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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老板,這秤不對。

    聲音黏膩,像剛從油缸里撈出來。我頭都沒抬,撥著算盤珠子,噼啪響。店里就我一人,還有滿貨架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老秤,準。我回了句。

    那人不高,穿著不合身的綢衫,油光水滑的,不像鎮(zhèn)上的人。他手里拎著一袋剛秤的紅糖,袋口敞著,露出里面黑紅的糖塊。

    我說不對,就不對。他把糖袋往柜臺上一摜,聲音不大,但帶著股硬勁。你這雜貨鋪,開了多久了

    我停下?lián)芩惚P的手。來了。該來的總會來。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么肉,眼睛細長,透著精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鋪子是祖上傳下來的。秤,也是。

    祖?zhèn)魉托σ宦暎种盖弥衽_,我看不像。你這雙手,哪里像常年擺弄油鹽醬醋的

    我的手我低頭看了看。確實干凈了些,指節(jié)分明,不像鎮(zhèn)上其他男人那樣粗糙布滿老繭。但這又能說明什么

    干凈點不好么。省得找你的錢都帶著油腥味。我不咸不淡地頂回去。

    他眼睛瞇了瞇:老板貴姓

    免貴姓陳。我隨口報了個姓。真名早就不用了。連同那個身份,那把算盤,一起埋在過去的塵埃里。

    陳老板。他拖長了調(diào)子,我聽說,鎮(zhèn)子?xùn)|頭以前有個算命的瞎子,算盤打得賊精。后來瞎子死了,算盤不見了。有人說,是被一個外鄉(xiāng)人撿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沖著我來的,是沖著那把算盤也對,那東西看著不起眼,卻是當年我吃飯的家伙。不是凡物。

    鎮(zhèn)上閑話多。我重新低下頭,假裝整理柜臺下的賬本。我這兒只有柴米油鹽。

    是嗎他繞過柜臺,慢悠悠踱到我身后。那里掛著一把算盤,算梁烏黑,算珠圓潤,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老物件,蒙著一層灰。他伸手想去摘。

    哎,那是掛飾,不賣。我及時出聲。

    他的手停在半空,轉(zhuǎn)過頭,臉上那點虛假的客氣沒了。陳老板,明人不說暗話。那把算盤,我要了。開個價。

    說了,掛飾。我語氣也硬了些。這算盤不能落到別人手里。不是因為它本身多值錢,而是因為它沾染了太多因果。普通人用,輕則家宅不寧,重則反噬己身。懂行的人用……后果更麻煩。

    不給面子他眼里閃過一絲陰狠。我叫游三�?h里寶和樓的朝奉。專門收老物件。你這算盤,我看上了。

    寶和樓我沒聽過。估計不是什么正經(jīng)行當。

    游先生,小本生意,不惹麻煩。我站起身,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你要的東西,我這兒真沒有。紅糖不要了那慢走不送。

    游三盯著我看了半晌,又看看那把算盤,突然笑了:陳老板,是個明白人。行,今天算我唐突。這糖,我還是要的。

    他拎起糖袋,丟下一串銅板,轉(zhuǎn)身走了。銅板在柜臺上滾了幾圈,停下。不多不少,正好是紅糖的價錢。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里那根弦沒松。他還會回來。為了算盤,或者……為了別的。

    (二)

    日子照舊。挑水,劈柴,開門,迎客。鎮(zhèn)上的人來來往往,沒人覺得我這個陳老板有什么特別。我喜歡這種感覺。像一顆石子沉在水底,安靜,自在。

    游三沒再出現(xiàn)。但我知道他沒走遠。鎮(zhèn)子就這么大,多了個陌生面孔,總有人會議論。聽說他在鎮(zhèn)上最好的客棧住下了,出手闊綽,逢人就打聽奇聞異事,老物件。

    這天下午,店里來了個小姑娘。十三四歲年紀,梳著雙丫髻,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怯生生的。她不是鎮(zhèn)上的人。

    老板……我,我想買點東西。

    要什么,自己看。我指了指貨架。

    她小步挪過去,眼睛卻老往我身后的算盤上瞟。我心里一動。又是沖著算盤來的

    你認識游三我冷不丁問了句。

    小姑娘嚇了一跳,手里的針線包都差點掉了。不……不認識。

    是嗎我走到她面前。她很瘦,臉色有點蒼白,但眼睛很亮,像林子里的小鹿。那你盯著我的算盤看什么

    她咬著嘴唇,手指絞著衣角,不說話。

    不說實話,東西我不賣給你。

    她似乎掙扎了一下,才小聲說:我爹……我爹病了。郎中說沒救了。我聽說……鎮(zhèn)上有個神算,能改命……我想求他救救我爹。

    改命我心里泛起一陣苦澀。這世上哪有什么輕易的改命。每一次撥動命運的絲線,都要付出代價。有時是自己的,有時是別人的。

    誰告訴你鎮(zhèn)上有神算的

    是……是客棧里的一個先生。他說,只要找到一把特別的算盤,就能找到那個神算。

    游三。果然是他。他在散布消息,想逼我出來�;蛘�,是想借別人的手來試探

    小姑娘,你聽錯了。鎮(zhèn)上沒有神算,只有個開雜貨鋪的。改命這種事,更是無稽之談。回去吧。

    可是……她眼圈紅了,我爹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老板,你知道那把算盤在哪兒,對不對你告訴我,我給你磕頭!

    她說著就要跪下。我連忙扶住她:別這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禾。

    阿禾。我嘆了口氣,你爹的病,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天無絕人之路。但靠虛無縹緲的傳說,是救不了人的。

    那把算盤……真的不能救命嗎她眼里還帶著一絲希冀。

    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時,我也以為那把算盤無所不能。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說。它只會帶來更多麻煩。聽我的,回去守著你爹。說不定,會有轉(zhuǎn)機。

    阿禾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她默默地買了些最便宜的粗鹽,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像是堵了塊石頭。游三這一手,夠毒。他不是直接來搶,而是用一個絕望女孩的孝心來敲門。

    晚上,我提前關(guān)了店門。坐在后院的小凳上,看著天上的月亮。月光如水,照著角落里那把蒙塵的算盤。

    多少年了。我以為我能徹底放下�?梢蚬@東西,就像蛛網(wǎng),沾上了,就很難掙脫。

    (三)

    第二天,游三又來了。這次不是一個人。身后跟了兩個壯漢,一看就是練家子。

    陳老板,考慮得怎么樣了游三皮笑肉不笑,直接開門見山。

    沒什么好考慮的。我擦著柜臺,看都沒看他。東西不賣。

    看來陳老板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游三示意了一下,一個壯漢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掌朝著柜臺拍下來。

    我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那壯漢的手離柜臺還有寸許,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身子一歪,踉蹌著撞向旁邊的貨架。嘩啦啦一陣響,醬油瓶子碎了一地,黑褐色的液體混著碎瓷片流得到處都是。

    另一個壯漢臉色一變,想上前。

    夠了。游三喝止了他。他盯著我,眼神變得銳利。陳老板,有兩下子。

    小店地方小,經(jīng)不起折騰。我語氣平靜。幾位要是來買東西,歡迎。要是來找茬,出門右轉(zhuǎn),不送。

    游三瞇著眼打量我,像是在重新評估。我還是那句話,算盤,我要定了。你不給,我就自己拿。

    你可以試試。我迎上他的目光。多年未曾動用的氣勢,悄然散開一絲。很淡,卻足以讓普通人感到心悸。

    那兩個壯漢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游三的臉色也變了變,但隨即又恢復(fù)了貪婪。

    好!好一個陳老板!他拍了拍手,看來不動點真格的,你是不會松口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羅盤,指針在上面瘋狂轉(zhuǎn)動。

