頭,我閉了閉眼,將委屈一一壓下。
我輕輕地說:我喜歡桂花樹。
第二天,庭院的竹子換成了桂花樹,聽說那樹是蕭長澤親手種的,親手澆的水,親手施的肥。還是蕭條的枝芽,不知何時能看到它繁花錦繡,我只笑不語,地位不對等的愛情徒增悲情。
蕭家老太君辦了壽辰宴,京城有頭有臉的家眷都來了。
為了避免麻煩,我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打算獨(dú)自一人回房,不料途中遇到了意外。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落水,竟無人相救,我招了招手,讓人去救她了。
是個和我一般大的漂亮姑娘,叫孟淮寧,戶部侍郎的嫡次女。
只不過她是原配所出,父親娶了繼室,從衣料上可以看出過得實(shí)在艱難。
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讓人帶著她去換了一身衣服,臨走前孟淮寧向我小聲道了謝。
我?guī)е鴿M身的疲憊回到房間,蕭長澤已經(jīng)懶洋洋地躺在臥榻上,左手拿著一本書。
見我來了,方才起身,他將一串朱紅的紅豆手鏈套在我手上,柔和了眉眼道:
這串相思手鏈?zhǔn)俏易约捍模抑慌文隳茉陂e暇時刻多想想我。
我不由得心臟悸動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間我不想復(fù)仇了。
想牽著他去南疆觀花,去西湖賞月,去北原探雪,想做盡一切風(fēng)月浪漫之事。
但是我不能,這滔天的仇恨日日夜夜在我血脈中叫囂,若不平復(fù),我此生都不得安寧。但我的阿澤怎么辦呢我不能停下復(fù)仇的步伐,只能將他拋在背后。我忍住內(nèi)心翻騰不止的酸澀。
笑著說好,我會好好帶著的。
他也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笑得那么溫柔卻又莫名的悲傷。只是我并沒有多想,也無法預(yù)見后來之事。
我托人高價買了一塊質(zhì)地上好的玉石,打算雕刻成一對子母佩。這還是阿爹教的,他總說。
當(dāng)年你阿娘收到了阿爹親手雕刻的定情信物,欣喜之下與我定情,定是我卓異高超的雕玉之術(shù)驚艷了你阿娘。所以,阿慈要好好學(xué),定能招來一個好相公。神情之得意平生僅見,還記得年幼的小姑娘無語之狀。
我刻著刻著,淚水模糊了眼睛,感到無端的荒謬。阿爹阿娘對我的祝愿,竟一個都沒落在我身上。上天從不垂憐于我,又何其狠心在我家破人亡之時將蕭長澤送予我,在仇恨日日夜夜難耐之時,如此不合時宜。
得益于阿爹技藝高超,我刻出來的這一對意外的不錯。我收起子佩,拿著另一塊去他房間尋他。
蕭長澤收到的時候,欣喜若狂像個孩子,本就俊逸的面容盡顯飛揚(yáng),我伏身給他掛在了腰間,翡翠麒麟愈發(fā)襯得他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濕潤了眼眸
自從我入府之后,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笑話。
我原先以為他是個風(fēng)流浪蕩子,卻沒想到后院只有我一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意外地舒心快樂,竟好像回到了還在父母膝下的時光。
他待我赤誠熱忱,又救我一命。心悅之情,難于向外展露。想到日后要做之事,實(shí)在不甘心,就讓我自私一場,慰我心苦。
我撫摸著他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唇,他身體僵硬,情不自禁之時,他阻止了我,黑沉的眸子莫名地悲傷,他問,你想好了嗎我以行動示意,他任我胡作非為,一夜荒唐,這個晚上,我短暫地?fù)碛辛怂�,擁有了我的長澤。