    我寶和樓收東西,靠的是眼力,也是手段。游三手指在羅盤上一抹,指針驟然停下,指向我身后的算盤。此物晦氣纏身,因果糾纏,絕非凡品。你守著它,就不怕惹禍上身

    我的東西,我自有分寸。

    可惜,由不得你了。游三冷笑一聲,手指在羅盤上快速掐了幾個訣。一股陰冷的氣息以他為中心散開。店里的光線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這是……牽引怨氣的法門寶和樓,果然不是什么好路數(shù)。

    陳老板,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游三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把算盤交出來,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否則,等我請動了這算盤里糾纏的‘東西’,就不是破財那么簡單了。

    他以為這算盤只是沾染了晦氣天真。這算盤牽扯的,是天機,是因果。里面的東西,豈是他這種半吊子能請動的不過,他這么一弄,確實可能引出一些麻煩。

    我不能讓他得逞。不是怕他,是怕這算盤再次掀起風波。我只想安安靜的過日子。

    游三,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走吧�,F(xiàn)在走,還來得及。

    嚇唬我游三嗤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他加大了法力催動羅盤。陰風更甚,店里貨架上的東西開始輕微晃動。角落里那把算盤似乎也起了感應(yīng),蒙在上面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嘆了口氣。終究是躲不過。

    我走到算盤前,伸手握住了那冰涼的算梁。

    很多年了。我沒再碰過它。

    (四)

    當我握住算盤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游三臉上的得意凝固了。他手里的羅盤指針瘋狂抖動,像是承受不住某種無形的壓力,咔嚓一聲,盤面裂開了一道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游三驚駭?shù)乜粗�。他感覺不到我身上有任何法力波動,但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幾乎窒息。

    我沒理他。手指拂過算盤的頂梁,抹去厚厚的積塵。熟悉的觸感傳來,冰涼,沉重。像握住了整個沉甸甸的過往。

    人命、氣運、家國興衰、王朝更迭……我輕聲低語,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算盤說,多少年了,你不寂寞嗎

    算盤沒有任何回應(yīng)。它就是個死物�;蛘哒f,它承載的東西,早已超脫了物的范疇。

    游三和他帶來的兩個壯漢想跑。但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不是我用了什么法術(shù),而是他們自身的恐懼攫住了他們。

    你……你不能動我!我是寶和樓的人!我們樓主……游三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

    寶和樓我抬起頭,目光落在游三身上。那目光很平靜,卻讓他如墜冰窟。沒聽過。不過,既然你們喜歡收‘老物件’,那我就送你們一件。

    我伸出左手,食指在空中輕輕一點。

    這一點,沒有風聲,沒有光華。

    游三和他兩個手下腳下的地面,突然變得像沼澤一樣泥濘。不是真的泥濘,而是一種……運勢的泥濘。他們?nèi)齻的氣,被我這一點,攪亂了。

    �。∮稳@叫一聲。他感覺自己好像瞬間倒了八輩子血霉。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好像下一秒就要大禍臨頭。那兩個壯漢更是不堪,一個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另一個抱著腦袋哀嚎。

    這不是攻擊,只是一點小小的撥亂反正。他們氣運本就因為作惡多端而駁雜不堪,我只是輕輕推了一把,讓他們提前嘗嘗惡果罷了。

    滾。我淡淡吐出一個字。

    那股無形的束縛消失了。游三連滾帶爬地沖出店門,兩個手下也互相攙扶著,狼狽逃竄,連羅盤都忘了拿。

    店里恢復(fù)了平靜。只有地上一片狼藉,和那個裂了縫的羅盤,證明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我看著手里的算盤。烏木算梁,玉石算珠�?雌饋砥狡綗o奇。誰能想到,它曾攪動過多少風云

    我把它重新掛回墻上,用一塊干凈的布仔細蓋好。

    睡吧。我對它說。安生點。

    (五)

    游三跑了。但我知道事情沒完。寶和樓,這個名字我記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鎮(zhèn)子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我能感覺到,暗地里多了不少窺探的目光。有些是普通的好奇,有些,則帶著不懷好意。

    阿禾沒有再來。我有點擔心她。游三那種人,會不會拿她來要挾我

    這天傍晚,我剛準備關(guān)門,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地撲了進來。是阿禾。

    她頭發(fā)散亂,衣服也撕破了,臉上還有淚痕。

    老板……救命……她聲音嘶啞。

    我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我爹……我爹他……阿禾泣不成聲,游三……那個壞人,他抓了我爹!他說……說要拿我爹換你的算盤!

    果然如此。

    他在哪

    鎮(zhèn)外的……破廟里……

    我扶起阿禾,給她倒了杯熱水。別怕。有我在。

    安頓好阿禾,我鎖了店門。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月亮被烏云遮住,只有幾顆疏星冷淡地眨著眼。

    鎮(zhèn)外的破廟,我知道那個地方。荒廢很久了,據(jù)說不太干凈。游三選在那里,是想借地利

    我沒帶算盤。對付游三這種角色,還用不著那東西。

    夜風有點涼。我攏了攏身上的舊棉襖,加快了腳步。

    破廟離鎮(zhèn)子不遠,很快就到了。廟門半敞著,里面黑漆漆的,透著一股霉味和……血腥味

    我皺了皺眉,推門進去。

    廟堂正中,點著幾支昏暗的蠟燭。游三坐在神像的基座上,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他旁邊,一個老漢被繩子捆著,癱在地上,生死不知。正是阿禾的父親。

    廟里不止游三。還有四個人。穿著統(tǒng)一的黑色勁裝,氣息沉穩(wěn),太陽穴微微鼓起。是練家子,而且比白天那兩個強得多。

    陳老板,你果然來了。游三看到我,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尖利。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普通開雜貨鋪的。

    放了他們父女。我開門見山。

    放人游三哈哈大笑,可以啊。用你那把算盤來換�;蛘摺媚愕拿鼇頁Q也行!

    他旁邊的四個黑衣人往前站了一步,隱隱將我圍住。

    寶和樓為了把算盤,還真是下本錢。我掃了那四人一眼。都是外家功夫的好手,氣血充盈。但在我眼里,和土雞瓦狗沒什么區(qū)別。

    算盤不,我們樓主對算盤沒興趣。游三搖了搖頭,眼神狂熱,他對你更感興趣!執(zhí)掌‘天機算’的算主……嘿嘿,活的算主!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了。寶和樓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算盤只是個引子。

    你們樓主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我家樓主,道號‘竊天’。游三臉上露出崇拜之色,樓主他老人家,畢生所求,就是勘破天機,逆天改命!你的‘天機算’,正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竊天好大的口氣。這世上,總有那么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想奪我的‘天機算’我問。

    不錯!游三舔了舔嘴唇,只要把你擒住,帶回寶和樓,樓主自有辦法讓你乖乖交出傳承!到時候,這天地棋局,就該由我們樓主來執(zhí)子了!

    真是……愚蠢。天機算,是推演,是順勢,是微調(diào)。從來不是掌控。強行掌控,只會引來天譴。這個所謂的竊天,要么是瘋子,要么就是對天機算一無所知。

    看來,今天是非動手不可了。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老漢。阿禾的父親。不能讓他有事。

    動手你一個人,還想反抗游三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給我上!抓住他!死活不論!

    四個黑衣人同時動了。身形迅捷,配合默契。兩人攻上盤,兩人攻下盤,封死了我所有退路。拳風凌厲,帶著破空之聲。

    我沒動。

    就在他們的拳頭即將及身的剎那。

    我抬起了右手。

    不是格擋,不是反擊。只是輕輕抬起。

    然后,握拳。

    (六)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華麗的光影效果。

    就在我握拳的那一瞬間。

    四個黑衣人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們保持著前沖的姿勢,臉上還帶著獰笑,但身體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半空中。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們的勢,被我截斷了。

    不是物理上的阻礙,而是更根本層面上的。就像奔流的河水,被瞬間抽干了源頭。他們前沖的慣性,攻擊的力道,甚至支撐他們站立的氣力,都在我握拳的剎那,被強行結(jié)算清零了。

    噗通噗通……

    四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綿綿地摔倒在地。沒有受傷,但短時間內(nèi),他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不會有。

    游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手里的蠟燭掉在地上,火苗掙扎了幾下,熄滅了。廟里更暗了。

    你……你做了什么他聲音顫抖,一步步往后退。

    我說過,讓你走,你不聽。我一步步走向他。腳步聲在空寂的破廟里回響,格外清晰。

    別……別過來!游三慌亂地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胡亂揮舞著。我警告你!我們樓主……

    你的樓主救不了你。我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告訴我,寶和樓的總壇在哪‘竊天’道人在哪

    我……我不知道……游三眼神躲閃。

    是嗎我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游三渾身一顫,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他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我的指尖傳來,瞬間蔓延到他全身。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種……運的冰封。

    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無窮無盡的霉運漩渦。心慌意亂,諸事不順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涌來。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幻象:生意失敗,眾叛親離,橫死街頭……

    我說!我說!游三崩潰了,涕淚橫流�?倝凇谀线叺恼螝饬掷�!樓主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guān)……

    南邊瘴氣林。我記住了。

    很好。我收回手。那股冰封的運隨之散去。游三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我走到阿禾父親身邊,檢查了一下。只是被打暈了,沒什么大礙。我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帶著你的人,滾。我對游三說�;厝ジ嬖V你的樓主,他的‘竊天’大夢,該醒了。再敢來惹我,就不是這點教訓(xùn)了。

    游三如蒙大赦,掙扎著爬起來,招呼那幾個還癱在地上的手下,跌跌撞撞地逃離了破廟。連滾帶爬,頭也不回。

    破廟里,只剩下我和昏迷的老漢。還有角落里冰冷的神像。

    我背起老漢,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仿佛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了不起。不愧是執(zhí)掌‘天機算’的人。果然名不虛傳。

    我腳步一頓,猛地回頭。

    廟里空無一人。

    但那聲音,清晰無比。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一絲……玩味

    竊天我沉聲問。

    呵呵……你可以這么稱呼老夫。那聲音笑了笑,本來只想讓手下請你過去坐坐,沒想到,你倒先把我的棋子給掀了。

    棋子游三他們,只是棋子

    你的人,不懂規(guī)矩。我冷冷道。

    是啊,不懂規(guī)矩。那聲音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惋惜。不過,你的反應(yīng),倒是讓老夫很感興趣。多年不見天日,你的‘算’,非但沒有生疏,反而更加……內(nèi)斂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夫說了,想請你‘坐坐’。那聲音帶著笑意,聊聊天機,談?wù)劽\�;蛘摺覀兛梢月�(lián)手,真正地‘竊’一次天,如何

    聯(lián)手我心中冷笑。道不同,不相為謀。

    沒興趣。我拒絕得很干脆。管好你的人。下次再有不開眼的找上門,別怪我下手沒分寸。

    呵呵,有個性。老夫喜歡。那聲音頓了頓,不過,你以為躲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就能真的置身事外嗎‘天機算’的因果,豈是你想斷就能斷的

    這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也罷。那聲音似乎有些意興闌珊,這次就算了。不過,我們還會再見的。算主……希望下次見面,你能給老夫一個驚喜。

    聲音消失了。如同它出現(xiàn)時一樣突兀。

    破廟里,再次恢復(fù)了死寂。

    我皺緊了眉頭。這個竊天道人,比我想象的要麻煩。他似乎對我的底細知道得不少。而且,他的手段……隔空傳音,甚至可能在暗中窺視著這里的一切。

    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我背著老漢,快步離開了破廟。今晚的事,只是個開始。平靜的日子,恐怕真的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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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把阿禾的父親送回家,確認他沒有大礙后,我回到了雜貨鋪。天已經(jīng)快亮了。

    我沒有開門營業(yè),而是坐在后院,看著那把蓋著布的算盤,久久不語。

    竊天道人。寶和樓。南邊瘴氣林。

    這些信息在我腦海里盤旋。我需要推演一下。不是推演對方的命運,那是禁忌,代價太大。而是推演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潛在的危險。

    我揭開算盤上的布。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算珠。

    啟動天機算,需要媒介,需要引子。通常是以自身精血為引,以需要推演之事相關(guān)物件為媒介。但這次,我不想那么麻煩。

    我閉上眼睛,放空心神。指尖在算盤上虛虛劃過,并不撥動算珠。

    我在算的,不是具體的事件,而是一種氣機的流向。關(guān)于竊天道人的氣機,關(guān)于寶和樓的氣機,關(guān)于他們與我之間因果糾纏的勢。

    這是一種更宏觀,也更耗費心神的推演。無聲無息,卻兇險異常。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對方的氣機反噬,或者被天道察覺。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漸漸蒼白。

    許久,我猛地睜開眼睛,手指在算盤上輕輕一按。

    啪。

    一聲輕響,仿佛塵埃落定。

    推演結(jié)束了。結(jié)果……不太好。

    這個竊天道人,來歷比我想象的還要神秘。他的氣機飄忽不定,似乎被什么東西遮掩著,很難捕捉。但我可以肯定,他所圖謀的,絕不僅僅是天機算的傳承那么簡單。他似乎在進行一個極其龐大而危險的計劃。而我,或者說天機算,只是他計劃中的一環(huán),一個重要的道具。

    更麻煩的是,我推算出,近期會有一場針對我的殺劫。源頭,就是寶和樓。而且,這次來的,恐怕就不是游三那種貨色了。

    殺劫……我有多久沒遇到過這東西了上一次,還是在我決定放棄算主身份之前。那一次,我雖然贏了,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我看著算盤,眼神復(fù)雜。難道,終究還是要重蹈覆轍

    不。我不想再回到過去了。那種背負著無數(shù)因果,行走在刀尖上的日子,我過夠了。

    但麻煩找上門,躲是躲不掉的。

    我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前,掬起一捧冷水潑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我清醒了許多。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解決了。

    解決掉寶和樓。解決掉那個竊天道人。

    或者,至少讓他們知道,我這顆沉在水底的石子,不是那么好捏的。

    (八)

    接下來的幾天,我表面上依然如常開店。但暗地里,我已經(jīng)開始做準備。

    所謂的準備,不是磨刀擦槍,不是修煉功法。我是算主,我的武器,從來都不是拳頭。

    我去了鎮(zhèn)子周圍的幾個地方。東山的古松,西河的渡口,南邊的竹林,北邊的亂葬崗。

    我沒有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只是在每個地方,留下了一點東西。

    在古松下,我埋了一枚生銹的銅錢。在渡口旁,我插了一根枯萎的蘆葦。在竹林深處,我系了一段紅繩。在亂葬崗的某塊無名碑上,我輕輕彈落了一點算盤上的灰塵。

    這些東西,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微不足道。但它們的位置,埋藏或放置的時辰,都經(jīng)過我精密的計算。它們就像棋盤上的閑子,平時看不出作用�?梢坏┯型饬槿耄噲D擾亂這方圓十里的氣場,這些閑子就會被激活,構(gòu)成一個……小小的局。

    這個局,殺傷力不大。但足以混淆天機,顛倒乾坤,讓任何試圖用術(shù)法或氣機鎖定我位置的人,都如同霧里看花,水中撈月。

    做完這一切,已經(jīng)是三天后。

    這三天,風平浪靜。游三沒有再出現(xiàn)。那個竊天道人,也沒有再傳音。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但我知道,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是最壓抑的。

    第四天,傍晚。

    雜貨鋪打烊后,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鎮(zhèn)子唯一的酒館。

    酒館不大,生意冷清。老板是個瘸腿的老頭,沉默寡言。

    我要了一壺最烈的燒刀子,兩個小菜,自斟自飲。

    我在等人。

    等誰我不知道。但我算出,今晚,會有人來找我。不是寶和樓的人。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酒過三巡,月上中天。

    酒館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人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步伐沉穩(wěn)。