七月稟報(bào)我說:小姐,內(nèi)務(wù)府的大總監(jiān)來給老太君賀壽了。
我知道我等待許久的機(jī)會來了。
張?jiān)破媸琴N身侍奉皇帝的太監(jiān),當(dāng)今皇帝荒淫無道,忠奸顛倒,妄想長生。
若不是先皇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打下太平盛世,天下早就反了。
這些大臣感念先皇的遺澤,對皇帝多加退讓,連他做下的諸多惡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派七月去打探張?jiān)讫R在哪里歇息,
蕭老太君是先皇親封的郡主,張?jiān)破婵傄欢螘r間的。
領(lǐng)著九月先行花園一步,只是沒想到碰到了王云。
蕭太君的外孫女。
她不管不顧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我本想還這一巴掌,余光中卻瞥到張?jiān)破�,只好作委屈狀輕聲道:
你嫉妒我,可我還是擁有了蕭長澤,他是我的
果然,她又發(fā)癲似的向我撲來,被張?jiān)破娴娜藫踝×�。張總監(jiān)笑瞇瞇地問:
兩位都是蕭家的小姐吧王云面不改色。
扶了扶衣袖,恭敬地說:我是王家的小姐,至于她是我表哥的妾室,她不知禮數(shù)。我代澤表哥管教一下,公公見笑了
張?jiān)破嫠α怂σ滦洌馕渡黹L的說蕭三郎的妾室,我記得蕭三郎至今沒有功名在身吧
王云眼睛閃了閃,恭敬道:表哥一心習(xí)武,至今未有功名在身
張?jiān)破嬉凰Ψ餍洌瑩P(yáng)長而去。我和王云欠身送離,這次算是三方都如愿了,只是長澤要難過了。
王云斜睨了我一眼,道:算你運(yùn)氣好,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見識
我回去換了一身更艷麗的衣服,等待老太爺?shù)膫鲉尽?br />
果然,蕭府的老管家親自來請了。自那以后,這是我第二次面對老太爺。
第一次我跪著,無人理睬;第二次我坐著,老管家給我沏茶倒水。
老太爺上下掃視了幾眼,嘆了口氣說:
你是個聰明姑娘,應(yīng)該知道張?jiān)破娴囊馑剂恕2还芪沂捀谴饝?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你只有一個選擇。我蕭家護(hù)不住你,阿澤又承了你的恩情。我蕭家有位嫡出的五姑娘身子不好,一直養(yǎng)在莊子里,你以這個身份入宮吧。
我低頭道謝。我知道我在一步步走向深淵,那又怎么樣我甘之如飴。
等我回到房間后,蕭長澤在把玩他腰間的玉佩。
他的眉目由著燭光浸染,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悲涼。
我站在他面前卻不敢觸碰他。他抬起頭,紅著眼睛強(qiáng)扯了一個笑。
我抬手想撫摸他的眼睛,卻被他的手拉住。
他在懷里拿出一瓶小藥膏,輕柔地涂在了我的臉上。
我之前救你時,就隱約意識到我和你不可能相守,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安逸平和,讓我產(chǎn)生錯覺,我們會相守終生。你央求我?guī)愠鲩T,我就知道夢醒了。我從小到大,順風(fēng)順?biāo)蠼阅苋缭�。我不甘心鎖死在一個求之不得的人身上,我想換個心慕的姑娘,可我就是沒出息,努力了這么久還是只心慕你。
說著,他將頭埋入我的脖頸,喃喃道:
我想和你在那個小院里相守一輩子。
我和他就這樣沉默地相擁。分別時他塞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單,都是能用的人。也不知道他費(fèi)盡了多少心力才在后宮發(fā)展出這么多釘子,又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為我籌謀后事。
隔天我被一頂小轎抬入皇宮,不出我意料。
皇帝見我,伸直了眼。他皮膚松弛,像個垂暮的老人,眼神透著奸邪,實(shí)在令人作嘔。
我打開衣袖里的小藥瓶,這是我根據(jù)藥經(jīng)提取出的迷魂香。
此毒無色無味,可以讓人不知不覺地陷在春夢里,猶如真實(shí)地行魚水之歡。
而且極其損耗中毒者的身體。至于會不會發(fā)現(xiàn),當(dāng)然不可能。藥經(jīng)里的毒術(shù)除了江氏一族,根本沒有人知道,以防有人心術(shù)不正,胡亂害人。
那皇帝早已躺在榻上面含春意,嘴里還含糊著令人作嘔的聲音。
我打開另一個瓶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嚼了吃。過了一段時間,皮膚表層出現(xiàn)了多處紅痕。
和承歡求愛留下的一般無二。我在這陰暗的房間端坐一夜,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暢快。
屠滅江氏一族的兇手就在眼前,再等等,阿爹阿娘,我會親手送這惡魔下地獄贖罪。
第二天,蕭家五小姐寵眷優(yōu)渥,特封妃,賜封號熙,入主永寧宮。消息傳來,六宮震動,引起喧囂一片。
我忍著惡心扶著老皇帝,他色迷迷地?fù)崦业氖帧?br />
讓我想把他的手砍下來,卻只能忍住輕聲道陛下,昨晚甚是孟浪,妾身實(shí)在不舒服
老皇帝開懷大笑:愛妃甚是嬌弱,張?jiān)讫R,去內(nèi)務(wù)府給我的熙妃挑些補(bǔ)品來。
遂背著手離開了。等所有人都離開了,七月默默地給我擦了擦手,我拍了拍她,嘆道:
你們這又是何必,跟著我入宮,這一輩子都要爛在這了。
不等七月出口,剛回來的九月著急說到
小姐,這是說得哪兒的話若不是小姐,我與姐姐二人早就死在了街上。小姐在的地方就是我姐妹二人的家。
我嘆了口氣,心想早晚要給這兩個丫頭尋個好歸宿,總不能在這個吃人的地方待一輩子。
老皇帝在我這里得到了快感,日日夜夜留宿在我宮中,算得上后宮獨(dú)一份的寵愛。
然而在澆花的時候,我突然嘔吐,細(xì)細(xì)把過脈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懷孕了。這孩子是上天給我的恩賜,這是我江家血脈的延續(xù),江家沒有絕后。
只是這孩子到底要不要顯露在人前,還要好生謀算一番。
為了孩子的健康,我?guī)е咴陆?jīng)常去宮廷風(fēng)內(nèi)游逛,這是這一天不由得來到了冷宮處,有人在宮內(nèi)吹蕭,我深知這是有人要引我進(jìn)去,我遣散了門口的看守,獨(dú)自一人去見吹蕭人,
我倒是要看看此人有何獨(dú)到之處,不想竟是一身穿白衣的貌美宮妃。
看她眉目,竟有種似曾相識,細(xì)細(xì)思考,這不是和孟淮寧有相似之處嗎。
她見我疑惑,輕笑道:
娘娘,想的沒錯,我和淮寧都是戶部侍郎原配所出,我小的時候,父母恩愛,我爹對我還有幾分照顧之情,他也在后宮打點(diǎn)了幾分,不至于過的特別艱難
說罷,她扯了一個苦笑。
我入宮也曾蒙得幾分盛寵,只是為幾位可憐的美人求情,惹皇帝不喜,被打發(fā)到了冷宮說罷,她彎腰跪了下去我知道娘娘心善,我想求您一件事,若娘娘肯答應(yīng)我,我會將自己存下的私房錢財(cái)贈予娘娘
我扶她起身道:你先說說看,我雖然受寵,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幫的。