    他徑直走到我的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陳老板,好興致。他聲音嘶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

    我抬眼看他。斗笠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但那股氣息……熟悉,又陌生。

    閣下是

    一個路過的。他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是一個……來送消息的。

    什么消息

    寶和樓的人,快到了。他放下酒杯。三個時辰之內(nèi),會包圍整個鎮(zhèn)子。領(lǐng)頭的,是寶和樓四大護法之一,‘血手’屠夫。

    血手屠夫聽名字就不是善茬。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我盯著他。

    因為……他頓了頓,抬起頭。斗笠的陰影下,露出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里面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我不希望你死。

    我們認識

    不認識。他搖頭。但我們……或許有共同的敵人。

    共同的敵人是指竊天道人

    你是誰我追問。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最后,他緩緩摘下了斗笠。

    一張飽經(jīng)風霜,卻依稀能看出年輕時俊朗輪廓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

    我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這張臉……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是算主的時候……在一次推演天機的片段里……

    是你……我有些難以置信。

    看來,你還記得。他苦笑了一下。或者說,你的‘天機算’,還記得我。

    ‘天劍’……李驚鴻我?guī)缀跏敲摽诙觥?br />
    這個名字,曾經(jīng)在江湖上如雷貫耳。一代劍道奇才,驚才絕艷。據(jù)說后來挑戰(zhàn)某個禁忌存在,失敗了,從此銷聲匿跡。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廢了。沒想到,他還活著。而且,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天劍早就不在了。李驚鴻自嘲地笑了笑,現(xiàn)在只有一個……茍延殘喘的廢人。

    你找我做什么我壓下心中的驚訝。只為了送個信

    送信,是一方面。李驚鴻看著我,眼神變得銳利。另一方面,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

    當年……你是不是‘算’到了我的結(jié)局

    (九)

    李驚鴻的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我沉默了。

    當年,我還年少輕狂,剛剛接手天機算,總想著用它來窺探世間一切奧秘。李驚鴻,這位當時聲名鵲起的劍道天才,自然也在我的推演范圍之內(nèi)。

    我確實看到了一些關(guān)于他的未來片段。碎片化的,模糊不清的。其中就有他挑戰(zhàn)失敗,身受重傷,隱姓埋名的畫面。

    但我什么也沒做。

    算主,觀天機,而不涉入。這是規(guī)矩。更何況,當時的我認為,每個人的命運軌跡自有定數(shù),強行干預(yù),未必是好事。

    是。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李驚鴻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即又釋然了。果然如此�?磥恚磺卸际敲凶⒍�。

    定數(shù)我搖了搖頭,世間哪有絕對的定數(shù)�!鞕C算’看到的,也只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走向。一念之差,或許結(jié)局就不同。

    是嗎李驚鴻看著自己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或許吧。但對我來說,都過去了。

    那你今天來……

    我說了,送個信。順便,看看能算出別人命運的算主,能不能算出自己的殺劫。李驚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磥�,你已經(jīng)知道了。

    略知一二。

    血手屠夫,心狠手辣,一手血煞掌非同小可。寶和樓這次是下了決心要抓你。李驚鴻看著我,你打算怎么辦離開這里

    我走了,鎮(zhèn)上的人怎么辦我反問。寶和樓那些人,找不到我,難保不會遷怒于無辜。

    李驚鴻沉默了。他當年快意恩仇,一人一劍,何曾考慮過這些。

    那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給自己也倒了杯酒。我雖不做算主很多年,但也不是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好氣魄。李驚鴻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過,寶和樓的底蘊,比你想象的要深。那個‘竊天’道人,更是深不可測。我當年……就是敗在他手上。

    什么!

    我心中劇震。李驚鴻這樣的劍道天才,竟然是敗在了竊天道人手上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急忙追問。

    不知道。李驚鴻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忌憚。我只知道,他很強。強得……不像人。他的手段,詭異莫測,似乎能……竊取別人的氣運和力量。

    竊取氣運和力量怪不得叫竊天。這已經(jīng)不是旁門左道,而是真正的魔功了!

    那你……

    我敗了。劍心受損,修為大跌,僥幸撿回一條命。李驚鴻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別人的事。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寶和樓和竊天道人,想找機會報仇�?上А恢睕]有找到他的破綻。

    所以,你找到我

    你的‘天機算’,或許是唯一能克制他的東西。李驚鴻看著我,眼神懇切。算主,我知道這很唐突。但我想請你出手,助我一臂之力。只要能除掉竊天,我李驚鴻這條命,就是你的!

    助他報仇

    我陷入了沉思。

    李驚鴻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但也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如果能和他聯(lián)手,對付寶和樓和竊天道人,勝算無疑會大很多。

    但是,天機算一旦全面啟動,因果糾纏,后果難料。我真的要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再次踏入那個漩渦嗎

    我需要時間考慮。我最終說道。

    我明白。李驚鴻點了點頭。不過,眼下的麻煩,你得先解決。血手屠夫,不好對付。

    我自有分寸。

    需要幫忙嗎李驚鴻問。雖然他自稱廢人,但我能感覺到,他體內(nèi)依然潛藏著一股驚人的劍意。如同蟄伏的猛虎。

    暫時不用。我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因果,我自己來了結(jié)。

    好。李驚站起身,我在鎮(zhèn)外等你消息。如果你改變主意,或者需要幫手,捏碎這個。

    他遞給我一枚樣式古樸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劍字。

    保重。李驚鴻戴上斗笠,轉(zhuǎn)身離開。

    酒館里,再次只剩下我一個人。

    桌上的酒菜未動。我的心緒,卻比剛才更加復(fù)雜。

    李驚鴻,竊天道人,寶和樓,血手屠夫……還有那把沉寂多年的算盤。

    看來,今晚注定不會平靜了。

    我飲盡杯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

    該去會會那位血手屠夫了。

    (十)

    夜色如墨。

    我走出酒館,沒有回雜貨鋪,而是直接朝著鎮(zhèn)子?xùn)|面走去。

    那里是東山的方向。也是我布下的第一個閑子所在。

    我走得不快,步伐從容。仿佛不是去赴一場生死難料的殺局,而是去山間散步。

    越靠近鎮(zhèn)子邊緣,空氣中的肅殺之氣就越濃。

    我能感覺到,至少有數(shù)十道隱晦的氣息,潛伏在暗處,將整個鎮(zhèn)子包圍得水泄不通。

    看來,李驚鴻的消息沒錯。寶和樓這次,確實是下了血本。

    走到鎮(zhèn)口那棵老槐樹下,我停住了腳步。

    出來吧。我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周圍的夜空。躲躲藏藏的,沒意思。

    寂靜。

    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看來,非要我請你們出來我哂笑一聲,右手食指在身前的空氣中,輕輕畫了個圈。

    這個圈,無形無質(zhì)。卻仿佛引動了某種天地間的規(guī)則。

    下一刻。

    啊!

    噗!

    該死!

    ……

    黑暗中,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和悶哼。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寶和樓嘍啰,只覺得眼前一花,周圍的景物瞬間扭曲、變幻。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有人撞在了樹上,有人掉進了溝里,有人甚至自己人打了起來。

    這不是幻術(shù)。是我借助事先布下的局,暫時擾亂了此地的空間和氣機。讓他們自亂陣腳。

    哼!裝神弄鬼!

    一聲冷哼,如同炸雷般響起。

    緊接著,一股狂暴而血腥的氣息,從東面山林的方向,沖天而起。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踏著沉重的腳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勁裝,臉上橫肉堆積,眼神兇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雙手,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仿佛常年浸泡在鮮血之中。

    血手屠夫。

    他一出現(xiàn),周圍混亂的氣場似乎都被他身上那股血煞之氣強行壓制了下去。那些陷入混亂的嘍啰,也漸漸恢復(fù)了清醒,但看向我的眼神,已經(jīng)充滿了恐懼。

    你就是那個‘算主’血手屠夫盯著我,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雌饋�,也不怎么樣嘛。

    人不可貌相。我平靜地回應(yīng)。閣下深夜帶這么多人圍住一個小鎮(zhèn),就是為了找我這個開雜貨鋪的

    少廢話!血手屠夫顯然沒什么耐心,樓主有令,擒你回去!識相的,就束手就擒!否則,我不介意先屠了這座鎮(zhèn)子,再慢慢炮制你!

    好大的殺氣�?磥�,他手上沾的人命,絕不在少數(shù)。

    屠鎮(zhèn)我笑了。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

    找死!血手屠夫勃然大怒。他最恨別人質(zhì)疑他的實力。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似乎都震動了一下。右手成爪,帶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朝著我的天靈蓋抓來。

    血煞掌!

    速度極快,力道沉猛。掌風未至,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就已經(jīng)撲面而來,似乎能侵蝕人的心智。

    我不閃不避。

    就在他的血爪即將觸碰到我的剎那。

    我抬起了左手。

    不是去格擋,也不是去反擊。

    我只是伸出食指,對著他抓來的手腕,輕輕一點。

    這一點,看似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力道。

    但血手屠夫卻臉色劇變,如同見了鬼一般!

    他感覺自己那只無堅不摧的血手,仿佛突然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不對,不是墻。而是一種……空。

    他所有的力道,所有的血煞之氣,在觸碰到我指尖的那一瞬間,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他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爪,只是打在了空處!

    這種感覺,比硬碰硬的格擋,更讓他難受,更讓他驚駭!

    這是什么手段!

    你……血手屠夫又驚又怒,想要收回手。

    晚了。

    我屈指一彈。

    正好彈在他的脈門上。

    啵的一聲輕響。

    血手屠夫如遭雷擊,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站穩(wěn)。他那只暗紅色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手腕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他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苦練多年的血煞真氣,竟然在那一彈之下,被震散了大半!經(jīng)脈刺痛,短時間內(nèi),這只手算是廢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血手屠夫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我淡淡道,只是告訴你,有些東西,不是光靠蠻力就能解決的。

    我往前走了一步。

    血手屠夫和他身后的嘍啰們,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剛才那一手,徹底鎮(zhèn)住了他們。

    還要打嗎我問。

    血手屠夫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自己顫抖的右手,又看了看我平靜無波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就在這時。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后響起。

    屠夫,退下。你不是他的對手。

    (十一)

    聽到這個聲音,血手屠夫渾身一震,臉上露出一絲恭敬,又有些不甘的神色。但他還是依言退到了一旁。

    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場中。

    他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蒼白而削瘦的下巴。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陰冷、詭譎的氣息。

    他一出現(xiàn),周圍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

    算主閣下,久仰大名。黑袍人開口,聲音嘶啞難聽,像是夜梟的啼叫。在下寶和樓‘影殺’。奉樓主之命,特來‘請’閣下回去一敘。

    影殺寶和樓四大護法,排行還在血手屠夫之上。以詭異的身法和刺殺之術(shù)聞名。據(jù)說從未失手。

    請我看著他。你們寶和樓的‘請’,還真是特別。

    對付特別的人,自然要用特別的方法。影殺桀桀怪笑了幾聲。算主閣下剛才那一手‘卸力’的功夫,當真精妙。不知是何傳承

    他竟然看穿了我剛才的手法有點眼力。

    祖?zhèn)鞯�,不足掛齒。我隨口應(yīng)付。

    是嗎影殺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我倒覺得,這更像是……撥弄氣數(shù)的手段。將對方攻來的‘勢’,直接化解于無形。高明,實在是高明。

    他知道得不少。看來,這個影殺,不像血手屠夫那么魯莽,反而心思縝密。

    閣下既然知道,還要動手嗎

    樓主之命,不敢不從。影殺語氣一冷。算主閣下,你是自己走,還是……讓我‘送’你一程

    他話音未落,身形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下一刻,他整個人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好快的身法!簡直如同鬼魅!

    我心中一凜,不敢怠慢。雖然我有諸多手段,但這種近乎瞬移的刺殺之術(shù),也足以構(gòu)成威脅。

    我閉上眼睛。

    放棄了用視覺去捕捉。

    轉(zhuǎn)而,用心去感應(yīng)。

    周遭的一切,風聲、蟲鳴、遠處嘍啰們緊張的呼吸……都清晰地映照在我的心湖之中。

    他在哪里

    左邊不對。

    右邊也不是。

    身后!

    幾乎在感應(yīng)到的同時,一股極致的危機感從背后襲來!

    一抹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悄無聲息地刺向我的后心!

    快!太快了!

    而且角度刁鉆,無聲無息!

    如果是普通的武林高手,甚至像血手屠夫那樣的角色,面對這一刺,恐怕都難以幸免。

    但我不是。

    我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躲閃。

    只是在我身后三寸之地,那柄淬毒的匕首即將刺入的剎那。

    我腳下的地面,那塊看似普通的青石板,突然微微下沉了寸許。

    就這么寸許的下沉。

    卻讓影殺那志在必得的一刺,瞬間失去了目標!

    刺了個空!

    不僅如此,他前沖的力道,因為失去了著力點,身形頓時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而我,則借著地面下沉的微小位移,身體如同鬼魅般,轉(zhuǎn)了個半圈,正好與他錯身而過。

    同時,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朝著他暴露出來的肋下,輕輕一點。

    噗!

    影殺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出,身形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老槐樹上,滑落在地。

    他捂著肋下,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怎么可能……

    他引以為傲的身法和刺殺術(shù),竟然被如此輕易地破解了而且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攻擊方位和時機!

    沒什么不可能。我看著他,眼神冰冷。你的速度是快。但在‘天機’面前,再快的速度,也會留下痕跡。

    我剛才那一腳,看似隨意踩下,實則蘊含了我對地利的計算。那塊青石板,是我早就選好的一個節(jié)點。它下沉的時機和幅度,正好能破壞影殺的攻擊節(jié)奏和平衡。

    而我反手那一指,更是蘊含了對時機的精準把握。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身形失衡的那一剎那出手,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這就是算的力量。不一定是推演未來,也可以是計算當下。將天時、地利、人和,盡數(shù)納入考量,尋找那一瞬間的破綻。

    咳咳……影殺又咳出兩口血,眼神中的驚駭變成了怨毒。算主……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嗎

    他突然獰笑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個黑色的木牌,猛地捏碎!

    樓主……救我!

    木牌碎裂的瞬間,一股極其陰冷、邪惡的氣息,沖天而起!

    夜空中,烏云翻滾,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將降臨!

    不好!我心中警鈴大作。

    這是……竊天道人的氣息!他要親自出手了!

    (十二)

    那股陰冷邪惡的氣息,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

    夜空中的烏云,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模糊的人臉輪廓,冷漠地俯視著下方。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籠罩了整個區(qū)域。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發(fā)自靈魂的戰(zhàn)栗。那些寶和樓的嘍啰,更是承受不住,紛紛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連血手屠夫,也是臉色慘白,勉強支撐。

    竊天道人!

    雖然只是氣息降臨,并非真身到來,但這股力量,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普通修行者的范疇!

    算主……影殺躺在地上,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能逼得樓主親自出手……你也足以自傲了……

    我沒有理他,而是全神貫注地感應(yīng)著那股降臨的氣息。

    很強。非常強。

    充滿了掠奪、侵占、扭曲一切的邪惡意念。

    這就是竊天的力量嗎果然霸道。

    算主……一個蒼老而漠然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仿佛直接從那烏云人臉中發(fā)出。我們又見面了。

    閣下為了抓我,還真是煞費苦心。我仰頭看著那模糊的人臉,語氣平靜。

    呵呵……‘天機算’的傳人,值得老夫如此。竊天道人輕笑,老夫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臣服于我,交出‘天機算’,我可以饒你不死,甚至賜你長生。

    長生我嗤笑一聲,靠竊取他人氣運得來的長生,與邪魔何異

    成王敗寇罷了。竊天道人的聲音毫無波瀾,既然你執(zhí)迷不悟,那就休怪老夫……無情了。

    話音落下。

    那烏云凝聚的人臉,猛地張開了嘴!