她試了試眼淚,不滿你說我是來到冷宮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的,只是月份不顯,我不想讓娘娘幫我復(fù)寵,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孩子送出宮外,我在宮內(nèi)護(hù)不住他,皇后娘娘沒有子嗣傍身一直殘害其他妃嬪
我眼睛閃了閃,真是打瞌睡送枕頭,我的孩子正愁如何處理。
我問她:那你可安排好孩子的去處她猛地抬起了頭說:
家里人都安排好了我接著問:那你可想讓你的孩子成為皇帝
她驚愕的看著我,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不想讓他待在這個腐朽的皇宮,你若是答應(yīng)我,我定會護(hù)好你的孩子,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只是他永遠(yuǎn)只能有我一個娘
她顫抖著抓著衣裙,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細(xì)聲道好我滿意的讓七月遞給她一包藥,臨產(chǎn)之前喝下,可以讓孕婦血崩而死,我相信她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我?guī)е咴禄亓藢m,緊接著我有孕的消息傳遍后宮,老皇帝很是高興,以為自己寶刀未老,晉封我為貴妃。
王皇后終于沉不住氣了,宣我去坤寧宮一見。我派人打聽到王云去皇后宮中探望。
不由得輕笑出聲,大概去告密了吧。正好她上次打的巴掌還沒還回去。
我換了一身雍容華貴的衣服去拜見皇后,順便派人去通知皇帝。
張?jiān)破婺抢蠔|西不會告訴老皇帝我的真實(shí)身份。這些年皇帝的兒子死的死,廢的廢,皇后一直未懷孕,老皇帝內(nèi)心早已怨懣皇后已久,只是還差一口氣到忍受的界限。我若是告訴老皇帝,皇后有個白月光,兩人宮外偷情,這一把柄必會讓皇帝做出沖動之事,但以他昏庸無道之性,事后也不會后悔。
入宮前我就仿寫皇后的字跡,仿寫字跡之術(shù)已經(jīng)爐火純青。拿著準(zhǔn)備了多年的偷情信件,將它們交給了名單上的釘子,正是王皇后身邊的一等宮女。我不知蕭長澤是如何做到在后宮有如此能量,內(nèi)心慰嘆派她多次鬼祟出宮,引起皇帝注意。老皇帝派人將她押過來,細(xì)細(xì)審查,雷霆大怒。他本身就自私多疑,皇后經(jīng)常出宮,他早就認(rèn)為皇后有不軌之心,只是一直沒有找到證據(jù)。
我就這樣飛揚(yáng)跋扈地去了皇后宮中,看見王云,上去就給了左右兩巴掌。
而老皇帝則給了皇后兩巴掌,罵道你這賤婦,如此不守本分,自當(dāng)以死謝罪
看到皇后一臉茫然的表情,我真的笑開了花。眼看要把皇后拉出去杖斃。
我連忙拉住皇帝,道:陛下,萬萬不可�;屎笊矸葑鹳F,豈能說殺就殺宮內(nèi)對此猜測必定紛紛揚(yáng)揚(yáng),他們又不像我,只會心疼陛下,怕是對陛下名聲有損。
皇帝的臉由青到白又到紫,最后宣召皇后狠毒成性,殘害皇子,廢除后位,幽禁坤寧宮。
而我再次晉封皇后,所以說只要這狗皇帝夠蠢,誰都奈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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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后宮再也沒有對手,我免除妃子請安,日日夜夜陪伴狗皇帝,很是忙碌。
我要給他下毒,吹枕頭風(fēng),搞死朝廷大臣一批又一批。在家破人亡之時我早已心性大變,只是在蕭家之時不得已忍耐,如今一朝解放,當(dāng)是肆意妄為,日日行天逆之事,自取滅亡矣。