    一股無形的吸力,從那嘴中發(fā)出,籠罩向我!

    這不是物理上的吸力,而是直接作用于氣運和命格!

    他想直接將我的算主命格,強行剝奪、吞噬!

    好狠毒的手段!

    我瞬間感覺到,自身與冥冥中天機的聯(lián)系,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強行撕扯!

    一旦命格被奪,天機算的傳承就會中斷,我也會淪為一個廢人,甚至可能直接魂飛魄散!

    不能讓他得逞!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無比。

    多年未曾動用的力量,終于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運轉(zhuǎn)起來!

    我沒有去抵抗那股吸力。因為我知道,單純的抵抗是徒勞的。竊天道人既然敢用這一招,必然有他的依仗。

    我要做的,不是抵抗,而是……算!

    我雙手在身前快速掐訣,不是什么法術(shù)手印,而是一種推演的姿態(tài)。

    同時,我的意識沉入心湖,與角落里那把蒙塵的算盤,建立了最深層次的聯(lián)系!

    嗡——

    仿佛跨越了時空的距離,雜貨鋪后院的那把算盤,輕輕震動了一下。

    算梁上的烏木紋理,算珠上的玉石光澤,在這一刻仿佛活了過來!

    一股玄奧、浩渺、仿佛承載了天地至理的氣息,以我為中心,轟然散開!

    這股氣息,與竊天道人的邪惡霸道截然不同。它平和,浩瀚,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執(zhí)掌因果的威嚴!

    天機算,啟!

    我心中低喝一聲。

    下一刻,我的雙眼,仿佛變成了兩片深邃的星空!無數(shù)細密的金色絲線,在其中交織、流轉(zhuǎn)、變幻!

    那是……眾生的命運之線!是天地運轉(zhuǎn)的因果之鏈!

    以我為中心,一個無形的巨大算盤虛影,緩緩浮現(xiàn)!算盤之上,星辰為珠,天地為盤!

    這是……竊天道人那漠然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似乎有些驚訝。你竟然……能將‘天機算’催動到如此地步

    竊天,你以為‘天機算’只是推演未來的工具嗎我的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淡漠,仿佛代天宣言。它真正的力量,是撥弄因果,是平衡天地!

    你強行竊取他人氣運,扭曲命格,早已引動天地惡果!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算’清你這筆賬!

    我雙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巨大的算盤虛影,轟然運轉(zhuǎn)!

    噼里啪啦!

    無數(shù)星辰般的算珠,在算盤上急速滑動,發(fā)出清脆悅耳,卻又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響!

    每一次撥動,都仿佛在改寫著某種規(guī)則!

    那股作用在我身上的恐怖吸力,在這算盤的運轉(zhuǎn)下,竟然開始……逆轉(zhuǎn)!

    不僅無法再剝奪我的命格,反而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反向牽引!

    什么!竊天道人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驚怒!你在……反噬我的氣運!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冷冷道。你喜歡‘竊’,那我就讓你嘗嘗,被‘算計’的滋味!

    巨大的算盤虛影,光芒越來越盛!

    那烏云凝聚的人臉,開始劇烈扭曲,發(fā)出無聲的咆哮!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竊天道人留在影殺木牌里的那一道氣息,正在被天機算強行解析、推演、甚至……抹除!

    算主!你敢!竊天道人發(fā)出憤怒的咆哮。你這是在與我為敵!與整個寶和樓為敵!你……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算盤虛影的運轉(zhuǎn),達到了極致!

    啪!

    最后一聲清脆的落子聲響起!

    仿佛定盤!

    天地間,那股陰冷邪惡的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驟然消散!

    夜空中,那扭曲的烏云人臉,不甘地發(fā)出一聲嘶吼,徹底崩潰、瓦解!

    噗——

    遠在不知多少里之外的南邊瘴氣林深處,一座陰森的地下宮殿中。

    一個盤膝而坐的枯瘦老道,猛地睜開眼睛,噴出一口黑血!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

    天!機!算!

    他留在影殺木牌里的神念分身,竟然被對方強行抹除了!甚至還隱隱傷到了他的本體!

    多少年了!自從他創(chuàng)下竊天大法以來,還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

    好!好一個算主!竊天道人眼中殺機畢露。老夫記住你了!待老夫出關(guān)之日,定要將你碎尸萬段,奪你傳承,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

    小鎮(zhèn),老槐樹下。

    隨著竊天道人氣息的消失,那股恐怖的威壓也煙消云散。

    夜風重新吹拂,帶著一絲清涼。

    寶和樓的嘍啰們,癱軟在地,面無人色。

    血手屠夫,看著我,眼神中只剩下恐懼。

    影殺,更是早已昏死過去。

    我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剛才強行催動天機算,對我消耗也很大。

    但我終究是贏了。暫時擊退了竊天道人。

    我收起了算盤虛影,眼中的星河流轉(zhuǎn)也漸漸隱去。

    還要打嗎我看向血手屠夫。

    血手屠夫一個激靈,連忙搖頭,幾乎是爬著往后退。

    滾。我吐出一個字。

    他如蒙大赦,招呼著那些還能動彈的嘍啰,抬起昏死的影殺,狼狽不堪地逃離了小鎮(zhèn),連頭都不敢回。

    夜色下,只留下滿地的狼藉,和一片死寂。

    我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眉頭卻并未完全舒展。

    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

    竊天道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更大的風暴,或許還在后面。

    我轉(zhuǎn)身,看向鎮(zhèn)外李驚鴻消失的方向。

    或許,我真的需要一個盟友。

    (十三)

    我沒有立刻去找李驚鴻。

    強行催動天機算,尤其是與竊天道人隔空進行氣運對抗,對我消耗極大。不僅僅是體力,更是心神。

    我需要休息,調(diào)理。

    回到雜貨鋪,后院依然安靜。那把算盤靜靜地掛在墻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它無關(guān)。

    但我知道,它已經(jīng)醒了。

    一旦啟動,就很難再徹底沉寂。因果的絲線,已經(jīng)重新纏繞上來。

    我盤膝坐在院中,開始調(diào)息。

    這一次,我沒有刻意壓制體內(nèi)的算力,而是任由它緩緩流轉(zhuǎn),修復(fù)著剛才的損耗。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是阿禾。

    她一臉焦急:陳老板,不好了!鎮(zhèn)上……鎮(zhèn)上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好多人……好多人都病倒了!上吐下瀉,渾身無力,跟……跟我爹前幾天的癥狀很像!阿禾語速極快,而且,鎮(zhèn)子外面……好像被什么東西圍住了,出不去!