我知道江山必亂,民不聊生。
可是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這世界上愛我的人早就死絕了,而我愛的人卻不愛我。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我就毀了天下人的幸福。
從此妖后禍國的名聲響徹九州,每天都有人咒罵我不得好死,我一點(diǎn)都不在意。
甚至專門找人念給我聽,真真是快活。
我在尸山血海中大笑不止,我在民生哀鳴中得道長生。
每天都有臣子死諫,皇帝一概不理,我將他們的尸體掛在長城外,請眾生觀賞,我知道我成了鬼。
我坐在龍椅上,躺在皇帝懷里,俯瞰蒼生。
我二十歲生辰禮,皇帝昭告天下,要與我平分天下,引起天下人紛紛暴動。
流民在宮外死了一截又一截,我把玩著頭發(fā)無聊的問七月;他們怎么死不完啊七月并未回答只是給我披上了雪貂,無奈的說:陛下,莫要受涼在她眼里,我大概做什么都是合適的。
我沉默著放下了手指,一點(diǎn)都不好玩,這么快就成為皇帝了,真是沒意思。
宮外的太監(jiān)瑟瑟發(fā)抖,我迎著風(fēng)雪來到了太極殿,等著我登基稱帝的時代來臨,那時候皇帝離死也不遠(yuǎn)了。
蕭長澤站在燈火闌珊處靜默成了雕像,他那可憐的樣子令我想發(fā)笑,何必呢,但是顧及我如今的身份,我也只是矜持地沖他挑了挑眉,向他遙遙敬酒。聽著旁邊老皇帝喋喋不休,我昏昏欲睡,直到他宣告與我平分天下,我才清醒了。
登基的那天,晴空萬里,可見老天爺實(shí)在不辨忠奸,只有蕭長澤那傻子會傻乎乎地相信報(bào)應(yīng)一說。
我撫了撫衣袖,一步步走向龍椅,一步步走向那獨(dú)屬于九龍至尊的高位,和皇帝平分天下。
我俯視著朝臣顫抖地向我跪拜,稱我萬歲萬歲萬萬歲,我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所以說死的人多了,他們就聽話了,這么簡單的道理,蕭長澤怎么就不明白呢。
如果眼睛可以殺人,我大概已經(jīng)被千刀萬剮了,可惜不能,上天不會垂憐弱者,只會青睞強(qiáng)者。
我掃視全場,見到孟淮寧,我就想將她抽皮剝骨。
她憑什么搶走我的長澤我嫉妒得發(fā)狂。蕭長澤將她護(hù)在身后,我剮了她一眼,繼續(xù)看我的生辰禮物。
他們獻(xiàn)了一個又一個,我卻無端地憤怒,沒有一個禮物能和我阿爹阿娘送的相提并論,一定是他們糊弄我。我正要發(fā)作。
蕭長澤走向前列,請皇帝允他出城平叛。我愣住了,那一瞬間是什么感覺呢萬箭穿心不為過。
我看著他,輕輕地說:你想好了十死無生哦。
他毫不遲疑地點(diǎn)頭,讓我可憐得像個笑話。也罷,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說:宮宴結(jié)束后,你來寢宮找我,軍令在我手里。
我本來想折騰一下孟淮寧的,可惜被蕭長澤壞了興致,我只好邊喝酒邊怨他。都怪他,我都稱帝了還被他搞得這么狼狽。
宮宴結(jié)束后,我讓人把老皇帝架回了干清宮幽禁起來。他手里的實(shí)權(quán)早被我架空了,這偌大的江山只容得下一人為帝。
我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我的寢宮,看到蕭長澤在燭光下安靜地端坐,這短短的一段路仿佛帶我跨越了時光,我捧著滿懷的欣喜跌跌撞撞地跑向我的阿澤,抱著他喚了一聲又一聲阿澤阿澤
他毫無反應(yīng),我還是緊緊抱著他。我知道他就是我的阿澤,我一把扯開了他的腰帶,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拖著他跌向了床榻。我跨騎在他腰間,大力撕扯著他的內(nèi)衣,直到露出大片玉白的肌膚,俯下身吻向他的唇,一路吻到他的喉結(jié),狠狠地咬了幾下。兩人的身影在燭光中交疊又交疊,直到燭火熄滅。
自那夜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蕭長澤。聽說他走前帶著軍令和孟淮寧一起走了。
膽小鬼,我嘲笑出聲。我難道會殺了她嗎
當(dāng)年參與我江家滅族的人都被我殺死了。
仇人的血流遍了京城,大雨沖刷了三天三夜都未洗凈,到處彌漫著人血的氣息。他們的尸體被抽皮曬干,掛在城墻外,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一排排鬼魂。城內(nèi)城外,人鬼俱顫。
人人如驚弓之鳥,風(fēng)聲鶴唳。簡而言之,京城在我的治理之下,無違法亂紀(jì)者。
我瞇著眼睛看著太陽,感慨道:我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
七月笑瞇瞇地給我披上白狐裘,邊整理衣領(lǐng)邊說:陛下注意保暖。
我撇了撇嘴。七月小小年紀(jì)就如此嘮叨,我一定要給她找個頂頂好的人嫁出去。改天還要去內(nèi)務(wù)府轉(zhuǎn)轉(zhuǎn),給她裝幾箱寶貝,再準(zhǔn)備幾個暗衛(wèi)保護(hù)她。我死后總不能讓人欺了去。
我這幾天總是琢磨著七月的婚事,早年身子骨就在試毒過程中垮了,而且還意外地懷了孕。這孩子是意外之喜,是江家唯一的血脈,只是怕生下他后,我離死期也不遠(yuǎn)了,既護(hù)不住他,又何必留在身邊,還是早早送走吧。
我還給蕭長澤和孟淮寧賜了婚,一品鎮(zhèn)國將軍,一品誥命長寧夫人,看著寫好的詔書,我不由得有幾分釋然,反正這一輩子,我也沒有什么遺憾,大仇得報(bào),就連強(qiáng)扭的瓜都啃了幾口,說實(shí)話,的確不甜,但是他止渴啊,至于孟淮寧關(guān)于她的瓜被我啃了的感受,我才不在意,哼,氣死她最好。
我臨產(chǎn)的那天,窗外飛揚(yáng)著飄絮似的雪,密密麻麻,所有的生機(jī)都斷送在了純白之下。
我知道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孩子生下來之后,我還蠻好奇的,讓人抱過來讓我瞅一眼。
誰知第一眼就被他丑到了,不由得皺起眉,長得這么丑,江家的血脈不會斷送在他手里吧。可是我再神通廣大也不能送他一個媳婦兒吧。
七月在身邊輕笑出聲,壞了壞了,連七月這么嚴(yán)肅的人都笑了,看來是長得真不行。
我在包袱里塞了一塊玉佩,是當(dāng)年送給蕭長澤定情信物的子佩,我這一世馬上就要解脫了,這個玉佩還是隨我兒留在這世上,下一生別打擾我了,一世孽緣就把我折騰夠了。
下輩子聽父王的話,嫁一個天底下頂頂好的人,再也不要遇到他了,每次都把自己搞得好狼狽,太丟臉了。
七月在旁問道:小姐,可要想個名字
我捂著眼睛讓人直接送走,起名字這種干擾因果的大事,我才不要做。既無養(yǎng)育之恩,又何必賜名。
既無母子的緣分,我又何必干擾他的人生。
想想我這一生短短二十余年竟過得如此轟轟烈烈,什么都得到過,什么都失去過,也算是一段不俗的人生了。見到父王母妃,也能說道說道,換他們幾分笑顏,不虧。
我披著白狐裘,牽著七月一步步走向風(fēng)雪中,剛回到殿內(nèi),便吐出一口血,隨即倒地,身體內(nèi)的生機(jī)不斷流失,我恍惚間看到了慈愛的阿爹阿娘,他們在等我。
周圍的人著急地圍著我,一聲聲陛下陛下吵死了。
相思手鏈也斷了,一顆顆紅豆灑落在地上,我卻無力再撿起來,我知道今生的緣分也要斷了,蕭長澤這廝,也不來看看我,我又不殺孟淮寧。
我無力地躺在地上喃喃道: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