    瘟疫還是……別的什么

    我立刻跟著阿禾來到街上。

    果然,鎮(zhèn)子彌漫著一股恐慌的氣氛。不少人家門戶緊閉,隱隱傳來呻吟聲。幾個大膽想出鎮(zhèn)求援的人,都哭喪著臉回來了,說鎮(zhèn)子周圍像是有一堵無形的墻,根本出不去。

    我走到鎮(zhèn)口,凝神感應(yīng)。

    果然,一層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色霧氣,如同一個倒扣的碗,將整個鎮(zhèn)子籠罩在內(nèi)。這霧氣,帶著一種陰冷、污穢的氣息。

    這不是普通的迷霧,而是一種……咒術(shù)或者說,是類似于瘟蠱的東西

    是寶和樓的報復(fù)還是竊天道人不死心,換了種手段

    陳老板,這……這是怎么回事啊幾個鎮(zhèn)民圍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無助。是不是……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山神老爺啊

    大家先別慌。我安撫道,這不是什么山神作祟。是有人在暗中搗鬼。

    搗鬼誰啊為什么要害我們

    這個我暫時還不清楚。我皺著眉,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先穩(wěn)住大家的病情,再想辦法打破這個封鎖。

    可是,對付這種大范圍的咒術(shù)或瘟蠱,并不是我的專長。天機算能推演因果,撥弄氣運,卻不能直接治病救人,也不能強行破除這種陰毒的法術(shù)。

    看來,我需要幫手了。

    我想到了李驚鴻。他雖然劍心受損,但畢竟曾經(jīng)是一代天劍,見識和實力應(yīng)該還在�;蛟S他有辦法。

    我從懷里拿出那枚刻著劍字的玉佩。

    正準備捏碎。

    突然,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在了鎮(zhèn)口。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道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容清瘦,眼神平和。手里拿著一柄拂塵。

    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云游道士。

    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清正、祥和的氣息,卻讓周圍的灰色霧氣,都似乎淡了幾分。

    無量天尊。道士稽首為禮,聲音溫和,貧道云水子,路過此地,見妖氣彌漫,百姓受苦,特來相助。

    云水子我從未聽過這個道號。

    但我能感覺到,這個人,不簡單。他的修為,恐怕不在我之下。

    道長有禮了。我還了一禮。不知這圍困小鎮(zhèn),散播病氣的,是何方妖孽

    云水子目光掃過彌漫的灰霧,眉頭微蹙:此乃‘瘴癘陰蠱’,以污穢之氣煉制,歹毒異常。布下此蠱之人,其心可誅。

    道長可有破解之法我問。這是目前最關(guān)鍵的。

    此蠱源頭,應(yīng)在鎮(zhèn)外。需找到施蠱之人,毀掉蠱源,方能徹底解除。云水子說道,至于鎮(zhèn)內(nèi)病患,貧道略通醫(yī)理,可配置解藥,暫緩病情。

    如此,就有勞道長了。我心中稍定。有他出手救治鎮(zhèn)民,我就能騰出手來,處理外面的麻煩。

    分內(nèi)之事。云水子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別有深意。不過,觀施主氣宇不凡,想必也不是凡俗之輩。鎮(zhèn)外妖人,恐怕還需要施主出手降服。

    他看穿了我的身份還是只是猜測

    道長謬贊。在下只是個開雜貨鋪的。我不想暴露太多。

    云水子笑了笑,也不點破。施主謙虛了。貧道這就去為鎮(zhèn)民診治。鎮(zhèn)外的安危,就拜托施主了。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在鎮(zhèn)民的簇擁下,走向鎮(zhèn)子中心。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神閃爍。

    這個云水子,出現(xiàn)的時機,太過巧合。他到底是誰是敵是友

    但我現(xiàn)在沒時間細想。當務(wù)之急,是解決鎮(zhèn)外的施蠱之人。

    我不再猶豫,捏碎了手中的玉佩。

    一道微弱的劍鳴聲響起,隨即消失。

    希望李驚鴻能盡快趕到。

    這次的敵人,恐怕比血手屠夫和影殺加起來,還要難纏。

    (十四)

    我沒有在原地等待李驚鴻。

    時間不等人。鎮(zhèn)民的病情,拖延越久,就越危險。

    我必須盡快找到施蠱之人。

    我閉上眼睛,再次沉入天機算的推演狀態(tài)。

    這一次,我推演的不是具體的未來,也不是某個人的氣運。而是這瘴癘陰蠱的源頭。

    任何法術(shù),任何蠱毒,都有其根源。只要找到根源,就有破解的可能。

    算盤虛影在心湖中緩緩轉(zhuǎn)動。無數(shù)關(guān)于灰霧、病氣、陰冷氣息的信息,如同溪流般匯入算盤。

    推演……計算……定位……

    很快,一個模糊的方位,出現(xiàn)在我的感應(yīng)中。

    西邊!鎮(zhèn)子西面的亂葬崗!

    果然是那里!陰氣最重的地方,最適合煉制和催發(fā)這種陰毒的蠱術(shù)!

    我睜開眼睛,不再猶豫,身形一動,朝著西面急掠而去!

    籠罩鎮(zhèn)子的灰霧,對我似乎并沒有太大的阻礙。我體內(nèi)的算力流轉(zhuǎn),自然而然地排開了那些污穢之氣。

    很快,我就來到了亂葬崗的邊緣。

    這里的灰霧,比鎮(zhèn)里濃郁了十倍不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和陰冷刺骨的寒意。

    隱隱還能聽到一些凄厲的哭嚎聲,不知道是風聲,還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我皺了皺眉。施蠱之人,藏身在這種地方,顯然是想借助地利。

    我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深入亂葬崗。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我的腳步聲。但暗中,我能感覺到至少有三股陰晦而強大的氣息,鎖定了我的位置。

    看來,對方早就料到我會來。這是一個陷阱。

    算主閣下,膽子不小啊。竟然真的敢一個人闖進來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從濃霧深處傳來。聽起來像個太監(jiān)。

    藏頭露尾,算什么本事我冷冷回應(yīng),同時暗中戒備。

    桀桀桀……另一個陰森的笑聲響起。對付你這種人物,自然要小心一點。聽說,連影殺都栽在你手里了

    下一個,就是你們。

    好大的口氣!第三個聲音響起,粗獷而暴戾。就讓老子來試試,你這算主到底有多少斤兩!

    話音未落。

    一股腥風,猛地從左側(cè)濃霧中襲來!

    速度極快,帶著一股蠻橫的沖撞之力!

    我側(cè)身避過。

    一個黑影,幾乎是擦著我的衣角沖了過去,撞在旁邊一塊墓碑上。

    轟隆一聲!

    那厚重的石碑,竟然被他直接撞得粉碎!

    煙塵彌漫中,我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渾身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青黑色,雙目赤紅,口中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雌饋�,不像是活人,倒像是一具……被煉化過的僵尸

    煉尸術(shù)我眉頭皺得更緊。寶和樓的手段,還真是五花八門。

    嘿嘿,有點眼力。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我們‘尸護法’。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力大無窮。算主閣下,慢慢享受吧!

    那青黑色的尸護法,嘶吼一聲,再次朝著我猛撲過來!動作僵硬,卻勢大力沉,帶著一股濃烈的尸氣!

    我沒有硬接。而是腳下步伐變幻,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他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輾轉(zhuǎn)騰挪。

    尸護法的力量確實很大,速度也不慢。但缺點是……太笨拙了。

    在我精妙的身法和對時機的精準把握下,他根本碰不到我一根毫毛。

    廢物!連個人都抓不�。〖饧毬曇襞R道。

    鬼公公,你也別光看著!一起上!陰森的聲音催促道。

    哼!

    尖細聲音冷哼一聲。

    下一刻,我感覺到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從右后方襲來!

    無聲無息!

    比影殺的刺殺,更加詭異!

    我心中一動,左手捏了個訣,對著地面輕輕一按。

    起!

    我身前的一座墳頭,突然炸開!泥土飛濺!

    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之下,被飛濺的泥土和碎骨擊中,悶哼一聲,從隱匿狀態(tài)中顯露出來。

    是一個穿著黑色夜行衣,身材瘦小,如同侏儒般的怪人。他手里拿著兩把奇形怪狀的彎刀,刀刃上閃爍著綠油油的光芒,顯然淬了劇毒。

    剛才那無聲無息的偷襲,就是他發(fā)出的。

    幽護法,你也太不小心了。那個一直沒露面的陰森聲音,帶著一絲嘲諷。

    閉嘴!尸護法,纏住他!被稱為幽護法的侏儒怪人,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再次身形一晃,融入了濃霧之中。

    青黑色的尸護法,得到命令,更加瘋狂地向我攻來!

    一時間,我陷入了以一對二,哦不,是以一對三的局面。

    尸護法正面強攻,力大無窮。

    幽護法隱匿在暗處,隨時準備發(fā)動致命偷襲。

    還有一個藏在更深處,一直沒有露面,但氣息最為陰冷的家伙,在操控著整個亂葬崗的灰霧和陰氣,不斷對我進行干擾和壓制。

    這三個,應(yīng)該就是寶和樓除了血手、影殺之外的另外三位護法了。尸、幽,還有一個……應(yīng)該就是那個操控瘴癘陰蠱的蠱護法。

    三位護法聯(lián)手,再加上地利優(yōu)勢,確實是個麻煩。

    但我并不慌亂。

    我的目的,不是和他們纏斗。而是……找到那個隱藏的蠱護法,毀掉蠱源!

    我一邊閃避著尸護法的攻擊,一邊分出心神,繼續(xù)推演蠱源的具體位置。

    算盤虛影在心湖中飛速轉(zhuǎn)動。

    周圍的灰霧、陰氣、尸氣、殺氣……所有的信息,都被納入計算。

    剝離……篩選……定位……

    找到了!

    就在亂葬崗中心,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

    那里,陰氣最重,也是整個瘴癘陰蠱陣法的核心!

    哼,找到你了!

    我冷笑一聲,不再與尸護法和幽護法糾纏。

    腳下猛地發(fā)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亂葬崗中心沖去!

    不好!他發(fā)現(xiàn)老巢了!陰森的聲音驚呼道。

    攔住他!尖細聲音厲喝。

    尸護法和幽護法立刻放棄了攻擊,轉(zhuǎn)身追來!

    同時,前方的濃霧中,響起一陣密集的嗡嗡聲!

    無數(shù)只拳頭大小,通體漆黑的怪異飛蟲,如同烏云般,朝著我撲面而來!

    這些飛蟲,帶著濃烈的腥臭味和腐蝕性氣息!顯然也是蠱毒的一種!

    雕蟲小技!

    我眼神一冷,右手并指如劍,對著前方虛虛一劃!

    不是劍氣,也不是法力。

    而是……勢!

    一股無形的銳利之勢,如同鋒利的刀刃,瞬間切割開前方的濃霧和蟲群!

    那些兇猛的蠱蟲,在接觸到這股勢的剎那,紛紛如同被割草般,斷成兩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我速度不減,直接沖破了蟲群的封鎖,來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

    樹下,盤膝坐著一個穿著五彩斑斕長袍的枯瘦老者。他面前擺放著一個黑色的瓦罐,瓦罐里不斷冒出灰色的煙氣,正是那瘴癘陰蠱的源頭!

    他看到我沖過來,臉上露出一絲驚慌。

    你……

    他剛說出一個字。

    我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

    右手食指,蘊含著天機算的破邪之力,毫不留情地朝著那個黑色瓦罐,點了下去!

    住手!

    蠱護法厲喝一聲,想要阻止。

    但已經(jīng)晚了。

    咔嚓!

    一聲脆響。

    那個凝聚了無數(shù)陰毒和怨氣的瓦罐,被我一指點得粉碎!

    里面儲存的蠱毒母源,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十五)

    瓦罐破碎的瞬間,一股更加濃郁、更加污穢的灰色煙氣,猛地爆發(fā)出來!如同實質(zhì)般,朝著我撲面而來!

    這是蠱毒母源最后的反噬!凝聚了施蠱者畢生的心血和無數(shù)怨魂的力量!歹毒無比!

    若是被這股煙氣沾染,就算是大羅金仙,恐怕也要脫層皮!

    蠱護法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仿佛已經(jīng)看到我被蠱毒吞噬,化為膿水的凄慘下場。

    但我,只是冷哼一聲。

    散!

    我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這不是普通的命令,而是蘊含了天機算平衡之力的斷喝!

    那洶涌而來的灰色煙氣,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發(fā)出一陣凄厲的尖嘯,如同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潰散!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不!我的蠱!蠱護法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眼中充滿了絕望和難以置信。

    他苦心煉制數(shù)十年的瘴癘陰蠱,竟然就這么被破了!連最后的反噬之力,都對對方毫無作用!

    現(xiàn)在,輪到你了。我眼神冰冷地看向蠱護法。

    蠱護法一個激靈,轉(zhuǎn)身就想跑。

    但他的速度,如何能快過我的算計

    我腳下輕輕一跺。

    他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

    ��!蠱護法慘叫一聲,掉進了突然出現(xiàn)的坑洞里。

    我沒有立刻下殺手。而是看向身后。

    尸護法和幽護法,已經(jīng)追到了近前。他們看到蠱源被毀,蠱護法被擒,臉上都露出了驚駭之色。

    撤!幽護法當機立斷,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想再次融入濃霧。

    想走我冷笑,問過我沒有

    我雙手虛抱,如同懷抱一個無形的圓球。

    封!

    又是一個字。

    以我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nèi),空間仿佛瞬間凝固了!

    無論是濃霧,還是陰氣,都像是被凍結(jié)了一般,靜止不動!

    幽護法那即將融入濃霧的身影,硬生生被從虛空中擠了出來,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尸護法更是如同陷入了琥珀中的蟲子,保持著前沖的姿勢,僵硬地停在原地,只有眼珠還能驚恐地轉(zhuǎn)動!

    這不是時間靜止,而是對空間的一種臨時性鎖定。利用天機算對地利的把握,暫時改變了此地的空間規(guī)則。

    做完這一切,我臉色又白了幾分。同時對付三位護法,還要破解蠱毒,對我消耗確實不小。

    噗通。

    蠱護法從坑里爬了出來,一臉死灰。他知道,大勢已去。

    算主……閣下……饒命……他顫抖著聲音求饒,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竊天道人

    是……是樓主……

    你們樓主,現(xiàn)在何處

    樓主……樓主他老人家……一直在總壇閉關(guān)……蠱護法不敢隱瞞,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看來,想從他們口中問出竊天道人的老巢,是不可能了。

    最后一個問題。我看著他們,你們寶和樓,除了你們四大護法和樓主,還有多少高手

    蠱護法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旁邊被定住的尸、幽二人,咬了咬牙道:樓主座下……還有八大金剛……實力……實力都不在我們之下……

    八大金剛

    寶和樓的實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強。

    怪不得能讓李驚鴻都飲恨。

    就在這時。

    一道凌厲無匹的劍意,突然從亂葬崗?fù)鈧鱽恚?br />
    如同驚雷破空!

    緊接著,一個身影,快如閃電,幾個起落間,就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身邊。

    蓑衣,斗笠,正是李驚鴻!

    他看了一眼場中的情形,又看了看我略顯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你一個人解決了他們?nèi)齻

    僥幸。我淡淡道。

    李驚鴻目光掃過被定住的尸、幽二人,還有癱軟在地的蠱護法,眼神變得冰冷。

    寶和樓的護法,都該死!

    他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一股雖然殘缺,卻依舊鋒銳無匹的劍意,沖天而起!

    仿佛一頭沉睡的猛虎,終于蘇醒!

    等一下。我出聲阻止。

    李驚鴻看向我,有些不解。

    留他們一命,或許還有用。我說。

    我還需要從他們口中,獲取更多關(guān)于寶和樓和竊天道人的信息。直接殺了,太便宜他們了。

    李驚鴻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松開了劍柄。

    聽你的。

    這時,籠罩亂葬崗和整個小鎮(zhèn)的灰色濃霧,因為蠱源被毀,正在快速消散。

    陽光,重新灑落下來。

    但危機,真的解除了嗎

    我看著被制住的三大護法,又看了看身旁的李驚鴻,心中并沒有太多輕松。

    寶和樓的實力,遠超預(yù)期。

    竊天道人,更是深不可測。

    這場因果,恐怕才剛剛開始。

    我,還能置身事外嗎還能守住這片刻的安寧嗎

    或許,從我握住那把算盤開始,命運的軌跡,就已經(jīng)注定要改變了。

    我不做算主很多年。

    但現(xiàn)在看來,我不做,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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